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娇】【全】-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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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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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走吧!人家已经盯上咱们了,咱们也该准备活动活动身子骨了!」

  「姑父,咱们为什么不在路上截杀他们?客栈里很容易走漏风声,你又不让
伤了无辜……」

  「小光,你有所不知。眼下大江同盟会正在宜兴集结,司马长空定要去那里
和众人会合,如此一来,直到常州他都和乐茂盛同路,可以互相照应。而我镇江
还有急务要处理,最远也只能到武进而已。从桃花坡到武进,这一路上几乎没有
好的设伏地点,还不如在这里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至于如何封锁消息……」

  我微微一笑:「我们杀人了吗?没有,我们杀的是倭狗!你们不是告诉李有
财,怀疑司马长空一伙人是倭寇吗?没错,他们正是倭寇——反正这里没人知道
司马长空的身份。这些倭寇对抗倭英雄乐茂盛恨之入骨,便在此伏击了他,而我
们则杀了倭寇替乐将军报仇。」

  「可官府那边……」

  我一摆手:「有我说项,杭州督司衙门不会深究,司马长空的主子和大江盟
又心怀鬼胎,也不会大肆声张,甚至连死的是司马长空或许都不敢承认,没有苦
主,官府乐得尽快结案,别忘了,我们是官,而且是皇上身边的官!天底下有几
个人敢捻锦衣卫的虎须!就算有胆子大的真想核实一下你们的身份,等报告打到
京城,你们的锦衣卫身份早就办下来了。」

  萧光恍然大悟:「怪不得姑父你让小郭告诉曲泽他们,一旦打起来,不能放
一个不相干的人进后院,原来如此!」

  时间慢慢流逝。半个时辰后,脚步有写踉舱的郑七四人架着烂醉如泥的田见
明回到了后院。乐茂盛见状大发雷霆,直把郑七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又让店家
拿茶来替他们醒酒。

  已经晚了,我心中暗笑,早三两刻钟,几杯热茶自然可以解去「春眠」,而
今药力已经完全发作,茶已经没有太大作用了,好在剂量不足,他们还不至于陷
入昏睡之中,不过真气已然被禁锢住了几分,反应能力更是降低了大半。

  饶是如此,乐茂盛依旧贼心不死,不肯撤离。又拖了半个时辰,乐茂盛才极
不情愿地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桃花客栈。

  「真想让你尝尝九阳珠链的滋味啊!可惜……」我一边暗忖,一边拿起了羿
王弓,目光挪到了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司马长空身上,右手轻轻一抹,一羽雕翎箭
悄然搭在了弓弦上。

  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深吸一口气,我缓缓拉开了羿王弓。

  五百斤的强弓让内伤未愈的我,隐隐有种吃力的感觉,我遂立刻放弃了施展
「九阳珠链」的念头,眼下我只能勉强射出五箭,虽然一箭快似一箭有如珠链一
般难以抵挡,可每一箭上的力道却难免受到影响,司马长空手上鹰爪功乃是江湖
一绝,轻功也不弱,拼着废一只手甚至一只胳膊,或许就破了九阳珠链!

  隔着一扇窗,我凝视着司马长空,霎那间进入了万物空明的境界,我用整个
身心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倾听着风的声音。特制的雕翎箭上注满了内力,那羽
翎都微微颤动起来,仿佛要极力摆脱束缚,一飞冲天。

  快转一下身子,露出你的脖子吧!我祈祷着,九天御神箭法中最耗内力、也
是威力最强的一式「惊天一箭」一旦施展开来,就绝不可能回头,只是它强大的
反作用力让我越来越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压迫感,我极力压制着翻
腾的气血,等待着一个最佳的出手机会。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我的祈求,司马长空终于转过身向外走去。我手指一松,
弓弦「铮」地一响,一道乌光遂电射而去。而羽箭似乎带走了我全身的力气,体
内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我只觉得胸口一痛,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噗」
地喷了出来,窗纸上顿时多出了一朵艳红的血花。

  雕翎箭直扑司马长空,去势快得惊人。阳光照在箭上在地下留下一段箭影,
那箭影竟仿佛连成一条长长的线,一直从窗下延伸到了司马长空的身上。

  司马长空似有所觉,头一偏,右手猛然向后拂去,可他拂到的仅仅是箭梢而
已,箭镞已经从侧面穿透了他的喉咙,紧接着的是箭杆箭羽,直到箭尾的羽翎都
没入了喉咙一半,那箭才停了下来。

  一朵血花,在司马长空的脖颈上柔柔绽放,可他身子却如遭雷殛一般颤抖起
来,他捂着伤口,刚刚艰难转过半个身子来,一道寒光便急速掠过他的脖颈,只
听喀嚓一声,他脑袋顿时飞了出去,身子扑通栽倒在地。那脑袋飞出老远才落在
地上,骨碌碌滚了几滚停下来,一双眼睛犹自惊讶而不甘地怒目圆睁!

  几乎就在弓弦响起的同时,萧光像一只猎豹似的倏地窜了出去,一刀砍下了
司马长空的头颅。他根本没再多看司马一眼,长啸一声,拧身便朝司马的手下扑
去,一刀又捅翻了一个呆若木鸡的汉子。余下的五个鹰爪门弟子这才反应过来,
三个人睚眦欲裂,叫啸着围了上来,另外两个却转身朝外跑去,迎面正碰上苟可
望他们,两下立刻厮杀在了一起。

  也几乎就在司马殒命的同时,隔壁「崩」地一响,随即传来乐茂盛气急败坏
的叫骂声,骂声犹在耳边,他人已提刀冲了出来,却没有立刻加入战团,反倒朝
我屋子望了过来,待看到窗纸上的鲜血,他微微一怔,脸上旋即浮出一丝狞笑,
挥刀冲了进来。

  「羿王弓!王动,果然是你!你这张脸骗不了我!」

  乐茂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羿王弓,弓上并没有箭,弓弦也仅仅拉开了一半,
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腰刀横在胸前护住要害,冷笑道:「别再故弄玄虚装腔作
势了,你吓唬得了别人,吓唬不住我!惊天一箭,箭出惊天,你是很了得,身负
重伤还能射杀司马长空,只可惜,你还能再射一箭么?你连弓都拉不满了吧!我
的王大人王师弟?」

  「那就请师兄指点我的心箭!」

  弓弦在我的笑声中发出一声奇异的鸣叫,鸣叫声中,我鬼魅般地向右前方跨
了一步,羿王弓轻挥而出,果然将乐茂盛的腰刀套了进去!

  赌到了!我心中大喜,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对弓箭的威力有着深刻认识的乐
茂盛听到弓弦声响,果然下意识地向右躲了一下,躲开羿王弓瞄准的心脏,腰刀
才横抹而出。可这短短的一霎那,已经足够我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羿王弓沿着腰刀直滑到乐茂盛的手腕,我鼓起最后一点内力,那鹿筋做成的
弓弦顿时变得锐如刀锋:「铮铮铮」颤了三下,每一下都击在乐的手腕上,顿时
割断了他的血管和手筋,血立刻就喷了出来,腰刀「当啷」掉落在地。

  乐茂盛疼得大吼一声,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他一边后退,一边胡乱地踢出一
脚,似乎是想阻挡我的追击。那没有丝毫章法的一脚换在平常我至少有一百种方
法化解,可此刻一提内力,丹田胸口却几如刀搅一般,疼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别说反击,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那一脚便结结实实地撩在我左胯的伤
口上,我顿时惨叫着飞了出去。

  乐茂盛见状不由一呆,旋即大喜若狂,哈哈大笑道:「王动啊王动,你也有
今天!」

  顾不得包扎伤口,他拾起腰刀,一个箭步跨到了,刚刚站起来的我的近前:
「你不是号称江南第一美男子吗?我倒看看你变成个丑八怪,谁还喜欢你!」

  乐茂盛的腰刀径直奔我的脸砍了过来,我身子不敢大动,边连忙一偏头,刚
拔出来的新月一文字斜切向乐茂盛的左腕,虽然刀上并无一丝力道,却是天魔刀
法中的精妙招数「横波」。

  平常师徒同门对练,若是武功高的一方使出这一招,对手必然采用一式「方
圆」进行防守,然后伺机反攻。乐茂盛识得「横波」的厉害,顿时一惊,不加思
索地回刀防守,只是他锐意功名,在刀法上下的功夫远不如箭法,又是左手,那
一式「方圆」便使得拖泥带水,让我的计算意外地出现了偏差。

  我只觉得左颊一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便流了下来,而顺势使出「巨浪」的
一文字更是正碰上他回撤的腰刀,那看似雄浑无比的刀浪击在腰刀上,竟一下子
被弹开,让乐茂盛立马窥破了我的虚实!

  「哈,我看你还敢使诈!」被我耍了一记的乐茂盛恼羞成怒,腰刀奋力朝我
心口扎来。

  我攻其必救,他便倏然变招,硬架硬挡,缺乏内力支持的我虽然刀法已妙到
毫巅,可一力降十会,仅仅三招,他便一刀磕飞了我手中的一文字。

  「去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竹园的那些绝色美女的!」

  乐茂盛狰狞的脸上一片得色,腰刀猛然向上举起,正是「天魔杀神」的起手
式。只是腰刀刚刚举过头顶,他脸色陡然剧变:「当啷」一声,腰刀再度掉落在
地,他一把揪住自己的胸口,身子一下子佝偻起来。

  「很疼是吧!」我见状,心头终于大定,心情一松,险些跌倒在地,连忙扶
住了墙壁:「七步,果然是七步,唐门的七步断魂散当真是名不虚传。回头看看
吧!门口地上那些蓝汪汪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呵呵,都是涂满了七步断魂散的毒
针啊!」

  我轻笑道:「让你死个明白吧!你惦记着的竹园那些美女中,有一个就唤作
唐棠。」

  「卑鄙!」

  佝成了煮熟的大虾似的乐茂盛突然挺直了身躯,已经泛着黑色的脸上陡然闪
过一抹艳红,满是悲愤怒火的眸子里遽然发出一道妖异的光芒,那声断喝更是仿
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猝不及防下,我坚如盘石的心都不由怦然一跳。他猛的
跨前一步,双拳闪电击出,结结实实地砸在我的心口。

  我身子再度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又弹了回来,正撞进了乐茂盛的
怀里,两人顿时跌倒在地,再看乐茂盛,已是气息皆无。

  一阵锥心的剧疼此刻才传入我的脑海,也不知道肋骨是断了还是裂了。

  「哇」地呕出一大口血来,才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不由得有些骇然地望着
身下的乐茂盛:这厮中了七步断魂散之后竟然走了八步?倘若他手中还有兵器,
自己小命岂不要断送在他的手里?

  一阵后怕之后,才觉得方才那一幕似乎很熟悉,略一思索,秦淮河鸣玉舫上
练子诚那惊人的一拳便立刻浮现在我的眼前。

  练家,原来真是练家!

  弄清楚敌人身份的我并没有丝毫喜悦,心下反倒一阵怅然。

  清风,你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可你该知道,我能执掌江湖的日子不过三几
年而已,你都等了十几年了,就不能再等上三年五载的?难道,非要逼我与你决
一死战吗?

  萧光明显高出一筹的实力让屋外的战斗远不及屋内那么凶险,只是除了萧光
之外,这帮魔门弟子都是头一次上阵杀人,难免有些紧张,不仅好几个人意外受
了伤,时间也比预料的长了一些。

  杀死最后一个敌人,萧光吩咐众人毁尸灭迹并布置假现场之后,立刻跑回屋
子。他不敢走大门,便从窗户跳了进来,看到委顿在墙边的我,才知道解决乐茂
盛远不如我预计的那么轻松。

  「姑父,要不要紧?」萧光望着我一脸的血污,紧张地问道。

  「不碍事,最多破相而已,反正你姑姑们也不是因为我的脸蛋才嫁给我的,
破相就破相吧!」

  倒下是我故作轻松,乐茂盛那一刀若是砍向我命根子的话,算错了他刀上实
力的我很可能变成太监,回想起来当真幸运的很。

  而另一件值得庆幸的是,我的肋骨并没有断,只是裂了两根,想来乐茂盛的
奇功异法虽然激发了他全部的潜力,可七步断魂散实在太霸道了,多迈出的那一
步消耗了大部分的力量,落在我身上的力道就相当有限,若不是我那时已内力尽
失,那一拳即便打中我,也根本伤不了我。

  等现场都布置妥当,司马长空几人的尸体,也被砍得面目全非,丹阳县的县
令、县丞、捕头、仵作等一大堆人马也到了。听说浙江督司衙门经历司经历、着
名的抗倭英雄乐茂盛和他五个同僚战死,那县令差点瘫倒在地,好在李有财告诉
他,我是从京城来的锦衣卫,他这才精神一振。

  验过我的驾帖腰牌——那上面的名字是王谡,我化身李佟时在锦衣的部下老
赵、大刘死于唐五经之手后没多久,我就将其中空下来的一个位置补上了王谡,
反正王谡的脸是一张人皮面具,谁扮他都方便——我便开始大骂起来,直到那县
令乖乖送上三千两银票,我才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

  县令大人虽然被我骂得狗血喷头,可见我收了银子,明显轻松了许多,何况
有锦衣插手,他的责任也小了许多,头上那顶乌纱帽也就牢靠了许多。等仵作战
战兢兢地验过尸体后,我建议将那些倭寇尸体就地焚烧掩埋,而乐茂盛等将领的
遗体则尽快运往杭州,又当众书信一封让苟可望和丹阳县丞一道去杭州向杭州督
司说明情况,县令听我说的有理,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等一切都处理妥当,已是夕阳西下,我坐着马车匆匆赶回镇江,按原计划去
营救李展。

  李展在府衙并没有吃多少苦头,可他手下却饱受镇江卫的蹂躏,等我和慕容
救出他的时候,漕帮五大堂主已有两个成了废人。而总坛弟子听说张长弓勾结倭
贼罪大恶极,怕连累上自己,纷纷作鸟兽散,仅仅一日功夫就十去其三。

  不能说我姗姗来迟,毕竟在别人眼里,身负重伤的我能带伤去救李展,已经
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何况我答应他,把他和张长弓区别对待,但他首先要配合官
府的调查。

  李展千恩万谢,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节,镇江府负责调查此事的范佑是他多
年的朋友,只会帮他开脱,绝不会为难他。而我在李展不出所料地把一切责任都
推到了张长弓头上之后暗示范佑,我并不想报复漕帮,除非李展撒谎。

