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碧落山庄
丁玉郎眼看南宫靖已掣出长剑,就催道:“你可以发剑了。”
南宫靖道:“在下从不占人先机,要和在下比剑,是丁兄划的道,自该由丁兄先行出手。”
玉郎哼道:“婆婆妈妈的,好,我先发剑,就我先发剑,看剑。”话声甫出,一道剑光闪电般朝南宫靖右肩奔来。
南宫靖右手封出,铮的一声架开了丁玉郎刺来的长剑。丁玉郎身形飘动,又是一支雪亮的剑光忽然在南宫靖左首出现,急刺而来。南宫靖身子不动,抬手发剑,又是铮的一声,架开他的长剑。丁玉郎接连两剑都被南宫靖架开,不由激起他的逞强好胜之心,身形连闪,长剑连挥。刹那之间,一支长剑由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支锋利长剑,八道凌厉剑光,快同闪电,错落盘空,朝南宫靖急刺过来。
但任你剑光如何快速,南宫靖依然立如岳峙,身形半步也没有移动,只见他手中长剑向左右连续摆动了几下,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呛呛剑鸣,少说也响了十七八声之多。漫天流动的剑芒,随着一阵金铁交鸣,突然尽敛,丁玉郎右手下垂,人像木鸡般定着,一动不动。这一情形,不用说就在他「分光剑法」被南宫靖一一架开之际,同时也被南宫靖制住了穴道。
这下直看得胡叔达蓦吃一惊,口中大喝一声道:“你们还不上去把这小子剁了?”他喝声甫出,站在他身边的四名黑衣汉子,都是久经训练的杀手,身形扑起,厚背扑刀也立即出鞘。四个人就像四道黑烟,四柄刀卷起砭骨寒风,同时朝南宫靖站立之处劈落。发动之快,出手之厉,简直使人目不暇接,自然更无从封架了。
南宫靖暗暗喝了声:“好一招联手合击的凌厉刀法。”他没有封架,只是身形一侧,就从一片刀光中闪了出来。
胡叔达是他们四人中的领头,四人出手之际,他一手紧按刀柄,目注战场,此时骤睹南宫靖居然从他们刀光中闪出。他动作丝毫才慢,一声不作,右手抬处,人随刀发,一道刀光猛向南宫靖闪出来的人迎面就劈。李小云看得大吃一惊,急急叫道:“大哥小心。”
南宫靖不慌才忙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撮住了胡叔达劈去的刀尖,朝他笑了笑道:“你给我站着稍安毋躁。”右手长剑一震,洒出三点寒星,落到胡叔达前胸。
胡叔达一身武功,原极了得,但此时几乎连自己刀尖如何被人家撮住的都没看清,就觉胸前穴道一麻,已被制住穴道。四个黑衣人刀光一合,才发现敌人已经闪了出去,不约而同的虎吼一声,四柄厚背扑刀又像风卷电闪,朝南宫靖劈来。
这时南宫靖已经用剑尖点了胡叔达的穴道,身形再次轻闪,一个人有如一缕轻烟,又从四柄刀光中飞闪而出。他这回可不再和他们客气,就在身形闪出之际,右手长剑一震,点了其中一人背后两处穴道。其余三个黑衣汉子还不知道同伴中已有一个被点了穴道,眼看南宫靖闪出身去,他们那肯放过,一个转身,又分别挥刀攻来。南宫靖施展「游刃身法」,三柄扑刀就是连他衣角也休想沾上一点,但他却在旋身之际,长剑连连点动。不过两三个照面,就日把其余三个黑衣汉都点了穴道。
李小云气不过胡叔达心狠手辣,乘人不备,出手偷袭大哥,一下掠到他身前,冷笑道:“胡叔达,你这狗腿子,现在落到我们手中了吧?”挥手就是啪啪两记巴掌,左右开弓,打的胡叔达两边脸颊上,立时浮现出五根指印。胡叔达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挨打。
就在此时,南宫靖已经长剑一收,潇洒的走了过来,含笑道:“兄弟,咱们可以下船去了。”伸手拍开胡叔达的穴道,喝道:“胡叔达,你走在前面,宫某只解了你两处穴道,还有一处主穴未解,这种点穴手法,乃是宫某的独门工夫,不是宫某替你解穴,任何人也无法解得开,你若妄图运气冲穴,立时会逆血冲心而死,但你只要听我吩咐行事,到时我自然会替你解开穴道的。”
胡叔达已有两处穴道解开了,不但口已能言,连四肢也能行动了,闻言忙道:“宫大侠要在下做什么呢。”
南宫靖道:“你走在前面,咱们一同下船去。”
胡叔达道:“在下的四个手下呢?”
