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本集简介:程宗杨与众人失散,独自遇见了美人鱼般的小紫,能够变身的幼稚少女是受到海神眷顾的意外吗?小紫向程宗杨指出了一条通往鬼王峒的道路──龟纹古道,却走进了巨大的古代遗迹,在这荒圮的乱石堆中潜伏着巨大危险……
一行人终于抵达鬼王峒,本以为当是数万甚至数十万的恐怖势力,才能够蚕食鲸吞的令南荒臣服旗下,但这片深幽不见底的地堑里,除却奴隶,鬼王峒竟然没有多少人马,花苗所预定的暗杀计画,透出一线曙光;而程宗杨也终于见到了让谢艺在兹在念的女人──碧姬,但,情况似乎不是他所想像……
第一章 奇险
丛林间传来几声鸟鸣,背负着货物的马匹、走骡在枝叶间鱼贯穿行。潮湿的泥土上印着巨象深深的足痕,铜盆大小的足印每一步都隔着数丈的距离,一路向东行进。
云氏商会用的都是军马,白湖商馆的走骡也腿长体健,朱老头那头草驴混在里面,活像一只大耗子。
朱老头一路哼哼唧唧的抱怨,说他们这些北边来的人心眼都坏透了,不厚道,雇人带路还不给钱,一群几尺高的汉子欺负他一个老人家,缺德啊。
程宗扬很体贴地告诉他,如果急着有事就先回吧,自己跟着脚印走就行。反正鬼王峒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大家有缘的话,下次来南荒说不定还能见面,到时就把向导的钱给他结了。
下次是什么时候?这可说不准了,你要让我自己摸着良心说吧,这辈子我都不想再来南荒这鬼地方!可人这缘分从哪儿说起呢?也许过个十年八年,哪天老天爷不开眼,又把我打发来了。
程宗扬一通鬼扯,朱老头听得脸都绿了。
云苍峰有意落后一步,客气地说道:“这趟辛苦你老人家了。此间事了,云某会亲自去拜见殇侯。”
朱老头这人吃不得软的,云苍峰一客气,他那把山羊胡立刻翘到天上,用鼻孔说道:“殇侯哪儿是那么容易见的?换作你六弟来还差不多!”
凉爽的海风被隔在山后,空气渐渐变得闷热。花苗女子唱起山歌,让这段枯燥的旅程多了几分欢快。商队沿着白象的足迹一路行进,周围的灌木越来越密,到中午时分,已经进入密林。
几只金黄色的猴子在林间出没,忽然队伍里传来女子的惊叫。一只猴子从树上垂下,抓住乐明珠的头发,扯掉她头上那圈白色的狐毛,然后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跳上枝桠,消失在林中。
乐明珠像傻掉一样拉着松开的发丝,过了会儿才惨叫一声:“我的头冠!”
朱老头嘿嘿笑道:“这山里的猴子就喜欢抢人的东西。别怕,不就几根白毛吗?大爷再给你弄一个。”
程宗扬知道底细,那顶朱狐冠是乐明珠师门宝物,如果丢掉,这丫头恐怕真的自杀了。
“我去追。”
说着程宗扬追了过去。
祁远一把没拉住,急得直跳脚,“我的大少爷!南荒你也走了一个多月,这林子哪儿是随便进的!”
猴子在树枝间飞快地跳跃着,金色的皮毛时隐时现,一边跑,一边不时停下来朝程宗扬龇牙咧嘴,还抓起树上的果子乱砸。
程宗扬猝不及防,险些被它砸中,想要还击,那猴子已经跳上另一棵大树,只露出一张红红的屁股在枝叶间一闪。
程宗扬只好咽下这口气。猴子在树上跑,自己在地上追,辛苦不说,还要小心不被藤蔓绊倒。好在那猴子跳跳停停,一直没逃出视线。
猴子又一次停下来,从树枝摘下一颗拳头大的果子,朝程宗扬丢来。程宗扬暗叫一声来得好,高高跳起,以一个接球的姿势接住果子,随即一手托住果子底部,一手前推,用力一投。
“砰”的一声,投篮命中。那猴子脑袋被果子砸中,在树枝上晃了一圈,然后头下脚上地栽下来,在草中微微喘气。
程宗扬从猴爪中夺过狐毛,待直起腰,才发现自己来到树林边缘。一条小河弯弯曲曲从林中淌过,水面不时漂过浮萍。
回头看时,商队早没了踪影。眼前净是一模一样的树木枝叶,连自己从哪个方向追来都辨不清楚。
“老四!”
程宗扬放声高喊,叫声惊动了一群白首翠羽的野鸟,扑扑擞擞从林中飞起,随即又陷入寂静。
那条河并不宽,两岸树木丛生,低垂的枝叶几乎触到水面。忽然,一条碧绿的尾鳍从水面扬起,在空中轻轻一甩,溅出一串水珠。一具洁白的躯体仿佛贴在水面下的倒影,在河中轻盈地游动着,逆流而上。
“喂!”
程宗扬叫了一声。
鱼尾微微摆动,那具纤美的身体转了一个圈子,上身浮出水面,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
“程头儿……”
小紫欣喜地扬起小手。
昨晚清除蛇傀那些人的时候,小紫就没有露面,众人还以为她被吓坏了,没想到她会在此地出现。
程宗扬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紫要去见阿娘啊。”
娇美的小美人鱼游到岸旁,然后露出水面。她的鱼尾已经消失不见,赤裸着雪白的双腿踏到岸边绿茵般的草地上。刚从水里出来,小紫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遮掩,只在腰侧束了一只海兽皮缝制的小袋子。
程宗扬不由得屏住呼吸。小紫肌肤晶莹,通体洁白如玉,虽然童稚未褪,仍精致得令人难以置信。她双乳又圆又润,宛如两颗精美的水晶球。稚嫩的乳头又小又翘,呈现出淡淡的嫩红色。波浪般的秀发从乳侧垂下,贴在雪嫩的肌肤上,不住滴着水渍。
小紫似乎还不知道在别人面前裸露身体有什么不对,笑靥如花地走到岸上,阳光透过林叶,斑驳地洒在她雪滑的胴体上,在晶莹的肌肤上映出一层淡绿的光泽。
自己已经见过小紫纤细的腰身,却是第一次看到她人类的下肢。少女雪玉般纤软的腰肢下,胯骨带着柔润的弧度微微张开,然后收紧,下面是两条光润的美腿,紧紧并在一起,中间没有丝毫缝隙。她小腹光洁而白滑,小腹末端隐约能看到几丝纤细柔顺的毛发,根本看不出她曾经有过鱼尾的痕迹。
这样看着少女稚嫩的肉体,竟然有种犯罪的感觉……程宗扬干咳一声,“你的衣服呢?”
小紫提起那只海兽皮缝制的小袋子,“在这里啊。”
小紫低着头拿出一条白色的棉布巾,忽然“咦”了一声,跑到程宗扬身后。她蹲下来,同情地说道:“小猴猴怎么了?好可怜哦。”
“哦,它只是晕过去了。”
小紫拨了拨猴子的小爪,然后仰起脸,央求说:“救救它好吗?”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它又没死……”
“我们可以把它种活啊。”
“什么?”