  慕容则说,昨晚命悬一线,形势危机,只好大开杀戒。虽是无奈之举,可毕
竟伤了那么多漕帮弟兄,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只好从别处补偿一俟事情了结,
他就将镇江常州一带的私盐生意交给漕帮打理,用与弥补漕帮的损失。

  见李展喜出望外,我心中暗自冷笑,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这是一桩多么
辛苦的买卖。再一想,漕帮弟子本就良莠不齐,骤然失去一大批弟子,一向靠人
多势众来体现自身实力的李展,势必急于补充人手,届时安插进几个线人不在话
下,而有张长弓这个前科做铺垫,一旦需要,这些内线陷害起漕帮来自然事半功
倍。

  安抚好李展,已快二更天了。短短一昼夜,经历两度生死考验又一身是伤的
我已经精疲力尽了,遂以伤病忌口为由婉言谢绝了李展的宴请,只是简单吃了几
样素菜,便在李展及众多漕帮弟子的护卫下和慕容一道回到馆驿。

  甫一进屋,我便嗅到了一缕如兰似麝的幽幽香气,心头突地一跳,目光似乎
漫不经心地四下一扫,立刻发觉里屋碧纱厨,原本挂起来的幔帐不知何时被放了
下来。外屋灯光太亮,看不清厨内的景象,可我脑海里却霎那浮起一个美丽的剪
影,压抑不住的惊喜顿时涌上心头,精神陡然为之一振。

  撵走了罗哩罗嗦的李展,又把急于知道我脸上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慕容
打发回了自己住处。等众人一一离去,我关好门窗,蹑手蹑脚地走到碧纱厨前,
一掀帷幔,床上果不其然是一道妖娆的身影,我心口小腹一阵火热,顾不得满身
的伤痛,一个虎扑扑在了佳人身上,一把扳过她的脸,边凑上去捕捉那诱人的双
唇,嘴里边得意地嘟哝道:「柔儿乖老婆,你到底还是舍不得相公……」

  可话说到一半,我突然一下子呆住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纱帐,照在我身下女
人的脸上,那张桃花一般美丽的俏脸是那么陌生,陌生得我竟从没见过,却偏偏
看着有如骨肉相连般的熟悉,凝望着我的那双秋水明瞳里满是浓浓的关切,浓得
几乎让我心醉。

  「干……干娘?」

  我内心惊讶得简直无以复加,竟不由结巴起来。相貌纵然可以改变,但那双
眸子却让我在顷刻间认出了来人,六娘?六娘?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羞花闭
月的容颜,心潮滚涌:六娘,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如此,才不枉师傅一番痴
情,只是,你怎么来了镇江?

  「动儿。」六娘轻抚着我的头发:「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要对付宗设,而鲁
卫、南元子偏又齐齐病倒,没有帮手,干娘岂能放心?进城时,全城戒严,说昨
晚有倭贼来袭,官府和漕帮伤亡惨重,我真替你担心……」

  她目光这时才落在我左颊伤口上,声音顿时一颤:「动儿你受伤了?谁伤了
你?是宗设?」

  我心中顿时一阵莫名的感动,下决心做诱饵诱惑宗设不过一天前的事情,六
娘来得这么快,自然是马不停蹄,一路未曾歇息,疼我爱我之心当真日月可鉴。

  只是间杂在慈母一般温柔声音中的一丝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羞涩让我突然意
识到眼前的尴尬——不是因为他容貌骤然年轻了十岁,根本不像我的长辈,而是
自己壮大的分身正顶着她的腿心,右手握着的更是一团极富弹性的凸起,掌心传
来清晰的心跳,仿佛打鼓一般。

  「不碍事的,干娘,再说,宗设业已授首了。」像是被蛰了似的倏地缩回了
惹祸的手,身子遽然弹出了碧纱厨。

  「宗设伏诛了?」六娘紧跟着我起身出了纱帐,闻言一下子凑到我的近前,
惊喜道:「当真?」

  突又紧张起来:「你和宗设拼命来着,是不是?你、你……告诉你别那么莽
撞,你就是不听!真出事了,你倒让……倒让宝亭她们还怎么活啊!」

  她一边数落,担忧而嗔怪的目光一边迅速在我身上逡巡了一周,蛾眉陡然一
簇,手地探向我的左胯,一下子便摸到了一层厚厚的绷带。

  「伤得重不重?」她俯下身子,飞快解开我的长袍、「没事儿,是刀伤,养
几天就好了。」我连忙把手挡在腿间,遮掩住依旧挺立的独角龙王。

  「刀伤?」六娘下意识地重复一句:「不对,你中气听着怎么这么弱?」

  她一把扯过我的胳膊,两指飞快搭上我的手腕,脸色很快凝重起来。

  「脉象这么弱,你还说伤得不重!」六娘又气又急的声音中竟夹杂着一丝哭
意,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拽上了碧纱厨,脱去我的长袍和上衣,露出精赤的上身。

  「这儿也伤了。」六娘一眼发现了我肋下的箭伤,凑过来仔细观瞧,那箭伤
只是擦伤,眼下已经收口了。突然,她脱口道:「生肌百宝散?柔儿她人呢?怎
么没留在这儿照顾你?」

  「被辛垂杨拉走了。」我干干巴巴地道。

  那声音苦涩得几乎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从温馨幸福的颠峰,坠落到无底深
渊,当真只用了六娘一句话的时间——她一句话便搅得我周身寒彻,我就像掉进
了冰窟窿里,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

  我身上的伤,都是魏柔亲手处置包扎的,那时我昏迷不醒,虽然带着师门和
唐门的疗伤圣药,可她不却不敢乱用,敷在伤口的自然是隐湖独门的生肌百宝散
了。

  江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生肌百宝散的名头,也没有几个人能把生肌百宝散和
隐湖联系在一起。身为回春堂的幕后东主,隐湖弟子在外都宣称自己用的乃是回
春堂的生肌散,虽然两者的功效相差不可以道里计,而江湖熟知的自然就是少了
「百宝」二字的生肌散了。

  这一切都是魏柔亲口告诉我的,那么六娘是如何得知的呢?她不仅一眼就认
出生肌百宝散来,甚至一下子就把它和魏柔联系在了一起,这究竟是何道理?魏
柔就算和她亲近,也不可能把门中隐秘告诉她吧!

  这疑念和平素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细琐小事,汇集到一处,让我身子愈发冰
冷,胸口更是堵得发闷,就仿佛一块巨大的坚冰横亘在心头似的。虽然我明白,
智能之火可以轻易地融去坚冰,可我害怕真相会让我丧失理智,让仇恨蒙蔽了我
的灵智,从而失去身后这个如同母亲一般疼爱我的女人。

  或许是我猜错了吧!

  可惜,从背后传来的一股汨然内力打碎了我最后的侥幸。那内力异常绵长,
上走泥丸,下走丹田,像春风一般抚慰着我受伤的经脉,舒坦得让我忍不住要叫
出声来。只是那真气运行疗伤的方式大异于寻常,倒像是中间藏着一把锐利的宝
剑,要劈开经脉中所有拦路的瘀结,速度更是迅捷无比快得惊人,眨眼间就行了
一周天。

  心剑如一,是心剑如一!

  我痛苦地呻吟出声来,脑子已完全乱成一团。师傅枯槁的容颜和六娘温柔的
眼神交替闪现在脑海,师傅临终的嘱托和六娘坦诚的话语交替回荡在耳边。

  「动儿,替师傅征服隐湖,征服鹿灵犀!」

  「我叫李六娘,我相公便是日宗宗主李逍遥。」

第二十五集 第一章

  「恭喜大人,宗设一死,倭寇三五年内无力窥墟我大明沿海,实乃朝廷之福
百姓之福啊!」

  高光祖近乎献媚的笑容里,却藏着一丝惊疑,有着十大实力的他自然看的出
来,我觉非象我自己轻描谈写的那样,仅仅是脸上被宗设划了一刀,身上的内伤
可是比脸上的那道刀伤严重了不知道多少倍,熟知我和宗设实力的他怎能不又惊
又疑?

  「是啊,宗设一死,此翻剿寇就算竟了全功,不会再有人说闲话了。」

  蒋迟拨了一下火盆中的木炭漫不经心地道,没有见识过宗设的手段和武功,
对他来说,宗设不过是个异族的人名罢了,还是我脸上的刀伤让他领教到了倭寇
的狠辣。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从宗设身上转移开来,道:这么说,你没回苏
州?那琴歌双绝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当然要来,我漫不经心地应着,心中却是一乱。

  是的,我没回苏州。虽然苏州有我魂牵梦续的美女,可我还是按奈下了相识
在镇江养了一天伤后,毅然来到了应天。

  因为我胆怯了,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我胆怯了,我便成了我一向不齿的
逃兵。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队六娘,就象她不知道该如何面队我。细细一想我便了解
六娘早有意揭开自己的身份,可事到临头,饶是做足了思想准备的她最终还是无
法面对彼此身份的尴尬。百年恩怨,两代情仇,俱压在了一个女人的肩头,委实
有些重了,更何况,她该和我一样都感觉到了那一丝暧昧的情愫了吧!

  所以,她逃了。潸然却霸道的内功心法治好了我五成的内伤,然后,芊芊玉
指随着一句无头脑的话语点上了我的睡穴。

  我回去了,回哪里去了?

  是苏州的秦楼,还是……太湖中那个无名的小岛呢?我不知道。

  六娘当然不是李六娘。倘若她是李六娘,师傅岂会独眠于九泉之下?

  那大江名川应该多了几道双宿双飞的倩影才对,甚至师傅也不可能成为我的
师傅,我或许正在为实现儿时的理想而奔波,或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身后还跟着
七八个留着清鼻涕的娃娃。

  可是她偏偏叫作李六娘。我悟到了几分,十几年前的那场龙争虎斗,师傅其
实并没有像他自己想像的那样完败,当年高傲得如同天宫仙子的她在亲手碾碎了
师傅那颗相思风流心的同时,却在自己心头刻上了师傅的潇洒身影,如此,才算
公平。

  那时候,六娘只有十六七岁!虽然她武功已经超凡脱俗挤身于当世绝顶高手
之列,可毕竟还是个不暗世事的少女,大概不懂地欣赏,师傅那一种成熟男人的
风采,可随着年龄增长,她会自然而然体会到师傅的无上魅力,师傅对她的吸引
力会越来越大,留在她心头的身影会越来越清晰,以至成了她进军天道的心魔屏
障。

  可六娘不愧是隐湖的绝世奇才,竞然别出心裁,入世修行,风花雪月的十丈
软红绚美如斯,修行需要大智慧。可既然已经横下心来,又自称六娘,为何不去
看看我那相思成疾的可怜师傅,冷眼帝观他郁郁而终?

  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我不知道六娘是什么时候悟出这个道理的,可看
她入世之深,显然悟出人道已有些时日,而以隐湖的庞大实力,大概也早查出了
师傅的下落,二人最终没有走到一处,除了无缘,只能说,六娘对师傅的感情,
就连她自己也很迷茫吧!

  然而师傅的遗愿她却一清二楚,征服隐湖,首要就是征服她,干儿子要征服
干娘,我这个婬贼尚且觉得一丝尴尬,六娘如何能坦然面对?回想起来栗子镇初
次见面,她甚至出言鼓励,她的心思真是难猜啊!

  「女人心,海底针……」

  「说什么呢?」蒋迟没听清楚我的呢喃,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旋即又沉浸到
他的赚钱大业中去了。

  「琴歌双绝」在京城都很有名气,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想必会大大吸引
应天府这些登徒子们的眼球,加上正是秦淮八艳少了五艳的当口,嘿嘿,不发他
一笔横财那可真是天理不容了!

  可惜明玉都被练子城赎了去,据说她的拥簇很不满苏谨歌仙的名头,若是把
她们两戳和一处,打场擂台,那就更热闹了。」

  又有些好奇地望着我,问道:「对了别情,我怎么听说苏谨要脱籍嫁给李思
了?」

  刚想说话的高光祖,闻言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只是偷偷瞄了我几眼。苏谨的
背叛,是我为数不多的走卖城的例子,自然被有心人利用而大肆渲染,更有传言
说,我一朝权在手,那些上了苏谨牙床的男人都将受到极其惨烈的报复,只是看
李思一干人依然活着逍遥自在,这传言才逐渐消身灭迹。

  蒋迟毕竟才接触到江湖事物,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苏谨的关注,多半也是因我
的缘故,雾里看花,比起高光祖他们来,感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说话也就没有
那么多的顾虑。

  「女人心,海底针……」

  这又是一个让我感到无力的话题!在嘉兴巧遇李思,苏谨之后没多久,李思
便来到苏州商讨替苏谨脱籍之事,结果被六娘拒绝了。

  六娘说,虽然在苏州秦楼开业的时候,慕容世家已经将苏谨的落籍文件转到
了秦楼手中,但当初有个条件,就是一旦苏谨要脱籍,除非嫁给我,否则,必须
得到慕容世家的同意。李思眼下字眼不会亲自去和慕容千秋打交道,而能在两者
之间搭线牵桥的我却为了茶话会的顺利召开东奔西走,各嫩无暇顾及此事。

  况且,即使李思想找我从中说项,他也无法准确掌握我的行踪,事情便被拖
了下来。熟悉内情的我却晓得,这就个彻头彻尾的借口,关于苏瑾,我和慕容仔
肩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附加条件!

