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赠侠骨,肯靡靡绕指,酣红醇青,剑扫情魔,任笑书生酸腐。嗤相如绿
绮间挑,陋宋玉彩笺偷赋,须信是子女柔肠,不向英雄谱。
话说宋运将衰,道君皇帝傅位於太子,是为钦宗。奸佞未除,北金不时入寇,
天下纷纷靡定。江南苏州府长州县,有一个少年文士,姓李名芳,字悦兰,生得
人物秀美,风流落,人才出众,家住城中吴趋坊。因祖上有功,皇上即位加圣恩,
改擢岭南安抚。此时丧父,己殡先茔,母服虽茔,尚未安葬,己待吉日祭祀出殡
确期。年登二九,佳偶未谐,锐志选才貌有情者,为伴终身。文比张谢,武赛孙
吴。
终日在家饮酒赋诗,似吟若泳,不觉魂飞魄舞,与书童备马,往郊外射猎,
取乐一回。
时值二月中春,百花开放,桃红柳绿,观之不尽。游蜂对对携香去,舞蝶双
双扑面来。那李公子在马上东观西望。只见正南上有座庄院,数株杨柳。,层层
碧气冲霄。虬干,郁郁青阴覆地。徐徐策马前行,逦而来,己至庄门。乃下马离
鞍,把马系在一株枯杨树上,着小童看守,独自步过小桥,行至门边。伸头一望,
只见园内景致非凡,雕栏曲槛,山石周遮,花花草草,犹若桃源别境,不胜惊讶
羡慕。心中暗想:「有此佳境,必是文人逸士所居,我李悦兰此来,不为虚度。
可恨矮垣隔目,园扉紧闭,不能身人其中畅玩片时。」
正在踌躇之际,忽然一个游蜂劈面飞来,把身躯靠门一闪,谁知园门是虚掩
的,呀的一声,几乎撞了州跌,门己半启。叫声:「惭愧!正愁没处进去,早知
门是开的,赏玩亦已多时。」遂把衣巾一整,袖中取出名人诗扇,缓步挨身,往
前行珞。摇摇摆摆,恣意游观,畅快之极。
转过假山石畔。见一精巧亭子,铺设得齐齐整整,里面排列着香几方杌,器
玩文房,俱是全备。李公子徘徊瞻眺,不禁心旷神怡,但静悄悄并无人影。
步人亭中观玩一会,诗与勃勃,遂将身坐下。蘸满霜毫。复起身题诗於壁,
以赞园中景致:
??????????????????????小槛临流上,疏窗傍竹开;
??????????????????????繁阴依弱柳,清影落长槐。
??????????????????????春色合幽草,卷峰带古苔;
??????????????????????纤尘飞不到,啼鸟得频来。
题毕搁笔,反手吟哦,自觉得意。吟完,又四围观看,只见柱缝中纸角微露,
探手取出,展开一看,蝇头细楷,是一首诗:
??????????????????者莺少妇问春愁,几度留春春不留;
??????????????????昨日满天落飞絮,闺人此後懒登楼。
看完,不觉大喜道:「此乃闺中所作,竟得才情如此。不知何等人家?容貌
佳丽否?我李芳若得此女为偶,不枉人生一世。」
正在沉吟,只听叮当佩响,又闻兰麝香飘,恍如莺啭乔林,喁喁细语道:
「小姐,我们到亭手上去,玩耍一回。收了笔砚,再到绮春楼,看牡丹可曾发蕊?」
隐隐将近,李公子欲待迎上前去,恐其回避,即抽身往太湖石边立着,幸有
花枝遮蔽。但见主婢二人,携手而行。小姐生得面似芙蓉,腰如杨柳,两眉俨然
没淡春山,双眸恍若盈盈秋水。金莲窄窄,玉笋纤纤,风姿飘逸,媚态迎人。就
是那侍女,也生得风流出众,月貌如花。但觉珠鲜玉润,风采焕然。不要说别的,
只这叁寸金莲,一枝玉笋与小姐不相上下。年可十五六,正在破瓜之时。栋种轻
盈绰约,姿态绝世,真美娃也。
李公子看得神魂飘荡,不觉失声赞道:「美哉!艳丽如斯,虽倾城不足过耳!」
