第八十六回泥燕入故堂
却说虚竹钻出草庐,立定一瞧,顿吃一惊,石语嫣不知去了哪里,匆匆四下
一寻,终于看见人影,更加吃惊,见石语嫣已在距离岛边不远处的泥潭中陷落了
大半个身子,急忙跑去,拾起一根树枝,在潭边伸手大叫:「师妹不要慌,抓住
树枝,我拉你上来。」
石语嫣扭头看着伸到眼前的树枝,非但没有伸手抓住,反而用力向潭中深处
走去。虚竹这才知石语嫣并非不小心陷落泥中,而是有意寻死,眼见石语嫣距离
树枝越来越远,向泥中越陷越深,当即扔掉树枝伸直双臂扑向泥潭,终于抓住了
石语嫣的肩膀。
他只脚尖勾着岛边的一块硬地,勉强不让身子下沉,不料石语嫣向他推搡起
来,她这一乱动,陷得越深越快,污泥迅速淹过了她胸口,连带虚竹双臂也陷入
泥中。
虚竹惊叫:「不要动,千万不要再动,你这是为什么?」
石语嫣并不想虚竹也陷落泥中,终于停止了挣扎,流泪道:「放开我,不要
管我。」
「不不,师妹,有什么话上来说,你不要乱动,我想想办法……」
虚竹一面哄着,一面心慌,这泥潭似乎有股吸力,即使二人不动,也要慢慢
向下陷落,全凭他用脚尖努力勾住了那一块硬地,才抵抗住了这股子吸力,除此
之外,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石语嫣见虚竹不放手,又挣扎向深处去,粘泥一下子淹没了她的肩膀,虚竹
抓着她,上半身也被污泥吞了进去,努力昂着头,才不致涂上头脸。
「师妹,师妹……不要动,我们都要淹死了……」
虚竹这句这倒是实话,此时他即使放手,双臂也无法从粘泥挣脱,眼下只能
用尽力气伸直双腿,才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石语嫣又停止了挣扎,此刻她除了头颈,全身都深陷泥中,也再没有了力气
挣扎,胸口如坠上了大石,呼吸困难,自知临死,含泪道:「你放手吧,我知你
关心我,但你不知我与亲哥哥有了……有了孩儿,我还怎能活在世上?」
「啊?」虚竹这才清楚石语嫣一心出家,又决心寻死的缘故,瞠目一想,吃
惊道:「怎么会?啊啊,师妹你听我说,女人怀了孩子就不会来红,你一直有着
月红,又怎会有孩子?」
石语嫣已决心求死,一听此言,脸也不由发烫,又惊又羞,惊是因虚竹所言
有了月红就不会有孩子,羞则是虚竹提到她的月红,在少林寺她目不视物,虚竹
贴身照顾了她七七四十九天,其间来红也被他知晓。
虚竹继续慌张哄着:「好师妹,你信我,不要乱动,咱们慢慢出去……」
石语嫣缓缓摇了摇头,闭上眼,哽咽道:「那也不成的……」
虚竹见石语嫣说着又有挣扎之意,心下大急口不择言:「不是不是,少林寺
那晚不是他,不是,你不用寻死,你千万信我。」
石语嫣一怔,想不到虚竹居然知道说出「少林寺那晚」,但哪里信他,恼羞
恨道:「住口!休要哄我了。」
「不不,我真未哄你……」
虚竹生怕石语嫣再乱动,此时他仰着脖子,污泥再陷一点儿,就要淹上他下
巴,到那时连话也说不出了,无奈道:「师妹,只要你不乱动,我告诉你,那天
晚上……你蒙着面,我并不是成心,你别生气……」知道石语嫣无法相信,接着
又学起慕容复的口气和声音。
「嫣妹,我怎么会?大业和你,我都要,这是真心话,嫣妹你真美……」
虚竹说完这句,犹豫又道:「千万别出声,你安静睡会,我这就过去。」
石语嫣惊呆了泪眼,沉沉暮雾之中,听来好像慕容复突然在了眼前,她从未
想过世上会有人学慕容复的声音如此之像,可眼下明明是另一个人,除非那晚上
只是一场梦,否则又怎可能是别人?
「我早就想苦了……」
突然听虚竹又说了这一句。
「啊?」
石语嫣奋力惊叫,酸心剧震,前几句话,固然与慕容复当时的声音语气一般
无二,但也可以说是虚竹偷听了二人对话,可这一句却是「龌龊」之时所说,慕
容复绝不会说给别人,除了当时身上那人,绝不会有第二人知道。
惊呆之际,那晚的情形在脑中飞快的闪过,想起自己被蒙面以后那个「慕容
复」的种种异常,盯着眼前虚竹,渐渐想得明白,渐渐气愤已极,身在泥中动弹
不得,心却颤痛,直想向他打去,双手却在泥中,气极之中,张口咬去。
可没等咬到,她一动弹,突然陷落,污泥一下淹没了她脸,只露着嘴鼻,不
由仰头大口喘息,此时心中纷乱之极,却又万料不到,她咬不到虚竹,虚竹却突
然咬下来。
石语嫣满口被虚竹噙住,二人眼接眼对视,惊呆四目。
原来虚竹见石语嫣的口鼻就要被污泥淹没,想不出他法,只得一凑头,努力
噙住了石语嫣的嘴,用自己的呼吸给她度气,就在他噙住石语嫣之时,石语嫣的
半张嘴陷入泥中,只要再陷落一点儿,虚竹的嘴也要浸入泥中,所幸石语嫣再没
乱动,虚竹更是不敢动弹分毫。
石语嫣惊呆之后,觉出嘴角之外全是污臭的粘泥,不禁惊骇万分,但觉泥水
进口比死更叫她恐惧,所以不仅没动,反将口尽予虚竹,舌齿相依,不得不吸着
他的呼气,泥水冰冷之极,只有吐过来的热气能叫她温暖,心通通直跳,所有的
