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儒老述苍黄
石语嫣吐尽,嘴里苦涩,想起那碗水,便要拉下眼上黑布去寻,突然想起来
虚竹仍裸着,忙放下手,又羞极,又无措,垂头坐在席上,脸颊阵阵发烫,心慌
如麻,不知何以自处,听见虚竹坐了起来,惊讶想:「他能动了么?」
正要站起躲让,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
「啊……」
石语嫣被扑倒席上,身上像压住了一座大山,脸上扑来喘着粗气的狂吻。
「不……不行……做什么……唔唔……你放开……唔唔……」
石语嫣吓得慌极,但当她满口被吻住,又不由自主张口给他,在寒冷的泥潭
被吻过一夜,似已安心了这种感觉,那一夜,她眼不视物,身负重泥压迫,只有
吐进口中的呼呼热气是她的唯一生机。
现下如同那夜,也是眼不视物,也是身负重迫,当这股热气吻去别处时,她
才惊慌挣扎,可当嘴再被堵住,她不禁又茫然无措地惊愕顺从,一来二去,手臂
又酸又软,心里虽然羞恼万分,周身却越来越无力。
当吓人的粗喘扑到胸上,她又记起了失身那晚,当时粗重的呼吸,粗鲁的抚
摸和粗暴的冲撞,也与现下一般无二。
石语嫣想起了那一晚,心里没了底气,只是委屈之极。
虚竹拿住了椒乳,深嗅一口乳香,回味起少林寺碑林中的销魂来,突然察觉
石语嫣不再叫嚷,抬头惊疑,见她眼上的黑布尽被泪水濡湿。
「师……师妹……」
虚竹顿生内疚和慌乱,解去了石语嫣眼上的黑布。
石语嫣睁眼一见虚竹,又紧紧闭上眼,流泪抽泣。
「你说过……不再欺负我,呜呜……木头不要欺负我……」
石语嫣的泪眼和她这一声「木头」,叫虚竹烈欲顿消。
「是是,你不要哭,不要哭了。」
虚竹掩上石语嫣的胸襟,起身提上裤子,坐在席沿背对着石语嫣,呼吸渐渐
平静,想起小时候的石语嫣咿咿呀呀说「一段木头……」,想起师娘死前嘱咐他
好好照顾小师妹。
石语嫣渐渐止了哭泣,整好衣服,下地拿起那碗水,轻轻漱了口,不声不响
走出草庐。虚竹吃惊跟出,见石语嫣走向泥潭,正要慌张去拉,却见她停在潭边
坐了下来,双手抱住蜷起的双腿,下巴偎在双膝,眼睛一动不动望着泥潭尽处的
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轮新月渐渐升起,照得平静无纹的泥潭亮堂堂的。
「木头!」
石语嫣突然轻轻唤了一声。
「啊?师妹……你叫我?」
石语嫣没有应声,似乎在等虚竹过去。
虚竹走到石语嫣身边,向她一瞧,心顿时一荡,见石语嫣的俏脸沐浴着一层
清亮的月辉,美丽无比,湿润的眼中也升起了新月,晶莹闪亮。
石语嫣没有瞧他,也没有说话,仍一动不动盯着月亮,虚竹心疑那一声呼唤
是不是自己的幻听,悄悄坐在石语嫣身边,稍稍靠后,偷偷瞧着美脸。
「木头……」
虚竹又吃一惊,这回清清楚楚听是唤了他一声。
「啊?师妹?」
石语嫣又不说话了,望着月亮,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
很美?」
「啊?是是,是很美,十分的美,美丽之极。」
虚竹说着美丽,双眼仍未离开石语嫣的脸,见这张茭白无暇的脸上慢慢露出
温婉之极的微笑。
「我从小就怕黑夜,也怕黑乎乎的脏泥,现在才知道,黑夜里的黑泥潭居然
也能这么美。」
虚竹听石语嫣喃喃说着,不知她心情为何突然这么好,迷惑地应道:「师妹
喜欢,我天天陪你在这里看月亮,好不好?」
说完想起敌情来,转头向净心庵的方向看去,只见影影绰绰的人马还守在潭
边,兵刃寒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他暗暗心惊,又惊讶见石语嫣转头向他一笑,
轻挪双腿,向他挨坐过来。
虚竹触到柔软的香肩,心神不定,突然听石语嫣轻轻道:「其实……我知道
娘一直很喜欢你……」
虚竹一听,脸上变色,心通通乱跳,震惊看向石语嫣,见她羞涩低下头。
「……我们在一起,娘一定会高兴的。」
虚竹这才清楚石语嫣这话的意思,惊魂方定,舒了口气道:「是,师娘令我
照顾你,刚才我也想起了师娘,心里真是歉疚,师妹,我对你不起。」
石语嫣低头藏笑,吞吞吐吐道:「你照顾我……我很感激,其实……我早就
不怪你了。」
虚竹惊喜道:「你真的不怪我?」说着搂上了石语嫣的腰,见月辉也遮不住
羞脸上的绯红,忍不住向她脸上亲去。
石语嫣温顺受了一吻,才将脸微微一扭,嘴角含着羞笑,显然也很心喜。
虚竹见了这月色下迷人无比的娇羞,心又开始通通乱跳,再向檀口捉去。
石语嫣这回不许了,羞呢了声:「不,不要……」
虚竹没捉到樱唇,只得将娇躯抱得更紧,觉柔若无骨,心中一荡,一下抱在
腿上。石语嫣身子微颤,越发羞涩,头伏在他怀里支吾道:「我是想……」
虚竹握住一只柔夷,等了一会儿,问道:「你想什么?」
「我想……祭奠娘……在娘的坟前盟誓之后……之后……好不好?」
虚竹听得明白,心想:「我自然应该依她,不然她总是觉得委屈。」