  然而这借口却是苏瑾亲近自向六娘哀求求来的主意。其实在嘉庆的时候,我
已经察觉到苏瑾行为的古怪——她看来和庄青烟、小风仙并不是同路人,否则,
她搭客直接了当地拒绝李思,就象当初拒绝我一样,这样,我绝不会对她有太多
的怨恨,而有我的保护,她也不虞李思的报复。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而已,或许,从头到尾。她只不过是在利用李思而已。得
知这个消息的我最初竟然有些欢喜,我突然发现,原来苏瑾很可能还爱着我,只
是那份喜悦就像也空中的烟花,绚丽却极其短暂,我很快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哀伤
中。或许,我才是害了苏瑾的真正凶手吧……

  苏瑾拒嫁李思,她慕容世家线人的身分已经确认无疑,那么在我为了应试而
离开扬州之后发生的一切,自然都出自慕容世家的安排。

苏瑾虽然和我情投意合,
又有白首之约,可当初既然肯寄身青楼,骨子里就有软弱的一面,慕容有无数手
段逼她就范。有我在她身边,她或许有勇气反抗慕容以保贞洁,可我远在应天,
又一去数月,她一个弱女子大概也无力抗拒命运的安排了。

  奇怪的是,我对慕容千秋的怨怼之心远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强烈。花费巨大代
价精心培养出来的女间却被我拔了头筹,换一个人早和我翻脸了,而慕容却忍了
好几年,其间,他并没有强迫苏瑾去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若不是江湖形势日益
严峻,没准儿他就放长线钓大鱼,一起等着我功成名就,出将入相的那一天。

  严苛的现实改变了一切,时间成了我和慕容共同的敌人,就算慕容看出我将
来前程远大,他也等不及那一天的到来,因为等待的结果,很可能是慕容世家家
破人亡,他要动用一切力量,来应付日益险恶的江湖环境,自然不会单单放过苏
瑾,虽然这个决定足以让他悔恨终生——谁能想到我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为
了江湖的执法者——可在当时,这个决定再正常不过了。

  相比慕容千秋,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那无聊的男人自尊毁了我和苏瑾的未
来。回想起来,苏瑾在松江遇袭后没有回到扬州,反而来到秦楼,心中未尝不是
带着一丝希望,期盼我能真心实意的原谅她,并借我的力量,摆脱慕容世家的控
制。

  可是妒火烧毁了我的理智,不仅没有看出苏瑾行为上的诸多矛盾,甚至没有
听出苏瑾话中的试探之意,对于和苏瑾的关系,我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努力——
虽然当初我曾觉得,我已经放弃了男人的尊严,做出了最大的牺牲——就告放弃
了,让她彻底失去希望,变得自暴自弃,而随着她经历的男人越来越多,我和她
的那份感情大概也逐渐变质,再也无法挽回了。

  「一股子醋味。」蒋迟这回倒是把我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笑道:「她当真这
么好?让你如此恋恋不舍的?别情,你不会吃我的醋吧?」

  「东山,我从来不会和朋友做小连襟。」我脸色一正。

  「这么严重?」蒋迟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趣的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道:「算
了,我不去惹她便是,妒火中烧的女人不可理喻,妒火中烧的男人我看也好不到
哪里去!」

  或许是察觉到苏谨仍然是我心中的禁忌,高光祖机智地转移了话题:「茶话
会开幕,还有几天功夫了,大多数门派的掌门已经抵达,大人用不用先见他们一
面?」

  「不急,再等两天。」平定了一下思绪,我摸了摸脸上的伤口,隐湖生肌百
宝散固然功效不凡,可短短两日并不足以让伤口愈合,如此自然大损我的形象,
我一路匿踪,到了应天更是一头扎进了蒋迟岳父徐公的府邸,也是怕我身上的伤
动摇江湖那些墙头草的信心。

  「倒是大后天微要召开十大的预备会议了,光宗,你看谁有资格顶替铁剑门
和春水剑派啊?」

  「不外乎百花帮,铁鹰门,奇门,潭家,漕帮这五家。」

  高光祖飞快地答道。

  「漕帮?漕帮有脸参加茶话会吗?」蒋迟一皱眉。

  「目前之事情,和李展关系不大,都是张长弓一人所为,张被宗收买了。不
过,张长弓已被我所杀,漕帮应该没有进军十大的实力了,莫非,这两天有什么
变化?」我明知故问。

  「正是。镇江那边传来消息,年轻一代中的好手彭光路过镇江,恰巧为李所
知,李展以一堂堂主之位拉他入帮,彭光已经应允了。不过前日一战,帮中好手
死了不少,能不能找到得力的后两人选还是个未知数了。」

  「哦,这么巧。」

  果然一切按照我当初的设想发展了。再得到慕容应允的地盘后,李展的野心
骤然膨胀,缺兵少将的他顾不得张长弓殷鉴不远,开始拼命扩充实力了,遇见偶
然在镇江的萧光等人,当然不会放过,结果被萧光轻易地打入了漕帮。

  或许他心里打着能用一时用一时。末了过河拆桥的念头,不过有我暗中支持
日后萧光取代他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李展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心中暗自得意,我脸上却故意浮起一丝疑色,沉吟道:「这彭光无门无派,
颇有可以之处,光宗,你尽快查清他的底细。」

  高光祖点点头,道:「这五个门派中,属下最看好百花帮。百花帮一反常态
招收男性弟子,已经摆明了,要在今届茶花会上大干一场,九龙帮的加盟就是明
鉴,帮主严子路虽然没能挤身上期名人录,可他才三十二岁,据说这一年来武功
颇有精进,实力不可小窥,是四、五台的上佳人选。

  大人也曾经说过,易湄儿的两个秘密弟子,特别是那个神秘的郭奕的实力并
不输于她的大弟子林均,而二弟子孙无言的武功又颇有精进,若不是林均莫名其
妙地失踪,它甚至可以和恒山派一较长短」

  「至于其他四个门派,变数殊多,最关键的,就是江南江北两大集团对他们
的支持力度究竟有多大。

  照理说,鹰爪门是大江盟的铁杆盟友,大江盟对它的支持也一向不遗余力,
希望本最大——其实在上届茶花会上,齐放就顶着巨大的压力,将宋维常和王炯
派去了鹰爪门应抓,若非因为大人临时改变主意参加十大的争夺,加上不能让老
情人练青霓的恒山派没了面子,鹰爪门早就是十大了。可早上属下得到消息,司
马长空已经失踪了三天,就连大江盟都不晓得他的下落……」

  「他已经死了。」

  桃花坡一战虽然没有留一个活口,可我动用了锦衣卫的身份,蒋迟应该很快
就回知道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如早点说清楚:「司马长空和宗设勾结已有些
时候了,况天就是他和宗设联手暗杀的,此翻宗设,张长弓在镇江城里埋伏,而
司马长空埋伏城外,不是杭州卫的乐茂盛恰逢其会,我恐怕就死在司马长空的手
上乐。」

  「这斯当真死有余辜。」高光组一惊,恨声道。因为丁聪的关系,他应该很
容易接受司马长空和宗设勾结的说法。不过,高光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司马长空
那复杂的身份,更不会想到乐茂生盛居然也和宗设有染,或许在他看来,司马长
空固然该死,可乐茂盛就纯粹是冤死了,九成九是我成乱除去了这个曾经染指过
武舞的军中新锐,他心中大概正暗自庆幸,当初侮辱无暇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不
争气的弟弟。

  「鹰爪门的日子不好过。」

  蒋迟却是浑没把司马长空的死放在心上,嘻笑道:「那个那个叫宋什么来着
的总管就是被你杀死的吧!这回更干脆,连门主一遭玩完,依我看鹰爪门可以从
江湖除名了。」

  「小候爷说的极是!」高光组接口道:「如此一来杨千里加盟的奇门跻身十
大的可能性大增……」

  「不尽然。」如果按照我和慕容的设想,把漕帮变成江南江北两大集团之间
的缓冲,那么慕容势必会全力支持漕帮争取十大宝座。

  「老奸巨猾的谭玉碎,不愿在两强争霸的当口充当出头鸟,没准儿和上届一
样,只是出工不出力;至于奇门,门主照清扬武功太差是他的一大软肋,李展绝
对有把握拿下第一台,后四台只要求和即可,这对很有可能得到慕容助力的漕帮
来说并不算困难。」

  「是这样啊!」蒋迟眼珠溜溜的转了几圈,诡秘一笑:「那还是把奇门放到
十大初选名单里吧!老子要在漕帮的身上下重注,狠狠的赢他一笔!」

  「滚你丫的!」我飞起一脚:「这可是我的处女作,我可不想让别人笑话我
的眼光!」沉吟片刻,我微微一笑:「不过,有钱不赚那是傻蛋,我们可都是明
白人……」


第二章

  隐湖小筑、少林寺、武当派、大江盟、慕容世家、唐门、离别山庄、恒山派
百花帮、漕帮。

  十大初选名单一公布便一片哗然,与会的三百三十一个门派对前八个老十大
没有疑义,对百花帮也少有议论,所有的疑问都集中在了漕帮身上。

  「王动是在沽名钓誉吧!把漕帮推上十大初选名单,王动是不是想表明他胸
怀大度,不计前嫌?可这对别人来说则未免太不公平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镇江那场厮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应天,整个江湖都知道我
杀了妄图暗算我的张长弓。应天诸多赌馆开出的赔率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一说法。

  名单公布后,应天最大的财馆神仙坊率先修正了赔率,百花帮的赔率从最初
的九赔十微调至九十五赔一百,这样的赔率加上庄家的抽头,就算压中了也没有
什么赚头,显然庄家对百花帮入围十大充满贪心。

  不过,众人瞩目的漕帮赔率虽然从镇江一战后的一赔五,大幅调整到了二赔
三,可还是略高于奇门和谭家的五赔七,摆明不看好实力受损的漕帮,即便它新
得到强援彭光,因为在外人眼中,经过镇江一战,慕容世家和漕帮之间的关系明
显恶化,慕容支持漕帮的可能性已经变得小之又小。

  城中其他赌馆绝大多数都以神仙坊马首是瞻,唯有林百川和韩真主持的乐游
坊等寥寥数家不声不响地把漕帮跻身十大的赔率调至了九赔十。

  不过,参加十大预备会议的八家老十大门派,却一致通过了我提交的这份名
单,尽管他们的动机大相径庭。

  说起来,这次预备会议阵容之鼎盛,实是近几年所罕见,与上界相比更是不
可同日而语。

  且不说萧别离,练青霓,辛垂杨,慕容万代这样的重量级人物现身会场,单
说上界还是以新人面目的几个年轻人而今身份已是大不相同,唐三藏正式接掌唐
门,齐小天则代掌了大江盟和实力极其恐怖的大江同盟会,悟性成为少林寺的二
号人物,而宫难也担任了武当权柄极重的俗家长老一职,如此豪华的阵容,让江
湖清晰地感受到了新时代的来临。

  见到奔波月余换来的丰硕成果,我自然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只是欣喜之愈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慢慢爬上了我的心头。

  上届预备会议共有六个年轻人出席,被认为是年轻一代全面接班的信号,忽
悠一年过去,其中的五人又出现在了今届的预备会议上,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那
么的意气风发,然而唯一缺席的却是年轻一代锋芒最盛,同时也是最受欢迎的魏
柔!

  魏柔呢?她怎么没参加预备会议?面对齐小天他们几个年轻人的疑惑,我无
言以对,心中却亮如明镜,魏柔已经被剥夺了隐湖接班人的身份了。

  其实我和魏柔都清楚,在她向我敞开心扉的同时就要放弃隐湖掌门之位了,
而镇江龟鹤楼上,辛垂杨谈及次事时更是开诚布公,甚至连接替她的人选都已经
找好了。

  爱情的代价一大如斯!而我以前总觉得,这代价值得我们付出。可当我面对
齐小天、宫难、悟性乃至唐三藏他们那或豪迈、或婉约、或轻狂、或坦然,然而
都充满着人生得意的张张笑脸,我突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从万众瞩目的一派掌门到深闺中等着被丈夫宠爱的小妇人,巨大的落差魏柔
能承受的起吗?这个外表坚强无比的女孩有着一颗不为人知的脆弱的心,就算我
的爱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替她挡风遮雨,恐怕失落也在所难免吧!

  就在我的目光从齐小天他们青春的脸上倘佯而过的时候,我才明白,其实我
并没有真正明了,魏柔为爱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辜负了门派的希望,将会成为
她一生的遗憾和负担,无论她多么爱我。

  或许以往我心理尚存一丝幻想,魏柔的师傅,那位悟得人间道的鹿灵犀,溺
爱我的六娘,能够利用她手中拥有的权力,将她最心爱的弟子,同时也是她疼爱
的干儿子的媳妇,推上隐湖掌门的宝座,哪怕只有一天,魏柔也算完成了她的使
命,当她披上红头盖穿上新嫁衣的时候,心中多少会变得坦然。

  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辛垂杨代替魏柔出席预备会议——这本是最适合魏
柔出现的场合——其中的含义,别人懵懂不知,而我却洞若观火,隐湖开始着手
安排蔺无颜接班了,没有让蔺参加预备会议,只是给我和魏柔保存一些颜面,但
隐湖的让步仅此而已。

  可怜我的柔儿!当我在众人面前彬彬有礼地和隐湖三女寒暄,感受到她们望
着我脸上刀痕那惊鸿一瞥中所包含的浓浓爱恋和关切,感受到她身边那个容貌气
度丝毫不逊她的少女平静面孔下暗藏着的一丝不屑和得意的时候,我突然压抑不
住自己的情感,直想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然后大声告诉整个世界,她是我最心爱
的女人!

  可就在我刚抬腿要迈前一步的时候,一旁高光祖突然拉住我,笑道:「动少
那边唐掌门似乎有急事找您呢!」眼角余光中,高光祖谦卑的笑容里隐隐透着惊
讶,可拉着我胳膊的手却是坚定有力,显然,这个成了精的老江湖看到了我和魏
柔一瞬间那几乎毫不加掩饰的眉目传情,也察觉到了我刹那间的冲动,适时地阻
止了我。

  一股强烈的无奈涌上心头,是啊!我已经不再是一年半以前那个初入江湖的
少年了。那时候的我可以放任自我率性而为,而今,我甚至连冲动的权利都失去
了!