南宫靖道:“让他们站在这里好了……”
李小云道:“大哥,让他们站在这里,太引人注意,还是要姓胡的把他们弄到屋里去的好。”
南宫靖点点头道:“兄弟说得极是,胡叔达,你把这四人运到茅舍中去。”胡叔达不敢违拗,依言把穴道受制的四个黑衣汉子运到茅舍中去。
南宫靖道:“好了,我们现在可以下船去了。”他要胡叔达走在前面,自己一手挟起丁玉郎,大步走近泊船之处,首先一跃而下,李小云押着胡叔达一起跃下船舱。
南官靖朝胡叔达道:“你去吩咐船家,可以开船了。”
胡叔达转身朝那船老大挥手道:“开船。”船老大依言解缆启定,缓缓朝江心划去。
南宫靖和李小云已在中舱坐下,南宫靖问道:“胡叔达,你也坐下来,我想问你几件事。”
胡叔达是老江湖,知道身落人手,就得处处仰人鼻息,当下就依言坐下,说道:“不知宫大侠要问什么?只怕在下知道的有限。”
南宫靖道:“你们那座绿山庄院,是在什么地方?主持人是何来历?”
胡叔达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才道:“在下泄漏碧落山庄的秘密,那是死定了。”
南宫靖道:“你没说什么,自然也没有泄漏什么秘密了,唔,这碧落山庄在什么地方?”
胡叔达道:“碧落山庄是在香涧湖西首,那地方原是一块荒僻的死地……”
李小云道:“怎么会是死地?”
胡叔达道:“那是因为十数里方圆,南北各有一条大河,并无舟楫桥梁,与外界完全断绝,外人要想进去,难似登天……”
南宫靖问道:“这碧落山庄主人是谁?”
胡叔达迟疑了下,说道:“在下说出来,宫大侠也许不会相信,在下当了七八年的水上巡逻船领班,从未见过主人,也不知道主人来历……”
南宫靖一指丁玉郎问道:“你怎么认得他的?”
胡叔达道:“在下只知道主人门下有两个弟子,咱们都称之为大公子、二公子,大公子很少出门,只有二公子经常坐船出入,在下自然认得……”他没待南宫靖发问,接着道:“其实这七八年工夫,在下认识的人,一共也只有四个。”
南宫靖道:“哪四个人?”
胡叔达道:“除了经常外出的二公子,那就是秦总管和二位副总管……”
南宫靖道:“你是碧落山庄的人,怎么会只认得四人呢?”
胡叔达道:“在下只是巡逻船的领班,和在下一样的巡船,一共有二十四条之多,咱们除了轮班在水上巡逻,回去就是睡觉,而且咱们是住在另处一处地方,并不能踏进山庄大门一步。”
南宫靖道:“好,你说的秦总管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样子的人?”
胡叔达道:“秦总管叫什么名字,在下并不知道,因为大家都叫他秦总管,没有人说过他的名字,他终年一身绿袍,个子矮小,古铜睑,颔下留一把白胡子……”
南宫靖暗暗哦了一声,问道:“两个副总管呢?”
胡叔达道:“两个副总管,一个姓管,一个姓宓,他们也同样穿的是绿袍,个子也不高,唯一不同之处,两位副总管的胡须是花白的,宓副总管身材稍高,但这也只有和他们处久了,才分别得出来,外人很难分辨。”
南宫靖道:“难道他们面貌也一样吗?”