“我们挖一个坑,把小猴猴种到里面,然后浇上水,小猴猴就会长大。”
真是个好主意……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可惜我们没有挖坑的工具。”
小紫蹲在地上,光洁的背脊晶莹如玉,脊椎的位置凹陷下去,显出一条精致的玉沟,光润得让人想伸手抚弄。在她脊椎末端,那张粉嫩的小屁股光滑得宛如雪球。
“好可怜啊……”
小紫失望地收回手,眼睛盯着小猴子,一边起身,将雪白的棉布巾放到腿间。那布巾只有程宗扬手掌大小,四角系着细绳。小紫笨拙地将两侧细绳系在一起,却总是系不好。
小紫扬起脸,“你帮我系,好不好?”
看着她小手在腰侧稚拙的动作,努力想把那块巴掌大的布片系到腹下,程宗扬鼻血都快飙出来了。小姑娘两腿微微分开,细嫩的小手将雪白的棉布巾按在下腹,布巾四角的细绳低垂下来,在雪嫩的大腿内侧摇晃,一眼望去,触目满是晶莹的肌肤。
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蹲下来,从小紫腿间扯起细细的系带。少女肌肤上散发着淡淡的海藻气息,曲线优美的双腿又白又嫩犹如脂玉。
克制住心底的激荡,程宗扬低笑道:“这么笨,连带子都系不好?”
“小紫不会系啊。”
“哦?你以前不穿内衣吗?”
“嗯。这是阁罗叔叔拿来的。他说,小紫身体下面是给鬼巫王大人的礼物,要用棉帕包好。”
手指不可避免地碰触到少女腰侧的肌肤,那种滑嫩的触感让程宗扬心头一阵荡漾。似乎是觉得痒,小紫咯咯轻笑起来。
“你娘不是说过,小紫的身体不能让别人随便碰吗?”
程宗扬吃力地说道:“为什么让我帮你?”
“因为程头儿是好人啊。”
阳光透过枝叶,影子在草地上慢慢移动。小紫一边说,一边悄无声息地从海兽皮袋里摸出一根骨质的尖锥,她两眼亮晶晶的,巧笑倩然的唇角露出一丝嗜血的兴奋。……这支海兽牙齿磨制成的利锥足以刺穿这个男子的脖颈。只要避开他颈侧两条大动脉,顺利穿透他的喉管和气管,他就会喘不过气来,无法呼吸,也无法呼救,只能像濒死的野狗一样挣扎,抽搐着流尽最后一滴血……
“好了。”
程宗扬放开手,笑呵呵地抬起头。
从下面看去,只见小紫两团圆润的雪乳皮肤紧绷着,紧紧并在胸前,乳头像受凉般翘起,颜色也比刚才上岸时略深了一些。
“程头儿……”
小紫软软说着,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颗水果。
程宗扬笑着摇了摇头,旁边忽然金黄的颜色一闪,那只猴子一把抢过果子,朝他龇了龇牙,然后飞快地跳到树上逃跑了。
小紫吓得躲了一下,然后又高兴起来,“小猴子活了呢!”
一只猴子,活就活了吧。本来自己就没准备处死它。程宗扬努力把视线从小紫耸动的雪乳上移开,一边转过话题,“你是一路游来的?”
“是啊。”
小紫把陷入股缝的棉帕拉好,然后穿起衣服,一边好奇地问:“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去鬼王峒,和你的阁罗盘叔叔做生意。”
程宗扬又看了看密林,这会儿还没听到动静,可以肯定自己和商队失散了,不然凝羽肯定会追来的。
“小紫,你知道路吗?”
“知道啊,沿着河往上游。”
“一直游到鬼王峒?”
这恐怕要游上几天几夜,程宗扬自问没这个本事。
“不是啊。再往前走,水就分开了,然后就要走路了。”
程宗扬断然道:“那好,我们一起走。”
小紫系好衣带,奇怪地问:“你的伙伴呢?”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我和他们失散了。”
小紫说,她昨晚就睡在海里,天亮时才离开海湾,沿着自己曾经游过的路线进入山林。
被鲛人击败后,碧鲮人曾经试图离开海洋,到内陆生活,但南荒闷热的气候对他们造成的威胁,丝毫不逊色于鲛人的鱼叉。经过数次不成功的尝试,碧鲮人没实现定居陆地的梦想,却与鬼王峒有了最初的接触。
沿着这条碧鲮人称为淇陶的河流向上,经过一个白天的水程,会在河流分叉的地方看到南荒最古老的道路:龟纹古道。
那几乎是南荒唯一可以长距离通行的道路,形如龟背花纹的石径绵延穿过丛林、山坳和沼泽,一直延伸到大山深处。
龟纹古道并不是完全连续的,无数年来的山洪、地震和泥石流,使道路出现了许多处断裂。而且古道两旁分岔出无数小径,这些小径有的被山峰阻隔,有的消失在河流之下,还有的会通向一些不知名的神秘区域──比如这处类似巨石阵遗址的地方。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仰起头,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的废墟。
月光下,一堆巨石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这是一座倒塌的巨型建筑,太过久远的时间,使这些巨石表面布满风蚀的坑洞。一座门形的巨大建筑立在废墟前,黑沉沉的方形洞口仿佛怪兽张开的巨口。
小紫发呆地看着这一切,过了会儿才可怜兮兮地说:“小紫好像是迷路了……”
程宗扬跟着小紫走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才从密林中找到一条几乎被藤萝覆盖的小径,没想到小径尽头却是一座废墟。
这就是相信一个弱智的代价。程宗扬没办法责怪小紫,只能怪自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明知道不可靠的目标上。这会儿天知道自己在南荒哪个方位、离商队有多远。
“看来,我们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小紫有些胆怯地看着周围,然后抱住裸露的手臂,小声道:“好冷……”
程宗扬只好很绅士地脱下外衣,给小紫披上。小紫高兴地笑了起来,那一瞬间,她精致的面孔犹如奇花初绽,美丽得令人心悸。
这样美丽的面孔,即使是白痴也可以原谅的吧。程宗扬肚子里叹息一声,突然莫名地一阵心惊肉跳。他不安地望望周围,除了那座废墟,并没有什么异常。
再破败的废墟也比野兽出没的丛林更让人有安全感,程宗扬领着小紫翻过零乱的碎石,踏进石门。他本来想随便找个避风的地方,但小紫显得很害怕,于是便领着她往废墟深处走去。
看得出,这处废墟是某座远古建筑的遗迹,有宽阔而积满碎石的走廊,折断的石柱和倒塌的墙壁构成的房间。程宗扬尽量挑选容易通行的地方,七绕八拐,终于发现一处比较干净的角落,他让小紫乖乖坐好,然后道:“我去找些东西吃,你不要乱走。”
小紫认真点了点头。
程宗扬想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那柄珊瑚铁制成的匕首,用刀柄在石头上刻了个三角标记。废墟面积足有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残存的断垣残壁形状大都相似,程宗扬怕自己迷失了位置,一边走,一边沿路在醒目的位置刻上标记,最后一道刻在门上,这才进入森林。
黑暗的森林浮动着诡异的气息,仿佛有无数生灵趁着月色在林中飘荡。程宗扬不敢进得太深,他在森林边缘找到几丛蘑菇,按照祁远教的那样,避开色泽鲜艳、菌冠尖长的,只挑那些灰扑扑不起眼的采了几株。幸运的是一只野兔被他惊动,从栖身的草窝窜出,让程宗扬顺手牵了羊,拧着耳朵提到手里。
废墟灰白色的石块寂然无声,石上自己留下的标记清晰。程宗扬带着猎物,沿着自己留下的标记一路走进废墟。东绕西拐走了差不多半刻钟,隐约看到最后那个标记。忽然,耳边仿佛传来小紫低低的抽泣声。
程宗扬心里一紧,连忙加快速度,朝她藏身的地方冲去。
那个抽泣声一闪而过,废墟又恢复了平静。程宗扬匆忙辨认着石上的标记,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刚绕过小紫隐蔽处的巨石踏进两步,就仿佛撞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上。
没等程宗扬明白过来,身体已猛的向后弹回,接着两脚悬空,在空中来回摇荡。
程宗扬仍保持着刚闯进来的姿势,四肢张开,大字形悬在半空。连手中的野兔也僵硬地飞在半空。他急忙往角落里望去,眼前空荡荡的碎石上生着发黑的苔藓,完全不是自己和小紫分手的地方。
“小紫!”