小姐正与侍儿缓步轻移,手搀着手,刚走到亭边。猛听得有人赞美,吃惊回
视,早见一个年少书生,潜立花下。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风流俊雅,仪表
超群。早已为之心动。欲前不能,欲後不可,忙把纨扇遮羞,退於侍儿身傍。
那侍儿正待发作,见是个文士,便道:「郎君何方人氏?无故擅入园中,辄
敢偷看俺小姐,是何规钜?快些出去,休讨没趣!」
李公手就趋上前一步,深深作揖答道:「小生乃本郡人氏,先君曾授招讨,
後赠枢密使。老母闻氏也封一品夫人,去世叁年,单养小生一人,并无兄妹。姓
李名芳,表字悦兰,年方十八,尚未受室。因爱春光明媚,射猎郊原。不觉经过
贵园,误入桃源,得逢二位仙子,叁生有幸。未知姓芳名?乞道其详。」
那侍女笑道:「原来是一位公子,失敬了。但是,一说又不与你比势,又不
与你做媒,唠唠叨叨讲这许多何用?快些出去!我们要关园门哩。」
那小姐见侍儿抢白他,低声道:「小娟!既是他问姓名,你就说也不妨。」
侍女见小姐留情。遂微笑道:「俺家姓罗,老爷单讳一个忠字,乃维杨人氏。曾
授本处江宁路提举。止生俺一位小姐,名唤翠云。自幼夫人过世,老爷自己训授
文墨,随任在此,乔合西庄已有二年了。今老爷往杨州探望内侄还未回来。」
那李公子听得无人在家,心中暗暗欢喜,正欲打算挑拨。只见童儿牵了马匹,
一路叫将进来道:「相公!天色晚了,恐进城不及,快些四去罢!」高声吆喝而
来。
那小姐见有人进来。把李公子仔细看了一眼,忙与小娟转身进内。李公子看
他花枝招展,绣带飘扬,缓缓而去,又拦阻他不得。只得呆呆立着,险些掉不泪
来。正在出神。
那安童上前叫一声:「相公!去罢。」李公手没处出气,把安童骂了几句,
洋洋步出园门。临转身又望里边张张,方跨上雕鞍,扬鞭纵马。安童在後紧紧跟
着。
约行四五里之遥,忽见一个雪白的兔儿,在马前窜过。李公子随向安童手里
取了弓箭,暗暗祷祝:「俺李芳若与罗翠云该有姻缘之分,此箭射中兔儿。」以
卜先兆。说时迟那时快,左手弯弓,右子搭箭,叫声:「着!」飕的一声,不偏
不斜,刚刚射在兔儿左腿上。那兔儿负痛,径邪刺里望北而走。
李公子拍着马,挥鞭紧赶。那兔儿见人追赶,紧追紧走,慢赶慢行,追有二
里之外。堪堪天晚,心下有些着急,不觉狂风骤起,霎时间这兔儿竟不见了。公
子惊疑,回头看看安童,杳无踪影,正在着忙之际,只见一个老年道人,头戴七
星巾,身穿淡黄衲袄,足履芒鞋,手执尘尾,背负葫芦,腰系麻绦。一路口中唱
着歌词,飘然有出世风姿。来到马前。看见李公子执马沉吟,乃含笑稽首道:
「郎君何事沉吟,可得相闻否?」
李公子即忙下马。欠身拜道:「小生李芳,因射兔错路,望乞仙师指示。」
道人呵呵大笑道:「郎君心事,我己尽知,也是合当有缘,天假之遇,岂为无故。
自後汝之奇遇颇多,我有九转金丹一粒与汝饮之,以固後天不致损元伤身。」就
在背上取下葫芦,揭盖倾出一粒丹药,道:「还有锦囊叁函,急难之际开看,自
有妙用。待汝功成名遂後,我来探望。」
李公子拜受问道:「仙师行踪,何处留云?更请大名,以便弟子不时奉祀,
聊酬盛意。」道人说:「若问俺的住处,不在杨柳岸晚风残月,决在小桥边杏坞
桃溪。俺俗家姓程,江湖上傅说广阳春即是也。」言毕,化阵清风,倏然不见。
公子惊讶不定,迟疑半晌,方见安童飞奔寻来,走得汗流脊背,气喘吁吁,
叫道:「相公慢走!一径往前,还不住步。」公子见他着忙,遂招呼道:「安童!