念头一下纠成了乱麻。
虚竹脑中却一直清楚得很,心里连连叫苦,思来想去,现下唯一的生机就是
段誉和钟灵,只要他们有一个发现,自己二人就会轻易得救,可时间一刻一刻地
过去,到了深夜,又从皓月当空到了曙光初现。
虚竹勾在岛岸上的脚尖已再支持不住,双腿酸麻得没了知觉,却始终未见草
庐出来人,虚竹又惊急又奇怪,段誉对他一向至诚,对石语嫣更是放在心上,见
他们二人一夜不回,为什么就不出来找一找。
草庐里的草席上,段誉终于消去了蜈蚣麻毒,费力地从钟灵身上下来,眼中
所见又令他一阵晕眩,晨辉透过草壁四处的缝隙,清晰照出一个仰张着两条白美
玉腿的少女胴体。
段誉的目光不由自主,上下一扫,突然一惊,看见那两个毒物从钟灵的臀下
钻出,仍然一前一后在钟灵的小腹和腿间飞快追逐,在一丛黑毛间穿梭几次,向
下沿着那丛黑毛又一次隐入了隐秘腿间。
段誉又惊慌起来,见钟灵一直未醒,只怕她有性命之忧,但当务之急是驱去
毒物,于是上前担起两条嫩滑,大大一分,未及发现毒物,一阵天昏地转,双眼
已将钟灵湿漉漉的羞处一览无遗,但见雪股凹凸处,盛开出来红莲两瓣,这秘物
娇嫩嫩、红粉粉,妩媚奇妙,只这一眼,震惊转头,但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钟灵臀下的小蜈蚣突被大白于天光,嗖地躲向更加阴暗的草壁,一头逃出了
草庐,灰貂在后紧追不舍。
段誉见毒物再没从草壁下钻回来,长长舒了口气,眼光转向钟灵,又把自己
吓了一跳,默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惊慌的拿起草席上的薄褥盖上钟灵紧要处,然后唤着「好妹子」,担心地察
看,扶起钟灵的头,却见钟灵先是紧闭一下眼,接着又张眼向他一笑,段誉大出
意外。
「哎呀!」
又吓一跳,随即发现好妹子的脸蛋红红的,神色很怪异,这一笑又妩媚诱人
又慵懒之极,他心中不由一荡,惊喜道:「好妹子,原来你早醒了。」
段誉说着要将钟灵扶起,不料颈后反被一双柔夷轻轻抱住。
「嗯,段誉哥哥……」
这声呢唤,真是柔媚之极,段誉啊啊应着,全身紧张僵硬,颈后的那双柔夷
虽未用力,对他竟似有千钧之重,叫他一时不能动作,只见钟灵娇艳迷离,深情
毕露。
「段誉哥哥,不要走……」
「好妹子,不用怕,虫子已经走了。」
钟灵听了抱得更紧,闭上眼,羞涩呢喃:「不……我要……」
「啊啊?你要……要什么?」
「……要虫虫……」
「虫虫……」
段誉听到「虫虫」,惊醒了几分神智,不由扭头去看钟灵腿间,忽一下浑身
血液全涌到头上,他正一丝不挂,扭头这一眼,没见到那两个小毒物,却看见了
自己那根不知何时变得粗大几倍的「黑虫虫」。
段誉要跳起,却被钟灵抱着不放,湿红小嘴追吻过来,柔软芬芳的樱唇使得
段誉手脚又一次麻软,他努力不使自己软倒,结结巴巴道:「好……妹子!这样
不成的……」
钟灵扭结玉臂将情哥哥抱得更紧,又勾起两腿,两只小脚夹住了段誉光溜溜
的屁股,段誉颤抖的胳膊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倒在香软玉体上,肌肤尽接,情欲
噌得发作,有如烈火焚身,瞬间烧化。
「好妹子,好妹子……」
「段誉哥哥……段誉哥哥……啊……啊……嗯嗯……」
两人喃喃唤着,互相摸索,紧紧拥在了一起。
钟灵突然蹙额娇哼,春脸火烫,她那个水汪汪的「小洞穴」,被欲进不能的
小蜈蚣挑逗了一夜,终于彻底开放,涧户洞开,花落水流红,钻进来了一个青筋
暴涨的「肉虫虫」。
二人肉在肉中,蠕动厮磨,昏昏噩噩,哪里还顾去想旁人。
天亮以后,虚竹又坚持了半个时辰,终再也坚挺不住,两条颤腿非但使不出
丝毫力气,且已没了丝毫感觉,只觉自己二人正在缓缓陷落,无能为力,想到要
葬身这污泥之中,惊恐之极。
石语嫣突然睁开眼来,眼神先是十分慌张,随即流出深深幽怨,用力与虚竹
相视,竟似诀别,神色十分复杂,紧紧闭上那一霎,眉头一展,似露欣然。
虚竹心头大恸,登如刀绞,见石语嫣这一眼竟像极了师娘闵柔临死时瞧他的
那一眼,眼睁睁见污泥正缓缓掩盖师娘这双眼,真是叫天不灵,呼地不应,无比
酸楚之中,想到了妖女小蝶,不禁埋怨:「她说过夜里来的,为何没来呢?即使
被她一剑砍掉了脑袋,也比现下好过得多。」
二人下落虽然极慢,但毫不停缓,粘泥一点点将石语嫣完全吞没,虚竹抓住
石语嫣,嘴浸在泥中仍不忍放弃,拼命向她口中呼着气,觉出石语嫣的嘴唇突然
变得冰冷,终于灰心放开,但无论他如何用力仰头,鼻孔也渐渐被污泥覆上。
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虚竹的一只脚,将他慢慢拖回岛上。
虚竹无比绝望之际,一时不敢相信,赶紧抓紧泥潭之中的石语嫣,二人慢慢