便道:「师妹,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哭了,你不高兴的
时候,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许再哭。好不好?」
石语嫣娇娇应了一声,随即又哼的忍不住发笑。
虚竹听见笑声,心又刺痒,唤声师妹,见石语嫣望向他,再捉檀口。
石语嫣这回没有再躲,羞闭了眼,轻轻受他一吻之后,张眼羞视,二人眼中
皆是柔情喜意,两颗心都通通直跳。石语嫣想起初来那晚,也是在这岸边,情境
相类,心情却已大异,当真恍如隔世。
虚竹觉出手心里那只滑软的小手一下变得热乎起来,叫他全身暖洋洋地快美
难言,这时他再看那轮明月,才真正觉出当下夜色确是美丽无比。
「唉……咳咳……」
温馨静谧之中,突然响起女人的一声叹息,接着是一通咳嗽。
二人大吃一惊,跳起瞧去。
二人身后的草庐旁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顶轿椅,每椅两人抬着,抬椅的
就是白天那四个武功极高的怪人,一个椅上坐着一个白胡黑发,精神矍铄,大腹
便便的老头。
另一椅上坐着一位老妪,这位老妪弓腰曲背,不住咳嗽,待她辛苦地止住咳
嗽,向二人望来,二人又吃一惊,见老妪满是皱纹,白眉下垂,双目射出蓝湛湛
的幽光。
轿椅放下,那老头下轿,向前走了几步,向虚竹二人仔细打量。
虚竹未觉不安,反而逐渐从容,见这老头肥胖却不显笨拙,眼中睿智,气势
稳重,笑容和蔼,令人心生敬意。
老头打量一番后,微微一礼,道:「敢问是天山派贵掌门么?」
虚竹赶紧郑重还礼,道:「是,是我。」
老头又问:「敢问贵姓?」
虚竹不敢怠慢,再行礼道:「禀前辈,晚辈姓段,名叫段虚竹。」
老头一捋胡须,微笑道:「老夫姓苏,前辈二字不敢当,请小友唤我苏老丈
就好。」接着又问:「敢问段掌门出身哪里?父母安在?至今婚否?」
虚竹一愣,大为奇怪,原来这姓苏的老头只知道这里有个天山派掌门,其他
一概无知,而他问这些却是何意,听来倒像是要招女婿一般,可敌情不明。
虚竹既不能说出他真实身世,也不想说出是非难辩的名剑山庄,便支支吾吾
的说道:「这……在下身世么,不敢相瞒,晚辈从不知父母,小时被人拐卖到了
丽春院……」
虚竹说出丽春院,吃惊闭口,看向石语嫣,心想:「这话也说错了,师娘和
师妹是不知自己有这段经历的。」
老头点头一笑,接口道:「风尘之地多奇女,老夫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唯有
一钱塘歌女能识我,她机敏聪慧,实乃老夫一生中唯一的红颜知己。」
虚竹惊喜,知这苏老丈所语大有解他困窘之意,但他偌大年纪,在人前直言
红颜知己是一歌女而毫不忌讳,这胸襟当真了得,即倍添好感,问道:「苏老丈
的红颜知己一定又美貌又机灵,她叫什么名字?」
老头应道:「她姓王,名叫王朝云,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
之下,使老夫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唉!」
虚竹听见「王朝云」这个名字,便想起孟家那个「史朝云」来,后面的话却
听不明白,但见老头说得动情,便以之为同好知音,回应道:「不错,风尘女子
都很善解人意,更会用心服侍人,这个晚辈清楚得很。」说完把王朝云这个名字
在心里念了两遍,想着以后一定要去钱塘湖上一游。
石语嫣在旁脸红了,老头所说那句「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
之下」即为「巫山云雨」的出处,自是男欢女爱之意,而虚竹说的那一句就更加
露骨。但见这老头气度不凡,又不大像是低俗猥琐之人,那当是任性多情的豪放
之人了。
石语嫣不禁瞧向那老妪,想这老婆婆与老头同来,听他感慨红颜知己,不知
她与老头是什么关系。
那老妪低下头去,又是一通咳嗽。
老头的目光转向石语嫣瞧了瞧,又向虚竹问道:「你们二人是小夫妻,还是
一对小情人?」
石语嫣的脸更红了,虚竹犹豫一下,答道:「我们二人还不是夫妻,但如今
算是定有婚约了。」
老头哦一声,道:「既然有了婚约,那就是自己人了,二位请。」说罢伸臂
向草庐相邀。
虚竹见老头神色慈祥,语气和蔼,似无恶意,瞧瞧石语嫣,拉住她手,走向
草庐,心想:「这老头总算问对了一件事,她真真确确是我自己人了。」
二人进了草庐,老头随后进来,四个怪人和那个老妪都留在了外面。
老头径直走到最里面的角落,窸窣窸窣翻出一个油灯,用火石燃着。
二人看看油灯亮起,对视一眼,很是奇怪,听老头叹道:「唉,这盏灯伴我
十三载,如今仍然一点就燃,而我却几乎拿它不动了。」
二人吃惊地又对视一眼,原来这老头是这间草庐的主人,登时肃然起敬。
老头拿起油灯仔细看了看那块被石语嫣当作垫板的石板,放下油灯,费力地
端起石板,小心放在草席上,然后盘腿坐上草席,一指石板对面,笑道:「敝处
简陋,只好请二位小友席上就坐。」