  递给魏柔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我优雅地向隐湖三女道歉告退,转身朝我的
大舅哥唐三藏走去。

  「……别担心,这只是皮肉伤。再说了,我破了相,江湖里的美女们可就多
了一份安全感,你们该高兴才对。」

  迅速转换着心情,我跟唐三藏和他带着的两个唐门少年俊杰开起了玩笑,而
听到唐三藏问起日前镇江和宗设的那一战的情况,周围渐渐围起了几十号人,听
我这么说,大家都轰然笑了起来。

  「……当日和我并肩作战的是慕容家主,老实说他在江湖上的风评并不好,
不过当晚,他表现出了一个大明人应有的勇气!其实,无论黑道、白道,我们都
是大明的子民,保家卫国,是我们习武之人最起码的责任,面对外侮,只要你还
是个中国人,还跳着一颗中国心,还有一点江湖人的血性骨气,你都会拿起武器
奋勇作战,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那时候,你根本不会去想,我是黑道,还是白道,抑或是什么其他道。当你
举起武器的那一刻,你举起的不光是武器,还有一份为国而战的勇气和荣耀,你
不再是白道,或者是黑道,那一刻的你代表着人间至高无上的正道!你的父母、
妻子、儿女、朋友都会为那一刻的你而骄傲和自豪!」

  我需要将爱国和民族的思想灌输给年轻的江湖人,至少他们可以最大限度地
组织类似宗设这样的倭寇集团的滋生和蔓延。我还希望哪个能强化忠君的思想,
这样,代表皇帝掌控江湖的我就更安全,不过这一切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我只能
利用每一个可能的机会来不着痕迹地进行宣传,以收潜移默化之功,而唐三藏很
清楚我的意图,一唱一和,一问一答,和我配合的极为默契,听众们自认为得到
了镇江一战的第一手资料,而我也留意到了几个十分认同我观点的年轻人,准备
进一步考察合格后,将他们拉拢到我的麾下。

  在这样公开的场合,我自然无法和唐三藏深谈,而他看到我也无大恙,心也
安了一半,很快就告辞了。而应付了一番周围人之后,我也借口要去查看主要会
场的准备情况,和高光组信步出了客栈。这是一间由废弃军营改造而成的可以容
纳千人的大型客栈,因为设施齐全、价钱公道、距离茶话会的主会场又仅仅有半
里地,与会的一半人便住在了这里,现在早已客满了。

  其实因为时间匆忙,客栈的条件并不理想,不过我的灵机一动,却带来了意
想不到的效果。蒋迟挥舞着皮鞭驱赶囚犯紧赶慢赶赶出来的二十个精致独门小院
一下子被我送出了十三个,上届的十大及落榜者和候补战前三名享受着食宿全免
的特殊优待。

  一开始,钻进了钱眼李的蒋迟还有些想不通,这些十大们已经从茶话会上捞
足了好处,凭什么还要优待他们?可当慕名而来的江湖客络绎不绝地入住客栈,
蒋迟就再也没有任何意见了。

  巨大的客源让客栈的服务区也买了个好价钱,神仙坊、快活楼、好味斋、秦
淮书舫联盟等应天着名的大商家,都看好茶话会带来的商机,重金租下了店铺院
落,足不出客栈,就可以享受应天府最顶级的佳肴和美女,那些身家丰厚的江湖
客们已经玩得乐不思蜀,开始替我歌功颂德起来。

  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高光祖颇有些感慨地道:「真没想到,十几天前,这
儿还荒凉的见不到人影,而今倒象是过节似的。」

  「这就是权利结出的硕果。没有那些花钱的囚犯苦力,光是计算人工,我和
蒋小侯都承受不起,更别说那些低价弄来的优质材料了。当然,光祖你组织得力
也是大功一件。」

  「我是光宗……」高光祖略有迟疑地道。

  「哦,我说溜嘴了,你大哥实在太有名了。」我好整以暇地道:「其实名字
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人,我欣赏的是你办事的态度和能力不是你的名字,
只要是你这个人,光宗也好,光祖也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见到我狐狸似的表情,高光祖再傻,也知道自己的身分早被我看穿了,饶是
大冷的天气,他额头也顿时渗出汗来:「属下罪该万死!」

  他身子一矮,就要当街跪倒在地,却被我生生扶住:「你犯了什么罪?春水
剑派一事和你并没有关系嘛!不然,就算你一身金刚伏魔神通有十大的实力,我
一样能把你砍成十截八截仍进太平湖里去喂鱼!至于杀人放火,哼,哪个江湖人
敢说自己清白?再说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可没兴趣追究,有那闲工夫,我疼媳
妇不好吗?」

  「那是!」高光祖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表情一下子轻松起来,抹了一
把额头的汗水,嘿嘿笑道:

  「属下也是被江湖传言蒙蔽了,又怕大人误会属下对玉三奶奶……不不,是
玉夫人曾有上们不敬之处,就不敢以实相告,还自以为得计,哪知道大人您智慧
如海,明见万里,早识破了属下这点小伎俩……「行了,别拍马屁了。」

  听高光祖这番谀词和自己歌颂皇上几乎一模一样,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头,
正色道:「好话谁都爱听,我也不例外,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坦诚相待,共谋富
贵,否则,我固然回失去一个得力帮手,而你在官场上恐怕永无出头之日。」

  「是!」高光祖肃容道:「其实这几日属下内心饱受煎熬,大人的信任让属
下无地自容,想坦白,又怕大人真的误会属下和春水剑派一事有牵连,就想漂漂
亮亮替大人办好几件事后,再和大人明言。说起来,倒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
之腹了。」

  「这也不能全怨你,全江湖的人都知道,竹园诸女是我的命根子,你有顾虑
也不足为奇,方才你能拦住我,足见你是真心替我办事,那么,以前种种就一笔
勾销,不要再提了,我们更应该关注我们的未来!」

  高光祖眼睛一亮:[ 那魏姑娘……啊!我多嘴了,可,可这实在是太让人吃
惊了啊!]

  [ 这是我的私事,你嘛!更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前程。] 高光祖刚想接言,
我摆手阻止了他,续道:

  [ 光祖,这十几天当差的经历你该有所察觉吧!官场是极度排斥江湖人的,
把江湖人的看成是洪水猛兽的大有人在,因为本朝就是从江湖起家的,对江湖自
然多有防范,能跻身官场混出个人模人样来,势比登天还难!]

  [ 看看我们身边那些活生生的例子吧!你同门师兄鲁卫官拜苏州同知,可以
说是目前所有习武之人中官职最高的一个,可若不是机缘巧合,他现在恐怕还要
委身在苏州推官的位子上,不得伸展……]

  其实,武承恩才是目前品秩最高的江湖人,只是他们魔门弟子的身份江湖罕
有人知,自己又是官宦子弟出身,而军中习武本就属寻常,加之习武之人众多,
故而无论在朝廷还是江湖在习惯上都不把这部分军人当作武林人士看待。

  「……是他没有才干?当然不是!刑部四大名捕的名头岂是吹能吹出来了?
放眼十三布政司三百余州府,论刑名上的功力,有几人能比得上他?为什么其他
人,能步步高升,提刑按察者有之,主事有司衙门者有之,偏偏他迟迟得不到升
迁?还有那同为四大名捕的扬州总捕翟化,那件八品朝服就穿了十年之久,这都
究竟为何?不就是因为他们都和江湖有染,不为上位者所喜么?」

  「严格说起来,鲁卫冤枉得很,因为他根本算不上一个纯粹的江湖人。离开
师门之后,他就成了一名捕快,除了学艺的那段日子,他就再没踏入江湖半步,
反而成为制约江湖的中坚,只因为他和师门少林寺的关系密切,于是江湖人的帽
子就怎么也摘不下来了,升迁之路就变得窄之又窄,至于像你这样黑道出身的江
湖人,想跻身官场,更比你师兄艰辛百倍!」

  「当然,你前面还有一个楷模,一个真正值得你学习借鉴的对象,陆眉公。
他是现今唯一一个从黑道走向官场并获得成功的江湖人,其他像李非人之流,只
是些跳梁小丑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陆眉公成功的秘诀何在?八个字,勇气、才能、忠诚、机遇。勇气让他敢
于斩断过去,勇于仕事,才能让他善于仕事;忠诚则收获了信任,加上老天垂青
方才成功。说起来,他这一路行来,不比读书人中状元来得容易。」

  「论才干,、勇气,我相信光祖你绝不会输给陆眉公……」

  「论忠诚,属下也不敢让陆公专美于前,大人的知遇之恩如同再造,光祖敢
不以诚相报?」高光祖急忙插言,言辞甚是恳切:「而光祖有幸遇到大人,已经
是老天爷对光祖的最大恩宠了!」

  「光祖,我相信你现在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过,靠恩情维系的忠诚既不牢
靠,也不长久。要么,是大智慧、大气魄加上志同道合换来大忠诚;要么,就只
能靠共同的利益来支撑了。」

  「陆眉公是幸运的,他遇上了李东阳。李东阳并没有因为他在黄河两岸打家
劫舍是河南有名的胡子而看轻了他,只没有因为他救了自己一命要报答他,就置
国家律法于不顾,是李东阳的人格魅力让他有勇气去服三年苦役,从而与过去彻
底决裂,走上了自新之路,进而演绎出这样一段知遇佳话来。」

  「从这一点来看,光祖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当今朝廷之上,身居高位者,
已经没有一个人有李东阳那份胸襟了,宰辅费宏没有,深受皇上信任的我姑父桂
萼也没有,我老师阳明公倒是对江湖人没有多少偏见,可他已远离中枢,对朝局
的影响甚微。陆眉公那样的机遇,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我也没有李大人的大度胸怀,那种包容天下的气度学是学不来的,给我十
年时间,让我诸侯一方,或许我才有几分机会变成第二个李东阳。何况,我现在
也没有他那么高的地位,根本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地位很重要,也很关键。陆眉公固然有才,可天下之大,才智之士不知几
许,为何案子别人破不了,偏偏难题到了陆眉公的手中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难
道他真的就那么神?」

  「否!老实告诉你,不管谁来主持破案,只要朝廷肯下本钱,就几乎没有破
不了的案子。」

  在刑部的那段日子里,我已经体会到了这一点,破案是有成本的,而刑部一
年的用度有限,不可能为了一个案值不过百两银子的案子花费上千,不过一旦涉
及朝廷颜面,那朝廷就会不计代价,不惜人力物力,上天入地也要把罪犯抓捕归
案。这时候就会变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实在是至理名言。

  「……别人破不了,泰半是因为本钱没有下足,有心而无力罢了;而陆眉公
能屡破奇案,则是因为他背后有当朝首辅为他撑腰,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等闲
人也不敢刁难他,案子不破才是怪事。如此一来,陆眉公造就了一段神话,加之
李东阳的支持,升迁自然顺理成章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没有李东阳的地位和气度,可纵观我大明官场,从
中央到地方,七品以上的官员中,大概只有我肯用而且敢用江湖出身的人物,这
也是不争之实。」

  「从前,你也和丁聪合作过,他会而且肯定,能满足你的许多愿望,但你应
当知道,他是绝不会允许你踏入官场半步的,不要为此而责怪丁聪,不管你和他
有什么恩怨,但在这件事上,他只不过是遵守了官场的铁律罢了,没有什么好指
责的。换了张聪、李聪,你得到的十有八九是同样的待遇,因为趋力避害是人的
本能,而不幸的是,在绝大多数朝廷命官眼中,江湖人就是祸害。唐五经你知道
吧?」

  高光祖点点头。

  「虽然唐五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儿,可他毕竟是唐天威的独子,进京更是
代表唐门,也算是一号人物,可蒋达在向别人介绍这位合作伙伴的时候,却决口
不提他唐门的背景,唐五经死后,蒋达更是撇清了所有关系,就像两人从来没有
认识过似的。蒋达这个皇亲国戚尚且如此忌惮,惶论他人了!」

  唐五经的例子一箭三雕,其中最关键之处是利用蒋达来影射蒋迟,高光祖聪
明过人,自是不难领会,好在他投奔我之前,曾暗中观察过蒋迟多日,当知我所
言非虚。

  不过我现在和蒋迟好的蜜里调油,有必要和将蒋迟和别人区别对待,以免高
光祖产生不好的联想。

  「当然也有例外,蒋小侯就是皇亲国戚中的另类,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
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思想同样深入他的骨髓无法更改,对于这些皇族子
弟来说,大明是亦家亦国,国就是家,家就是国,就象你不会允许一个强盗走进
自己家一样,他们也不愿看到一个江湖人堂而皇之地登上庙堂。

  蒋小侯比他堂弟高明的是,他是一刀切,他会先确认一下,这个江湖人究竟
是朋友,还是敌人。只是,象获得他的友谊并不容易,光祖若是年轻十几岁,或
许还有希望,而今却是希望渺茫了。

  要知道,你比别人晚进官场二十年,在论资排辈的官场李,除非你有化腐朽
为神奇的神通,不日龙虎山的真人邵元节,他老人家日后必定贵不可言;或者你
有鲤鱼跳龙们的本事,比如四十七岁得中状元正德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张升张大
人,否则,这二十年的时间你永远无法弥补回来,蒋小侯等不起啊!」

  「属下和蒋小侯不是一路人,我可高攀不起,他等得起等不起的,与属下毫
不相干。」高光祖笑道。

  「你我也不完全是一路人嘛!不过,我们有共同的利益,而且,我比别人更
理解你的心思,更了解你的才华,也更支持你实现自己的抱负。说来,时间不等
人,对我对蒋小侯来说都是一样的,但因为我俩对江湖的态度截然不同,所以,
他等不起,也没必要等,而我,还等得起。」

  「这其中没有谁对谁错,只因为身份地位不同。皇上少年登基,不能说万岁
万岁万万岁,但几十年的光景绝对没问题,皇上奉母至孝,蒋家的好日子长久可
期,小侯不需要借助多少外力,荣华富贵便垂手可得,日后接替我掌控江湖,只
是替皇上分忧罢了,对他来说,江湖只是玩物,一旦离开江湖执法者的位置,他
会弃江湖如弊履。

  就算有心打造自己的江湖班底,只要他开口,那些身家清白、武功高超的年
轻俊彦还不趋之若骛?这样的人才在少林武当可是一抓一大把呀!如此,能留给
光祖你多少发展的空间?」

  「江湖同样不是我的久居之地,日后我必然要走科举正途,事实上,若不是
那顶解元帽子,白澜不会选中我,蒋小侯也不会与我倾心结交,但脱离江湖,不
等于放弃江湖,因为我没有那么高贵的出身,也不能指望我的姑父、我的师兄能
一直得到皇上的宠幸,我需要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来保护我的利益。」

  「江湖蕴涵的力量不可小窥,运用得当,会成为我的一大助力,我当然不会
轻言放弃。但如何运用,却颇有奥妙。皇上给我的时间不多,而我也不想在江湖
上拉帮结伙引来皇上的猜忌,只能另开溪径。」

  「朝廷除了利用江湖执法者直接掌控江湖外,还利用刑名系统制约江湖,其
中的代表人物就是陆眉公和苏耀,有关江湖的案件,除了当地官府之外,还有按
地域南北分别报送陆、苏二人,而陆眉公还要修订武林恶人榜,权柄更重。

  眼下,苏陆都年事已高,到了退休的年龄,刑部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苏耀因为调查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镇江一役受到巨大阻力而心灰意冷,籍口身体
欠佳强行退休了,南京没有办法,只好临时找了个刑名老手暂时接替他,那人知
道江湖险恶,便只拿俸禄不拿主意,根本不管事儿;陆眉公则是被迫退休,为了
避嫌,遇事自然是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拖,可以说,朝廷制约江湖的一大利器已
经有些运转失灵了。]

  [ 其实,刑部手中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师兄鲁卫,可惜他在苏州同知
的任上,正干的舒舒服服,死活不肯进京。前些日子,总算有人想起了翟化,推
荐他接替苏耀,不过他的性格有些软弱,易为强权所左右,我姑父听从了我的意
见,将他否决了,作为补偿,我恳请我姑父举荐他出任扬州推官,估计已经履新
了。]

  [ 因为苏陆两人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眼下这种局面不可能持续太久,否则
于公于私都极为不利。而我的私心,两个职位中,至少有一个被我的朋友或者心
腹得到,正在我作挑右选的时候,光祖你出现了。]

  [ 你的抱负正是我的愿望,而你的武功和头脑也正是我所需要的,这对你我
来说,都是一件幸事。陆眉公的角色因为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运作起来相当不易
暂且不去考虑,而南京这边,我可以先接手带管一两年,有这一两年,你在苏州
替俞淼挣来一副儒人行头想来不成问题,进而进军南京就大有希望了!]