我在这里!」童儿回头,见主人站在那边,正要上马,就立往了,一头吼气,便
问道:「相公方射着的兔儿呢?」公子遂将遇着道人之事,对他说了。童儿不胜
欣喜。随手将弓接了,笑道:「可皆失失却一枝雕翎羽箭。」
主仆遂慢慢转出塘口,望东策马而行。但见天色晴朗,残月在树,一路归家
人人尽说风流好,风流却逐东风老;情事总凭天,春灯伴雨眠。多情惟有月,
纵冷还如雪;温柔是故乡,只愁人断肠。
话说李公子来到城门,尚未关闭,遂慢慢进城。且喜月色皎洁,到了自己府
第,早有管门苍头接着,哝哝,埋怨小主人,说个不了。公子也不理他,竟到书
房中坐下。童儿点上银灯,厨下家人搬进夜膳,摆在卓上,公子用过了。
只见家人李旺走采,禀道:「先奶奶下葬日期,定於四月十六目,欲到浙江
买办木石等物,禀知公子,明日起身。公子可有别的吩咐?」公子道:「既在明
日动身,银子可曾周备?」
李旺答道:「俱已端正的了。」
公子道:「你转来到嘉兴,可顺便接了闻家姑娘来,省得又多一番往返。」
李旺应声:「晓得。」他自去收拾起身,不在话下。
却说公子坐在书房,唤童儿烹茶,焚香静息。寻思日间所遇美人,自言自语,
道:「不要说这小姐,就是那个侍儿,看他含笑倩兮,整鬓自若,态有馀妍,十
分可意,不知我李芳有缘得能亲近否?」想了一会,孤孤凄凄,不觉失声浩叹。
童儿在暗地里,做了无数鬼脸,笑他着魔。饮毕了茶,叫声:「公子睡去罢!」
公子回言道:「你先去睡,我还要看书,不要在这里混扰。」童儿应声,自
去睡了。
公手乃於胸前,拿出道人赠的药来,望空拜了一拜,一吸而尽。
只觉遍体舒畅,下面阳物亦自微微乱跳,心中不胜惊异。复将锦囊叁函,结
於里衣胸前,乃回後楼去睡。
打从花厅转过回廊,一应家人俱已熟睡,静悄无声。但见月明如昼,万籁寂
然,信步进内,从李旺房前经过,窗纸尚有亮光,又听得笑语之声,遂立住了脚,
布在窗缝里一张。里面灯火未灭,看不清楚,把窗纸搠了一个洞,向内细观。
原来李旺与妻子送行,两个人脱得精赤光光,在床上云雨,鏖战兴浓。公子
看他们弄了一会,听那李旺说:「心肝,我与你到春凳上顽顽。」他妻点一点头,
遂抱到凳上,提起双足,直捣花房,抽了一二百抽,骚水不住的流将出未,低声
唤道:「罢麽?我里面不知为何,像钻的一般,有些难过,快快完了罢!」口里
这样说,下面只管迎将上来。双手抱住丈夫,玉体全偎,金莲半坠,斜乜俏眼,
娇声低唤,十分动兴。引得李旺神魂无主,抵住花心,狠狠抽了几十抽,不觉了。
遂起身揩抹,唧的一声,拔出阳物。
阴门正朝着外面,且自生得白净,微微几根细毛,鸡冠直吐,淫水微濡,好
不可爱。公手在外看得面红耳热,意荡神迷,按纳不住。
下面的阳物,如杵一般,伸手一摸,吃一大惊。这物竟比前大不相同,长了
一寸,大有一围,青筋暴绽,不住的跳。又惊又喜。喜的是道人丹药奇验!惊的
是如何处置?双手捧定,仍往内看。
只见李旺抱了妇人,亲嘴摸乳,抚弄肉麻。又把一只白腿儿,架在臂上,捏
着金莲说:「我不爱你别的,只爱你这小脚儿,真正有趣!」说罢,淫兴复炽,
抱到床边,放下来横眠榻上,分开两只白腿,又弄将起来。唧唧啧啧。不多一回,
就歇了。吹灯安睡不题。