胡叔达道:“面貌虽然不尽相同,但看去都是古铜色的脸,年纪大了,都有一脸皱纹,又并无特别之处,所以如是乍见之下,未必分得清楚。”
南宫靖听得出来,这胡叔达只是碧落山庄的一个巡逻领班,地位不高,他知道的大概只有这些了,再问,山未必问得出什么来。但从他口中,已可知道一点概梗,这碧落山庄,竟有如此神秘,而且声势似乎不小,不知他们主人究是何方神圣?
这一阵工夫,船已横渡江面,渐渐驶近对岸。南宫靖道:“你要他们驶进港湾去,找一处隐秘的所在停下来。”
胡叔达当然也希望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停船,他才不至于被人发现,这就朝船老大吩咐道:“咱们朝左去,划进三十一湾。”
船老大答应一声,船头立时向左,离岸还有十余丈远,就缓缓沿着江岸行驶,约摸划了一盏茶工夫,才朝一处港湾中驶入。这处港湾,甚为曲折,而且岔港极多,几个转折之后,江面渐窄,仅容一条船通行,两边芦苇丛生,果然极为隐秘。
南宫靖道:“好了,就在这停船好了。”
胡叔达朝船老大挥手道:“停船。”船老大依言靠着右首芦苇,把船停住。
南宫靖点足掠去,振腕一指点了船老大的睡穴,身形飞旋,又朝船头一名助手点出一指,同样点了他睡穴,转身朝胡叔达问道:“从这里到碧落山庄如何走法?”
胡叔达脸露惊惧之色,问道:“宫大侠要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呢?”
南宫靖朝他笑道:“我说只要你说出碧落山庄如何走法,就会放你,那自然是骗你的了,至少要等我们回来之后,乘船回到对岸,你不是还有四个手下在对岸茅屋里吗?”
胡叔达听得脸色发白,心中暗道:你们进入碧落山庄去,还会回来?但这话他哪敢说出口来。他只是在想,这里芦苇较高,黑夜里是不会有人发现的了,但天亮之后,自己这条船没有回去,宓副总管自会派人找他,也必然会有人发现。好在船上还有一位二公子,有他担当,自己责任就可以减轻得多了。他几乎已可完全确定南宫靖和李小云二人绝无生还之理。
这一想,心头不由得放宽了许多,他也知道这时候要是不实话实说,性命乃操在南宫靖的手里。略一沉吟,就慨然道:“宫大侠说的也是实情,在下不回去把手下人接回来,也无法交差的,你们要去碧落山庄,从这里上岸,一直向东北行去,约摸十七八里路程,只要看到一处柳林,就是碧落山庄了。”
李小云道:“你要是有半句虚言,那是不想活命了。”
胡叔达暗道:你们要去送死,我何用骗你们?一面连忙矢口道:“在下说的句句都是实情,二位走了,自然会点了在下穴道,留在这里,在下欺骗了你们,岂不是和自己为难吗?”
李小云哼道:“你知道就好。”
南宫靖道:“我去过碧落山庄,他说的大概不假。”
接着朝胡叔达道:“那就委屈你了。”伸手一指点了胡叔达的穴道。
李小云道:“大哥,丁兄呢?也让他留在这里吗?”
南宫靖回头看了丁玉郎一眼,说道:“他是南宫靖的朋友,我们当然不好难为他,但这时若是解开他穴道,又会碍了我们的事,所以还是让他留在这里的好。”
他知道自己虽然点了丁玉郎的穴道,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自己两人说的话,他是可以听得到的。自己这样说,就是为了让丁玉郎听见,因为方才动手之际,丁玉郎很可能已在怀疑自己,让他听了自己这番话,就是要他知道自己两人乃是南宫靖的朋友。话声一落,就轻声道:“咱们上去吧。”两人纵身掠起,从芦苇中穿出,一跃上岸。
李小云悄声道:“大哥,慢点走。”
南宫靖道:“你还有什么事?”
