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秦思道心中暗道了声「侥幸。」一拂衣袖,飞也似的跑了开去。他甫
一出宫,便运起轻功,脚踏流云飞步,身影投入宫前盲肠山上的一片乱林之中。
这盲肠山上乱石虽多,但秦思道仰仗一身精纯内力,一路风驰电掣般几入无人之
境,转瞬间便已行出林外几许路程。
秦思道疾行良久,始才泄尽适才心中那股难以宣泄之情。只见他两眼望空,
口中幽幽叹了口气,自语道:「真是受不了,这算哪门子正道人士,尽做些令人
难以启齿之事,哪里还有半点名门风范。」
他一气叹罢,连声又道:「还有师兄弟们也真是的,恁的不守礼节,也跟着
众人乱来,我本来还想见识下那天下闻名的寒月宫到底是个啥样,现在看来也不
过尔尔,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留在门中苦修,也好过与他们饮酒作乐。」
说着,食中两指并出,夹指从怀中取出一片断刃,放于眼前仔细观赏,看了
半晌,蓦地扬嘴一笑,双指屈伸,「飕」地一声将那半截断刃给弹了出去。但见
那半截断刀在半空中发出一声细锐的排空锐响,「嘭」地一下钉入十米开外的一
颗大怀古树当中,乍看之下竟是整块断刃尽数嵌入其中,内力可谓深厚之极。
秦思道见状却摇了摇头,犹自笑道:「还是不够沈沉,这十多年的内家功夫
算是白练了。」他口中说着,心中却还想着方才那惊险一幕。
原来方才那张思悟见那凶煞汉子拔刀来袭,心中惊怒,便也毫不留情,使出
看家功夫,左手摇摇虚点,右手袖剑无声划出。他这手袖剑使得迅捷无伦,在众
人眼里也就一动身形,一般武人绝难看出。那张思悟也是自持武艺骄狂之辈,他
本想在众人面大显一次神功,岂料他右手袖剑使罢,左手方抬,那岳五代与诸擎
天便不约而同的佯作喝酒,先后将一股暗劲打入其中。
两人貌似同时出手,只是这两股暗劲却是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岳五代的暗劲
解去了张思悟的定坤劫手,而诸擎天的一股蓬勃暗劲却是直将那半截断刃打的飞
了出去。秦思道见那半柄断刃几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夹带一蓬劲风往自己面门
袭来,心下大惊,未曾思考便将一手巧劲打出,顺势将那半截断刃收入袖中。
他这十几年来踞山不出,又得昆吾派师祖倾囊相授,练得一身上层内力,只
是他一身修为虽高,但性子却是颇为隐忍,这事倒也没往别处去想,他此时心中
只是想着那寒月宫宫主外表虽然做作伪正,但确确实实也练得一身深藏不露的绝
佳武艺,不失为寒月宫一派领袖。
秦思道想到此处,又是摇头太息,抬头望了望,但见夜色如晦,远处隐有火
光明灭闪烁不定,心中便自好奇,思量道:「怪了,这偏僻地方,居然还有人居
住,待我前去探他个究竟。」
脚下跨步走出,须臾接近,却被眼前两蓬浓枝遮住去路,其间光芒迸现,隐
隐露出数缕淡金色的奇彩异光,映的满身熠熠生辉。秦思道此时心中好奇之心更
甚方才,便上前一步,一手拨开眼前树枝绿叶,眺目观望。
这一看却是把他吓了一跳,但见眼前有二十余展孔明长灯高照半空,每灯之
间有一条白绳长线相引,圈成半圆,灯罩之下,挂着一串串外貌奇特发着微微金
光的金石铁物,正迎着缕缕微风发出一声声悦耳声响。
说来也怪,那些个奇形怪状的金石铁物就在方才还只是随风微动,待秦思道
甫一走进此处,便开始伶仃大作,时如高山流水,时如涓涓细流,时而被掀上高
峰,时而紧收,时而空旷,韵律斑斓,听的让人好不悦耳。
秦思道一时被这怪物所迷,正听得如痴如醉间,这时金石声响忽然一停,身
后传出一个脆生生的娇嫩声音道:「公子,奴家这半阙秦淮新曲奏的如何?」
秦思道心下一惊,忙转身去看,见眼前来人是个年约十七八岁,长像绝美的
清秀少女,不觉心中一荡,十魂中倒有九魄被她勾了过去。
那清秀少女见他突然转身,心中也是一惊,本想逃开,却见站在眼前的青年
人,身形魁梧,长的颇为健硕,一张惨白兮兮的瓜子脸儿甚为俊俏,眉目之间所
散发出的英气更是惊人,目若点漆,玉树临风,甚是不凡,不由心中亦是一惊,
暗暗赞道:「好个俊俏少年,若宫主交代的便是此人的话,我也不亏了。」
「嗯,公……子?」那清秀少女轻唤一声,但见那俊俏青年目光炯炯,眼睛
仍是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面上微红,心中暗暗失望道:「难道天下的男人都是这
样么?」
秦思道被他美貌所迷,听她方才呼唤,此时才醒过神来,连连拘礼道:「晚
生失礼,晚生失礼,姑娘真是见笑了。」
那清秀少女也收拾心情,盈盈向他回了一礼道:「公子话重了,奴家哪敢劳
烦公子此礼,方才失礼的是奴家才对。」