岂知小主人看得不亦乐手,见无动静了,方一步懒一步,走到房中,和衣睡
下。一夜胡思乱想,不得安寝,比及天色微明,反沉沉睡着了。
那李旺妻子名唤秋兰,年止二十叁岁,生得妖妖娆娆。描眉画脂,脸衬桃花,
腰垂杨柳,脚儿缠得小小的,是一个风流人物。看得小主人美丽,每欲亲近,奈
有丈夫在家,不得遂心。却好这夜丈夫要往浙江去,两相嬉嬲之後,安眠。未几,
即於五鼓起身,收拾行李,打发丈夫出了後门而去。
耽耽搁搁已是黎明光景,进房梳洗停当,盛了脸水,送到公子房中,叫道:
「景儿!脸水在此。」立了一会,无人答应,悄步进房一看。只见公子好梦初回,
正在翻身。就近前叫道:「公子起来净脸。」公子听唤,连忙坐起身,见秋兰独
自一人站着,身穿艳服,两鬓堆鸦,双眉拂翠,半露樱桃,微微含笑,卖弄风倩。
公子便问秋兰:「你丈夫可曾起身?」秋兰答道:「是五鼓动身的。」公子听了
大喜,说道:「你这件里面,可生甚麽舌儿在内?」秋兰不懂,回说:「没有。」
公子说:「既然没有,怎麽喊叫?想是个痞块。」秋兰就晓得昨夜被他窥听了,
满面通红,秋波斜溜,转身欲走。公子急跨下床,一把扯住衣襟,叫声:「姐姐
那里去,我与你耍耍儿!」秋兰假意道:「公子放手,被童儿看见了,像甚麽样?」
那公子搂过来,把手插人他裤裆,摸着阴户,早有滑精流出o就伸一个指头
进去探一探,秋兰把身躯一闪,抱在公子身上。公子见他兴发,遂衾倒床上,解
其裙裤。
秋兰半推半就,露出雪白的腿儿。公子分开双股,觑定阴门,将龟头凑着缝
儿,往里一挺,秃的一声,容进半根。秋兰叫声:「阿唷!」连忙推住了。蹙双
眉把身体一歪,早已捩了出未,便说道:「有些害痛,可慢慢儿……」他丈夫的
阳物大只一围,长止叁寸,那曾试过半尺多长,一手把握不来的这件东西。公子
见他如此光景,随即款款轻入,将阳具在外边研擦移时,引得秋兰淫兴大发,骚
水直淋,也不管生熟,将双手在公子屁股上一按,把身子往上一迎,早已头没脑
进去了。公子乘势一连残挺,彻底没根。狠提紧送,约二否馀抽,抽得一片声响,
如鱼嚼水相似。秋兰气喘吁吁,腰肢乱摆,双足齐勾,洋洋得意,四肢瘫软,有
丝无气,任凭公子抽送研弄,顶得酥难禁,花心狂舞乱动,一阵阵丢了。
公子乃取帕儿,与他揩拭乾净,低头看他阴户,真个生得有趣。
丰隆突起,如镶玉盂;颅上细草茸茸,像馒头一样。一条缝儿,微露红心。
乃伸手指进去,拨弄花心。秋兰在下面娇声唤道:「快些完了罢,恐有人来,羞
答答像甚麽?」公子兴发如狂,乃提起他双足,捏了一捏,放上肩头。提着鹅卵
大的龟头,往内一拄,惭惭尽根,大抽小弄,直捣花心,足足抽有千馀。干的秋
兰津津有味,快活异常。顾不得鬓乱钗横,恣意儿呼抱接凑,鸾凤颠狂。正是:
花心揉碎浑无主, 粉汗沾濡别有香。
当下公子初尝滋味,晓得佳人裙带下,有此乐地。那秋兰不但俏丽,又是个
风骚班头,两下里何肯住手。被景儿在门缝里,已看得不耐烦了。
两人绸缪不已,见日上纱窗,方把龟头顶紧花心,猛抽了一阵,一如注,公
子叫快不绝。停了半晌,起身揩拭,秋兰整发穿衣。
公子勾了香肩,亲个嘴道:「心肝,夜间早来,我在此等你。」