李小云朝他笑了笑道:“你把丁玉郎留在这里,使我想到了一件事,我们去夜探碧落山庄,这是一件十分凶险之事,但想不到丁玉郎会是他们二公子,这对我们此行,帮助就很大了。”
南宫靖笑道:“你想易他的容?”
李小云道:“大哥一猜就着,我身边有现成的面具,只要易上他的容,往脸上一覆,他身材和我去不多,就没人会认得出来。”
南宫靖点点头道:“好吧,你要快些才行。”
李小云道:“只要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够了。”
当下就在附近找了一块大石坐下,从怀中取出师傅给她的易容铁盒,打开盒盖,取出一张空白面具,用手拉了几拉,把面具绷到膝盖上,一面迅快打开几个小瓶瓶盖,取起小笔,沽着胶水,调好颜色,思索着丁玉郎的面貌,就细心描绘起来。
果然只不过盏茶工夫,就已在面具上易好了容,她用口轻吹着,一面迅速收起易容小铁盒,收入怀中,双手把面具覆到脸上,再用掌根轻轻贴好,站起身,朝南宫靖拱拱手道:“宫兄久违了,今晚欢迎你到敝庄来。”
南宫靖目能夜视,这一瞬间,李小云果然一下就变成了丁玉郎,而且连声音也和丁玉郎一般无二,不觉欣然道:“兄弟,你果然不愧奇骇门的传人,真想不到不过转眼之间,你活脱脱的变成了丁玉郎了。”
李小云又回复她自己的声音道:“大哥我不是要你称赞,你和丁玉郎是朋友,我要你看看还有什么破绽没有?”
南宫靖愤然道:“他不是我的朋友。”接着果然凝足目力,仔细的朝李小云脸上打量了一阵,才道:“没有破绽,至少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李小云甜笑道:“那就可以了,我们走吧。”
两人依照胡叔达所说的方向,展开轻功,一路朝东北奔行,十七八里路程,以他们的脚程,不过顿饭时光,就可以赶到了。但因碧落山庄似极神秘,外人对他们又一无所知,是以在奔行之际,十分小心,处处留意。现在一片浓阴般的柳树已在面前,南宫靖轻轻一拉李小云,两人就像飞鸟般朝柳林中掠人,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口中几乎轻啊出声。
原来就在他们掠人之处,相距不过三尺,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手持厚背扑刀的黑衣人。只要看他们站立的情形,可见对方早就料到如果有人掠入柳林,必是从此处闯入,而且连你们掠入柳林,该在何处落地都算得极准。
要知任何一个人,不论你武功有多高,从外面掠入柳林,先是眼前一暗,再则凌空飞掠而来,总要落到地上的。他们就算准了你掠人柳林的远近,埋伏了两个刀手,等你落到地上,看到他们的时候,这一左一右两柄扑刀只怕早已从你身上劈过了。
当南宫靖发现柳林中正有两名刀手距自己不过三尺,心头猛然一惊,这时别无选择,只得一吸真气,脚下离地数寸,一手紧握李小云手臂,不敢出声,闪电般往后退出去七八尺远,才行落地。目光一注,只见伏身大树两侧的那两个黑衣大汉,依然手持扑刀凛立不动,对自己二人,恍如未睹。
李小云悄声道:“大哥,这两人怎么会没看到我们的呢?”