向后滑行,直到石语嫣从泥水中露出头来,虚竹也真真确确觉出自己双腿触到了
实地,这才相信自己死里逃生,顿狂喜得有些发呆。
将石语嫣拉上岸后,忙擦去她眼睛和口鼻上的污泥,见石语嫣慢慢睁开那双
泥眼,他便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忽然想起身后那人来,心
头猛惊,怕是那个小妖女,回头一看,原来是甘宝宝。
虚竹惊魂未定,忘了假装客套,没有说话,只是感激一笑,曾与甘宝宝一场
疯狂肉搏,所以内心并不觉她陌生。
甘宝宝也没说话,眼中十分惊奇疑虑,动动嘴唇,终忍住了询问,转身走向
草庐,她一大早气冲冲赶来,是来找钟灵的。
虚竹盯着甘宝宝隐约扭在灰袍里的腰臀,一个泛起层层白浪的丰美圆臀清晰
记了起来。
甘宝宝突然向后瞄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目光,虚竹吃惊转头,而他那
瞬间的目光让甘宝宝突发一颤,几乎就要想起什么来,但她绝不愿再去想,因此
继续走去。
虚竹起身扶石语嫣坐起,喜道:「好了,师妹,咱们出来了。」
石语嫣满面污泥,看不出她有什么表情,只是费劲站起,虚竹搀扶着石语嫣
右臂,开心道:「大难不死,定有后福,师妹你说……哎呦!」
石语嫣突然扬手,结结实实打了虚竹一个耳光,尽管十分虚弱,但她颤抖着
用尽了力气,打完便站立不住,软绵绵就要倒下,又被虚竹扶在了怀里。
石语嫣无力挣扎,张口正欲怒叱。
「畜生!」
却从草庐里传来一声厉喝。
二人惊奇瞧去,又听「啪!」的一声清脆。
段誉连滚带爬从草庐里逃了出来,仓惶万分,一手提着裤子挡住下体,一手
捂着半边脸,那半张脸已明显肿了起来,尴尬转向虚竹二人。
一时间,三人都惊异之极。
段誉想不出虚竹二人为何都泥猴似的,全身都是黑乎乎的污泥,下巴和嘴上
都是,自来好洁的石语嫣连头发上都是黑粘,而虚竹脸颊上,又清晰印着了五个
泥指印。
虚竹更想不到段誉为何脱成了一个光腚猴,再听草庐内响起甘宝宝的怒骂和
钟灵的哭泣,虚竹不仅惊异,简直万难置信。
石语嫣也不禁惊疑之极,顾不上了虚竹。
两个泥人手挽手,看着段誉,呆若泥塑,两双充满质疑的眼,臊得段誉无处
藏身,恨不能真就变成一只小虫虫,好躲去一丛草窠里。
虚竹恍然大悟,难怪段誉一直不肯出来,原来他们小情人在趁机偷情,想象
钟灵此刻必定鬓云散乱,酥胸玉雪,他脑中又忆起了万劫山庄。
石语嫣的脸腾地火热,好在有泥巴挡着,用力推开虚竹,又走向泥潭。虚竹
慌张跟去,以为她还要寻死,却见石语嫣虽脚步不稳,但步步踏到泥潭中暗藏的
木桩,便随她脚印走向潭外。
段誉惊羞望着石语嫣背影,又惭愧又内疚,但无悔意,这一夜实是他一生中
最快乐的时光,经历此番鱼水和谐,你情我意,他对石语嫣苦恋不得的执着,一
下全转倾到了钟灵身上,听闻钟灵羞泣,他穿好裤子,钻进草庐,向怒气冲冲的
甘宝宝扑通跪下。
石语嫣出了泥潭,又走出了前院。虚竹瞧她好像随时要倒,心惊胆战地在后
跟着,紧张观察四周,唯恐小妖女突然出现。
石语嫣一直走到山脚,踏入溪水中弯腰洗起。虚竹这才知她是来清洗,又见
小妖女一直没有动静,于是宽了几分心,也到溪水中哗哗洗去脸上头上和手臂上
的污泥。
听得石语嫣边洗边哭,不免心虚,走远一些,脱去外衣外裤,浸入溪水冲去
污泥,将身子也洗干净,顿觉清爽,这时见石语嫣双手捂脸,立在溪中哭得抖抖
簌簌,又担心她哭坏了眼,走去小心唤声师妹。
石语嫣有些哭累了,疲惫放下双手,一抬头,见虚竹赤着上身,登时又显出
惊怒,左掌扬起。
虚竹吃了一惊,回身欲避,却又转过脸来,眼睁睁瞧着不躲,心想:「只要
她不哭,我挨她几下又何妨?」
虚竹一转身间,露出了背上几点疤痕,他受林浩南传功后,个头变高,体形
变大,全身肌肉随之宽厚,肌肤上的九点香疤也含糊不清,但石语嫣小时常骑在
他背上玩耍,对这些疤痕却印象深刻。
石语嫣呆了一呆,这一巴掌没打下来,捂脸哭走。
突然传来爽朗笑声,从溪边的山阴树后转来了四、五人,当先笑着这人正是
段正淳,手里牵着那个说不清自己姓周还是姓钟的男童。
虚竹大喜,心中早不视段氏为乱臣贼子,反而因段誉和阿朱之故,对段正淳
很觉亲近。
石语嫣见了段正淳,止了哭泣,露出难为情。
段正淳久经情场,见了二人情形,并不多问,只是向石语嫣亲切一笑,吩咐
手下道:「你们护送这位姑娘回去,我和那位贤侄说说话。」
又弯下腰,向男童笑道:「你领着那个姐姐回家好不好?」
那个男童虽然有些呆傻,但却很听段正淳的话,握住石语嫣一根手指,蹦蹦
跳跳拉她向前走。
虚竹拿起湿衣服和段正淳边走边谈。原来段正淳见儿子执意要回少林,便派
手下暗中护送,那几名护卫一直跟到这间「净心庵」,昨晚一面缠扰小蝶,一面
去人通知段正淳,段正淳疾驰一夜,黎明赶到这里。小蝶见来强敌,自己占不到