程宗扬大叫一声。
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程宗扬头颈都无法转动,他勉强转过眼珠,只见一条生满黑色毛刺的尖腿正从头顶的方向伸入眼帘。
一只巨大的蜘蛛出现在岩石上方,它触肢细而尖长,黑色的外壳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四颗大小不一的眼珠同时朝程宗扬望来,透出慑人的寒光。在它腹部下方,生着一张箕形的嘴巴,无数细小的触肢在嘴巴边缘蠕蠕而动,仿佛在择物而食,令人毛骨悚然。
程宗扬背后掠过一阵寒意,是阴蛛。自己曾经在南荒遇到过,但那只体形比它小了许多,更没有这样可怕的嘴巴……
阴蛛眼珠转动着,然后伸出尖长的触肢,往空中一踏。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那是一根透明的蛛丝,比草茎粗不了多少,从岩石上方一直延伸到自己身体下面。无数蛛丝以比普通蛛网更复杂精巧的方式编织在一起,形成一张透明的大网,将自己牢牢黏在上面。
程宗扬竭力抬起手臂,想伸进背包。以自己现在的力气即使同等粗细的麻绳也能挣断。但看似脆弱的蛛丝不仅结实之极,而且充满黏性。自己使尽力气,也仅能把蛛丝拉得变形。
手背被蛛丝黏连的皮肤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感,渐渐像火烧一样变得刺痛。
突然,一股鲜血淌到手背上,顺着手臂流到脖颈中。程宗扬喉结狠狠动了一下,就在自己手掌边缘,那只脸盆大小的阴蛛从腹部下方伸出一根尖刺,刺穿了野兔的皮毛。
充满腐蚀性的消化液注入野兔皮肉内,野兔的血肉、内脏随之腐化,变成可供阴蛛吞食的腐肉。
如果被这玩意儿扎一下……程宗扬打了个冷颤。
“程头儿……”
小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程宗扬大叫道:“别过来!”
小紫雪白的面孔从另一侧出现,惊讶地看着蛛网上变成猎物的男人。
“快跑!快跑!”
小紫却像呆住一样,站在原地。
“程头儿……”
小紫怯生生地小声道:“你怎么了?”
“我被蛛网黏住了。”
那只野兔已经被阴蛛吞食干净,只剩下一张空皮悬在网上。阴蛛拔出尖刺,四颗黑宝石般的复眼同时朝另一只猎物看来,那根滴着红褐色汁液的尖刺缓缓挺起。
程宗扬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那尖刺慢慢接近,忽然喷出一条半透明的细丝,落在他鼻尖。
对于体型较大的猎物,蜘蛛通常会用丝把猎物裹起来,确定它无法挣扎,再开始猎杀。很显然,这只刚吞食过野兔的阴蛛并不饿,只是它把程宗扬的脑袋当成猎物,像纺一粒茧那样,用蛛丝把他脑袋一圈圈缠起来。
隔着蛛丝,依稀看到小紫唇角微微挑起。程宗扬以为那是视角的变形,接着他听到小紫娇柔的声音道:“程头儿,我来救你好不好?”
“不……不……”
程宗扬努力吐着字,想阻止小紫自投罗网。
小紫一手背在身后,笑靥如花地朝程宗扬走来。
这个男子真的很笨,她握着那根尖硬的兽牙锥,心里想:连自己重刻了标记都没看出来,就那样闯进阴蛛的巢穴,让他被阴蛛吞食掉,场面肯定很好看。但如果有鲜血,小紫会更喜欢……
“朱老头!你指的这是什么路!”
紧要关头,一个破锣般嗓子响起,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该答话的朱老头似乎也愣了,过了会儿才嘴硬地说道:“没错,就是这儿!那个……啊,咱们说过的,今天就在这儿歇!”
“我呸!”
那个粗豪的声音道:“你说的可是村子!这鬼地方连根人毛都没有!你让大伙儿住野地啊?”
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小紫心里浮现一张脸色青黄的面孔。祁远道:“是不是走错路了?”
朱老头叫起屈来,“好端端的,怎会走错了呢?准是你们那马欺负了俺那驴……”
废墟外吵嚷声响成一片,程宗扬耳朵被缠住,只勉强能听到一阵嗡嗡声。小紫眼睛转了几下,然后拿起兽牙锥,用力朝一根蛛丝挑去。
第二章 迎敌
“这……这是从哪儿说起呢?”
那只阴蛛被武二郎大卸八块,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这边几个人把程宗扬救下来,七手八脚扯开他头上的蛛丝。
祁远唠唠叨叨说着这一路的事,虽然婆妈了些,好歹程宗扬大致听明白了。
自己闯进密林,就与商队失散了。众人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朱老头告诉大伙儿,前面有南荒人的村子。眼看天色将晚,留在林中凶多吉少,众人商量不如安顿下来再来搜寻。
凝羽和谢艺仍不肯放弃,众人便与两人约定了会合的地方,然后和朱老头一同赶往他所说的村子。谁知那老家伙也迷了路,不知怎么摸到这片废墟。还算来得及时,正好救了程宗扬一命。如果晚来一步,他免不了也和那只野兔一样,只剩下一张空皮囊了。
阴蛛的蛛丝带有毒性,程宗扬直接接触蛛丝的脸、手像被蚊虫蛰过一样又红又肿。乐明珠跑来看过,说毒性并不强,给他抹了些草药,养两天也就好了。
乐明珠走时没找到小紫,向她告别,这时遇到,可把小丫头高兴坏了。再接过程宗扬递来的朱狐冠,乐明珠更是开心,几乎想搂着他亲上一口。
程宗扬失望地说道:“怎么不亲呢?”