秋兰带笑点头,轻轻推开公子,走出房来,劈头撞见景儿。那景儿跟着看他
只是笑,秋兰满面红羞,把景儿推了一推,飞跑的进去了。
世事偏生意外,仙机暴定玄中;一番补救拗天公,方显无穷妙用。意气纵横
可感,胸怀磊落难同;片时倾盖答西东,漫道此心不共。
却说秋兰去远,景儿方低声骂追:「臭淫妇!你倒干了歹事,不思量陪个小
心,还要得罪我,且叫你认认景大叔着。」
不防公子已步至门边,听得分明。遂叫道:「景儿,你说甚麽?」安童连忙
抵赖道:「不曾说甚麽。」公子傍门而立,将景儿指着骂道:「小奴才!我明明
听得你说认认景大叔。你要人认得,且叫你先认诋我着。难过目中竟没有家主的
麽?」安童自知无礼,低着头垂着手,不敢仰视。
公子又说道:「今日暂且宽恕,下次尚敢如此不逊,或有妨碍於我的事,轻
则家法,重则辇出。」童儿默无一言,旋将脸水倾於盆中,请公子净脸。
李芳卷袖,向前盥漱洗毕拭乾,又向镜前整发,叫景儿去唤秋兰出来篦栉。
景儿答道:「篦发去唤一个待诏来,何必用他?」公子目回道:「我欢喜他篦发,
不用待诏。你偏要违拗我麽?」童儿见怒形於色,不敢怠慢,踅身进内来唤秋兰。
直至厨中,方见秋兰依於门限,呆呆立着。景儿向前叫道:「李旺嫂,公子
请你做事哩!」秋兰疑他故意打趣,不觉两颊晕红,骂道:「小猢狲,公子叫我
何事?」景儿恐妇人在公子面前搬嘴,转口说道:「公子要你与他篦发。我不曾
有心取笑,开口便骂,是何道理?」秋兰见他说出真情,反回答道:「公子向来
用待诏篦发的,何用我篦。敢是讲谎?」童儿道:「公子现在散发等候你,去得
迟了,又要骂我。是谎不是谎,你到房中,自然对质得的。」秋兰犹伫立不动,
转是别妇劝他走一遭,不要难为景儿。秋兰方洋洋移步,自言自语,道:「男儿
篦发,几曾见用着妇人?故意索落我进出。」景儿在後,欲要说句趣话,又转一
念,缩住了口,同秋兰来至房中。
公子一见,遂含笑道:「我头上甚,要费你纤手与我篦栉一番,何故许久方
来?」景儿擦口说:「李嫂疑是谎话,竟不肯来,若不是别人相劝,还要延捱哩。」
秋兰笑道:「从不曾用我篦发,突然来叫,焉得不疑。公子想要省钱,不怕外人
说论吗?」公子笑道:「侍巾助栉,皆汝辈分内之事,说论从何而生?不必迟延,
快些篦罢!」
一面命景儿烹茶。
秋兰微微含笑,将罗袖半卷,款舒纤指,把公子头发握在掌中。
拈取牙梳,转向身後,细细篦栉。花容映入镜中,与公子之颜互相掩映,恍
如一对玉人,彼此凝视而笑。公子反转手去,欲插入腰间索趣,秋兰将身退後,
不从其意。低低说道:「早间举动,已被景儿撞见,叫我又羞又愁。快不要如此,
竟尔旁若无人。」公子笑答道:「我已晓得了。方将言语惊唬他,断不敢败我之
事。」秋兰答道:「孩子家的口,有何拦绊的?莫若检点些好。」公子便缩手不
前,秋兰篦栉一会,将发拢起,插上玉钗。公子取过巾来,方欲戴上。
只见景儿飞跑进房,大叫道:「相公不好了!隔壁王家火着了!」公子吃惊,
正待举步出看,回头见秋兰面色如灰,身躯抖战。如翠花摇摆,乃安慰他道:
「诸事不妨,有我在此。」
因思广阳道人锦囊,云有急难时开看,风烟不测,非急难而何?
随手向里衣探出一函,拆开一看,内有朱符一道,另有寸笺,上写!