便宜,便退了。
虚竹向段正淳称谢,段正淳笑道:「贤侄不用客气,说起来,我还真要谢谢
你和慕容姑娘,若不是你们二位找到这里,我恐怕终生也见不到她了,我对不起
她们母女,没能够好好照顾,一直深以为憾,现下好了,终可以得偿所愿,虽然
她还生着我的气,但我决不再离开她,唉!」
虚竹听了点头,暗想:「这父子俩都是一个性情,甘宝宝被他们缠上,想要
继续『净心』,恐怕难上加难。」
钟灵从草庐回来,红着肿眼,羞于见人,却总是偷笑,又拿出一套干净衣服
给石语嫣,二人一同洗净了身子。
到了傍晚,石语嫣发起高热,虚竹衣不解带,侍候床前。两天之后,石语嫣
能够坐起,虚竹又给她端水喂饭,拭脸梳发,这些都是他在石语嫣换眼期间做惯
了的,石语嫣也如那时一样冷漠无言。
石语嫣病了八天才好,第九天一早便去向段正淳和甘宝宝告辞,甘宝宝面无
表情,自从段正淳来此,她便从未开口说过话。
虚竹见石语嫣牵马出了门,也只得向段正淳告辞。
段正淳叫人牵来一匹马,马鞍下系了肉干和钱袋,这匹马身形瘦削,但四腿
修长,神骏非凡。段正淳道:「此马名叫『黑玫瑰』,是我大理国中万中选一的
良驹,正是靠它的神速,我才得以从小镜湖及时赶来,现送与贤侄了。」
虚竹匆匆道谢,伸手接过马缰,牵马去跟在石语嫣后面,到了山路,石语嫣
跨上马背,左右看看,迟疑着没有立即前行,显然她并不知自己该去哪里。虚竹
见状催马上前,这八天里他见石语嫣虽然冷漠,但对他不哭不闹,也不拒绝他的
照顾,暗猜石语嫣心意,此时试探道:「师妹,咱们回京城,好不好?」
石语嫣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低头催马,缓缓始行,其意显然默从。虚竹
登时喜不自胜,只是不敢笑出声来,张口朝天,在肚中打个哈哈,然后与石语嫣
并驾前行,得意洋洋不住偷偷打量。
「哼!」
石语嫣实在忍受不住,抬头怒视,虚竹惊慌一下,没有躲缩,而是可意盯住
那双美丽湿润的怒眼,想从中找出师娘的魂儿。
石语嫣却慌了神,吃惊低下头,一时间又委屈又气苦,忽然记起重见光明之
时,眼前就是这样深情款款的目光,心突突的一跳,想起了那句:「我早就想苦
了……」
想起这一句,就记起了当晚的那种酸痛热涨,当即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接着
却又不禁想起身在泥潭中的那夜来,想着想着,娇红满面发了痴。
「三弟,三弟……」
二人身后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呼唤和由远至近的马蹄声。
段誉和钟灵各乘一马赶来,他们两个在后半夜偷偷去了草庐,回来听说虚竹
二人离去,急忙追来送行,待到了跟前,段誉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三弟……慕容姑娘……」
段誉一见石语嫣红着脸,他的脸也发烫,却不知石语嫣脸红并非为他。
虚竹忙干咳几声,打断段誉的话,怕石语嫣忌讳「慕容」二字,见段誉不解
其意,笑道:「我想师妹姓石姓惯了,咱们还是当她姓石吧。」
段誉有所领会,疑虑道:「哦,是是,我也是叫语嫣姑娘叫得习惯。」
「唉!」
石语嫣叹了一声,终于开口说话,幽幽又道:「石语嫣已死了,我以后只是
慕容燕。」
虚竹很吃惊,他不知石语嫣之所以忌讳「慕容」,乃是因为忌讳想起慕容复
是她的亲哥哥,如今心病移除,自然而然想到应当回归慕容本姓,便给自己起名
叫慕容燕。
段誉听石语嫣说「石语嫣已死了」,顿感凄楚,念及自己对石语嫣这个名字
心里不知曾深情念了多少遍,不由垂头一叹,叹道:「好!慕容燕这个名字当真
很好,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段誉斯文说来,虚竹听不懂,石语嫣脸上却又是一红。
此诗乃古时的卫君所作,卫君年轻时与一个女子相好,终不能结合,如一对
燕子不能双飞,女子出嫁,卫君送到郊外,泪落如雨。因情真意挚,此诗也常被
引喻为哥哥送妹妹出嫁。
石语嫣低头道:「谢段兄相送,小妹也借诗相赠。」抬头吟出:「朱雀桥边
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此诗乃盛唐名作,是说沧海桑田,人生多变,一切繁华,终归平常。石语嫣
吟诗之中,看了钟灵一眼,是以既有感慨自己身世经历的由衷之叹,也有劝段誉
珍惜钟灵的委婉之意。
段誉欣然一笑,在马上作揖道:「谢小妹玉言。」
钟灵没悟到石语嫣的深意,见她和自己情郎称兄道妹,互相称谢,大作惺惺
相惜之态,不由心妒,但天真未泯,嘻嘻一笑,戏谑道:「我知这诗的作者另有
一首。」