众人在废墟中清理了几处地方,将队伍安置下来。凝羽和谢艺两人始终没有回来,程宗扬虽然心头忐忑,但想到谢艺和他那把不起眼的刀,就放下心来。
易彪在废墟中生起篝火,祁远将刚采的蘑菇和从碧鳗族带来的鱼干一并拿出来,放在火上烧烤。赶了一天路,众人都饥饿难耐,不一会儿就你一口我一口吃了个干净。这边乐明珠却因为朱狐冠失而复得喜不自胜,缠着程宗扬不放,非要问他怎么逮到那只猴子的。
“嘻嘻,你脸上都是草药,没有可以亲的地方呀。”
“胡说。”
程宗扬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里就没有嘛。”
乐明珠皱起小鼻子,鄙夷地说:“我才不和你亲嘴呢。”
程宗扬嫉妒地说:“你就亲小紫了。”
“小紫好可怜哦。那些人对她一点都不好。”
“谁?”
“村子里的人,还有鬼王峒的坏蛋们。喂,我们帮小紫找到妈妈,然后把她带走吧。”
“做什么?”
“让她当我的小师妹好不好?”
“别傻了,你师傅会收一个小白痴当弟子吗?”
想到跟着小紫差点送命,程宗扬就不禁害怕。
“那有什么!”
乐明珠不服气地说:“我这么笨,师傅都收我了呢。”
程宗扬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然后眼珠一转,小声商量道:“喂,你如果把她说服了,我就让你亲一口,好不好?”
连这样的条件都摆出来,这丫头对小紫还真是好。程宗扬翻了翻眼睛,“我又不是没亲过。”
自己本以为会逗得那丫头恼羞成怒,可乐明珠只撇了撇嘴,“肚子里都是你的味道!臭死了!臭死了!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给我做人工呼吸!”
程宗扬怔了一下,当时乐明珠曾经提起过,但因为被鲛人袭击,自己忘了询问。“你也知道人工呼吸?”
“当然了,这些急救术都是我们光明观堂弟子必修的。不过我们才没有你那么笨呢!师傅说,至少要在别人嘴上放一块丝帕,不然很可能通过嘴巴的接触生病。压迫肺部的时候也不要太大力,免得压断肋骨。不过这都是什么都不会的人才用的,像我们,最好的方法还是用针灸激发伤者自身的元气。”
“是你们那本医药大典上传下来的吗?”
乐明珠得意地说道:“急救术是我师傅整理的。除了人工呼吸,还有噎嗝急救的气管穿刺法、腹部压迫法……”
小丫头叽叽咯咯说着,不远处,商队的汉子们已经吃完食物,正在搭建帐篷准备宿营。
易彪提着刀从岩石后回来,低声对云苍峰说了几句。云苍峰眼中顿时精光大盛,“在哪里?”
废墟中心位置有一处空地,灰白的岩石上溅着暗红色的血污。望着地上的图案,程宗扬颈后毛发一根根耸起。
一个圆形,一个三角,简单地构成一幅大笑的鬼脸图案。用锐器刻成的沟槽深深刻入岩石,里面汇聚着凝固的血迹,散发出刺鼻的血腥气。
祁远脸色发白:“这里是鬼王峒?”
朱老头一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表情,笑呵呵道:“没呢没呢。顶多是那帮孙子的营地。”
“什么营地?”
“养点儿战士,修炼点儿巫术,培养点儿怪物啥的。”
易彪扭过头,寒声道:“朱老头,你挖好坑让我们跳?”
他凶狠的样子让朱老头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误会!误会!我……我真迷路还不成?”
程宗扬摸着鼻侧刺痒的部位,沉声道:“朱老头,你给我们说清楚。怎么这么巧,把我们带到鬼王峒的营地来?”
朱老头哭丧着睑道:“真的是误会啊。南荒的路就这衰样,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儿了,这地方离鬼王峒越来越近,有他们的营地也算不得什么。小程子,你可没跟大爷一起,不也走到这儿了吗?”
程宗扬朝四周望去,心头突然一凛,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又回来了。就好像自己床下卧着一条毒蛇,在自己视线未及的角落里张开锋利的毒牙……
“咚!”
一声金属般的鼓声响起,接着外面的马匹嘶鸣起来。
“冬!冬!冬冬冬……”
仿佛从地狱传来的鼓声越来越近,易彪当先带着他仅剩的三名手下闯出去,接着剩下的人也纷纷奔出。
铜鼓的震响从密林深处传来,一步步逼近废墟。大伙儿升起篝火烧烤食物,单是火光和食物的香味就给林中的敌人传递了足够的讯息。还没有接触,对方就擂起战鼓,显然对他们这些闯入营地的人动了真怒,眼前这一战已经避无可避。
商队与鬼王峒交手几次,不是伏袭就是遭遇战,像这样双方对垒的状况还没有出现过。众人互视一眼,程宗扬断然道:“易彪,你打过仗,你来安排!我们都听你的!”
“易雄!”
易彪也不客气,立即厉声道:“把马牵到后面!列阵!”
他旁边的护卫答应一声,将商队的健马迅速牵到废墟入口的地方。云氏商会的马匹都是精选的战马,在他的操弄下,十几匹战马头尾相接地盘腿卧地,形成一道半月形的屏障。
谢艺和凝羽这两名好手不在,商队剩下的只有云氏商会四名护卫,白湖商馆的吴战威、小魏和祁远,即使加上程宗扬才八个人。而他们对面,纷乱的枝叶声从十余丈的宽度内同时响起,显然数量不赀。
要命的时候武二郎和苏荔又不见踪影,剩下的花苗人商议片刻,卡瓦带着仅存的两名花苗汉子也加入进来,易彪将小魏、祁远和一名使弓的花苗汉子放在战马围成的屏障之后,让他们使用的弓弩作为远距离第一道攻击力。自己和两名同伴拿起刀枪和沉重的钢盾,品字形站在战马前,形成一个突出的箭头。程宗扬、吴战威、卡瓦和另一花苗汉子埋伏在马匹后,随时准备接手。剩下的人,包括花苗族的女子、云苍峰、乐明珠和小紫全部退进废墟。
至于朱老头……
“明白人啊。”
祁远很佩服地感叹道:“吹牛的时候坚决吹牛,保命的时候坚决保命,丁是丁卯是卯,该逃就逃一点都不含糊!”
“没他添乱正好。”
程宗扬道:“易雄,把朱老头的驴放在最前头,打死了咱们正好吃肉。”
易彪手里的长枪缓缓举起,众人立刻都闭上嘴。
第一个头生鬼角的鬼王峒战士从林中出现,他挽着一张黑沉沉的铁弓,双臂拉开,将粗糙的铁制箭头瞄向易彪的胸口。
“呵……喔……”
失去舌头的鬼王峒战士发出低沉的吼叫,接连从林中现身。他们披着简易的甲胄,黝黑的皮肤像岩石一样粗糙而坚硬,手臂和大腿上,那些符咒般的纹身微微闪动着暗红的光泽,眼睛犹如跳动的鬼火。
这些战士与商队曾经见过的鬼武士有着同样的种族特征:狰狞的鬼角,丑陋的面孔,岩石般强壮的身躯,尖利的牙齿和神秘的纹身。唯一的区别是他们头上的鬼角像刚刚生出来一样细小,显得很新。
易彪提了口气,高声喊道:“我们是──”“绷”的一声,那名鬼武士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喊话一样,松开铁弓,箭矢带着沉重的呼啸声撕开空气,朝他射来。
“易彪!”