  [ 多谢大人提携,光祖必定誓死追随大人,否则,必遭天雷轰顶,入阿鼻地
狱,永世不得超生!] 听我给他铺就了一条锦绣大道,高光祖禁不住喜动颜色,
发出了少林寺最重的阿鼻誓言。


第三章

  「我真是爱死江湖了!」坐在两层楼高的主观礼台上的蒋迟一本正经地道:
「好多好多的美女啊!」

  顺着蒋迟的目光向擂台望去,台上,练青霓正以一对二指点练无双和齐萝练
功,三道俪影如穿花蝴蝶一般飞舞,美人如玉,剑氯如虹,极是赏心悦目。台下
众多围观者当中,易湄儿和她的五个美貌辫子同样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今届茶话会的主、辅舞台,虽然和以往一样都是木板铺就的,不过因为选用
了弹性较大的枫木,对施展轻功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于是昨日比武场一对外开
放,擅长轻功的门派便抓紧时间适应场地,恒山派、百花帮自然也不例外。

  身披名贵白貂大氅的韩裳偷偷掐了蒋迟一把,不想他却夸张地大叫了一声,
随即苦着脸说:「好的,别情你一娶一个贤惠,怎么轮到我就个个成了醋坛子,
这边有没有天理啊!」却把韩裳吓了一跳,忙缩回手来,脸上已是绯红一片,她
姐姐韩霓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知道蒋迟又在人前装疯卖傻了,也不拆穿他的把戏,转眼见高光祖的目光
在韩家姐妹的貂皮大氅上多停留了两眼,眼神也有些复杂,知道他想起了俞淼。

  高光祖离开铁剑门的时候走得匆忙,手头相当拮据,于是俞淼的穿戴便远远
落在了韩家姐妹身后——这姐妹俩不知使出了什么手段哄得徐老公爷开心,竟由
他亲自作主嫁与蒋迟为妾,短短几日已有些贵妇人的气象,俞淼自己并不在意,
待人接物依旧落落大方,倒是高光祖看起来心生负担了。

  说来还是自己疏忽了,当初离开应天的时候该给他多留上千八百两银子就好
了,钱是英雄胆啊!我一边暗自后悔,一边对蒋迟道:

  「恒山派和百花帮都是江湖有名的美女门派嘛!台上是恒山派,白衣齐萝、
青衣练无双,两人都早已嫁与人妇,齐萝更是做了母亲,因为夫家用不着他们出
力,便回来帮助自己师门……」

  蒋迟行事极有分寸,虽然皇上有密旨让他协办茶话会,可因为我不在应天,
他便把联系江湖各门派的任务完全交给了高光祖,自己躲在牛首山下专心营造比
武场和周边的配套设施,暗中替高光祖协调官府和军方的行动,而对来拜访他的
江湖人士则一律不见,甚至请李国派兵封锁了校军场。直到我回到应天并从徐公
爷的府邸搬到客栈,他才跟着和我搬到了一处,又为了避嫌没有参加十大的预备
会议,故而别人认得他,他却还没来得及认识这些名满江湖的人物。

  「她就是你未来的亲家母?」

  「蒋迟眼珠子乱转,四下看了几圈之后,又回到了擂台上,练青霓使徒刚好
练完功,人已经停了下来,不谐武功的他便能看清楚三女的容颜,待目光落在齐
萝脸上,他象是突然被人点了死穴,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目光仿佛被粘住了
似的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天底下竟有这等妙人儿?」半饷,他才似活了过来,含糊地嘟囔了一声,
头也没回,狠狠拐了一肘子,微微有些妒意道:「亲家母?别情你老实说,你丫
就打得什么主意?」

  齐萝生女后,容姿更胜从前,甚至连竹园诸女中最美的解雨都略逊半筹,倘
若白澜现在评定江湖角色谱,她会毫无疑义得登上榜首。我当然为之心动,也羡
慕宫难娶到这等如花美眷,可……

  「当然是亲家母!淫贼也有淫贼的原则,他人之妻不可戏,何况是亲家母!
就算齐萝再美艳百倍,我最多过过眼瘾罢了,东山你别想差了。」

  「但愿如此……」蒋迟的呢喃几乎细不可闻。

  捕捉到他目光中隐藏的一丝罕见精芒,再看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股很
不妙的预感猛然涌上心头。坏了,这丫竟然对齐萝一见倾心了!我几乎是本能地
意识到了这一点。

  和我一样,蒋迟也是美人堆里练就出来的人物,即便面对宁馨、宜伦这等绝
色的天之娇女,他都能泰然处之。可越是这样,动起情来越可怕,哪刹然闪过的
目光因为蕴涵着强烈的占有欲而变得有如实质,竟像是拥有几十年内力的绝世武
者发出的似的,连我都觉的一阵心鹜,所幸的是,众人几乎都和蒋迟一样,全神
贯注于擂台上的三女,又没有几个人认识他,除了我之外,大概没人注意到他的
异样。

  麻烦啊!压抑住烦乱的思绪,我有意识地想吧他的注意力从齐萝身上引开,
便指着身下的易湄儿,声音里掺杂了半成功力的佛门狮子吼,道:「看到那一个
身紫衣、年纪稍大的美人了吗?她就是百花帮的帮主易湄儿。」我稍稍停顿了一
下,才道:「东山,你仔细看看她,觉不觉得她有些面善?」

  「……容湘?明月楼的老鸨容湘?」蒋迟骤然一惊,可目光还是在齐箩身上
梭巡了两周后才移过来,看了半晌,小眼忽然眯了起来。

  「尚不能完全肯定,毕竟我只见过她两面。如果真是她,那百花帮可就有大
问题了。还记得明月楼的老板是谁吗?」

  此前镇江一战,已将练家对我的态度暴露无疑,如果练家的既定方针是与我
为善,那么乐茂盛司马长空绝对不可能来伏击我,显然练家即使不是欲除去我而
后快,也是要极力打击我,如今在我心中,练家已取代大江盟,成为我在江湖的
头号敌人。

  然而练家为了重出江湖已经准备了十几年,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官场都积
蓄了相当强大的力量,已赫然成为了一个观、商、白道、黑道勾结一体的庞然大
物,我若是孤军奋战,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拉蒋迟下水便势在必行了。

  「练青秀?别情,你是说……」他突然停了下来,飞快地瞥了高光祖一眼,
而高则面无表情地望着擂台上的恒山三女,看不出他是听到了蒋迟的话,还是没
有听到。

  「光宗是自己人,东山你不必多滤。」

  我道,既然高光祖已经叛出丁门,而丁聪与练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
就不虞他和练家有什么勾结了,何况因为俞淼和练子诚的关系,他对练家一肚子
嫉恨,不若待之以诚,以坚其忠心。

  蒋迟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别情,容湘十有八九就是易猸儿,老四说容湘
去了湖州,偏偏百花帮的总舵就在湖州,两人长得又如此相象,天底下哪有这么
巧的事儿。唉,要是老四在这就好了,他一试便知她俩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可
惜,你俩总是看对方不顺眼……」

  蒋逵借口不想见我,边决足牛首山校军场。在给他爹物色了四个美貌处子送
上京城之后,他放心大胆地带着容楚儿和谢真四处游玩,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当然,这是我俩当初制定的计划中的一环练子诚的出现以及马如宝和练家的亲密
关系让我意识到,应天当是练家布局的一个重点,蒋逵的任务就是利用容楚儿尽
可能地挖出来练家在应天的线人和潜伏者,再反过来要挟容楚儿为我服务。

  「东山,不是我看不起四少,当易湄儿是明月楼老鸨的时候,四少尚能一亲
芳泽,可当她是百花帮帮主的时候,四少只好干看着眼馋了。」

  蒋迟苦笑着嘟哝了一句,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齐萝,我知道眼下不是
劝他的时候,便转头问高光祖查没查到练子诚和马如宝的底细。

  「正如大人所料,练子诚果真是练家子弟,他是练家已故家主,练朝晖的孙
子,练家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而马如宝也的确是刑部尚书赵鉴的连襟。
马是湖州人,三年前纳练家九小姐为妾后,两家走动渐渐频繁起来。

  有趣的是,练氏名义上是练子诚的亲姐姐,其实是练家收养的义女,根本没
有半点练家血统,且与练子诚通奸已有五年之久,而马如宝也没吃亏,他同样把
练子诚的媳妇偷睡了不知多少回。」

  说到这里,高光祖的声音里忍不住透出一丝恶毒的快感。

  「霍霍,这乱七八糟的关系津有趣得紧!」蒋迟猥亵地笑了起来。

  我则在猜测,高光祖是如何侦知这些隐私的,没猜错的话,练、马两人的妻
妾怕是都被他强奸了。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俞淼啊!我心中暗忖,嘴上却道:「东山,我和马如宝素
昧平生,可看那晚他对我的态度,显然是受到了他连襟赵鉴的影响,咱俩这位顶
头上司可是继嗣派的得力干将,自然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马如宝如此待我,想
来也是继嗣派一分子。」我上纲上线道。

  既然决心对付练家,我才不会在乎手段光明不光明。而想铲除练家,首先要
除去练家精心营造的官场保护伞,而对付官场最锐利的武器则莫过于皇权。

  皇权天授,臣威君授,一旦皇上厌恶了臣子,任尔滔天权势也会在顷刻之间
化为乌有。皇上现在最厌恶的自然还是继嗣派,我当然要把我的这些对头尽可能
都打成继嗣派,尽管在继统继嗣一事,他们或许还是我的盟友。

  眼下浮出水面的与练家有牵连的官员计有主政浙江的丁聪、应天中兵马司指
挥使马如宝和六娘侦知的湖州府前知府、现任礼部侍郎的尤锦以及现湖州府自知
府杨质以下的大小十几位官员。

  丁聪自然是我得首要目标,可他目前,已俨然成了继统派在地方上的代表,
短期内难以撼动他的地位:尤锦则因为攻击邵元节而失宠,过完年就要致仕回家
了,他老家远在广西,对我已构不成多大的威胁,至于杨贤等一干湖州官员,出
了湖州,影响力就可以忽略不计,倒不急于对付他们,真正迫在眉睫的只有马如
宝了。

  其实区区一个应天中兵马司指挥使并不值得我兴师动众,纵然他管着情报上
佳集散地的秦淮河。不过,若是能借机打倒赵鉴,那么所作的一切都值了回票,
不光是在我和练家对抗的时候,赵鉴有可能支持练家,更重要的是,他严重的威
胁到了我在京城的家——得意居的安全。何况身为刑部尚书,他很大程度上左右
着陆、苏两人的继承人选,一旦插上他的亲信,我掌控江湖就变成了一句笑话,
甚至都要为我的自身的安危担忧了。

  「我就知道这小子若上你,一准儿要倒霉。」

  蒋迟一副先知先觉的模样:「嘿嘿,继嗣派,光这顶帽子,就够他喝一壶的
了!」

  说着眼珠子转了几转,从怀里掏出一方精致的玉佩让韩霓、韩裳送去给练青
霓,说是剑舞的好是他答赏的。等姐妹俩走远了,他嘴角扯出一丝诡笑来:「霓
裳哪位见钱眼开的嬷嬷眼下还拘在顺天府的大牢里,本想再关几天就放他走人,
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这娘们肆无忌惮的勾结人贩子,背后一定有人替他撑腰,
而马如宝正管着秦淮画舫,你说他们的靠山会不会是马如宝呢?」

  见我没有接言的意思,高光组迟疑了一下,道:「小候爷说他是,他就是,
不是也是。」

  「哦?」

  蒋迟有些意外的瞥了高光组一眼:「别情,你这个属下很有潜力嘛!」

  「那你有机会别忘了提拔他一二,我这里先替他谢谢呢。」我顺杆往上爬,
然后把话题转了回来。

  「扳倒马如宝并不难,况且这里还是徐公爷的地盘,可如此一来未免大材小
用了。」

  「你的意思是……利用马如宝对付赵鉴?」蒋迟一皱眉:「这事可不好办,
你也知道,赵鉴虽然市继嗣派的中坚,可对皇上却是死忠,且和张氏兄弟水火不
容,又是刑名的好手,皇上现在还要用他」

  「事在人为!」

  我斩钉截铁地道:「东山,想想杨挺和吧!杨有扶危定倾之功,可以说,没
有他皇上怕是连龙益都坐不上去,论中心谁也比不上他。而他不畏权势,即便不
能象赵鉴那样处处与张家兄弟为难,也能约束住他们兄弟不敢胡作非为;至于才
干,杨有经国治世之能,强过赵鉴何止十倍!