二人也像老头那样,登上草席,并肩而坐,知他必有话说,静静等待。
老头道:「老夫来此,专为小友一叙,一月之前,老夫正拄杖听江声,本想
抛下一切俗务,从此江海寄余生,不料突然受命。」
老头说到这,想了想,一指石板,道:「且从这块石板说起吧,这块石板是
袁天罡所刻,距今快有五百年了,两位小友可知袁天罡之名?」
虚竹摇摇头,看向石语嫣,石语嫣微一沉吟,道:「隋唐年间,有位异人叫
袁天罡,以相术预测名扬天下,老丈说的莫非此人?」
老头点头微笑,道:「不错,这个袁天罡在当时天下闻名,给人看相,预卜
吉凶,无不灵验,其时民间盛传为天罡智慧星转世,然而一次,他和徒弟李淳风
见一人就要迎面经过一株大树,他心算一卦,说那人要从大树的右面绕过,并与
徒弟戏赌,见师父说右面,李淳风只好说左面,然而见那人举斧劈树,从分开的
树干中穿过。袁天罡大惊,上前问那人为何如此,那人大笑道,大路朝天,不走
两边。」
老头说到这,停了停,虚竹听得有趣,笑道:「那人一定是非傻即呆,不过
这样一来,这姓袁的神仙岂不是算错了?」
老头叹道:「小友说的不错,这是袁天罡出道以后,唯一的一次失算,后来
考证,劈树那人是位姓段的将军,正去南诏平叛,此事是他心血来潮,一时兴致
所为,袁天罡却因此悟出了一个极为深刻的道理,从而依据生平所学和伏羲八卦
演算出六十幅图,合称《推背图》,预言了后世五百年的兴旺治乱之事。」
石语嫣听到这,忍不住问道:「他悟出了什么道理?」她既知袁天罡,也早
听说过《推背图》这部奇书,只是从来没有听闻过这段典故。
老头摇头道:「袁天罡此人高深莫测,他悟出的深刻道理,外人不知,不过
另有一事与此关系重大,便是他演算出《推背图》之后,走火入魔,创立了一门
教派,称作五毒教。」
「啊?」虚竹和石语嫣都大吃一惊。
虚竹惊道:「原来五毒教的教主就是这个……这个能掐会算的妖道?」
虚竹适才称袁天罡为「神仙」,此时一听五毒教,对他好感大减,因此改口
称之为「妖道」。
老头摇头一笑,道:「五毒教自然是邪门歪道,谁也想不到袁天罡为何做出
此事,因为他还有另一个极其隐秘的身份。」
老头神色犹豫,瞧瞧庐外,才道:「袁天罡其实身属五仙教。」
老头说出「五仙教」时,神色凛然,显然对这三个字极其敬畏。
虚竹和石语嫣都未听过五仙教,互视一眼,等老头继续说下去。
老头沉吟一会儿,接着道:「五仙教比五毒教早得多,如要说其渊源,就要
从一段亘古传奇开始。」
「上古时,正逢天地一劫,魔王蚩尤祸乱天下,天帝派九天玄女下凡,帮助
炎黄一族拯救苍生黎民,九天玄女与魔王蚩尤几番恶斗,竟互生情愫,以至天翻
地覆,阴阳颠倒。」
「但九天玄女乃女娲成仙后的化身,见自己抟土而成的众生频临灭绝,一念
不忍,终成悔悟,香魂划入轩辕剑,斩情丝,诛心魔,人间得以幸度此劫。不过
仙魔之间,情根深种,因果已成。玄女座前『天、地、人、神、鬼』五个侍卫留
在人间,结为五仙教,守护这段情劫。」
老头瞧瞧虚竹二人,捋须继续说。
「这是老夫所知的五仙教由来,但另有人说『五仙教』其实是源于九天玄女
所养的五种仙物,分别是灵鹫、电貂、凤雉、仙鹤、鬼虫。是传说也罢,真相也
罢,后人无从知晓,不过漫漫岁月中,世道纷乱,人心不古,但五仙教由于教徒
对『天人合一』的认识不同,渐渐分裂成天、地、人三道,这是确知的事实。」
「『天道』之人,修炼上天玄经,不食人间烟火;而『地道』之人,认为非
善既恶,不破不立,只有地火烧尽世间罪恶,上天光明才会涅槃重生;『人道』
则认为人可救赎,全在自心,尊崇正统,顺应自然,就可做到天人归一。」
「几千年以来,『天道』之中,坚持修炼,而至功成之人越来越少,偶有仙
侠于世,也是惊鸿一现,渐渐脱离了教派纷争。只有『地道』和『人道』各执教
义争论不休,两道又自分化,『地道』之内先后衍生出了摩尼教、弥勒教、明尊
教等等,『人道』则衍生出了五斗米教、太平教等。」
「相比之下,『人道』主张济世教人,尊奉圣贤,更得圣主明心,但遭逢乱
世则不得不隐逸山泉,独善其身,这时『地道』之人就会趁势振臂高呼,引导百
姓揭竿而起。」
「两道都人才济济,比如『人道』之中,远有伯夷、叔齐、吕尚、商鞅,近
有董仲舒、皇甫谧,以及阮籍、嵇康等竹林七贤,更有李士谦、李太白、王仁裕
等家喻户晓的名士,这些只沧海一粟,实如浩瀚星辰,不可胜数,『地道』的能
人也是如此,陈胜、吴广、张角、黄巢以及溪洞蛮夷首领黄乾曜等都是『地道』
出身,五仙教实则左右了几千年来的世道变迁,影响颇为深远。」
老头说到这里,大为感慨。而石语嫣惊奇之至,听老头所说,着实令人匪夷
所思,随口列举之人,个个如雷贯耳,令她不敢相信,惊问:「李太白?他也是
五仙教?」
老头怡然笑道:「不错,此人虽天纵奇才,傲视古今,却也从未忘记自己的
身份,每每自称『酒中仙』,其实大有深意,自云『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
蓬蒿人。』他仰慕天道,由于不能忘情,终未成仙,但造诣颇精,那一句『造化
合元符,交媾腾精魄,赫然称大还,与道本无隔。』已深得几分仙味。」