南宫靖也觉得有些古怪,俯身从地上恰起两颗小石子,左手一扬,两颗小石子分别朝两个黑衣人激射过去。耳中可以听到扑扑两声轻响,小石子击中两人身上,但两人却依然一动不动,有如木偶一般,站在那里。
南宫靖轻声道:“这两人好像被人制住了穴道,我们快过去看看。”随着话声,迅速的掠了过去,落到两人面前,这两个黑衣人依然呆立如故。
南宫靖笑道:“看来已经有人先我们进去了,我们快走。”语声一落,首先朝柳林中走去。
这片柳林,每一棵树都粗可合抱,又长又细的柳条例垂如帘,因此进入柳林之中,视线不能看得太远。两人曲曲折折的穿林而出,几乎走上十来步,就可发现树身阴暗之处,一左一有隐伏着两个手持扑刀的黑衣人。但他们都已被人制住了穴道,原式站立不动,若非走近他们身前,你极不可能想到他们是已被制住穴道的人。
这一路行来,少费了两人不少手脚,偌大一片柳林,简直如人无人之境,不消一会功夫,就已到达碧落山庄的左侧。从林中望击,但见围墙高耸,看不见里面的情形,至少这一片庄院中黑沉沉的没有一点灯火,静寂如死。
南宫靖悄悄拉了一下李小云的衣袖,正待朝庄院后进绕去,突听嘶的一声轻响,一道人影从自己两人头顶横掠而过,朝高大围墙上扑去。南宫靖急忙凝目看去,那人已经落到墙头之上,身形高大,宛如一座宝塔,但身法却轻快无伦,脚尖只在墙头上一点,就倏然隐没。
李小云悄声问道:“这人是谁,好快的身法?”
南宫靖回过头去,也悄声说道:“这人就是霍五太爷。”话声未已,只听身后不远,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南宫靖赶紧一拉李小云,悄悄闪到一棵柳树后面,刚臆好身子,只见一行五人,穿林走来。当前一个黄袖老僧,正是黄龙寺监寺智光。身后紧随着四个青衫僧人,疾快的穿林而出。快近围墙,智光脚下一停,目注围墙,说道:“霍五已经进去了,里面似乎毫无动静,你们随老衲进去。”
当下双足一点,一道人影刷的凌空直拔而起,一下登上墙头,左手大袖向后一挥,四名青衫僧人不待吩咐,同时长身跃起。这四人久经训练,动作如一,等他们跟纵跃上,智光早已往里落去,他们也立即往里纵落。李小云道:“大哥,我们也该进去了。”
南宫靖道:“慢点,方才霍五太爷已经进去了,里面不闻一点声息,现在智光和四个和尚也进去了,依然不见一点动静,事情显得有些蹊跷。”
李小云道:“说不定庄中的人没有发现。”
南宫靖微微摇头道:“不然,你只要看这片柳林中,就布置了不少暗桩,庄内岂会毫无戒备?”
李小云偏头道:“那么大哥认为如何呢?”
南宫靖道:“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师傅时常说,事情如果反常,就得小心,这些人进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岂非有反常情?”
李小云忽然低哦一声道:“我们穿行柳林,所有的暗桩,不是全被制服了吗?我看在我们前面,一定已有能人先进去了,说不定庄中的埋伏,也被他全制住了,所以霍五和五个和尚进去,没人阻挡,自然就听不却动静了。”
南宫靖微微摇头道:“碧落山庄只怕未必有这般容易闯得。”
李小云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难道不进去吗?”
南宫靖道:“我们既然来了,自然要进去,但已经有人进去,不妨在此稍候,听听他们有什么动静,再作打算。”
李小云低声道:“好嘛,我都听大哥的就是了。”
两人立身之处,还是在柳林之内,距离移落山庄左首围墙,尚有五丈来远;他们隐身在一株合抱的杨柳树后面,不虞有人看见,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围墙,也可以谛听墙内的动静了。此时差不多二更已过,三更不到,夜虽不界太深,却万籁俱静,就算一二里内有什么动静,也可以听得到。
两人等了一会,碧落山庄依然灯火全无,不闻一点声音。好像进去的霍五太爷和智光等五个和尚,回了自己家里,此刻已脱衣就寝了。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宁静?这里当然不是霍五太爷和智光和尚的家,他们贫夜赶来,当然是有为而来;但奇怪的是他们进去了,何以会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呢?
南宫靖心头止不住暗暗怀疑,忖道:“难道他们一进去就中了埋伏?”
李小云早已等得不耐,悄声道:“大哥,你听到了什么?”