  可在统嗣的大是大非面前,这以前都是那么渺小苍白。依我看,皇上容忍赵
鉴,只是暂时的妥协而已,毕竟杨挺和的倒台影响太过巨大,引发的官场激烈动
荡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这期间实在不宜再有大的动作。如今,杨挺和时间已经
过去一年了,政局业已大体稳定下来,对付赵鉴正其时也!」

  「这话倒也有理。」蒋迟目光闪烁,沉吟道:「其实张氏兄弟不过是两条落
水狗而已,早打晚打都是四,眼下只是碍于孝慈皇太后的面子罢了,我敢说,孝
慈今天(不认识)死,明天,想找那哥俩就要去刑部大狱了,的确不见得非用赵
鉴来对付他们。只是左顺门时间后,继嗣派已经改变了策略,对大礼之议要么是
三缄其口,要么是阳附阴谤,很难抓到他们的把柄,对付赵鉴,还真有点老鼠拉
龟,无从下手。」

  「我也知道有难度。不过,前朝秦侩单单靠一句『莫须有』就要了岳武穆的
姓名,我们还没冤枉赵鉴呢!他固然谨小慎微,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可他那些
下属和党羽呢?马如爆、廖喜都是狂妄自大的主儿,从他们身上找出点赵鉴的差
错不难吧!」我冷笑道。

  说话间,练青霓跟着韩家姐妹走了过来,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见状纷纷议
论起来。而蒋迟似乎是因为齐萝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失望。
练青霓依旧穿着那件灰白道袍,俊俏的连上看不到半点胭脂水粉,公众面前的她
总是那么不俗大方淡定从容,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摸样自然得仿佛天生似的,让
我都禁不住生出一丝迷惘,她真的是显灵宫里那个妖娆放荡的妇人吗?

  「尊者赐,不敢辞,贫道这里谢过了。」练青霓冲蒋迟一楫首:「久闻小侯
大名,今日相见,实乃贫道之辛。」又问道:「小侯对武学也有兴趣吗?」

  「我这人好奇心重。」蒋迟一边侧身让出位置招呼练青霓坐下,一边随口应
道,他笑容可掬,半点没有安平侯世子的架子,和她寒暄了几句,才道:「茶花
会一开,这里就是你们十大门派掌门人的座位了,你看视野还好吧!」

  练青霓点点头:「以前白先生就希望茶花会能有一个固定的场所,而今终于
变成现实,这都多亏了小侯和王大人。」

  她四下望了一圈,微微一笑,道:「听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小侯设计督造的,
小侯真是多才多艺啊!」

  「贻笑大方,贻笑大方!」蒋迟眼中微露出警惕之色。

  练青霓自上台伊始,就有意无意地冷淡我,言词之间更是厚此薄彼,隐隐有
挑拨离间之意,蒋迟聪明过人,一听便之:「我是样样皆通,样样稀松,真正说
到多才多艺,别情远胜我百倍千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东山,你饶了我八!练掌门才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哪!」

  我一语双关地笑道。「是啊!单看恒山派门下人才济济,就想见一般了。对
了,练掌门,令高徒齐女侠是别情的亲家吧!能否给在下介绍一下?]

  我和蒋迟因为有诸多利益和兴趣,逐渐形成了一种介乎盟友和朋友之间的密
切关系,两人配合已是相当默契。由于种种原因,这是我俩第一次一起在众多武
林人士面前现身,两人都有意将彼此之间形成的默契传递给江湖,于是练青裳看
似无心实是有意的试探被我和蒋迟联手反击回来,只是节外生枝,蒋迟忍不住找
借口想接近齐罗。

  而练青上裳大概没想到蒋迟丝毫不给她可乘之机,微一楞神的功夫,就听蒋
迟轻咦了一声:[ 嗯,那个少年是谁?宫难吗?]

  我扭头一看。齐罗正满脸幸福地依偎在一俊郎少年的怀中,不是宫难是谁?
而一边粗豪的齐小天正细心地拭去未婚妻练无双额头的汗水,他亲昵的举动似乎
让练无双有些羞赧,白皙的脸颊上便是一片红腻。宫,齐见我的目光投过来,都
跟我点头示意。

  [ 好一对金童玉女啊!] 蒋迟万分感慨到,顺手拉过韩裳,[ 真是让人羡慕
死了!哎,可怜我的小霓儿啊……」

  似乎是想说可怜韩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但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把后面
半句噎了回去。

  正害怕蒋迟说出什么不妥之言的我忍不住暗笑起来,连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向
上扬了一扬,好个蒋东山,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占起练青霓的便宜来了。

  他声音很大,众人虽然与观礼台有段距离,可都是耳聪目明的练武之人,自
是听得一清二楚,又少有人知道他怀中女儿的芳名就有一个「霓」字,当然会以
为那句「小霓儿」是称呼练青霓的,于是膛目结舌者有之,迷惑不解者有之,鄙
夷不屑者有之,当然,也少不了有人放肆嬉笑,几个江北集团的弟子更是一口一
个「小霓儿」地高声怪叫起来,惹得齐萝、练无双怒目相向,不是他们相公拦着
早上去教训那几个登徒子了。

  倒是练青霓脸上依然恬然从容,只是递给蒋迟的眼神,却是嗔怪之中隐隐带
着一丝荡意,煞使勾婚夺魄,饶是蒋迟久历花丛,神情也不由一呆。

  台下众人因为角度关系无法看到练青霓这充满诱惑力的一蹙,然而我却看得
真真切切,心头不由一凛。虽然我早猜到,蒋迟已经成为练家极力争取的目标,
但如此不择手段则颇出乎我的预料。

  练青霓虽已是美人迟暮,可一派掌门的高贵身份队任何人都具有相当大的吸
引力,对蒋迟也不例外。在联想到清风舍得自己的爱妾易湄儿以色事人,那么一
旦侦知蒋迟有意齐萝,会不会献上齐萝以博得他的欢心呢?

  妈的,比老子还卑鄙!我暗骂一句,心中一阵担忧,故意轻咳了一声。

  台下易湄儿看了齐小天那边一眼,随后和身边一个三旬汉子耳语起来。

  那汉子面上突露讶色,旋即郎声道:「练掌门技艺非凡,果然是深藏不露的
高人!」而小侯爷怜香惜玉,也是我等榜样。」他目光一转,注视这蒋迟怀中的
佳人道:「这位就是秦淮八艳中的韩霓韩姑娘吧……」

  他话尚未说完,众人已是恍然大悟,江北几个弟子怪叫声更是嘎然而止,脸
上顿现紧张之色胆祛地忘着蒋迟。

  而高光祖则一声厉喝,打断了那汉子的话语:「大胆!安平侯世子夫人的名
字,其实你能随便乱叫得?」

  「无妨,不知者不怪。」

  蒋迟大度的一摆手,饶有兴趣地打量了那汉子几眼笑道:「你是严子路吧!
我猜就是你,好汉子,敢想敢做,有种!说来,你们易帮主的魅力真是让人难以
抵挡,换作是我,怕也是要投奔到她麾下了。」

  目光转向易湄儿:「易帮主,江湖真小啊!我们又见面了。」
第十章

  嘉靖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无数江湖人翘首以盼的日子缍来到了。

  第十三届武林茶话会的开幕式盛大无比,几堪与第一届媲美,三百二十七个
门派,两千五百七十三名江湖儿女,与会门派和人数均创下了历届之最。

  初选的十大门派的掌门人悉数到场,其中就包括已有十年未曾公开露面的隐
湖掌门鹿灵犀;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孙不二、卸伤掌门之位的齐放和唐天文齐齐到
贺,更让江湖十大高手首次齐聚一堂;而琴绝孙妙和歌仙苏瑾的天作之合演绎的
旷世纶音「侠客行」则将校军场内的气氛推至最高潮。

  俯视着黑压压的人群,聆听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观礼台上的我突然生出了
一丝错觉,仿佛我站在世界之巅,接受万物生灵的膜拜,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如
梦似幻,飘然若仙。

  还是耳边传来的一声「阿弥陀佛」把我从幻境中惊醒,一时冷汗津津的我狂
运不动明王心法,这才心静如水,深深吸了口气,朗声道:「开幕礼毕,候补战
开战!」

  今届茶话会作了多项改革,其中一项就是将顺位战和夺位战合并成为十大排
位战,故道德开战的就是争夺五个候选名额的候补战。

  由于出台了候补战补贴计划,竟有二百三十二个门派报名参战,按照双败淘
汰的规则,还需要进行四百四十余场门派之间的比武,才能最终确定下来候补战
的五个胜利者,倘若还是像往那样每次只进行一场比试,单单一个候补战恐怕打
上一个月都打不完。

  我和蒋迟早就虑及于此,便在主擂台的周围增加了四块高度祗有主擂台一半
的辅擂台,同一时间即可进行五场比武。如此一来,不仅大大加快了候补战的进
程,而且,通过十大门派投票推荐登上主擂台也成为所有参战门派极力追求的荣
耀。

  短短三日,已有半数门派被淘汰出局,由于抽签借鉴了各派以往参加候补战
的成绩,避免了强者提前相遇,故而几大热门都还留在胜者组里,而且由于对手
较弱,他们都有所保留——想最终从胜者组中突围而出,需要经过八轮苦斗,如
何针对不同对手来调配人员以求速胜、如何节省休力避免受伤,则成了这些强者
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高光祖领导的茶话会协调组保证了候补战高效有序地进行,但不和谐的插曲
还是时有发生。

  由于奇门和一字正教的那场械斗激起的强烈对立情绪祗是被江南江北两大集
团压制下去,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化解,所以当这种情绪被带上擂台,人们可以肆
意发泄的时候,伤害事件便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会不会让人看出来,我们是有意纵容伤害的发生?」就连蒋迟都有点
担心了。

  「怎么可能,光是我自己就出手排解不下十次,东山你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其实,这百余场上千次的比武,不过伤了五十几个人,这样的比率不知比往届低
了多少倍,何况,咱们不是还请来叶国桢、万高这样的名医坐镇吗?说来,他们
应该给咱们树碑立传才对。」

  我当然是在强词夺理,受伤的机率的确很低,但这是因为基数变大了十倍的
缘故,而且,这些伤害大多是发生在强弱分明的比武中,而这在以往并不多见。
其实,一个更加严格的规则完全可以避免类似情况的发生,但我藉口不想全盘否
定前任白澜制定下来的规矩以及江湖需要尚武精神为由婉拒了隐湖的提议。

  其实在拒绝的一刹那我就后悔了,隐湖的提议至少在目前很符合我的利益,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我祗能将错误坚持到底——朝令夕改会更影响我的声望。

  冲动的理由很简单,代表隐湖提出动议的是辛垂杨而不是鹿灵犀,因为她走
了,就象她突然的来,她突然的离开了,就在她旋风般拜访了几乎所有的重要门
派之后,就是大会的第二天。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魏柔不知,我亦不知。

  我的心情就是在得知她离开的那一刻突然变坏的,茶话会也是在那一刻突然
推动了魅力,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游戏。理智告诉我,她至少有七成可能回到
秦楼,可一番疑神疑鬼之后,可能性已骤然降至五成,甚至更低。从早晨得到消
息开始,我就是在反覆无休的猜测推断中捱到了第三天比武结束。

  老实说,这三天的比武也的确缺乏看点,强弱之间太过分明自然缺少悬念,
不仅我兴趣缺缺,就连赌场都对近一斗场次的比武高挂免战牌,不过好在同一时
间有五场争斗,而寻常江湖人总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场次观战,所以依旧兴致勃
勃,而我和蒋迟则商议妥当,要在下届茶话会中全面采用会前预选机制,来确保
候补战的精彩。

  随着当天最后一场比武的结束,白日里喧嚣热闹的比武场渐渐沉静下来,祗
有十几个罪犯悄无声息地清理着场地里的垃圾。

  我和蒋迟照例是最后一批离开武场的人,我是职责所在,蒋迟则多半是为了
齐萝,照说,祗有在这里,宫难才不会出现在齐萝身边。

  「……大人,晚上您先要宴请慕容世家,之后,和南粤武林的几个头面人物
商讨岭南诸派的重组问题。明天早上,您约了武当清字辈的三位道长一起共进早
餐。」

  高光祖在我身后汇报着我晚间的安排,又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我让媳妇熬
了蛊黑鱼汤,您先垫垫肚子,慕容那哥俩都能喝着呢!」说俞淼手艺比好味斋的
大厨还强上三分呢!

  「是吗?等回到苏州,我让竹园那几个丫头跟她学上两手。」想起诸女,心
中难免后悔,宗设既已伏诛,她们自然不必再憋在竹园哪儿也不能去了,叫来几
个陪我,也不至于天天干看着魏柔眼馋——自从那日被蒋迟撞见,她就再也不肯
到我院子里来了——而眼下,或许祗有心爱女人的肉体,才能安抚我那颗沮丧而
失落的心。

  「东山,明天早晨你可别再偷懒了,清云、清雨和清雾这三个人与我极有渊
源,我怕届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光宗,苟可望那边传来消息没有?」

  「消息已经到了,他们业已按大人的指示埋伏下来,祗是说,若是能再多十
匹马就更好了。」

  蒋迟说马的事儿就包在他身上了,李国赚了那么多银子,总要让他出点血。

  我沉思片刻,道:「那索性就全部换上军马,当初快马堂偷贩了不少军马,
江湖至少有近千匹,就让他们去琢磨这些马的来历好了。」

  高光祖也接茬说,江湖传言,失踪了的赫伯权就是落在慕容手里的,正好让
慕容先背几天黑锅。

  回到客栈,慕容世家在应天的九大骨干,已经在我的独门小院里,等候多时
了,除了慕容的军师隋礼、以及慕容千秋的妻弟王惕外,还有三个年轻人。慕容
听从我的建议,从外人中选拔人才,经过一年多的培养,这三人脱颖而出,开始
担任家族的重要职位,此番慕容将他们悉数带来参加茶话会,以开阔眼界,增长
见识。

  因为彼此都很熟悉,大家很快就放浪形骸起来蒋迟甚至唤出了蒋烟来掌酒,
酒至半巡,慕容千秋给我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进了别室密谈。

  「……别情,与大江盟和谈,纵然我愿意,恐怕底下人也不会答应,死了那
么多人,夫妻、兄弟、同门、朋友,这一笔笔血债总要血来偿还,不然,他们会
造反的!」

  「慕容,我看还是你自己的思想就没转过弯来。」我一针见血地道。

  「是!」慕容罕有地激动起来:「别情,我是想不通!现在和大江盟和谈,
究竟对谁有利?不是我慕容世家,而是它大江盟!宗设一案已经把同盟会搅得人
心浮动,盟内几个门派更是与大江盟貌合神离,它是外强中干!现在和谈,给它
喘息的时间,我慕容世家不是明摆着纵虎归山,养虎为患吗?」

  「别情,咱们是同乡,又有些臭味相投,我慕容千秋高攀,总把你当朋友,
你掌控江湖,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你有什么旨意,我竭尽全力配合……」