石语嫣听的连连点头,想李太白一生仗剑求仙,留下名作《侠客行》,超凡
脱俗,果真与五仙教的气质相符。
虚竹不大熟悉老头所说之人,但李太白之名他倒有些耳闻,听到那句「造化
合元符,交媾腾精魄」时,心中一动,暗想:「莫非『合元大法』之名既是来源
于此么?」
这时,老头突然目光炯炯。
「但我教之中,无论何道何人,都恪守着一个生死契约,那就是保护着一个
天大的秘密。」
二人见老头神色十分郑重,都怦然心动。
老头却没有说出这个秘密是什么,而是长吐口气,又说起了袁天罡。
「袁天罡即『地道』之人,但他又与『人道』中人交往密切,在两道之中都
威望极高,被两道共同推举为教中的掌令长老,执掌教令『火山令』,教徒尊之
为『圣火令』。」
「正因于此,唐太宗皇帝要给袁天罡筑坛封神时,袁天罡便自请成为『火山
令』一职,在他听了那一句『大路朝天,不走两边』之后,便向教中发出了圣火
令,那时他已秘密创立五毒教,两教同奉其令。」
「两教中身份重要的人物共聚凤凰山,人皆蒙面,互不相识,但五仙教是白
衣,五毒教是黑衣,黑白两道长列两边,袁天罡从中穿过,哈哈打笑道,有善既
有恶,有道必有魔,一阴一阳,合久必分,一明一暗,分久必合,茫茫天数此中
求,世道兴衰不自由。」
「五百年后天倾地覆、阴阳错易,今我以身试劫,自造一劫,以劫化劫,不
杀不劫。」
「就在袁天罡说出『不杀不劫』时,五毒教突然袭击五仙教,五毒教人少,
但有备而来,那一役中,沾满鲜血的白衣尸体遍布了凤凰山。当夜子时,袁天罡
自焚身亡,五毒教隐秘消失,而五仙教受此重创,教众四乱,纷树一帜,这也成
为后来唐末势微的一个始因,乃至五代十国乱不休,苍生白骨露于野,唉!」
老头摇了摇头,长长一叹,深皱苍起,悲天悯人的痛惜之情溢然于色。
虚竹欲言又止,终忍不住吃惊道:「苏老丈,你说五毒教消失,实际上他们
仍有头目,称作黑蜘蛛,可怕的很,昨日追杀晚辈的星宿派小妖女,她其实也是
五毒教的人。」
老头点头道:「不错,凤凰山之后,有传言说,袁天罡并未身亡,那日自焚
的是他的徒弟李淳风,也有传言说,袁天罡当日确实自焚,接着又在大火中涅槃
重生。但自那役之后,袁天罡确没再出现,五毒教也确有几百年没有活动,直到
最近一百年才重现江湖。唉!或许……这正是应了袁天罡的生前推算……」
「千年一劫?老丈是不是说,这正应了这石板上刻的什么『绍圣三年,千年
一劫』?」
老头有些诧异地瞧着虚竹,越发凝重道:「那袁天罡的推背图,从上五百年
推算到下五百年,最后说今年要有没绝人世间所有一切的天地一劫,就在三月前
年初,袁天罡生前执掌的圣火令突然再现。」
「圣火令?五百年前的那个圣火令?这是何人所为?」虚竹惊奇问。
老头摇摇头,看着虚竹,露出神秘之色,道:「不知何人所为,亦不知此令
真假,但此令却与小友有关。」
「小友……你是说我?与我有关?怎么与我有关?」
虚竹迷惑追问,越问越吃惊。
老头摇头回道:「为何如此,谁也不知,圣令上清清楚楚说,令天山派掌门
于七月十五赶赴总坛,小友现下是天山派掌门,因此与小友有关。」
虚竹这才明白与他有关,只因他是天山派掌门,张口结舌地想了一想,恍然
惊道:「这必是五毒教的阴谋了,他们早就勾结丁春秋暗害我师父林浩南,现下
又想对付我……」
说着又疑惑起来,纳闷道:「……不过,他们对付我,要我去总坛做什么,
难道他们想一网打尽?」
老头皱眉思虑,沉吟道:「也许如此,但此令既出,无人敢违,当日五仙教
元气大伤,『地道』中的光明教,为避战乱,移师西域,改称明教,目前乃教中
最具实力一支,他们千里赶来就是为此,要请小友赴总坛天山缥缈峰。」
虚竹愣愣一听,又叫了起来。
「啊啊?他们来此不只是为了乾坤大挪移?要我……要我去……哦,缥缈峰
就是五仙教总坛?可既知是五毒教阴谋,我干甚还要回去?」
石语嫣也惊道:「听老丈所言,老丈并不是明教之人,那就一定是『人道』
中人了,我想此事这么奇怪,会不会与贵教的那个『秘密』有关?」
虚竹听石语嫣一说,接着叫道:「是是,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老头含着歉意道:「两位小友不知,每位得知那个秘密的五仙教人都曾立下
毒誓,一是绝不泄露那个秘密;二是绝不违背圣火令。是以虽知袁天罡叛教,可
圣火令却不敢不尊。其实天山派也是五仙教的一个分支,乃九天玄女的一个侍女
所创,目的就是守护总坛。」
「两位小友大可放心,明教此来精锐尽出,『清净』、『光明』、『大力』
和『智慧』四大法王都来护送,定不惜性命保护小友周全,到了七月十五那日,
真相自当大白。」
石语嫣又问:「老丈,段家父子现在何处?」
老头一笑,道:「我与段王爷乃多年故交,小友来时没见到老夫,老夫那时
正去送段王爷一程,途中交谈甚欢,才耽搁下来,我等原想在此歇息一晚,再去
追赶小友,不想小友又回来了,真是合着厚缘。」
石语嫣对这老头再生敬意,知其既与段正淳交好,身份一定不俗。
虚竹心里嘀咕:「他话一定不错,段正淳巴不得有个理由带走甘宝宝,自然