南宫靖微微摇了下头,说道:“没有。”
李小云道:“我看还是进去瞧瞧的好,他们也许正在搜索,等在这里,要等到几时去?”
南宫靖道:“好吧,只是我们进去,务必小心,你跟在我后面,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出手。”
李小云道:“我知道。”
南宫靖道:“那就上去吧。”他当先长身纵起,一道人影穿出柳林,横空掠上墙头。
李小云看得一呆,她没想别大哥的轻功有这般高超,赶紧跟着掠出柳林,到得墙下才纵身拔赵,登上围墙。这一瞬间,南宫靖已经看清了围墙内的情形。他站立之处,是大天井的东首,大天井正面,是一个古老的大厅,六扇雕花长门,正中间的两扇敞开着。
大厅极为深邃,是以望去黝黑如墨,不闻一点人声。大厅左右是两条通往第二进的长廊,也暗影沉沉,不见一点动静。刚才越墙进来的人,像霍五太爷和智光等人,不知是从长廊进去的?还是从大厅进去的?总之,他们都进去了,却听不到他们有何行动?整座大宅院,竟似久无人住的空宅,严寂如死。
这一情形,原是南宫靖登上围墙,在李小云还没跟上来的时候,目光一瞥间的事,现在李小云已经纵身而上,落到他身边,南宫靖就低喝道:“我们下去。”两人飘落地面,南宫靖举步跨上石阶,当先朝大厅走了进去。
李小云跟在他身后,面对这座阴沉而没有人气的大厅,连天上的星月也好像黯淡了许多,心头顿时感到有些紧张,手心不禁微微沁出汗来。南宫靖虽然走在前面,但他始终保持着耳目并用,全神戒备,是以也走得不快,只是一步步的向前踏去。
这时已经踏出十来步,快走到大厅中央,在他侦察的结果,可以证实这座宽敞的大厅上,确实并没有人隐伏。大厅上陈设相当讲究,全套酸枝木的家俱,古香古色,而且还打扫得一尘不染,这样子实在不像没有人住,但却不见一个人影。这是诱敌?还是和柳林中埋伏的暗桩一样,全已被人制住了?
南宫靖实在想不通,但他却沉住了气,没有和李小云说话,只是继续往里走去。大厅上首,是一座镂刻精细的大屏风,转过屏风,是一间不很大的穿堂。跨出穿堂,又是一个天并,两边是漆黑的走廊,迎面即是后堂,看去也一片漆黑,依然没有一丝人声。刚才进来的霍五太爷和智光和尚等人,到底哪里去了呢?
人就这么奇怪,他们前来夜探碧落山庄,当然希望不要被人家发现,现在他们已经深入到后堂,依然不曾见到一个人,这不是最好吗?但因偌大一座宅院,没碰上一个人,没听到一点人声,心里反而怪怪的,总觉得有着蹊跷,愈来愈感不安。
李小云跨上一步,伸手拉住南宫靖的右手,细声道:“大哥……”
南宫靖握住她纤纤玉手,说道:“快别多说,我们进去。”
后堂布置雅洁,地方也相当宽敞,正中间有一把高背锦披的太师椅,那自然足老夫人的坐椅了。南宫靖想起那天有一个老妇人盘问自己,很可能就在这里,但那天自己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有看得清周遭的景物。这里既是老夫人起居的地方,何以仍然不见一个人呢?碧落山庄的人会列哪里去了呢?他拉着李小云的手继续往里走去。
高背锦被椅后面是一座雕刻精致的「孔雀开屏」屏风,转过屏风,后面是几个房间,紧闭房门,还是听不到人声。两人遁着一条曲折迥廊走去,长廊尽头处,已是第三进屋宇,第三进依然没有人影。李小云趑趄的道:“大哥,这里的人,莫非已经撤走了?”
南宫靖道:“这不可能,他们并没有撤走的理由。”
李小云道:“那么人呢?”