说完笑着瞧瞧段誉和石语嫣,娇声吟道:「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岸上唱歌
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段誉通红满面,石语嫣乜了一眼虚竹,拨马前行,其他三人赶紧随上,行了
一会儿,虚竹在马上嗯嗯唧唧哼起小曲来,原来虚竹自知晓石语嫣心意,便一直
喜气洋洋,三人分别吟诗颂句,他不知什么意思,但颇受感染,钟灵那句「道是
无情却有情」一下勾起了他的兴致,忍不住摇头晃脑,边哼边双手打着拍子。
另三人正暗自尴尬,见虚竹如此纵情,都随之开怀,钟灵嗤的一笑,石语嫣
眼中也不觉笑意冲盈。
但听虚竹哼着哼着,美滋滋唱出词来,清楚唱道:「豆蔻花开三月三,一个
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钻不进,吊上枝儿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
么钻?」
这个曲儿虚竹在丽春院自小听惯,正因熟悉无比,所以反倒无心其意,只觉
曲调欢快得意,正契合他此刻心情,才随意哼了出来,他唱完最后一句,那三人
都停了马。
虚竹回头,惊见三人都惊愕难当,尤其是钟灵可怜兮兮地缩着头,神情看似
就要哭出声来。
段誉勉强笑了笑,拱手辞道:「三弟,慕容小妹,这个……来日方长,恕兄
不远送了。」
「是,是。二哥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虚竹一拱手,依然面带纳罕。
四人就此别过。
第八十七回檀口揾鼋珠
二人继续行路。
石语嫣没再出声,只是东瞧西瞧,时而眯眼远眺,似乎专心欣赏景色。
虚竹唤了几十声师妹,没得到一声回应,递过去水囊,石语嫣也不接,虚竹
讪讪失了得意。
午后,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石语嫣停下马,既不说话,也不回头,直到虚竹
去前面引了路,才随他转行马头。
虚竹等石语嫣跟上来,忍不住叹道:「师妹,我知你不愿与我说话,你有事
只管唤一声木头好了,以前你和师娘经常叫我木头,如今知道『木头』这个名字
的只有你了,你叫一声木头,旁人并不知与我相干。」
虚竹这话有些赌气,说完见石语嫣眼圈发红,便知是提到师娘,引起石语嫣
伤感,当即惊慌,他不怕石语嫣生气,也不怕她打,就怕见她哭,见到她双眼中
涌出泪珠,就好像自己惹了师娘伤心,于是赶紧赔出笑脸。
「师妹,你记不记得,木头这个名字,是你小时给我起的,那时候你总喜欢
要我当马骑,师娘不许,你还哭……」
虚竹哄着又不小心提到师娘,吃惊闭口。
石语嫣这回没有伤感,而是嘴角显出一丝笑意,似乎也想起了幼时趣事。
虚竹松了口气,继续笑道:「后来你大些了,又喜欢我陪你练剑,我也总是
斗你不过……」
虚竹又惊讶收口,见石语嫣露出委屈神色,不知自己又哪里说错了。
原来石语嫣由虚竹这话想起了他害得自己中毒,几乎丧命,不能习武,从小
远离爹娘,如今他又假扮别人,乘人之危……,越想越委屈,怒道:「你是怪我
欺负你么,其实是你一直欺负我,从小就欺负我……」
虚竹终于听到石语嫣对他说话,正自一喜,却想不到她说哭就哭,慌得连连
摆手,只想替她抹去眼泪。
「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不对,以后只你欺负我,我绝不会再
欺负你,这样好不好,你打我,尽管打来消消气。」
石语嫣吃惊见虚竹侧脸过来叫她打,愣了一愣,催马逃开,自觉脸颊一热。
虚竹追上来接着哄道:「好师妹,我从来就没想过你欺负了我,更不敢想要
欺负你,你若不信,我像小时候一样给你当马骑,以后无论你喜欢做什么,我都
由你,好不好?」
石语嫣没说话,心里暗甜。她一出生,就受到百般疼爱,自来刁蛮,但到了
曼陀山庄后,寄人篱下,话不敢多说,路不敢快走,处处收起性子,在人前总是
一副温柔婉约,与慕容复在一起时也小心相让,恐慕容复生气烦恼,如今她又像
小时一样耍起小性,心头为之一畅。
过了一会儿,石语嫣终于又委屈开口:「我不会武功,也没什么闲好,以后
只是期望着静静看看书,闲时教教书,就心满意足了。」
虚竹听着连连点头,「好好好……」但听石语嫣说要教书,有些吃惊,心想
莫非她嫌我不识字?陪她玩什么都可以,但要我习字,那可当真令人为难。
虚竹挠挠头,小心道:「师妹想要教书?以后家里有了七个八个孩子,还愁
没书可教么?」
石语嫣一下红了脸,催马夹镫又向前逃。虚竹紧张看去,见她并没有要哭的
迹象,很是欣慰,心里突然又涌来一种怪怪的感觉,说到孩子,便想起了净心庵
的那个呆傻男童。
这时见石语嫣的马嘶一声,扬蹄惊停,马前出现了几个红衣童子,接着从后
传来笑声。