甚欢,匆匆离去。但明教对我可不同,明说是请,其实是迫,不由我不去。」
虚竹想到这,神色无奈地看向石语嫣。
石语嫣道:「我信苏老丈不会害你,我陪你去。」说罢把手送到虚竹手里。
虚竹柔夷在手,陶陶然又有喜色,胸内热乎乎如饮醇酒,心想:「有了这个
无情变有情的小师妹,长途不寂寞,正好去瞧瞧阿朱,也不知二奴她们找没找到
千年雪莲。」
第八十九回残躯奉圣火
清晨,虚竹懒洋洋躺靠在涧边山石上,仔细端详水中梳洗的石语嫣,见佳人
似玉,秀发滴水,不由大乐,将石语嫣瞧得娇羞无限,把脸蛋侧了过去。
虚竹上下打量曼妙娇躯,暗暗想起昨夜来。
昨晚,三人围席夜话,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虚竹出庐,不见了那个老妪,明教四法王请二人上轿,抬出泥潭。
二人进了净心庵,分置一屋,有人送上一碗甜粥,虚竹吃完仰铺睡了。
迷迷糊糊中,睡中一惊,翻身不得,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接着,惊觉并不是
噩梦,双手确确实实被绑在了床头两边,双眼也非睁不开,却是被什么蒙住。
「呜呜……」
虚竹挣扎一呼,发觉嘴也被布团堵住,这才彻底惊醒。
「咳咳咳……」响起了一阵轻咳。
「那个老太婆?」
虚竹心里惊叫,听咳声到了身边,一只手落在他胸膛上,慢慢向下摸去。
虚竹又是一惊,发现自己赤裸身凉,鼻中嗅到了一阵香气,似兰非兰,似麝
非麝,气息虽不甚浓,但幽幽沉沉,矩矩腻腻,闻着绝不敢相信这香气属于一个
病恹恹的老妪。
虚竹惊骇之中,心又是一荡,屏住呼吸,觉又一只手摸下来,两只手慢慢地
上下摸他,极其轻柔,渐渐摸到了命根处。
一个赤裸身躯偎上来,一派娇弹滑腻,香气更浓。
这娇弹,这沉香,叫虚竹鼻息不由急促,哪堪一只柔软温润的手,拿住命根
轻抚套动。一个同样急促的热息从他胸膛吻下,到了小腹,又到了命根处,离去
片刻。
虚竹身心一震,那热息扑在了龟眼上,嗅嗅,舔舔,突然啜住一吸,虚竹顿
吸长气,觉出那人蠕动双腿跨上身来,自然清楚她要做什么,吃惊等待。
终于龟眼又被吸住,这回不是口中的热息,而是一团更热更滑的紧凑肉阜,
吸得更紧更用力,层层的褶皱簇挤着龟眼,一下将鼓胀肉头吞了进去,随肉茎深
入,那层层褶皱就似一圈圈肉环,箍紧了肉筋,撮出一阵胜似一阵的麻。
虚竹胸膛剧烈起伏也不解其痒,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呼不出口。
在潭边听到那老妪的叹息,又见了她蓝湛湛的眼光,虚竹已有了疑心,只有
叶丽丝来此,那四法王才可以说「是你不错」的。现下重温这种印象极其深刻的
奇异滋味,心里无疑,那个老妪就是乔装改扮的叶丽丝。
虚竹知是叶丽丝,心里不再那么紧张,可身体却越来越紧张,这奇特肉环的
奇异滋味刺激之极,虚竹又呜呜叫起,不是惊呼,而是抑制不住的闷喘,待一个
柔软之极的丰臀坐实腿上,那刺激也到顶点。
虚竹面热血沸,再也叫不出,龟眼浸在不住蠕动的润烫里,不由自主吐精喷
射,这时那丰臀上下动作起来,更叫他涨心涨肺,但现下没有了内力使用「鸡巴
神功」,终于抵抗不住疲软,被越来越收紧的奇异肉环扑地排挤了出来。
叶丽丝喘咳着,哼哼嗯嗯地从虚竹身上下去,过了一会儿,虚竹口中的布团
突然抽出。虚竹一时只顾张口大喘,气息一定。
「夫人……」
二字刚出口,舌头被温香堵住,一口酒水缓缓送进。虚竹无暇有念,咕咚吞
下,匆匆吮咋伸进来的腻舌,待香唇离口,正要接着说话,布团却又塞进来,听
见娇声一笑,这回真真切切听出是叶丽丝的笑声了。
叶丽丝忍咳笑道:「小坏蛋,上回你自己说的,要给我做牛做马,哼!适才
你已作了,我也要接着做我的事了……咳咳咳……」
「……来人啊,拿下去给我搧了。咳咳……」
这一句,叶丽丝笑着装腔作势,正是当日在曼陀山庄的语气。
虚竹又听到这柔腻之极的娇异语调,顿记起了初见到这狐狸精的情景,依然
心魂一荡,也依然吓了一跳,觉出软嗒嗒的丑物被她手指扒拉着反复玩弄,不禁
惊慌,直到觉出又被温软啜住,才有些安心。
可叶丽丝却又不真的张开嘴,只是吸吸嘬嘬,指尖弹弹点点,玩弄得虚竹不
自禁地连连挺腰,再亢涨之极。叶丽丝忍咳轻笑,轻轻一咬就吐出,反反复复,
不厌其烦。
虚竹暗暗想到,叶丽丝如此尝试,不是不吞,而是不精此道。回想起花树下
那场惊心动魄,还有那一从闪闪发光的褐色毛毡,他欲火煎身,只想把这个丰满
再紧紧压在身下,像当日一般尝遍每一处,可此时双手被缚,眼不视物,也说不
出口,急得呜呜直叫不住耸动。
叶丽丝噗嗤一笑,似知他的难耐,但是也没将虚竹解开,而是抱紧了,深嗅
着,抚摸着,用滚烫的脸、柔嫩的小腹,沉甸甸的双乳和火辣贪婪的唇舌,反将
他彻头彻尾尝遍。
终于,叶丽丝起身跨上,手扶勃茎,慢慢坐实。
虚竹断断续续呜着,再次尝到了那奇异的肉环。
叶丽丝努力忍咳,渐渐越喘越响,越动越快。虚竹不知是因泄过一次,还是
因那口酒的缘故,这回较能持久,叫那肉环刺激的心要蹦出来了,到了胸膛要似
爆炸那一刻,窜射得心一下没了跳。