云苍峰在后面沉声喝道:“不用说了,他们听不到。”
易彪举起钢盾,“当”的格开铁箭,接着右臂一振,长枪笔直划过数十丈的距离,重重刺进那名鬼战士胸膛,穿透他的躯体,将他钉在地上。
易彪的投枪揭开了厮杀的序幕。旁边的鬼战士无视于同伴的死亡,他们眼中闪动着嗜血的红光,嘶嚎着朝商队扑来。
马匹后飞出几根箭矢。小魏的弩机力道最为强劲,箭矢穿透了一名鬼战士的大腿。另一名花苗汉子的弯弓也不错,射中一名鬼战士的腰腹,只有一截白羽露在他岩石般的腹肌上,微微抖动。相比之下,祁远那一箭就差远了,箭头只勉强穿透一名鬼战士的皮肤,深度还不到一指,那名鬼战士甚至没有伸手去拔,手臂肌肉一鼓,就硬生生将箭头挤了出来。
旁边的花苗汉子说了几句,意思是祁远使弓的方法不对,没有把弓弦完全拉开,射出的箭矢缺乏力量。
不过祁远也有办法,他扯下走骡背上一只袋子,掏出一把干树皮,塞在口里猛嚼,然后拔下酒萌芦的塞子,狠灌一口,把嚼碎的树皮和酒涂在箭头上。
祁远“呸呸”地吐出嘴里的树皮渣子,然后一龇牙,“这可是好东西!山榉树皮跟酒一混,就是上好的麻药!”
“麻药恐怕不行,”
程宗扬伏在鞍后,眯眼观察着冲来的鬼战士。他见过祁远用这种麻药打猎,效果不坏,但是……“这些家伙几乎都是死人吧。”
同样是来自鬼王峒前往白夷族的使者,在碧鲮族遇到的阁罗、蛇傀和黑舌,与这些鬼战士并不一样。鬼战士虽然有呼吸和血液,但没有自我意志,像傀儡一样受人驱使。程宗扬猜测,他们和易虎一样,都是被巫术炼制的行尸。
祁远打了个突,然后道:“赌一把!这麻药是随着血脉走的,只要这些东西会流血就成!”
三个人伏在马鞍后,拚命放箭。这时小魏弩机的劣势便显了出来,他动作虽然利落,但绞弦的速度比拉弓慢了许多,花苗汉子放出三箭,他的弩机只开了两次。等小魏第四次绞紧弩机,最前面的易彪巳经扑过去,与冲来的鬼战士短兵相接。
第一次与鬼王峒武士交手,正值大雾弥漫,后来在白夷族只来了易彪一个,直到这一刻,程宗扬才看到这些北府兵军士的战术。
这时虽是夜晚,月光却极亮。很明显能看出这些汉子受过严格的训练,战斗纪律极为严明。易彪虽然勇悍,却绝不轻易冒进,他掷出长枪的同时,已经操刀在手。交手时一手执盾,往侧上方挡住对手的兵刃,右手长刀向下劈出,一刀砍断了那名鬼战士的小腿。
易彪身后的两名军士用的都是长兵器,他们与易彪隔着一步的距离,一左一右刺向易彪对面的鬼战士,同时替他挡开来自侧方的威胁。三人形成一个攻守兼备的整体,无论进退都整齐划一。
这一幕让程宗扬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刚穿越这个世界时,曾遇到一小队骑兵遭受伏击,当时他们也采用类似的协同战术,以团体与敌方对抗,尽量避免单打独斗,在一个点上保持压倒性的优势。
这种战术在遇到崇尚个人勇武的对手时,效果十分显着。那些受过强化训练的鬼战士每个人拉出来都不比易彪差多少,但易彪三人同进同退,每次抓住机会袭击展开小规模的攻击,都形成以三对一的局面。虽然在人数上他们完全处于劣势,可攻击的一刻,却是以三倍的力量压倒对手。
这个攻击团体不仅配合熟练,而且采取的战术灵活之极,将自己仅有的优势发挥到最大。他们从半月阵的弧顶开始进攻,始终保持着与后方的呼应,距离半月阵最远不超过五步,以避免被敌人从后方包抄。
易彪以斜线的方式先将敌人的攻击吸引到左侧,然后逐步后撤,一直退到半月阵边缘,完全解除掉后方的威胁。接着对阵形距离稍作调整之后,再以斜线方式往右侧攻击,尽可能把敌人挡在阵前三到六步的距离以内,在此范围中来回牵引对手,使半月阵后的弓弩在短距离内最大可能的杀伤对方。
三人组成的攻击小组成为整个商队的刀锋,或者第一道防线。在他们背后,是十几匹战马组成的第二道防线。那个叫易雄的汉子极擅长操控马匹,每有马匹受惊或者受伤嘶鸣挣扎,他都抢先快速调整阵形。直到鬼王峒战士展开攻击一刻钟后,还没有一名鬼战士能够冲过这道简单得称不上战阵的阵线。
负责守御半月阵的除了易雄,还有卡瓦和他同族的花苗汉子。绝大多数鬼战士都被最前方突出阵外的易彪吸引,偶然有人试图冲击半月阵,也被弓弩和卡瓦的长刀解决掉。
使用弓弩的小魏、祁远和另一名花苗汉子是第三道防线。小魏已经是第八次张开弩机,他的手虽然仍然很稳,速度却不避免地越来越慢。祁远拉弓的力道也渐渐跟不上节奏,射出的箭矢甚至无法穿透鬼战士坚硬的皮肤。不过他的麻药并不像真射在尸体上那样全无效果。几名被他射中的鬼战士虽然受创不重,动作却迟钝下来。
祁远一个劲儿地咋舌,“这帮家伙比牲口还壮,这药就是一匹马也麻翻了,他们还能扑腾?”
受到麻药效果的鼓励,祁远干脆放弃攻击,一门心思地替旁边的花苗汉子和小魏往箭枝上涂药。
按照易彪的布置,程宗扬和吴战威始终伏在马鞍后,没有参与战斗。乐明珠愤愤不平,她认为自己也很能打,却没有人让自己出手,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过程宗扬只用了一句话,就成功避免了这丫头过来添乱。
“看好小紫!”
“嗯嗯!”
乐明珠连连点头,很尽责地把小紫护在身后。
程宗扬松了口气,易彪的战术很有效,如果让这丫头上来,天知道她会捅出什么漏子来。
鬼王峒的战士几次冲上来,与卡瓦他们厮杀,程宗扬都忍不住想出手,但强行压制下来。易彪把自己和吴战威放在最后,很明显是让他们作为埋伏的预备队。他们隐瞒得越久,杀伤力越大,商队支撑的时间也会更长。如果能支撑到武二郎、苏荔,甚至谢艺和凝羽赶回,大伙儿才有活命的机会。
想到这里,程宗扬不禁佩服起这个剽悍的汉子来,手里就这十几张牌,还要扣起两张。只不过面对数量太过悬殊的对手,仍然坚持“永远保留一支预备队”的指挥官条例,纵然正确,压力也未免太大。
他们以前遭遇的鬼王峒战士,数量最多也不超过十人,而这时从密林出来的鬼战士已经接近三十个,数量是他们的三倍。易彪利用战术消耗掉三分之一的鬼战士,其中被箭矢射杀的就有六个。另外还有几名鬼战士虽然没死,但被带有麻药的箭矢射中,已经失去战斗力。
那些鬼王峒战士虽然身如铁石,力大超群,但相应的缺乏理智,就像一群凶猛的野兽,被易彪这个出色的猎人利用战术一一击杀。
但最幸运的,还是这些鬼战士并没有他们之前遇到过的那样强悍。这些鬼战士像是刚接受训练的新兵,互相之间不能配合,数量虽然不少,但总能被易彪找到薄弱的一点痛下杀手。
对方似乎也看出情形不对,铜鼓的声音突然一变,正在格斗的鬼王峒战士停顿了一下,然后分成两股,一股围攻易彪,一股朝半月阵冲来。
易彪被挡在左侧,一时无法回发。卡瓦立刻跃起身,花苗人惯用的弯刀弧形挥出,劈向最前方的敌人。这边小魏也扔下弩机,提刀闯过去。祁远朝手心狠唾一口,吼了一声“拚了”腾身翻过战马。
程宗扬与吴战威没有等太久,随着又一批鬼战士加入攻击,易彪终于发出信号。两人同时从鞍后跳起,一左一右朝前扑去。
“老四!”