「我说的不错吧,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怎就不要了她的情郎哥哥,却与一个
小无赖混在一起,果然与阿朱姐姐一样,也是因为孩子,嘻嘻……」
虚竹大惊,不由用力催踢胯下的「黑玫瑰」,但觉身子一仰,黑玫瑰如箭般
向前射出,眨眼到了那几个红衣童子身前。
童子两边一分,几个铜环贴地挥来,直击马蹄。
黑玫瑰自行纵跃而过,后腿飞出,砰的一声,将一名童子踢得直掼了出去。
接着放开四蹄,几个起落,已在数十丈外。
小蝶想不到突然出现如此神驹,拿出柔丝索来,已不及掷出,眼睁睁见虚竹
一溜烟逃去。
黑玫瑰的四蹄犹如离地一般,奔行如飞,虚竹不住吆喝「快跑」,但觉路旁
树林犹如倒退一般,不住从眼边跃过,一直驰出里许,见后面没人追来,才想起
石语嫣,勒马停步,心里又叫:「啊哟,不好!」想石语嫣此刻可怜无助,惊泪
盈眶,越想越不忍,掉转马头,原路驰回,视野中渐渐出现了人影。
「快,快!冲过去,不要停下!」
虚竹紧张催马,黑玫瑰似解人意,奔驰更快,直奔石语嫣而去。
小蝶在虚竹逃走后,并无伤害石语嫣之意,只是好奇地向她打量一番,然后
聚拢童子,正要继续追赶,突听嗒嗒声响,那匹神驹又飞一般驰回,小蝶吃惊地
一犹豫,那马已到了人前,其状雄峻,来势甚急,众童子纷纷急避,小蝶也只得
闪让。
虚竹将石语嫣抢在自己的马鞍上,不敢回头,只是焦急催马快跑。
丝光闪动,小蝶掷出柔丝索,但黑玫瑰奔得极快,柔丝索掷出时,它已纵出
丈许之外,片刻将柔丝索抛得老远,小蝶转马追赶时,已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黑玫瑰不用推送,自行向旧主人疾驰而归,只一盏茶功夫,回到了净心庵。
进了院子,虚竹下马,手足酸软地将石语嫣扶下马背,问道:「师妹,你怎
样?」
石语嫣摇摇头,脸红通通的,揉揉手臂和膝盖,不禁皱眉,卷起袖子,白嫩
臂上有了一块瘀青。这一路疾驰,她先是被横卧在马鞍上,如此很是难受,好在
马奔虽疾,但马背平稳,接着她又被抓起,坐在马鞍上,由虚竹相面而抱。
如此又极尴尬,虚竹也觉骑乘不便,又抓扭着把她转过去,从后紧紧抱住,
这才稳当下来,几番折腾之中,石语嫣未觉马鞍和马镫碰伤,只是惊羞身上的忌
讳处几乎都被粗鲁抓痛。
虚竹惊魂稍定,轻轻拍了拍黑玫瑰的脖子,笑道:「真是一匹神马,我向你
诚心诚意谢过了。」
黑玫瑰咻咻叫一声,伸下脖子,鼻孔翕张,似乎在地上嗅了嗅。
虚竹看去,吃惊发现地上印着重叠的马蹄印,不是黑玫瑰刚刚留下的,再看
周围,院子里到处散落着马踏痕迹,静悄悄得很是异常。
「段伯伯,二哥……」
虚竹大叫,屋子里无人响应,远处却传来声声马嘶,对面的山上,突然涌出
人马,粗粗看来,不下百人,马匹颜色不一,但乘马之人都是白衣,手中都举着
兵器,接着一只大鸟从其中一人的手臂上飞起,飞到院子上空俯冲下来,绕虚竹
头顶盘旋,像在观察敌情。
这只大鸟,形似雄鸡,但鸟头血红,拖着长长的尾巴,羽毛闪闪发光,披金
挂彩,周身五彩斑斓,很是美丽。
噼啪,噼啪!这鸟突然叫了两声,竟似炮竹炸响,吓了虚竹一跳。
山上人马开始簇拥,整队向院前驰来。
虚竹瞠目大惊,向石语嫣叫道:「不好,小妖女调来大批人马,早已将这里
攻陷了。」
石语嫣比虚竹镇定得多,看看来敌,又向院后看看,眼色向虚竹征询。
二人逃向黑龙潭,登上小岛,见草庐并无段正淳等人,虚竹又乱方寸。
这时,那些人马追到潭边,几匹马扑通扑通冲下潭内,立时陷入泥中,越陷
越深,马上之人纷纷跃回岸上,他们武功居然都不弱,几匹马却眨眼功夫无影无
踪。
剩下的人马围着潭边乱转,显然是不敢冒险。却有一人从人群中分出,徒步
跃向泥潭,脚尖只在泥面上微微一点,人又向前跃起,居然似要飞度过潭,到了
泥潭中央,步伐略显迟滞,又有人从岸上掷出一个木板,力道不多不少,落在泥
上时正好在那人脚下,那人借此一用力,身形展起,大鸟一般落到岛上。
虚竹武功虽失,但见识已高,见了这般轻功,便知此人武功绝顶,登时不作
反抗念想。
随后,又有三人依法施为,登岛后,四人分立四面,将虚竹围在中间,既不
出手,也不说话。
虚竹逐一瞧去,十分惊异,见这四人身形高大,面貌皆十分奇特,一人腮下
生着浓厚卷曲的红胡子,一人生着鹰隼一般的高鼻,一人是长长马脸,还有一人
肤色黑如墨漆。
已想到这些人未必是星宿派,弓腰一行礼,试探道:「敢问各位大侠,你们
来找这里的主人么,我们两个路过,与这里主人并不相识的。」
他一说话,那四人互相瞧瞧,一人道:「是你不错,请交出我们的乾坤大挪
移。」
虚竹更确认这些人不是星宿派,这人语调十分生硬,显然非中土之人,当即
想到乾坤大挪移是叶丽丝给他的,而叶丽丝是波斯明教的公主,难道这些人来自
波斯?接着一惊,他们又是怎知「是你不错」的?