南宫靖道:“怪就怪在这里,就算庄中已经没有人,那么方才进来的霍五和智光等人,又怎么也会不见呢?今晚我们既然来了,好歹总要弄个明白,走。”
说话之时,已经到了后院,一道围墙横互在面前,这就是说碧落山庄一座大宅院,应该到此为止了。但在围墙中间却开了一个圆洞门,门上用清水砖砌成扇面形的横额,镌着「别有洞天」四个楷书。圆洞门外树木葱郁,夜色之中,隐隐可见亭台楼阁,那是后园了。
两人步出圆洞门,但觉清风徐来,一条白石铺成的走道,两边是两排高大的树木,星月朦胧,夜色极为清幽。本以为夜探碧落山庄,定然会有许多惊险,如今却变成了爱侣携手夜游花园了。花园占地极广,高台楼榭,掩映在林木花丛之间,颇具巧思,只是依然还没有一点灯火。
两人一路行来,也依然不闻—点人声,整座花园,好像久无人住,这情形,和前面大宅,几乎完全一样。两人几乎穿行了大半个花园,现在快绕到东北角。那里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亭,就在此时,两人看到一片昏黄暗淡的灯光。他们找了半天,没遇上一个人,现在看到了灯光,有灯光就有人了,两人口中同时发出一声轻咦。
李小云道:“大哥,前面小山下有灯光呢。”
南宫靖缓缓放开牵着她的手,说道:“让我先过去瞧瞧,你和我至少保持一丈距离,不可太近。”
李小云道:“看你,一点灯光,就这样郑重其事。”
南宫靖道:“整座大宅,都空无一人,只有这里进出灯光来,你说是不是有着极大的古怪?何况……”
李小云没待他说下去,就急着问道:“何况什么呢?”
南宫靖道:“霍五太爷和智光等人,比我们先进来了一步,但我们一路行来,就始终不曾听到一声叱喝,也没见到什么地方有过打斗的迹象。他们几乎就像泥牛人海,再也没有踪影,我看多少和这灯光有关,所以我们过去,就要特别小心……”
他不待李小云开口,接着又道:“我们保持一丈距离,万一发现不对,就可以后退……”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正容道:“还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了,如果一旦遇上极强的敌人,你必须听我的话,我要你快走,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你都不用管,只要听我的话,越快离开越好。”
李小云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深情凝住,惊惧的道:“你想到了什么?”
南宫靖道:“我见过一个老婆婆,她一身武功好像极高,还有就是秦总管,穿绿袍的老人,也一定是极顶高手,我叫你走,就是由我先挡他们一挡,你先脱身。”
李小云关切的问道:“那么你呢?”
南宫靖道:“你先脱身了,他们拦不住我的,我自然会随后赶来,这一点,你必须记住,到时犹豫不得。”南宫靖把话说得清楚了,才举步朝着灯光走去。
这片灯光昏暗之中带着惨绿,看去十分暗淡,因为是在黑夜里,四周一片黝黑,这点灯光虽然微弱,却仍能使人老远就看到了。灯光是从一座小山脚下透出来的。两人走近大门,只见门内还着两个手持扑刀,身穿墨绿劲装的汉子,在黑暗之中,还当他们穿的是黑衣。这两人面对面站着,一动也不动,显是被制住了穴道,这和在柳林中的情形一样。
大门既然敞开着,两人自然要从大门进去,但这一走到门口,才发现大门里面不过两三步路,就是一道往下的石级,黯淡而惨绿的灯光就是从下面透上来的。大门内竟然会是地窖人口,难怪一路都没听到霍五、智光等人的动静,原来他们都已下去了。
第十六章九阴摧心