程宗扬朝吴战威低喝一声。
吴战威会意,刚才看了这么久,对易彪的战术也球磨出一点门道来。他们两个没有与敌人纠缠,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抢到祁远身后,先把正在和他交手的鬼战士砍翻。然后吴战威肩膀一扛,把祁远挤到后面,自己挡在最前方。
“右边!”
卡瓦和两名族人仍然采用最简单的战术,三人站成一线,分别迎向鬼战士。很快三人身上都挂了彩,如果不是程宗扬带着吴战威和祁远来发,他们三个在鬼战士第一波攻击下就尽数送命。
一名凶悍的鬼战士执斧朝程宗扬劈来,他虽然身材不高大,但力量极为狂猛。他鼻翼鼓张着,两侧的鼻翼上各穿着一颗野猪的尖牙。
程宗扬双刀同时架住铁斧,刀斧相交,锋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名执斧的鬼战士喷出一口粗气,铁斧连续劈来。程宗扬一连挡了三斧,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核桃,正被人用锤子一点一点敲碎,浑身的骨骼都为之震动。
盯着鬼战士额上崭新的鬼角,程宗扬向后略退半步,接着一个虎跃,左刀斜劈,右刀横扫,一招“猛虎过涧”刀锋重重劈在鬼战士的弯角上。
头顶的鬼角是鬼王峒的种族标记,程宗扬曾遭遇的鬼武士,鬼角比坚铁还要结实,寻常钢刀砍上去立刻就会卷刃。而这名鬼战士的鬼角却微微一顿,竟然被刀锋切开一半。
那名鬼战士嚎叫一声,双手抱住额头折断的鬼角,鲜血从指缝中涌出。他慢慢抬起头,穿着兽皮的鼻翼收窄,幽深可怖的眼睛没有理会程宗扬,而是投向身后的密林。
他张开口,被切掉半截的舌头费力地吐出两个字:“达古!”
接着鲜血透过皮肤,从他每个毛孔中流淌下来,黝黑的皮肤迅速干枯,变成一具干尸。
第三章 虎威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巫师从林中出现。他穿着灰色的长袍,额头的鬼角呈螺旋状,又粗又长,依稀带着血迹。月光下,巫师脸色一片惨白,他面容皮肤松弛,像帘子一样一层层垂下来,几乎遮住眼睛。
“咚!咚!”
带着金属颤音的铜鼓声响起。巫师一手握着木杖,盘膝坐在一只巨大的阴蛛背上。阴蛛尖长的触肢弯曲着支撑身体,那张铜鼓悬在它腹下,两条尖肢不停敲击着铜鼓。
巫师举起木杖,朝程宗扬一指。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程宗扬心头还是一寒。数名鬼战士放开各自的对手,蓦地朝他攻来。
越来越多的鬼王峒战士从林中涌出。这是他们遇到的最大一股敌人,超过他们五倍的鬼战士一点一点逼近战马组成的半月阵,连易雄也加入战斗。
终于,商队的阵形开始崩溃,随着易彪身后的一名军士被长矛刺穿小腹,失去一角的攻击阵形立即陷入停滞,很快被鬼王峒的战士包围。
吴战威的大刀被祁远拿走送了人情,这会儿只拿了一把普通钢刀,用着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渐渐的,他们被逼到半月阵后面,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伤。
程宗扬被数名鬼战士缠住,没有来得及后撤,顿时陷入苦斗。他几次高喊自己是来作生意的商人,但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我是阁罗的朋友!”
程宗扬豁出去,大叫道:“一起干过同一个女人的亲密朋友!”
巫师眼皮翻开,露出一缕幽暗的光芒。他嘴唇一动不动,却从腹部传出一个奇异而低沉的声音,“杀了你们。我们会一起干你们的女人。”
“看到了吗?那个是献给鬼巫王大人的新娘!我们是给鬼巫王大人送亲的队伍!”
难得这堆半死人有个能动舌头的,程宗扬像捞到稻草一样叫道。
巫师翻着眼睛看了片刻,用腹语道:“任何闯入密营的人,都该死。把你们杀光。我们会把新娘交给鬼巫王大人。”
“叮”的一声,程宗扬手中的钢刀被一柄粗糙的长刀荡开。刀锋贴着他的肩膀劈过,只差寸许就能将他整条右臂砍下来。
就在这时,废墟内传来一声弓弦的轻震。
一道白色的流星疾掠而过,白翎羽箭硬生生穿透鬼战士额头,强大的冲击力使鬼战士头颅猛然向后一仰,轰然倒地。
月光下,一个美艳的身影出现在巨石顶端。她雪白的玉体裹着鲜红的丝绸,宛如一株玉树,摇曳生姿。她纤手挽弓,一箭射杀了程宗扬身前的执刀战士,接着又搭上一枝利箭,瞄向鬼战士后面的巫师。
旁边的武二郎一脸怒气,看谁都目露凶光,好像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欠了他二百多银铢。
“我是花苗族的阿依苏荔,因为鬼巫王大人的命令,越过南荒的千山万水,赶往神圣的鬼王峒。”
苏荔挽弓说道:“如果冒犯了你的领地,我们立刻就可以离开。”
“你们冲撞了召唤神煞的密营。无论是谁都只有死!”
巫师并没有被苏荔的箭术震慑,腹语中充满了傲慢和狠毒的意味,“花苗的阿依苏荔,达古会把你制成一具行尸,进献给巫王大人,你美艳的身体,会成为这些战士最好的玩物!”
巫师腹部一阵蠕动,仿佛在念诵什么咒语,接着手中木杖一抬,一个被易彪砍断脖颈的鬼战士猛地直立起来,挺着无头的尸体,朝苏荔扑去。接着满地的尸骸断肢都在夜色下蠕蠕而动,似乎在努力支撑起身体。
鬼战士残缺的肢体比他们活着的时候更加可怕,场中的异变让所有人都心生寒意,连负责守卫小紫的乐明珠也禁不住玉脸发白。
“去你娘的!”