叶丽丝汗津津软在虚竹身上,两人额挨额,湿发粘成了一坨。
「啊哈,我早想苦了……咳咳咳……」
叶丽丝喘哼了这一句后,一阵痛咳,终于有所平息。
「唉!自叫你坏了,我元气大伤,落下了病根……」
虚竹闭目听叶丽丝喃喃说着,没了当初留在心里的狐狸精印象,只觉她楚楚
可怜,想要怜惜地说些什么,嘴里堵着布团又不能够。
过了一会儿,叶丽丝窸窸窣窣穿好衣服,松开了虚竹手上的绳结。
虚竹一拔出手,忙拉去眼上黑布,月辉中只见到一个白纱罩体,垂头咳嗽的
依稀背影,又如做梦一般,茫然全无头绪。
早上出去一问,惊讶得知叶丽丝已带领一部人马离去,护送乾坤大挪移返回
波斯了。再从智慧法王口中得知,叶丽丝此来,是专程来取乾坤大挪移的。
明教五年前一场内乱,教主身亡,教中所藏的乾坤大挪移也毁于战火,因此
才从中土召回了叶丽丝,不料叶丽丝却也失散了乾坤大挪移,才要她将功赎罪,
随此一行取回乾坤大挪移。
虚竹又知,叶丽丝被召回明教后,失宝获罪,被施了教规,脸、身、腿三处
各被圣火烙伤。
虚竹吃惊明白了叶丽丝为何要蒙上他眼,还绑上了他手,一定是不想他发现
她的疤痕。
虚竹内疚不已,心想若无乾坤大挪移,自己已早被寒痛折磨至死,忽然想起
叶丽丝拿着的乾坤大挪移并不是全部,吃惊问:「若是以后再次有失,她会不会
再受教规?」
智慧法王惊讶道:「我们全教上下都当乾坤大挪移是自己的眼睛,怎会容它
再次有失!并且,叶丽丝的女儿是我教圣女,叶丽丝拿回了教宝,就是名符其实
的教母,圣女年幼,教母负有助其敬奉圣火的重大责任,又怎会轻易受罚?」
虚竹听了,安心去见石语嫣,二人与苏老丈辞别后,来这涧中洗漱。
虚竹端详着石语嫣,心里嘀咕:「叶丽丝的事,我还是不说出的好?小师妹
好不容易变得这么开心,若是知道了,恐怕又生什么想法。而叶丽丝显然也不想
她这个义女知道。」
石语嫣洗漱完毕,二人在四大法王等一众护送下上路,沿途景色未变,但在
二人心目中,风光已大不相同。
虚竹乘马挨着石语嫣,香泽微闻,想起叶丽丝,不由叹道:「唉,为何人人
都是想的苦?」
石语嫣听了羞红满脸,虚竹心中荡漾,忽然伸出双臂,一下将石语嫣从马上
抱起,轻轻放在了身前的「黑玫瑰」上,爱惜抱紧。
石语嫣羞挣不脱,娇嗔呵斥,见明教众人都望了过来,惊羞噤声。明教众人
都微笑并不在意,在西域波斯,男女情人共乘一马十分常见,尤其是石语嫣这么
年轻美丽,若独自一乘,在他们看来反不自然。
石语嫣渐渐小鸟依人一般靠在了厚实怀中,羞涩甜笑,暗暗陶醉。
虚竹美美嗅一口石语嫣的发丝,忽然记起了李梦如的那句话:「越刁蛮的女
孩越怕被人扎,你扎过她一次,她以后见你就乖了。」
心道:「这话并不尽然,只是说对一半,女子固然怕扎,但对刁蛮女子,扎
过之后还要耐下性子用心哄,她们才会真正变乖。」
现下阳春五月,距七月十五时间充裕,不用太急赶路,一众缓缓行到了淮阳
城外,明教之人没有通关文碟,为免麻烦,只在城外落脚,准备转向西北。
几十人都饿了,散在食摊中匆匆落座,四位法王之中,肤色黝黑的光明法王
食量最大,生硬叫道:「炒菜、赶面条儿!」等店伙端了饭菜上来,他就和往常
一般,抢先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另三位法王正要跟着动筷,光明法王忽从面汤中挑起一物,惊叫一声,漆黑
脸上登时泛出阴森森的铁青。
三人大惊,见光明法王所挑起之物,赫然是一只极大的黑蜘蛛。三人立即将
光明法王扶在地上,坐在他周围各伸一掌,为他驱毒,听其他纷纷惨叫,已无暇
顾及。
虚竹和石语嫣手拉手,眉花眼笑坐在一旁正窃窃私语,突闻惊变,过来瞧见
那只死蜘蛛,虚竹惊慌看看四周,心里明白:黑蜘蛛来了!
除光明法王外,有十五、六人都已中毒,大多立即毙命,有几个内力深厚的
坚挺一会儿,也纷纷身亡。其他人惊痛无措,猜不透一只蜘蛛怎如此剧毒,一人
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胸口,用胡语大喝,店小二知他在责骂,吓得魂飞天外。
「我们厨房干净不过,不知怎么……怎有这……这东西……」
那人惊怒之极,未等店小二说完,抓起往地下猛力一摔,喀喇两声,店小二
腿骨立断,晕死过去。
店中大乱,明教众人抬起尸体跑到荒野,燃起大火,将尸体架在火上,盘膝
坐地,双手交胸作火焰腾飞状,念道:「焚我惨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
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他们平时说话都是胡语,这一句祷词说的却是标准的岭南唐音。
虚竹和石语嫣见仪式隆重,不禁随之默默祷念。虚竹忽然记起,他被癞蛤蟆
和臭蜈蚣挟持到杨家鬼宅时,就曾遇过这样的祈祷场面,现在才知,当时的那些
白衣人就是明教中人,明教那时寻找自己,自然不是为了今日的圣火令,那该是
与癞蛤蟆和臭蜈蚣一样,也是为了天魔琴和地魔箫。
虚竹有了疑惑,那苏老丈守口如瓶的秘密会不会与天魔琴和地魔箫有关?