  「这我全知道。」

  我接过话头:「去年,我为了白澜能顺利卸任我顺利接任,让你放弃了乘胜
追击的机会,你二话没说,立刻偃旗息鼓;我说要续办茶话会你马上声明支持,
大江盟从我这儿得到了许多优惠,而你连一要毫毛都没得到,却毫无怨言;我说
你应该退出江南,你虽然满腹疑虑,可还是照办不误,这桩桩件件,我王动都铭
记在心,不敢稍忘……」

  慕容一下子泄了气:「别情,不是我邀功请赏,可总这样,我没法子和底下
人交待,久而久之,士气就没了。就象前两天的大同酒楼斗殴事件,我是严令让
大家闭嘴,但别人看得明白,说是各打五十大板,江北赵真一死了,江南赵清扬
杨千里却很可能被你放出来,这让我怎么解释?」

  「吃亏未必不是福啊!慕容大哥!何况,我会舍得让一个有着近十年交情的
朋友真的吃亏吗?」我推心置腹地道:「就拿大同酒楼的事儿来说吧!你我都把
一字正教当作江北一个寻常门派,可皇上不这么认为,我插手此案才知道,皇上
心中早把一字正教当成邪教了,用不了多久,就要派兵镇压。赵真一这是死了,
倘若没死,还不知攀咬出多少事来,而慕容世家定然首当其冲吧!你若是鼓噪着
为他申冤报仇,一顶同党的帽子恐怕得要等着你了!」

  我轻叹了口气,续道:「个中原委,关乎朝廷机密,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
不便明言,何况当时你不在应天,二哥又是个火爆脾气,我祗能先把事情压下,
再严辞告诫二哥,不要再纠缠这个案子,也不要去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我相信
纵然你和二哥不理解,但也一定会配合,等到一字正教事发,你们就会明白我的
良苦用心了,不过,今日既然你问到了,我再隐瞒似乎就不是朋友之道了,你总
不会去给一字正教通风报信吧?」

  皇上现在知不知道一字正教并无大碍,因为我和蒋迟的八百里加急密报这两
天就该到了。巧的是,邵元节路过辰州时发现一字正教篡改了正一道教义中的诸
多精要充当自己的教旨,一怒之下,已经密折禀奏嘉靖请求严查。这三道奏本足
以让一字正教陷入万劫不得的境地,故而我才敢口出诳语。

  慕容顿时住了,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区区一件江湖斗殴竟藏着如此凶险的
陷阱,斗晌,才期期艾艾地道:「这么说,和大江盟和谈,也是对我慕容世家有
利了?」

  「我不敢说和谈对你慕容家绝对有利,但至少没有坏处。」

  我心底微微泛起一丝歉意,说来同盟会眼下状况的确不佳,不能说是外强中
干,但内部的确是矛盾重重,慕容大有机会一举击败对手。

  同盟会最大的隐患是它被渗透得太历害了,不少怀有贰心的人已经占据了同
盟会的要害,李岐山、易湄儿、公岐山,或许还有李思,他们是绝不会替同盟会
拚命的,甚至一有机会,就要破坏瓦解同盟会。

  加之自身的政策失误,导致一些帮派出现离心倾向,像不甘心被人当枪使的
高君侯就借回原籍X州拜谒房师之际,与司空不群秘密接触了数位排帮退隐的老
臣,隐露脱离大江盟重建排帮的意图,而奇门也是不满同盟会对自己的支配力度
而颇有怨言,内部如此分心离德,一旦有事,各唱各的曲,各吹各的调,就很容
易崩溃。

  但同盟会现在崩溃对我来说并非好事,因为同盟会的崩溃不等于大江盟的崩
溃,事实上,既然高君侯、公岐山出了问题,齐家父子兄弟对大江盟仍然拥有绝
对的控制能力,凭借大江盟的实力,慕容即便胜了也是惨胜。

  两败俱伤的结果是便宜了练家,而不是我——江湖还不清楚练家的野心,以
清风崇高的江湖威望和练青霓良好的江湖人脉为基础,练家很容易以扶植傀儡的
方式迅速介入江湖,并实际掌控大权,我甚至都能想像得出傀儡的身份,比如练
无双,或者齐萝,甚至宫难和齐萝的女儿宫如意,师傅帮徒弟,师公帮徒媳,一
切都名正言顺,外人根本无法指责,如此,我的反击将变得极为艰难。

  所以,慕容世家要与大江盟和谈,不是为了和平,而是为了争取时间。和谈
让我有时间揭露练家的野心,把它逼上公开争霸的舞台,那样,我就可以轻松下
来,搬一把椅子,来坐看一出二桃杀三士的好戏,至于和谈能否成功,答案不言
自明,两家对抗才符合我的根本利益,我甚至还会挑拨离间,如果和谈真有希望
成功的话,当然帐会记在练家头上。

  「……那我就听你的,等过完年,我就和齐放见上一面。」慕容沉吟片刻,
终于妥协了。

  说服齐小天异常艰辛,我可以用友情、乡情来打动慕容,但对齐小天却需要
扎扎实实讲理由,而这正是我所缺乏的,何况,真正拿主意的是齐放而不是他,
可齐放却不给我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齐小天勉强能够听得进去的话题,安内意味着内部有不
稳定因素,由于朝廷拥有庞大的线人网,齐小天绝对不敢忽视我这句话的含义。

  齐家父子精明过人,对同盟会内部的矛盾早有察觉,甚至齐小天隐约透露出
来,高君侯的异动也在其掌握之中,但齐家认为这些尚不足以影响大局,一场大
捷或许就可以完全缓和乃至化解所有这些矛盾,而齐小天则需要胜利来巩固自己
在大江盟的地位。

  不过,我的话还是让齐小天的心理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让他在自信与怀疑中
犹豫不决——究竟会不会像我暗示的那样,大江盟内部的不安定分子已经足以左
右战事的发展了呢?

  他想从我嘴里得到确切的答案,但我爱莫能助,我既不可能出卖李岐山和公
岐山,也不可能告诉他李思是辛垂杨的弟子,更不可能指证练无双其实是练家安
插在他身边的线人,我祗能言辞闪烁地暗示他,和慕容大大小小打了五六仗,是
谁光说不练,又是谁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第十一章

  「本局,孙无方胜谭玉宇;本场,百花帮三战胜谭家。」

  茶话会一帆风顺地进入了第八天,候补战已在前天宣告结束,由于奇门被逐
谭家以绝对优势夺得头名,八极门、七星门、异军突起的西北马帮以及凤阳花子
帮分列二至五名。

  按照新的排位战规则,初选十大和五个候补战的胜利者共十五个门派组成十
大的候选门派,从排名最末也就是候补战的第五名开始依次向上挑战,直到至最
终得到十大的排名榜。

  候补战的第五名至第三名,可直接挑战十大初选榜的最后一名,而头两名则
可以直接挑战初选十大的的第九名。胜,则取而代之,并可继续向上挑战;败,
则失去挑战的资格,而所有门派仅有一次越级挑战的机会,不过,一次越级挑战
已足以让排位战充满未知色彩了。

  八极门等四派已经先后在漕帮面前碰壁而回,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到
我和慕容千秋的承诺,李展自信心大增,就连武功都奇迹般地更上一层楼,八极
门尤笠、七星门樊津鹏、凤阳花子帮李非人均未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回合,祗有马
帮马青山竭尽全力支持下了十招,他也由此暴露了一身武功的来历——大漠金光
寺,这个被唐门逐出西北已有数年的臭名昭着的恶寺凶刹如今卷土重来了。

  而漕帮坐镇二、三台的萧光和郭太平虽然没有李展那么抢眼,可一手杀手腾
腾的连家刀法也小小的出了回彩,自从连家被尹观灭门、尹观逃入十二连环坞直
至被杀后,拔刀?字廖还是第一次在江湖上公开亮相,观礼台上已有人在猜测两
人的出身来历,台下更是议论纷纷。

  四战四捷,不失一局,茶话会第七天完全成为漕帮的表演,辉煌的战绩更让
那些曾经怀疑漕帮实力的人闭上了嘴,大概这时候他们才明白我的眼光是多少犀
利,但就在人们还在津津乐道漕帮神勇的时候,百花帮闪亮登场了。

  谭家越级挑战百花帮谭玉碎是在从人的嘘声中登上擂台的,几乎所有人都认
为,他是害怕面对已经打出了气势的漕帮。

  观礼怡上的蒋迟似乎是同样心思,又怜香惜玉,也不满地嘟哝起来,不过,
坐在他身边边的不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就是聪明绝顶的少年俊彦,三言两语就替
他解了惑。

  祗要战胜百花帮,除非发生百花帮、漕帮均战胜离别山庄这样的奇迹,谭家
将一战而入围十大,面对这样的诱惑,老谋深算的潭玉碎怕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欲
望要放手一搏了,更何况,眼下对上漕帮,取胜的希望更加渺茫。

  李展武功原来就胜易湄儿半筹,如今更是难以抵挡,谭玉碎必输无疑,而对
上武功高过自己近两成的易湄儿,虽然十有八九还是输,但今届擂台的材质特殊
更有利于谭家武功的发挥,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求和,不过,他的输赢并无大碍,
妻子岳幽景和弱弟谭?宇的胜败才是关键。

  同是第二台,漕帮彭光刀法凶悍,正是岳幽影的克星,虽然名人榜上的位次
比岳低了近十二位,但那已是去年的老皇历了,一年来他进步显着,大可与岳一
战,两人很可能以平局告终;而百花帮第二台的郭奕固然神秘,但毕间是易湄儿
的徒弟,又是女儿身,武功再高,也不会比当年易的大弟林筠高多少。

  如此,岳幽影该有七成以上的胜算;百花帮三台孙无言去年曾露过面,武功
实在乏善可陈,就算一年来大有精进,大概最多跟郭太平、潭玉宇相仿,三台八
成是平局,至于第四、五局,漕帮和潭家都是得到了慕容世家的襄助,慕容不偏
不倚,两家和局是必然的,而百花帮虽说得九龙帮加盟,严?路也有登上名人榜
的实力,但慕容支持谭家的也是精兵强将,估计很可能还是和局。

  倘若岳幽影如愿击败郭奕,则谭家至少有八成把握与百花帮战成平手,虽然
按照规则,输掉第一台的谭家会被判负,但它的排名将仅次于百花帮而位居漕帮
之前,这和战胜漕帮得到的结果完全相同。而潭玉碎若是鸿运当头能守和的话,
十大的名号就稳稳当当的落入他怀中了。

  然而,战局出人意料。

  易湄儿有惊无险地击败缺乏运气的谭玉碎自在情理之中,神仙坊开出的和局
赔率是一比六早就说明了两面三刀人实力上的差距,可接下来,郭奕和孙无言的
表演则完全让人瞠目结舌。

  二十一岁的郭奕给三十五岁的岳幽影扎扎实实地上了一课,让岳幽影知道了
什么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更强的内力、更快的速度、更富技艺的攻击、更加
坚固的防守,似乎在武学的所有方面,岳幽影都落于下风,结果,在第六招上被
郭奕生生逼下擂台。

  校军场内一片欢呼,卓尔不凡的实力,燕炉莺惭的容颜,一如当年玲珑、齐
萝的横空出世,在绝色榜上的美女纷纷嫁做他人妇的时候,江湖侠少们终于等到
了他们期盼已久的新目标,终于看到了新的希望。

  我也微微有些惊讶,就算是熟悉岳幽影的谭玉碎恐怕也不能在六招之内击败
她吧!心里忍不住拿竹园诸女暗中比较,虽然郭奕与萧潇、解雨相比尚有不小的
距离,但绝对可以和玲珑姐妹一较短长。

  想起玲珑,我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两丫头都快成一对小懒
猪了,做了少奶奶,整日里锦衣玉食,早没有在春水剑派的时候那股子冬练三九
夏练三伏的刻苦了,不是我有严令,怕是连功夫都搁下了,如今练功一半是为了
保持身材,另一半则是为了在云梦阁那张足以让五个人尽情撒欢的特制碧纱厨里
输得不那么难堪,照此下去,不过半年,郭奕就会超越她俩了。

  不过,届时郭奕的武功已该练到自身的极限了吧!我翻开名册,自己果然没
记错,郭奕今年的确已经二十一岁了,就算她是个天才,今后大概也没有多少提
高的余地了。

  正如三十是男人的一道坎,二十岁也是江湖女子的分水岭,绝大多数的江湖
女子在二十岁的时候武功特别是内功已基本定型,祗有极少数的天才,能在其后
的两三年里仍有进境,唯一能让她们的武功产生突变的祗有女人生命中的两大关
口——破身和生产,至于结果是好是坏,抑或是像大多数人那样什么事儿也没发
生,祗有老天爷才晓得了。

  梅娘白秀年逾而立,武功却能大幅度的提高,并不是她们违反了这一规律,
也不是因为她们那时候才破身生产——事实上,江湖儿女的情事虽然比平常人家
来得晚,但二十岁仍是处子之身的寥寥无几,她们完全是因为遇到了六娘这个名
师,于是内功虽然还是原来的内功,身体还是原来自己的身体,可变换了技巧,
所有的潜能得以充分的发挥出来,武功自然更上一层楼了。

  可郭奕身后并不缺少名师啊!知晓易湄儿和清风关系的我不由迷惑起来,这
就是百花帮的奇兵?

  一年多来,百花帮一直雪藏郭奕,显然是把她当成秘密武器,可她武器虽佳
但作为秘密武器则武力未免小了点,就算仍是处子的她能得到上天眷顾,日后渡
过两大难关时武功大进,恐怕还要稍逊她师姑练青霓半筹,份量依然略显不足。

  难道是百花帮另有妙手?我头转向擂台下的比武准备间,目光无意中掠过西
北入口,一张熟悉的憨厚大脸映入眼帘。

  邱福?怎么是他!