武二郎俯身抄起一块牛头大的岩石,然后虎躯一挺,劈手砸了出去。
“篷”的一声闷响,上百斤重的岩石砸在那具无头尸体的胸口,一下把它撞出十几丈远。尸体直飞出去,连人带石撞到那巫师身上。
突然增加的重量使阴蛛四条后腿同时一弯,正在念诵咒语的巫师翻着跟头从蜘蛛背上掉到地上,断腔的污血喷得他满脸都是。
巫师根本没有将这支商队放在眼里,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把达古砸得狼狈不堪,一时间忘了反击。
挣扎着爬起的尸体、断肢摇晃了一阵,然后像散架一样掉了一地。失去巫师的驱使,那些鬼战士的攻击也陷入混乱。
巫师腹部像青蛙一样急剧起伏着,脸上松驰的皮肤不住掀动。
程宗扬叫道:“武二!就是这家伙坏了你跟苏荔族长的好事!只要干掉他,哪怕你们搞到天亮!”
苏荔啐了一口,张弓一箭射杀与卡瓦交手的鬼战士。这边武二郎根本不用煽动,单凭是达古那几句话,武二爷要不干挺这孙子,就是小娘养的。
武二郎双目凶光大盛,迈开大步径直朝巫师冲去。
巫师坐在地上,木杖急忙一摆,最前面的鬼战士放开众人,挡住武二郎的去路。武二郎双刀一错,两道刀光交叉掠过,只一个照面就把他砍成三截,毫不停顿地闯进鬼战士的阵营。
那种“挡我者死死死!”
的庞大气势,让程宗扬不禁感叹,这老男人的怨念真不是盖的。
武二郎的五虎断门刀比程宗扬高出不止两个级数。顷刻间,敢挡他虎威的鬼战士便三死二伤。巫师帘子一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惧意。他腹部的呼叫声越来越急促,剩下的鬼战士纷纷奔来,一圈圈围在他身旁。
一旦数名鬼战士合力,武二郎无坚不摧的气势也被挡得一滞。商队这边人人带伤,除了苏荔用弓箭帮他清除落单的鬼战士,剩下的都在迅速包扎伤口,重整阵形。
武二郎双刀如同双虎,咆哮着在身周盘旋飞舞。他脖颈中金黄的虎斑霍霍直跳,隆起的肌肉犹如镔铁,仿佛蕴藏着无穷精力。
那些鬼战士几乎没有战术可言,完全是机械地在巫师身周围成一圈,没有利用数量优势对武二郎展开围攻。如果他们有一个易彪那样的指挥官,至少能把武二郎困住,不让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巫师惧意越来越浓,他一边望着外围武二郎飞舞的双刀,一边用木杖在地上飞快地画着什么,腹部的鼓动也越来越急促。
忽然,一团黑影从人群中滚出。那只绑着铜鼓的阴蛛尖长的触肢缩成一团,球一般滚到武二郎身前,然后猛地弹开。阴蛛的躯体足有桌面大小,它昂起头,八条触肢弯曲着撑起躯体,在它腹下,两条畸形的尖肢缓缓舒张开来,朝腹下的铜鼓击去。
“嗷……呜!”
一声虎啸蓦地响起。武二郎颈中的虎斑鼓胀起来,他张开大口,两对锋利犬齿闪动寒光,威猛无俦的咆哮声震慑全场,散发出令人胆寒的虎威。
那只阴蛛本来已经挺起腹部的锥尖,那声虎啸使它本能地伏低身体。接着一只大脚从天而降,狠狠踩住它的背脊。
铜鼓在阴蛛腹下低哑的响了一声,两根铁槌般的尖肢顿时折断。武二郎狞笑一声,一刀从阴蛛腹背穿过,从它箕张的进食口中穿出。另一刀从它额头四只眼睛正中劈入,将阴蛛的头部劈成两半。
黄绿色的浓汁从刀锋下迸射出来,阴蛛躯体被牢牢踩住,八条触肢挣扎着扭曲成一团。武二郎狠狠唾了一口,然后抬起头颅,饿虎般恶狠狠盯着人群中的巫师。
巫师灰色的长袍被冷汗湿透,他忽然拉过一名鬼战士,从腰间抽出短刀,切开他的喉咙,一边从腹部发出嘶嚎般的叫声。
那名鬼武士毫不反抗地束手待毙,任由巫师割断自己颈部的大动脉,采取血液,其余的战士疯狂地朝武二郎扑去。程宗扬看得莫名其妙,武二郎在外面杀,巫师在里面杀,难道嫌这些鬼战士死的不够快吗?
论起处理鬼战士的速度,那巫师比武二郎可快得太多了。武二郎刚砍翻第五个对手,已经有六名鬼战士被巫师断喉取血。
程宗扬心里一动,急叫道:“武二!小心他的巫术!”
武二郎浑身浴血,背部多了一道枪尖划出的血痕。他拧笑一声,忽然收刀,将刀背贴在臂侧,锋刃朝外,然后侧身朝人群撞去。
吴战威与易彪对视一眼,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两个也是使刀的好手,但做梦也想不到武二郎还有这种刀法。武二郎放弃了大开大阖的五虎断门刀,双手以刀贴臂,就像是在斗室中与劲敌搏命,双臂疾展疾收,时屈时伸,每一击最远只有三寸,更多的时候他手臂不动,完全依靠腰膀的力量狂冲猛撞,在最短的距离内将腰膀腹背的力量使到最大,招法绵密而狠辣,速度极快,如同将整个人变成一柄淬过火的兵刃,硬生生从鬼战士中蹚出一条血路。
武二郎魁伟的雄躯在人群中越闯越深,忽然“噗”的一声,武二郎左肘后露出半尺长的刀锋,刀尖从巫师肋下刺进,直入心脏。接着右手钢刀横挥,切向巫师喉头。他这一击速度如同雷霆霹雳,力道却控制极佳,巫师目光呆滞地盯着刀锋,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脑袋猛的一抬,然后缓缓向后仰去,只留颈后一缕皮肉还连在断颈中。
“远方来的妖魔……”
巫师脖颈鲜血迸涌,用腹部费力地说道:“南荒的鬼神会吸干你们每一滴……”
武二郎收回刀,然后一刀捅进巫师腹中,“我呸!”
巫师折断的头颅掉在地上,尸体扭曲成弓状。
失去巫术支撑,那些鬼战士一一倒地,尸体迅速腐烂,散发出刺鼻的恶毒。
巫师折断的脖颈间,鲜血慢慢干涸。在他脚下,一个拧笑的鬼脸图案清晰可辨。鲜血淋漓的图案正中,却多了一个浸染了血迹的草结。
程宗扬已经是第三次看到鬼王峒的人施展巫术。蛇彝村那次,他们一行到的太晚,白夷族的地宫那次,鬼王峒使者的施法被凝羽打断,都没有看到巫术施展的场景。但鬼王峒巫师宁可牺牲六名战士也要施术,可以想像鬼王峒巫术的凶险和诡异。
云苍峰双手满是冷汗,连连道:“侥幸侥幸。”
以这些鬼战士的实力,完全可以把他们击溃,纵然有人能从屠杀中逃脱,在这片被鬼王峒阴影笼罩的南荒丛林,也难保住性命。幸运的是,武二郎一刀击杀巫师之后,余下的几十名鬼战士都化为枯骨,才让他们躲过了杀身之祸。
朱老头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装模作样地东瞧西看,然后傲然道:“这些都是还没有完全炼成的新兵蛋子,要白夷族那些有这么四五十个,你们还想活命?”