公子披头看,即唤景儿取杯水并挈火来。安童即忙取到,公子把符焚於水杯
之内,旋披海青,执杯出房。秋兰颤颤说道:「公子同了我去。」李芳一头走,
一头说道:「你自家快来。」
几步跑至厅前,已见火焰高出头,拉杂瓦砾之声覆耳。家人纷然,走头无路。
公子镇定心神,肃然向火一揖,将杯水往上泼去,口中念念有词。可煞作怪,霎
时间大雨倾盆,竟把数丈高火,浇得烟气俱无。
公子退立堂中,犹然执杯在手。秋兰此时方能止颤,笑逐颜开,说道:「全
亏这阵大雨浇灭了,不然怎好?」回头看公子执杯伫立。
笑道:「不把杯儿放在桌上,尚然执着,是何故?」公子回说:「此雨即杯
中之水,浸淫洋溢而来,搁杯恐其雨止耳。」秋兰指道:「阶前积水半尺之深,
火已灭矣,雨止何妨。」李公子乃徐徐转身,放杯於几,果见雨势惭小了。公子
心以为奇。俄而雨住,秋兰向前细问符水从何得来。
只见管门苍头,呵呵大笑,走进厅来。公子究其所笑何事,苍头回道:「这
雨落得精奇,只在我家前後左名,不出一箭之外,似手浇灭此火一般,岂非异事。」
公子听了,心中不信,随叫景儿备马,欲自出门观看,以验真假。秋兰阻住道:
「公子尚未用早膳,不可枵腹而去。请进书房,叫人搬来吃了,再出门去看。」
公子点头。
秋兰遂往厨下,着人将早膳搬到书房来,摆在桌上。公子进来,慢慢用毕。
又命景儿也吃了。然後将马牵出门前,满街精湿泥泞。公子扳鞍上马,垂鞭慢行,
早出半里之遥。果然街石乾燥,判然不同。
李芳方钦敬广阳真乃神仙。
因想天色尚早,何不仍向西庄一探,倘能再遇主婢,岂非天缘。
於是纵马出城。
刚来到城门边,只见酒铺门首,众人围着一个长大汉子,纷纷攘攘,摩拳擦
掌,像要相打的光景。那汉子全无惧色,大声喝道:「你这些狗男女,不怕死的
过来,待洒家赏你们几拳。」众人只是不放他走,也不敢上前打他。李公子有些
疑惑,遂下了马,分开众人,问他道:「汉子,你是何方人氏?为着甚事,被众
人罗噪?可一一说个明白,我便好与你分处。」
汉子见有人问他,举目观看,见公子生得英姿俊伟,仪表不群,乃答道:
「洒家山西太原人氏,走惯江湖。遇见广阳春道人,说起苏州有一少年侠士,风
流慷概,堪称义侠,故不远千里而来。因行路饥渴,往酒肆中沽饮一壶。访见侠
友,就要到广陵救应别事。恰正吃酒,不知这些狗头,只管探头探脑,瞧着洒家。
俺便数说了几句,那些狗男女围住了咱嚷闹,不知何意?」公子问道:「那少年
何姓何名?」汉子答道:「广阳道人说,姓李名芳。」公子就施礼道:「原来是
广阳仙师的盛友。小弟便是李芳,请大驾至舍细谈。」
那汉手大喜,纳头便拜道:「俺伍雄今日得会英贤,大慰渴思。
广阳春所言不谬。待洒家会了酒钞,偕兄登堂一拜可也。」李公子笑道:
「些须酒资,何足介意。令小童清偿,就请兄同行。」一面吩咐童儿,将伍爷酒
钱算还。自己也不骑马,竟同伍雄携手步行,众人见李公子与汉手叙话,大家一
哄而散。
你道为何?众人见他面貌怪异,言语莽撞,疑是歹人,故尔围绕着,今有本
处文人接谈,自然放心去了。
二人来至府第,相让登堂,重新见礼,结拜生死之交。伍雄要往杨州干事,
立刻作别。李芳款留不住,只得相留酒饭,赠他盘缠,就此拜别。
日已西。童儿牵马回来,回覆主人道:「酒钱该一百二十文,已经清还了。」
公手点头。因见天色已晚,就不再出,竟往书房静坐,以待夜来秋兰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