这时,光明法王所中之毒已驱尽,虚竹到四位法王那里,说下毒者必定就是
五毒教的五毒之首黑蜘蛛。
四位法王神色凝重,没说什么,尸体焚毕,带领队伍继续前进,加了十二分
谨慎,连日马不停蹄,除非必要,不在客店吃饭,即使不得不去客店,总先逼着
店伙先尝几口,等他们无事,才敢吃喝。
如此半月,到了山西界内,人马都颇为疲累,这一路上一直无事,不觉松了
警惕,在一家客店中歇了。夜中,忽然人声嘈杂,有人大呼偷马。众人慌乱聚到
马厩时,黑暗中嗤嗤连声,一股股奇腥刺鼻的水箭从暗中射来,射毕便逃。
众人卒不及防,被射中肌肤者,伤处溃烂,剧毒攻心,半个时辰内,接连死
去,幸存之人无不悲痛激愤,还没见到敌人,自家已折了大半人马。
虚竹愁眉苦脸,大有担忧。石语嫣见死者惨状,也心中害怕。
众人更加小心,荒行野宿,再也不敢住店,可尽管每夜倍加小心,仍不断有
毒箭、毒虫和毒雾等趁黑暗算,毒性之烈,令人闻所未闻,见血即死,有人伤到
脚趾,当即斩下整只小腿,也没能逃过此劫。
又过了八、九日,除虚竹二人和四法王外,其余人马已不足十人,人人眼珠
通红,几近疯狂。
当晚,众人宿在一座古庙的破殿之中。
智慧法王观察一下周围,召集人道:「这里只有孤零零的这一处,此夜敌人
必大举进攻,唉!我等损兵折将,想不到敌人如此厉害。」
络腮胡子的大力法王已禁不住暴躁,叫道:「如此奔逃,不是办法,干脆与
他们痛痛快快拼一场!」
长长马脸的清静法王摇摇头,叹一声道:「不成,拼命当然最容易,但圣令
不可违,我们当以完成圣令为首要。」说完看向虚竹。
虚竹心生感动,迟疑着向四法王走去,想去说些感谢及安慰的话,突然发现
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大多怀有敌意,猛然醒悟,他们保护自己只是为了圣令,对他
这个人并无好感,恐怕不仅没好感,还要怨怒他连累了许多兄弟。
于是悄悄退回石语嫣身边,心道:「又不是我愿意来的,五毒教和黑蜘蛛固
然与我有仇,但也不值如此大费周章,而你们之间却是五百年的冤家对头,到底
谁连累了谁,其实说不定。」
四法王窃窃商量一会儿,布置人手看守四周,大力法王显出神力,搬了两只
大石臼,一只撑住前门,一只撑住后门,然后请虚竹二人藏到神像之后,用草垛
挡住。
虚竹二人拥偎在狭小黑暗中,便如回到草庐一般。虚竹登时忘了危机,逗凑
香唇,窃窃调戏,越说越得意,十八摸也哼了出来。
石语嫣这些日子对虚竹是百依百顺,只是不许他触碰紧要处,可值此长夜漫
漫,又正是情浓之时,哪里能够时时防备,无奈地半推半就,云鬓散雾,酥胸开
乳,腿间门户也被隔着薄薄一层里裤强行摸了去,被躲不开夹不住的指头勾得麻
如蚁动,不觉惊出了颤吟,扭紧双腿躲避,又不由自主仰起火烫脸颊尽与缠绵。
一颗娇心慌乱无比,像是清醒,又像不清醒,可是有一种叫她心跳如鹿,欲
拒还迎的焦渴,伴随耻于记起的那种身心尽被占有的魂飞,总是压制不住的挣跳
出来,待虚竹探进里裤,惊羞自己竟无意抵抗,闭眼一声心叹,酸楚自知,无论
他现下要做什么,她再难有所作为了。
石语嫣放弃娇矜,身骨尽酥,神智却清醒了些,饬眸殇眼中微微一惊。
「唔……木头……唔兹……你听外面……」
「不急……再亲亲……天早……还早……」
虚竹追吻着心却一怔,果真听到外面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凝神听去,越听
越疑,只得抽出匆匆弄潮的手,头探出草垛,悄悄向外瞧去。
一堆火将灭未灭,照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像影子一样布满了殿中,一个
黑衣人用一把小刀,在躺着的明教弟子胸上一扎,那弟子毫无动作,竟像是早就
死了。
虚竹大惊之中,鼻内忽然钻入了一缕异香,顿觉全身飘飘荡荡的,似乎神游
太虚,心神一荡,立即醒悟,缩回头捂住石语嫣的嘴,惊道:「不好,他们中了
迷香,敌人攻进来了。」
石语嫣没有说话,身子一晃,软软倒在了虚竹身上,顷刻间中了迷毒,一个
脚步声离神像这里越来越近。
虚竹惊慌无措,忽然,哗啦一响,殿顶碎裂,瓦片纷落。
四法王一齐跃下,叫道:「大家起来一齐杀吧。」
厮杀声骤起,一声惨叫,一人扑通栽进了草垛后,虚竹慌张推开尸体,蹑出
再瞧,见殿内站着的已全是明教弟子,黑衣人倒地一片。
片刻间,明教大获全胜。
虚竹出去惊喜道:「你们用了苦肉计么?」
无人应话,四法王神色沉重地看着地上的几个白衣弟子,他们事先服了可解
迷香的药膏,但为了引诱敌人尽出,这几个弟子甘愿牺牲。
明教弟子将自己人的尸体抬出去,堆柴燃火,一时间,悲痛的念诵之声响彻
黎明前的漆黑。
「焚我惨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虚竹出去向火堆拜了三拜,转头正欲去瞧石语嫣,身后念诵之声顿止,回头
看去,火堆忽然灭了,此时无风也无雨,这火灭得有些奇怪。
一名弟子再去点燃,其他人望着火势渐渐大了,接着继续念诵。
呼……那火又灭了,似被一个无形巨人吹了一口。
虚竹隐约听到有金戈呼啸之声,脸色大变,叫道:「天魔琴!」
虚竹一叫,明教弟子全站起戒备,四法王闪身聚到火堆前,面向四方。
虚竹退了两步,惊恐张望。四野飘着浓雾,空荡荡地并不见什么动静。
眼见晨曦渐亮,一名弟子拿着一根篝火,凑到柴堆上,火又渐渐燃起。