程宗扬擦着刀上的血污道:“我们如果被杀,你老人家也活不了。说起来,我们商队也救了你一命。我也不说让你报恩了,从现在起,往后的向导费给免了吧。”
朱老头嘿嘿一乐,“我就是随便说说。小程子瞧你,又当真了不是?嘿嘿嘿嘿……”
程宗扬扭头一看,讶道:“谁的驴被杀了?”
朱老头像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我的驴哇!”
程宗扬牵起自己的黑珍珠,顺腿一脚,踢在灰驴屁股上。草驴夹着尾巴溜到一边,把朱老头心痛得左看右看。
这边武二郎抱着膀子晃过来,上下打量着程宗扬,啧啧道:“小子行啊,那帮鬼东西竟然没砍死你?啧,连道伤口都没留,运气不错啊。”
“托二爷的福,你要多折腾一会儿,这五虎断门刀就跟我进坟墓了。”
武二郎眉开眼笑地用肩膀扛了他一下,小声道:“啥叫折腾?啥叫折腾?不是二爷我吹牛,也就是咱们依依了,换成你那个不长翅膀的丫头片子,不够二爷翻腾的。”
“依依?你也太肉麻了吧?”
程宗扬小声道:“你们刚刚搞完没有?没搞完接着搞,免得你内分泌失调,逮着人就往死里揍。”
武二郎瞪了他一眼,把双刀挎在腰间,哼着小曲离开。
乐明珠手忙脚乱地给伤者包扎伤口,小紫在一旁帮忙。有这一对绝配,受伤的几个算是倒大楣了。不只一个因为包好的伤口忘了敷药,又重新揭开。只听见那丫头一连串的说着“对不起”好像这七八个人的伤口都是她一个人砍的。虽然有两个受伤颇重,但没有人送命。小魏也受了伤,由他那个相好的花苗女子照顾,唯一没受伤的程宗扬,当仁不让地接过看管马匹任务。
鬼战士的尸体大都迅速腐烂,恶臭难当,谁也不愿意靠近。程宗扬把马匹转移到另外的角落,把缰绳一一系好。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月亮刚升过中天,刚才那一战虽然猛烈,持续的时间却不长。如果不是易彪调度有方,战术得当,又赶上武二郎和苏荔及时回来,这会儿他们的骨头都可以用来敲鼓了。
程宗扬伸了个懒腰,这会儿手脸被蛛丝蛰出的红肿已经消退,只剩下草药的清凉感。自己的外衣给了小紫,身上就一套短褂,往好处说呢,至少明天不用洗衣服,不然这一身血污可真够瞧的。
血迹渐渐变干,沾在身上脏得难受。程宗扬索性解开褂子,光着上身。一低头,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多了几块腹肌。
以前常和段强打篮球的时候,自己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身材。紫玫曾玩笑说,就是自己的六块腹肌把她吸引住了,没想到跟了他之后,这个勤快的小伙子越来越懒,眼看着六块腹肌一块块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一大块肚腩。
现在自己又有六块腹肌一不,是八块,结实而紧凑的腹肌。如果紫玫能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一阵淡淡的香风飘来,程宗扬抬起头,看到苏荔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
“依……阿依苏荔族长。”
程宗扬干笑两声,“今天可多谢你们了。”
苏荔横了他一眼,“和武二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程宗扬心里打鼓。在碧鲮族那晚,苏荔说要找自己算帐……自己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吧?
苏荔在他身旁坐下,用树枝拨着篝火,过了会儿才淡淡道:“武二说你在打听蛊术?”
程宗扬连忙点头,“我对南荒的蛊术很好奇,不知道族长认不认得擅长解蛊的高人呢?”
“你们六朝人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在南荒,解蛊也需放蛊人。”
苏荔凤目一转,“你中了蛊吗?”
程宗扬笑道:“可能吧。”
苏荔没有追问,她把那一小堆篝火拨得更旺,然后低声道:“阿夕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狼狈地咳了起来。
苏荔眼睛微微眯起,“你知道,阿夕是献给鬼巫王的新娘。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我们花苗的未来。哼,我知道阿夕一向调皮,胆子也大,却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竟然在这种时候被你骗得破了身子。”
“我可不是骗……”
程宗扬说了一半,然后心一横,“都是我的不是。阿夕什么都不懂,这件事是我强迫她做的,不关她的事。”
苏荔盯着他,忽然“噗哧”一笑,“你能强迫阿夕?如果她不喜欢,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得不了手。”
苏荔叹了口气,“我太了解她了。阿夕虽然顽皮,但大错是不会犯的。她既然愿意和你好,肯定有她的理由。”
说着,她摇了摇头,“只不过这些天,我看阿夕越来越不对……你可不能欺负她。”
程宗扬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对自己来说,阿夕只是一件他人送给自己的玩具。很多时候自己只是追求肉体上的快感,毕竟和自己在一起时,阿夕的心智被人封锁,想要交流也无从谈起。不过,苏荔却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甚至还为此准备原谅他们犯下的大忌。
“我们花苗的女人都很傻。”
苏荔轻叹道:“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阿夕我看她还好,整天只知道玩,本来想着她对男人动心,要等到她十八岁了。可这一趟路程,她就找到了你……”
苏荔奇怪地看着他,“你有什么好的?连凝羽那样的人也愿意和你一起?”
程宗扬嘿嘿一笑,“大概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吧。”
程宗扬口里说着,肚子里却暗自腹诽:武二那粗胚有什么好的?你还不是跟他搞到一处?
一阵微风吹过,篝火跳动起来。苏荔看了他半晌,慢慢笑了起来,“你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阿夕虽然不知道轻重,总是没挑错人。”
程宗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苏荔解释,自己怀疑阿夕背后的操控者就在花苗女子中间,却没有任何证据,只好沉默不语。
黑珍珠在马群中“灰”了一声,竖起耳朵。苏荔轻轻拨着篝火,一边扬起手腕,不经意地拂了一下鬓发,红绸下,雪白的手腕犹如凝脂。
程宗扬倾了一下身,一阵寒意突然涌上心头,接着右侧的太阳穴像火烧一样剧痛起来,像被一根燃着火焰的手指按住。接着手指离开,寒意如同一只真实的利爪,在他心头一下一下握紧,然后沿着背脊掠下。血脉仿佛被冻僵般停滞,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咬紧牙关,手臂颤抖起来。
苏荔讶然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就看到程宗扬身体猛然一弓,仿佛被一只坚硬的拳头击中小腹,把他打得蜷缩起来。
苏荔美目光芒闪动,反手挽住弓身,玉腕一翻,将长弓拉成满月。
眼前一片虚空,看不到偷袭者的身影。
一缕乌云掩住了月光。程宗扬像被人抓住脖颈般,身体凭空飞起,然后跌落在地。
苏荔挽弓的手臂颤抖起来。
一丛细草仿佛承受不住火光的压力,青翠的草尖微微弯曲。苏荔手一抖,羽箭没有脱弦而出,而是掉落在地。用蚕丝制成的弓弦像被锐器划断猛地松开,接着坚木制成的弓身一折为二。
苏荔美目中透出惧意,“阴煞!”
她声音传出,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在身旁不及两丈的范围中回荡,气氛寂静得令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