  我心「突突突」陡然剧烈跳动起来,这小子不是回秦楼养伤了,怎么跑到这
里来了?送信?难道秦楼没人了吗?偏偏把一个受伤的人派出来!这念头刚一冒
出来,我心头便一阵大乱,难道是秦楼出事了?还是竹园……

  不知邱福来意,我一时心争如鼓,忍不住欠起身来,偏偏把守入口的神机营
军士极其认真负责,大概是见邱福既没有茶话会的代表证,也没有十两银子一张
的当日通行证,硬是死活不让他进来,急得我恨不得飞身跃将过去,还是高光祖
极善察颜观色,凑到我近处,问是不是要将入口之人领进来。

  我微一颌首,目露嘉许之色,高光祖遂悄悄下了观礼怡,朝西北入口而去,
我平静了一下思绪,这才觉得邱福的脸上似乎并不是戚容,仔细一看,他一脸怒
气,却没有悲伤之色。

  我心头大定,不由暗自哂笑自己,真是白练了那么多年的不动明王心法!说
来关心则乱,当真一点不假,自己好长时间没回苏州,自然百般牵挂,虽然宝亭
六娘不时有书信传达,可总不如自己在家时候眼睛看着手里攥着那么真实,便总
有些放心不下,再说,信件都是老马列车行递送的,邱福可是苏州秦楼的人……

  在鹿灵犀飘然离去的当天,我就立刻托老马车行送信给宝亭,让她留意六娘
的行踪,宝亭回信说六娘有事出门不在秦楼,之后接连两封信,都说六娘仍旧未
归。

  宝亭一连三封家书让原本尚有些信心的我一下子变得极度忐忑不安,害怕六
娘从此一去不返,可邱福的出现,却让我骤然看到了光明,宝亭不会轻易动用秦
楼力量,那么邱福是不是像上回在镇江一样,是六娘派出来的?

  患得患失的我竟难得的坐卧不安起来,我甚至忘了我正身处万众瞩目的观礼
台上,其实,有心人早注意到了我反常的举止,更有数道目光追随高光祖而去,
不过,场内的绝大多数人却对此毫无察觉,他们正全神贯注于甫登上擂台的一对
年轻人身上。

  平心而论,和上届相比,以奇兵之姿现身擂台的谭玉宇进步神速,一式「飞
花逐月」飘逸灵动变化无常,已有他大哥七成的功力,单单凭藉这式脚法,今届
名人录上就定会有他一席之地,然而比起他的对手孙无言,他的进步科可以忽略
不计。

  孙无方还似上届那般讷于言辞,举手投足间依旧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可她
的武功却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面对重重腿影,她不躲不避,双手上下翻飞,
绿色的衣袖随之腾空飞舞,层层叠叠宛如片片绿叶,绿叶当中那又洁白小手结成
花瓣,随即花瓣错落不停地绽放开来,开到极处,谭玉宇业已落台而败。

  百花初绽,一招却敌!

  偌大的校军场顿时鸦雀无声,半晌,才响起了本场监督武当清云宣告比武结
果的声音,清云话音未落,场内已是人声鼎沸。

  满腹心事的我本来祗是用眼角余光瞄着擂台——对于这场比武,我远不如对
邱福那般逼切,可余光中的这一幕却如此震撼,竟让我一时忘掉了心事!

  孙无言的这一招力道尚有相当不足,可无论是出手的时机方位,还是招式的
节奏速度,都把掐得妙到毫巅,看得出,她对战局的感觉和把握,极其敏锐和正
确,而这绝非是单靠练能练得出来的。

  「这丫头竟是个难得的武学天才!」我兀自惊讶,这等天份,又是十七岁的
花样年华,再加上清风这等名师的指点,假以时日,将来就是辛垂杨、练青霓之
流的人物,可去看的她不过尔尔,怎么短短一年,就奇迹般的脱胎换骨了呢?

  仔细打量起正在向观礼台行礼的少女,说来她相貌平平,武功原本又差——
六娘的情报中是说她武功颇有精进,可如此尚不足以引起我的重视——这此天就
根本不曾留意过她,但此时细看,才发现她眼角含春眉毛开散已非处子了,心中
若有所悟,莫非她就是老爷眷顾的那一种人,一经男女情事便心智大开,武功大
进?

  虽然这理由未免牵强,可想起无瑕自从生下钰儿、珏儿后,怀玲珑时留下的
隐疾便全都不药而愈,武功竟然直逼于我,女人之奇妙绝不可以以常理度之,不
知怎的,忽又想到六娘奕回鹿灵犀那副冰清玉洁的绝世容颜,那当是她的真实面
目了,神凝眉聚,自是在室之身,倘若她……

  淫亵的念头一旦浮起,竟无法克制,我不禁又朝西北入口那边望去,却正看
到站在观礼台前沿的清云盯着孙无言那隐隐有些惊疑的眼神。

  心念微转,我便明了清云惊从何起,疑从何来了。他自是和我一样,从少女
这招「百花初绽」中看到了武当太极拳的痕迹。

  太极拳在江湖流传甚广,然而缺少与之相配的太极心法,江湖上的太极拳与
名列武当十三绝的武当太极拳名同形似而神非,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太极
心法一向被武当视若珍宝,非是武当地位超绝者不得相传,不过,当年武当曾将
一卷附有太极心法的太极拳秘谱作为贺礼由三丰真人的亲传弟子邱玄清敬献给了
刚刚登基的太祖高皇帝,太祖此后将它赐给了外甥曹国公李文忠,至李文忠长子
李景隆被成祖削爵抄家,不知此物珍贵的刑部小史将它作为证据附在了李景隆谋
逆案的案卷中。

  当我无意中从刑部浩如烟海的历史档案里发现它的时候,我如获至宝,凭藉
太极心法,我得以管窥武当内功心法的奥妙,于是武当十三绝技中至少有一半对
我来说再无秘密可言,不是时间紧迫的话,我甚至有望推演出武当至高无上的绝
学「老子一气化三清」的基本原理,至于胆敢放言从流传于江湖的鹰蛇十二变的
前八变基础上演化出后四变来,自然也是因为有太极心法压阵的缘故。

  「百花初绽」的巧妙全在初绽二字上,柔嫩的花朵初次绽放正如嫩芽破土,
都是天下氤氲万物化生的奇妙时刻,这一刻,至柔之物拥有了至刚之力,运用得
当,即可收「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的奇效,而以柔至刚和以柔克刚正是武
当太极拳的两大精髓。

  知悉清风和易湄儿关系的我一下子便猜测出,这定是清风的杰作,不过,百
花拳里纵然有太极以及其他几大着名拳法掌法的影子,它也完全有资格称得上是
别出心裁的创新之作,清风果然是惊才绝艳,但不明就里的清云却要伤脑筋了,
到底是易湄儿突然开天眼,智力大增,以至殊途同归,悟得太极真谛,还是有人
泄露武当的秘密?

  秘密本来就是用来泄露的,就像传统是用来打破的,看到清云苦恼的模样,
我心中暗笑,眼珠又情不自禁地转向西北,那里,高光祖已经把邱福接了进来,
两人正朝观礼台慢步走来。


第十二章

  谭家的落败意味着候补战五个胜利在排位战中全军覆没,也意味着我初选的
十大名派大获成功,蒋迟自然兴高采烈,新十大们也在弹冠相庆。

  不过,茶话会并没有结束,排位战还在继续。

  百花帮注定要给今届茶话会留下一段传奇。

  面对不甘心居于十大榜尾的漕帮,易湄儿悄然大胆地将郭奕推上了第一台,
虽然郭奕不出所料地输掉了比武,可获得了宝贵的锻炼机会;而第二台的孙无言
则干净利落地拿下了彭光,彭光为了掩饰自己的出身来历不敢使出全力,失败在
所难免,但就算他全力施为,也难逃一败;第三、四台的严子路和百花帮新人乐
芙相继与对手战和,而眼下台上将对方完全压制住的粉衣少女则是百花帮的另一
位新人,乐芙的亲妹妹乐蓉。

  目光虽然还在追随着擂台上的那两个交错晃动的身影,可我的心却早已飞回
了苏州。

  盼归?

  当我看到邱福手中那熟悉的信袋和信袋上那朵淡粉色的合欢花,以及不由得
猛然剧烈跳动起来,巨大的喜悦霎时涌入四肢百骸,竟让我微微有些眩晕,六娘
她回苏州了,回苏州了!我心底禁不住呐喊起来。

  可喜悦仅仅维持了数息,强烈的疑惑便无法遏制地涌上心头,六娘此番回苏
是彻底遁入红尘俗世,还是在人间最后一翩跹?

  我紧紧盯着用密语写就的「盼归」两个字,似乎想从那漂亮的小楷看出六娘
的心事,这两字横平竖直,笔势舒展,一片平和润雅之想,与字意大相迳庭,让
我无从证实,六娘写这封两字书的时候空间是怎样一副心情。

  不管她了!我很快下定了决心,这些天,我受够了内心的煎熬,我知道我离
不开六娘这就足够了!她不是回苏州了吗?那么,纵然她想归去,我也要扯去她
身上的霓裳羽衣,吹散她脚下的五彩云朵,让她乖乖地留在我身边,至于将来,
是继续做我的干娘还是换上一个身份,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仿佛是对我的决定的鼓励,台下欢呼声骤起,再看台上,乐蓉已经胜了。

  主将稳坐钓鱼台,仅仅靠门下弟子便击退正在势头上的漕帮的全力进攻,这
一战足以稳定百花帮的江湖地位,可易湄儿却又做出了惊人之举,越级挑战离别
山庄!

  老岳父萧别离含笑应战。

  说来,江湖十大高手最近一次在茶话会上出手还是六年前的事情,萧别离此
番登台,接他的是全场如潮般的掌声,叫好声更是不绝于耳,能亲眼目睹十大高
手的绝世风采,几乎是每个江湖人心中的梦想,就算是敌对的同盟会,也由衷地
发出了欢迎的喝彩。

  心思重新回到茶话会的我也不禁感谢起易湄儿来,有这一战,今届的茶话会
便堪称完美了。

  十大高手自非浪得虚名,每个人都有惊人绝技,果然,谈笑之间,易湄儿已
败,可轻松获胜的老泰山眉目之间反倒隐隐有些忧色,显然是在比武中发现了什
么。

  接下来的四台比武,百花帮先忧后喜,离别山庄总管韩元济轻松击败了郭奕
后,护法韩不同却遭到了孙无言的顽强阻击,这位天才少女再一次展露了她绝佳
的武学天分,在实力差距极其明显的情况下,依靠招式的巧妙变化,生生把比武
拖到了第十五回合结束,不仅为百花帮赢得了关键的一声和局,更惹来观礼台上
众多高手名宿的极大关注。

  空空大师说此女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而慕容千秋虽然赞不绝口,可眼中闪过
的精光却把他欲扼杀这位天才少女于摇篮之中的心思暴露无疑。

  由于将萧光、郭太平等一干精锐的年轻弟子拨给了我,离别山庄的四、五台
已无得力人选,很快败下阵来。同为两胜一平两负,百花帮竟奇迹般地与连续十
二届名列第七的铁杆老十大离别山庄战成了平手,只因第一台失利而被判告负,
位次超越恒山派而名列第八。

  众门派各怀心事,却都纷纷上前祝贺,清风之喜发自内心并不奇怪,就连排
名刚刚下降了一位的恒山派练青霓的笑容也极其真诚,想来练家早有计划,要全
力支持百花帮打下地位闯出名声。细想,这也毫不奇怪,毕竟武当恒山都是方外
之派,甚少公开插手江湖事务,这百年来形成的传统不是练家兄妹轻易能够打破
的,即使能打破,引发的江湖反弹恐怕练家也无法承受,将百花帮推上前台就在
情理之中了。

  这一战的结束事实上宣告了排位战的结束,虽然,此后由悟性、宫难领衔,
少林武当的年轻弟子奉献了一场精彩的比武,但大家都明白,那只不过是一场表
演而已。

  随着十大门派的最后一位代表——隐湖辛垂扬讲解完一式剑法之后,历时八
天的第十二届武林茶话会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圆满落幕。

  第一次有了固定的场所,第一次参与的门派超过三百个,第一次聚齐了江湖
十大高手,第一次引入了奖励机制,第一次与商家全面合作,成为有史以来最赚
钱的茶话会,这诸多的第一次,足以让今届茶话会名垂武林历史,而身为主办人
的我也得以顺利渡过接掌江湖的头道难关。

  然而,此刻我的心却早已不在茶话会上了,傍晚接到嘉靖密旨,敦促我一俟
茶话会结束便速速进京,不得耽搁。我虽不虞张妃那边泄漏了什么,但心中难免
有一丝不安,更让我心烦意乱的是,我本打算回苏州几日解决六娘一事,可现在
看来,嘉靖显然没让我有那么多的时间。

  「三天。」蒋迟很义气的地道:「三天后正午,我在镇江南门等你。这两天
我病了,要回应天休养。不过,回京之后,别情你可要在皇上面前多替我美言几
句,让我能随你一起回江南来。」

  留下高光祖善后,同要回隐湖与蔺无颜正式交接的魏柔依依惜别,我离开了
应天,星夜兼程,赶往苏州。老马车行途中九次更换马车,几乎了来往两地的最
快用时,结果次日傍晚,我便到了苏州。

  我戴上人皮面具混进秦楼,直到六娘住的玉角楼,才摘下面具。六娘的贴身
丫鬟明珠甫一见我,惊喜异常,殷勤上来伺候,而我问明六娘仍在秦楼,人正在
前院视察生意,心头亦是大定,嘱咐明珠莫要声张,让她众人偷偷去找六娘,自
己则钻进浴室梳洗起来。

  洗漱完毕,却见明珠一个人独自回来,一脸的纳闷,说遍寻六娘不见,偏偏
又说只见到她出门,也不知去了哪里。我略一思索,心下便已了然,告诉明珠要
上楼歇息一会儿,让她好生看好房门,不许外人打扰。

  快步上了二楼进了六娘的闺房,这里一如往昔的洁净典雅,梳妆台上依旧放
着几样胭脂水粉,看式样仍是京城同心堂的货品;镜前依旧押送一只青瓷花瓶,
几束腊梅含苞欲放;空前的短几上,依旧放着几本书,打开的那一本正是《牡丹
亭》;只是碧纱厨里的几床素色大被的被头不知什么时候绣上了牡丹鸳鸯,看着
陡然多了几分喜气。我注视着那对戏水鸳鸯足足一袋烟的功夫,才转身来到了衣
柜前,打开暗门,从香囊里拿出一粒夜明珠,随后钻进了密道里。

  密道收拾得很干净,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胭脂香气。沿着密道南行,很快就
到了分叉,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爱晚楼的方向继续前行。

  空气里的胭脂香气浓了起来,而从黝黑的密道尽头也隐隐传来声响,细细听
来,像是一缕细若箫管的呻吟,随着我愈行愈近,那呻吟渐渐清晰,听着竟是那
么熟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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