呼……火一灭,那名弟子也倒在了灰烬中。
这时,突然传来马匹惊嘶,一马暴躁乱跳,正是虚竹的那匹黑玫瑰,黑玫瑰
拼命挣断缰绳,惊惧奔逃。
众人越发不安,大力法王走前几步,纵身跃过柴烬青烟,向空旷大叫。
「来者何人,不要躲躲藏藏!」
叮铃铃,远方响起一串清幽的銮铃之声,接着浓雾中依稀露出四人抬着一顶
大轿,飘乎乎地飞奔而来,天边浓雾弥漫,四人一轿穿行在飘渺中,一时看不大
真切,但可看出抬轿四人都是女子。
渐渐看清楚她们云堆翠髻,红衣短裙下粉纱透体,白臂白腿若隐若现,忽然
钻出浓雾,众人都是一惊,见四女每人脸上罩着一具人尸骷髅面具,而那顶轿子
金光闪闪像是精铜打造,自当十分沉重,可四女行间,纱袖飘柔,体态婀娜,似
乎全不受力。
眨眼之间,四人一轿到了众人近前,众人更是吃惊,见那顶铜轿的四个轿架
虚虚浮在了四女肩上,竟自行凌虚而行,那四女只是在追随这顶轿子奔行,自然
毫不受力。
虚竹心惊肉跳,见这四女的体态穿戴就是「红楼四春」,于是想必这轿子里
就是黑蜘蛛,而且一定拿着天魔琴,除了天魔琴的神奇,还有什么能够在极远处
熄灭篝火。
铜轿到了柴烬前,停浮在了空中,那四个红粉骷髅却未随之止步,轻飘飘到
四法王前,八个影子交织轮转,缠斗在一起,铜轿突然快速转起圈来,转着圈儿
到了众弟子中,东一转,西一转,轿中响起奇怪笑声,顷刻间将仅剩的明教弟子
尽数击毙,那十几名弟子竟无一人还得一招半式。
虚竹又吃惊发现,轿子无论如何乱转,始终有看不清数目的细蛛线从小小的
轿窗内伸出,连接到四个红粉骷髅身上,这些细线时断时续,簌簌抖动,竟似在
操纵四女与敌激战。
铜轿在虚竹面前稍稍一停,转圈回去了原位。
虚竹呆若木鸡,摸摸身上,惊奇自己还活着。
铜轿停稳,红粉骷髅突然住手,回到了轿子旁,每个都显得十分怪异,本该
朝向前方的肩膀却转去了身后,小臂更是不可思议地向后扭曲,瞧来就像被孩童
捏坏了的面人。
原来四法王练有联合制敌的功夫,虽不能致敌于死,却可一招制敌,是他们
最厉害的武功,从来未失过手,见明教弟子尽遭毒手,悲愤之极。清静法王平时
最是冷静,这时也失了理智,用胡语大喝一句后,又用唐音大叫:「邪教,今日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清静法王叫后,铜轿从窗中缓缓伸出一只手来,四法王立即作势一搏,但见
这只手动作极慢,伸出轿窗后,五指微微弯曲,被朝阳照得粉红剔透,竟是一只
女人的手,接着白藕一般的手臂也伸出轿窗,越探越长,直至露出了裸肩,单看
这只白皙动人的手臂,是个女子确定无疑,可这只手臂一直裸到肩膀,又不由人
不疑此人在轿内居然赤裸。
虚竹越瞧越惊,想不到轿内竟然不是黑蜘蛛,那会是谁?难道是那个已变成
人妖的孟宝玉?
那只手慢慢地翻转过来,虚竹眼中又是一惊,见那只白玉一般的手掌中居然
趴着一只毛茸茸的黑蜘蛛,鼓囊囊的肚子,高支几条腿脚,足有那人手掌的半个
大小,令人煞是惊心。
轿子悬空移动,那手到了一个红粉骷髅臀后,轻轻撩起了纱裙,将掌上蜘蛛
送去了纱裙下。纱裙越撩越高,露出了一双粉白圆润的腿,虚竹用心看去,单从
这双腿却也不能看出这个红粉骷髅到底是昔日「红楼四春」的哪一个,待这只手
抽回,已不见了那个可怖蜘蛛。
虚竹惊恐盯住那个红粉骷髅,不见那只毛茸茸的大黑蜘蛛爬下她腿,也不见
爬上她身,便想当然知道它去了哪里。
四法王更加心惊,他们所施的大力金刚手,已将四女双肩双肘上的关节生生
扭断,再强壮的汉子也受不住这种疼痛,也要滚地叫嚎。但这四个怪异女子竟似
毫无所觉,身躯未有一丝颤抖。
他们不禁生了迷惑,眼前来的到底是人是妖?
那只手缩回轿内后,又拿出一只黑蜘蛛,依法施为,送进了另一个红粉骷髅
腿间,每个红粉骷髅都受了一只黑蜘蛛后,突然一齐动作起来,脚步未动,身子
也未动,只有手臂自行扭转,在四法王看来,她们像是变成了蜘蛛精。
咔崩、咔崩几声,四个红粉骷髅受伤的关节均合上如初。
四法王神色无比凝重,见此诡异之极,知今日大限临头。
「焚我惨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智慧法王在齐声念诵之时,回头向虚竹郑重一拜,示意作别。
虚竹惊呆之际猛醒,逃向庙内,听见身后传来了四法王喝叫拼杀之声,更加
惊惶,直奔神像,身上突然一紧,从墙上裂口飞进来一条绳索,他不由自主撞向
墙壁,轰地撞开残墙,重重摔在地上。
抬头见是小蝶,竟不由一喜,他只怕自己落入黑蜘蛛手上,与黑蜘蛛相比,
倒是这小妖女亲切得多,不料小蝶抬手,二话不说,啪啪啪,先给了他三个大耳
光。
虚竹眼冒金星,昏头胀脑,不及回过神来,又一声惨叫,原来叫小蝶又一掌
震断了小腿,听她笑道:「小无赖,你还记不记得当日那个破庙,你伤了姑奶奶
的腿,今日也叫你尝尝这滋味。」
小蝶说完,跨上那匹她抓回来的黑玫瑰,一手提缰,一手拎着柔丝索,纵身
催奔。虚竹被拖在马后,不住惨叫,翻滚时看见庙前有四人正在踉跄扑打,知道
那是四法王,却看不清他们的体貌。
此时四法王身上,到处都是蠕动的无数黑蜘蛛,头脸上也是密密麻麻,忽然
一齐坐下,散功自焚,周身冒出青烟,瞬间成了四个火人。
虚竹见此惨状,无比震惊,断腿又被一块石头重重一磕,疼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