不敢多问,心想:「他们既然从那么远找到这里,是绝不容我推脱的,如果
他们只是想要那乾坤大挪移,倒也无妨。」
于是笑道:「各位大侠来此,原来是为了那乾坤大挪移,不过晚辈没带在身
上,我念给你们听,你们心里记下,好不好?」
虚竹说完就开口背诵,当初阿朱一字一字地给他解读这乾坤大挪移,他心里
自然记得极熟,不料他刚背了半句,那四人的脸色忽然大变,一人吃惊地连连摆
手,还有一人双手捂上了耳朵,长长马脸那人突然到了虚竹面前,虚竹但觉右臂
给人握住,犹如套在一个铁箍中,半身酸麻。
他一停口,那四人同时松了口气,长长马脸那人退回去,四人互相瞧瞧,络
腮胡子和鹰钩鼻子两人突然纵去岛边,过了泥潭回到人马之中,过不多时又匆匆
赶回,一个拿着黑布包住的笔纸墨砚,一个端着一碗水,一同递在虚竹手里,指
向草庐道声请。
虚竹和石语嫣进去草庐,知是让他写出,将纸笔递给石语嫣,放下水碗,从
草席下摸到那个刻着文字图形的石板,想要给石语嫣当作书写的垫板,刚刚抬起
石板,就见石板下嗖嗖窜出两物。
原来这仍是那一虫一貂,它们两个都是天生灵异的极其乖戾之物,自从那晚
狭路相逢,鼠貂就死追小蜈蚣不放,在草庐和泥潭中持续追赶了九天九夜,直至
都饥肠辘辘、精疲力竭,躲在石板下对峙,石板一动,又将它们惊扰出来。
虚竹慌张躲避,但并不知这一虫一貂在段誉和钟灵身上的故事。
忽然,传来吁吁口哨声,那貂儿终于停止了追赶,转身跑到肤色漆黑的那人
脚下,那人向下一招手,灰貂向上一跳,乖乖伏在了那人手掌上,那人将貂收入
怀中,神色甚是欢喜。
虚竹更是惊异,想不到这貂儿竟会听从这异域人的口令,由此怀疑起他们与
星宿派是否有关,放好石板,给石语嫣磨上墨,石语嫣拿起笔,问:「他们来历
不明,你当真要交给他们?」
「唉!没办法,只是不知他们还有什么企图?」
虚竹说完想到:「哎呦,不好!他们现在看似客气,只是为了叫我写出乾坤
大挪移,一旦完成,多半就会翻脸。」想到此节,犹豫着背诵起来。
石语嫣听一句,写一句,但觉晦涩难懂,只听其音,她并不能确定到底是哪
一个字,而虚竹既不识字,又不知其意,石语嫣只好按其音随意填上一个字。
虚竹只背了十几句,便说好了,将纸张四折,拿出递给鹰钩鼻子那人,那人
不向纸张多瞧一眼,拿出一个精美玉盒,恭恭敬敬请虚竹将纸张放进盒内,然后
小心合上盒盖,又用一匹红绸包好,竟对纸上所写丝毫不疑。
另三人见玉盒包好,围过来一齐向虚竹深深一躬,然后护送着玉盒纵过泥潭
回去了,到人马中间后,所有人忽然一齐扬臂欢呼,似喜悦之极,但却没有退离
之意,一些人进了净心庵,而大部人马仍然守在潭边。
石语嫣看着对岸,忧心道:「他们果然不会如此轻易甘休,那段家父子现在
一定凶多吉少,多半被他们捉去了。」
虚竹没有应声,示意石语嫣随他进到草庐,微笑道:「师妹你不知,我刚才
远远没有背出全部,只将最后一章的最后一段话给了他们,你刚才问我这些话是
什么意思,我确实是不知,独有这一段话,阿朱当初没有解释出来,等他们为难
我们时,我们就亮出这张底牌,哈哈,定叫他们想不到。」
虚竹说着不禁得意,双手一拍,便往草席上坐下,屁股刚一落实,哎呦叫着
又跳起来,一边乱跳,一边双手在腿上乱打,有一物从他裤腿里爬了进去,那物
从他左腿爬到右腿,又从右腿爬上屁股,突然爬到前阴要紧所在,虚竹双手抓住
裆下,怔了一怔,慢慢倒在了草席上,头靠庐壁,软软摊开了双臂,原来屁股上
被咬了一口。
那只小蜈蚣咬破虚竹的裤裆,突然钻出,立起半个身子耀武扬威,强敌灰貂
一退,它立时嚣张起来,惊得石语嫣一动不敢动,恐怕这虫子爬到自己身上来。
噼啪,噼啪……
草庐上空传来一声声刺耳的叫声。那小蜈蚣一缩身,似乎被吓了一跳,接着
呼啦啦几下翅膀扇动,那只奇怪大鸟落在了草庐顶上。小蜈蚣极慢地从虚竹身上
爬下,似乎不敢出一点声响,到了地上后,突然极快爬出草庐,逃向泥潭。
虚竹的头靠在草壁上,脖子动弹不得,从庐口看见那只五彩大鸟落在小蜈蚣
边上,一口叼去。小蜈蚣似受了重伤,翻了几个滚,仍挣扎逃去。大鸟震动翅膀
追赶几步,又是一口。
小蜈蚣头尾相接,缩成一圈,痛苦地翻翻滚滚,再也无法逃了。大鸟一口又
一口啄下,但不急于吃掉,而是边啄边玩弄,直至小蜈蚣身子一直再不动了,才
叼起呼一下飞走。
石语嫣见大鸟飞走,才敢出声,惊慌问虚竹:「你中毒了么?」
虚竹张开口啊啊几声,这时他舌头开始麻痹,话也说不清楚了。
石语嫣脸色惨白,冲出草庐,到潭边大喊:「喂,他中毒了,快来救他。」
对岸没有响应,石语嫣匆匆走向泥潭中藏着的木桩,一脚踏出,污泥一下子
没了她脚面,吃惊缩回,发现这根木桩竟已被移动了方位,想必是那四人趁他们
书写乾坤大挪移时所为,只得继续向对岸大喊:「喂,喂!你们拿的乾坤大挪移
只是一部分,快来救人,我们全部写出……」
石语嫣一边叫喊,一边高挥着双手,对岸不知是听不懂,还是听不到,总是
没人响应,终于有几人扬了扬手,但他们的动作,只像以此当有趣。
虚竹在草庐内听石语嫣大喊,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想这小师妹对他还是
很关切,但他对自己倒不担心,他曾两次被小蜈蚣咬到,最后都安然无恙,知道
这小蜈蚣的毒只会叫人麻痹一时,性命并无忧。
石语嫣急红了脸,又急出了眼泪,终于灰心走回草庐。