秦思道却一摆手道:「姑娘相貌极美,风姿楚楚,绰约不凡,方才在下初见
姑娘,也是一时不慎为之神夺了。」
那清秀少女心知他说这话乃是男人本色,不怀好意,心中却不知怎的蓦然一
甜,颊染嫣红,嘴上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轻轻啐道:「公子这话……说的真是直
接……」螓首微埋,口中模糊不清的喃念了半晌。
她小声伊伊呀呀的自顾说着,那秦思道的心思可没放在她的身上,只见他一
指点向身前一串灯石,小声问道:「姑娘,方才那些古怪物事捣弄出来的曲子可
是你所奏的?」
清秀少女见他手指着一展朱灯问向自己,连忙抬首回道:「方才的曲子确是
奴家所奏,公子所指的那盏灯物,乃是本宫前代宫主所创,名为『风角琴』,演
奏起来真如春风沐雨,雨打叮咚。」
「喏,你看。」清丽少女伸出一只芊芊素手,两根嫩白细长的手指间捏着几
根恍如透明的细长丝线,在他面前晃了晃。
便听一阵「叮咚」之声沁入耳畔,端的极是好听,不由心动神摇,道:「姑
娘可否将手中丝线借与晚生一试。」
那清秀少女,微微一笑颔首允应。秦思道迫不及待接入手中,他不经意间触
碰少女手掌,只觉少女掌心温如暖玉,心神微微一荡,几根细小芊丝竟是拿捏不
住,险些散落开来。
好在那清秀少女心思灵巧,见他手指一颤便已察觉其心所想,双手练忙接上
稳了稳秦思道的一只大手,俏声道:「公子可要拿稳了,这几根控丝若是拿捏不
稳,这几十个灯笼都会乱作一团的。」这厢说着,一双清丽绝伦的美目有意无意
间盈盈望向秦思道。
「晚生省的,晚生省的,姑娘大可安心。」秦思道被他目光一扰,方才的一
番好奇之心已然全无,心中只想着她那双摄人神魄的眼睛,手中捏着几根丝线,
漫无条律的东拉西扯,一颗心思早已飞到爪哇国去了。
那清秀少女听这声音杂乱无章,耳里也不是个滋味,小手一扯秦思道衣袖,
小声道:「公子?秦公子?」
「糟糕!又走神了!」秦思道心中一省,即刻醒悟过来,忙应:「嗯……姑
娘……什么?姑娘叫我什么?」
那清秀少女心里暗叫糟糕,自己竟然一时不慎,将他真名给唤了出来了,她
脑中念头急转,既然被秦思道察出不妥,索性坦白道:「奴家当然是在叫秦公子
呀。」
秦思道满脸疑惑,问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不知姑娘却是为何知道晚生
姓名?」
那清秀少女笑道:「秦公子人长的这般俊俏,再加上公子方才在寒月宫内露
的一手好功夫,奴家自是不敢忘记,牢牢记在心里的。」
秦思道闻言脸色微变,涩声道:「姑娘方才也在寒月宫里?」一阵酸楚袭上
心头,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好人儿,竟然做了那般作贱勾当。
那清秀少女摇头道:「秦公子多想了,奴家方才不在宫内。」
秦思道心里本自打算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少女救出淫地,莫让一个花季
少女让这般人给糟蹋了,听了这话,才略略宽心,温声道:「那姑娘的令尊可是
诸宫主?」
清秀少女连忙摇头道:「秦公子可猜错了,奴家生来命贱,只是诸宫主手下
的一个小小侍女而已。」
方才在寒月宫内,诸擎天的所作所为,尽被秦思道看在眼里,他听了少女这
一番话,一颗吊着的心复又悬了起来,连忙问道:「姑娘,那诸擎天可曾亏待于
你?」
那清秀少女明明知道自己只需逢场作戏,勾引了眼前这个俊俏少年,便算是
完成了宫主交给自己的任务,可是听了他这一席话,却不知怎的鼻间一酸,心里
泛起一股难以言明的伤痛之感,她强忍泪水,巧笑道:「秦公子请安心,诸宫主
对奴家很好,也不曾……不曾亏待于我。」
她强笑着接过秦思道手中控丝,兀自弹、拨、拉、拂,奏起一阕幽幽美曲。
只是她这首曲子不似先前那般悦耳动人,曲目旋律当中隐隐透出了几分凄楚黯然
之感。
??? 秦思道听着曲子心中也觉难受,目光盯着那娇美少女,缓缓道:「姑娘,你
好像并不开心。」
那清丽少女眼角一动似有一道晶莹划过,只见她急急将手中丝线拉住,往秦
思道手中一塞,调头便跑。
??? 秦思道见她跑的匆忙,心中不觉一空,即刻便高声大喊道:「姑娘,你若有
什么事需要帮忙,请来昆吾派找我秦思道便行了,姑娘……」
只见那清丽少女闻声站住,一对浑若刀削似的瘦弱肩膀上下起伏半晌,蓦地
回头,嫣然一笑道:「秦公子,谢谢你!」说完头也不回,闪进林中,一瞬间便
已去的不见踪影。
秦思道怔怔盯着少女背影消失方向,心中怅然若失,他呆站良久,蓦地一拍
脑袋道:「哎呀,我竟忘了问她叫什么。」说着脚下生风,三步作两追了上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