虚竹见了石语嫣的眼泪,心中大急,想告知自己无恙,却无法说出口,只是
眼珠动了动。石语嫣见了,又喜又忧,喜虚竹还没死去,但见他全身僵硬,恐怕
即要身亡。
突然,石语嫣拿起适才包着笔墨纸砚的黑布,嗤……撕下一条来,忸怩坐在
虚竹腿边,露出为难之极的表情,一咬嘴角,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虚竹心里惊奇,她是想要给我包扎么?却见石语嫣端起那条黑布,居然蒙在
她自己眼上。
石语嫣将黑布在脑后牢牢系住,然后抬出双手,犹豫着摸向虚竹衣襟,解开
衣襟后,又摸索着解开裤带,极其小心地渐渐用力,一点一点地褪下,终将裆处
整个暴露出来,中间停了几停,胸膛起伏,显是紧张之极。
虚竹盯着石语嫣的举动,眼珠并没有麻痹,但也似不能动了,心道:「原来
她是要察看我的伤处。」
果然,石语嫣分开润脂般的五根玉指,翘成娇颤的兰花状,中指的指尖小心
翼翼落到了虚竹腿上。
虚竹看着胯间这只惊心动魄的玉手,呼吸顿然急促,接着便见自己那团肥物
渐渐涨立,他体质特异,别人中了蜈蚣毒,至少要麻痹三、四个时辰,虚竹这时
却已麻痹渐消,不过此刻此景,叫他魂不守舍,全身似越发僵硬,唯有那根丑物
颤颤巍巍,越挺越高,直至膨胀到了极致,也变得又僵又硬。
石语嫣万分小心地蒙眼摸着,不知不觉沿下股沟的凹滑,指尖一惊,触到了
丝丝拉拉的毛丛,心中迟疑,想到虚竹命在顷刻,便硬起羞心,向前一探,突然
又触到一个又皱又糙的潮湿肉囊。
当即一怔,随即觉像被咬了一口似地,慌张万分缩回手来,听得虚竹嗯嗯几
声,又惊又羞,脸颊火烫,眼虽被黑布蒙住,也不敢睁开,羞问:「你……你怎
么样?是……很痛么?」
「不不……师妹……我不痛……」
虚竹虽能说出话,但舌齿不灵,且心跳如雷,呼吸粗重。石语嫣听来他是在
痛楚万分,惊急又问:「你伤在哪里?你自己知不知?」
「嗯嗯……伤在……看不到的,在……在……是在下面……」
石语嫣听到虚竹哼哼唧唧说到「是在下面」,自是以为他难为情,于是不再
多想,身子俯前,头向刚才手触到的方向慢慢低下去。她原本就下了决心给虚竹
吸出毒来,却不知虚竹所说的「下面」,乃是指身下面的屁股。
而石语嫣见虚竹倒下时捂着裤裆,又见毒物从那里钻出,当然认为他一定伤
在了那里,固知此处极为不当下口,但攸关性命,也就顾不及羞涩了。
石语嫣慢慢凑下头后,鼻下一股奇异的体味,叫她的心开始乱跳,这股奇异
的体味越来越浓,渐渐浓出一股冒着热气的火烫,熏得她脸颊滚烫,娇心更是惊
羞,娇息也不由急促起来。
虚竹见石语嫣低下头来微微张口,顿惊奇万分,心里又紧张又偷喜,见淡红
润泽的香唇,琼瑶粉鼻,俏脸羞红,虽然蒙着眼,却也极其动人,令他丑物亢奋
之极,向着樱桃檀口,一抖一抖地焦躁涨跳,眼见红唇即要触到,却又犹犹豫豫
停下,便抬腰向上努力相迎。
石语嫣娇躯一颤,那团带着奇异体味的火烫,突然烫到了唇上,未及想这是
何物,觉出触到一条肉缝,迷迷糊糊以为便是伤口了,当即微微一吸,立时听见
虚竹呻吟一声,迷迷糊糊又想:「他疼了,是伤口不错。」
于是努力定神,担心虚竹疼得厉害,不敢用力,轻吐丁香舌尖,小心一试,
惊觉伤口似乎很深,伤口下方也明显肿了,高高鼓出一个软弹弹的肉珠,便用下
唇轻轻压住这肿处,上唇稍稍张大,将伤口含在嘴里,又是微微一吸。
「嗯嗯……师妹……」
虚竹眯上眼,习习吸气,他的麻痹已消,但这一下又叫他全身都麻了。
石语嫣却以为虚竹又疼了,停了一停,脖子斜扭着伸在空中,发酸不支,便
试探着将双肘慢慢支在虚竹腿上,如此一来,迷惑发现唇中噙的这物明显高出了
他的身子,不禁吃惊地再次吐出丁香舌尖,上下左右一探,探出是个圆物,正像
煮熟的鸡蛋剥了皮,热乎乎地又弹又滑。
虚竹被这么缓缓地一绕,更加亢不由己,呻吟着不由伸手扶住了茎根,用力
向上一耸,肉头一下包在了柔软紧润之中,哼吟一声师妹,脸皮涨紫,呼呼大喘
起来。
石语嫣瞠目一惊,在黑布下张大了眼,那颗「鸡蛋」突然闯进嘴来,烫呼呼
堵住了舌根,接着惊觉这颗「鸡蛋」下竟是硬邦邦的一根肉柱,心里一下想到了
什么,她遍阅慕容家收藏的各样图籍,其中自然有男女体状,尽管只是为了标明
穴道所在,粗粗描画,但大致不差,男子阳物正都是一个柱棒形状。
石语嫣脑中茫茫无知,被突然想到的吓呆了。
虚竹这时大喘呻吟:「嗯嗯……再吸吸,几下就好……好师妹……」
石语嫣呆呆叼着那物,惊羞心乱,分不清虚竹的吟唤是亲昵还痛楚,昏沉沉
地想:「怎么会?怎么会偏偏伤在了这里……」
想着一惊,口中那伤口突然变得十分滑腻,好像溢出了什么,迷迷糊糊中还
未忘记吸毒,双唇微微一收,吸出了一些粘滑,至此不顾再想什么了,将口中圆
物稍稍吐出些,抿唇啜住伤处,越吸越用力,直至将粘滑吸尽。
这些滑液是虚竹亢奋出来的少许积精,被石语嫣持续这么一吸,一条麻嗖嗖
的细线直贯上来,麻得虚竹心也不跳了,待缓过气来,见石语嫣坐起,羞扭春红
雪脸,檀口轻唾,温柔将口中滑液吐了出去。
虚竹心神荡漾,记起当日他给师娘闵柔吸毒,吸尽「毒液」坐起后,见师娘
双颊嫣红,瑶鼻微汗,虽紧闭着眼,看不出她的表情,却显足了柔媚,此时此刻
蒙着眼的小师妹,也正是这般勾人心魂的无比柔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