南宫靖脚下一停,回头以「传音入密」朝李小云道:“记住我方才说的话,一旦发现不对,要尽快退出……”李小云朝他点点头。
南宫靖没有多说,当先举步走入大门,朝石级跨下。李小云不敢和他太过接近,等他走下十来级,才跟着下去。石级相当宽阔,少说也有百来级之多,石级尽头,豁然开朗,那是一座相当广阔的大厅,围着八根石柱,每根石柱足有一丈五尺多高,柱上悬挂着一盏古铜油灯,灯光荧荧,微见惨绿,是以整座大厅,就显得绿阴阴的十分幽暗。
八根石柱是支持这座地底大厅的,因此作八个方向矗立。这一来整座大厅等于分成了中间和四周。中间是八根石柱以内,约有十五六丈方圆,四周就像迥廊,在八根石柱以外。人口不远,面向里首站着一排人,赫然就是方才进来的霍五、智光等六人,他们就像站着看热闹一般,全神贯注看着厅上,一动也不动。
大厅上,八根石柱中间却坐着许多人,因有霍五等人挡住了视线,看不十分清楚。这一情形,其实只是南宫靖跨下石级时目光迅速一瞥之间的事,他原是靠着石级右首墙壁下来的,看到厅上情形,赶紧以背贴壁,左手朝后面的李小云打了个手势,迅快朝右首闪去。
李小云看到大哥的手势,也立即以背贴壁,脚下加快,跟着向右闪去。这石级尽头,和霍五等人站立之处,还有一丈来远,因此两人从他们身后闪过,他们并未发现。因为他们前面是两根石柱中间,正好遮住了厅上的人的视线。
南宫靖和李小云闪到大厅左首,这里已在石柱的外面,就像迥廊一般,足有三丈来宽,因为八盏油灯都是挂在石柱的里首,灯光又黯淡惨绿仅能照到中间数丈来远,这迥廊就一片黝黑,纵然躲在石柱后面,厅上的人也未必看得到。
南宫靖还是十分小心,左手拉着李小云,以极轻的步法,闪入一根石柱后面。一根石柱虽然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但要隐蔽两个人还稍嫌不够。如果要一个人分隐一根石柱,两根石柱之间,相距就有五丈来远,自己两人深人地底,尚喜没人发现,但如果一旦发现,分开得太远,就无法照顾得到了。南宫靖略为犹豫,就要李小云贴着石柱站立,自己就在她身后,这样就不虞被厅上的人发现了。
大厅上,灯光惨绿幽暗,肃静无哗,好像在开会一般。南宫靖和李小云既已隐藏好身形,自然要悄悄探出头去,看看厅上的情形。大厅上首正中间,放——张高背锦椅,椅上端坐着一个面罩绿纱,花白头发、身穿蓝布衣裙的老妇人。她身后左首伺立一个长发披肩,身穿浅绿衣裙的女子,也以绿纱蒙面,但看去身材苗条,年纪不会很大,右首是一个绿衣小鬟。
南宫靖一眼就认出正是自己和丁玉郎同来的那天,给自己送茶和传达老夫人的话,要丁玉郎进去的那个小鬟。由此可见坐在中间的老妇人,就是碧落山庄的老夫人了。在老夫人前面右首,垂手站着一个绿袍老者,身形矮小,面如古铜,颔下留着一把雪白的山羊胡子,这人正是那天在茶亭「请」走终南五老中老三金鞭叟田丘常,白虎神暴本仁和皖西三侠的绿袍老者。他当然就是胡叔达口中的「秦总管」了。
在老夫人前面,面向老夫人,还有许多人席地而坐,南宫靖目光一掠,这些人他几乎全都认识。左首第一个头戴毡帽的老头是终南五老的老三金鞭叟田五常。第二个头盘小辫的庄稼老头则是金刀门金刀无敌郭东升(已死在旋风花下)的师叔无形刀邢铿。第三个则是白虎门掌门人白虎神暴本仁。
坐在他们身后的则是皖西三侠龙眠山庄庄主擎天手李天群、霍山霍天柱、和青山谢东山。石首是五个老太婆,南宫靖认识的有缝穷婆、卖花婆、刘媒婆三个,其余两人不用说是王牙婆和孙虔婆了。六婆之中,只没有阎佛婆,那是她一直住在白衣庵、长斋礼佛,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如果仍在江湖走动的话,只怕也被「请」来了。
南宫靖看到了,李小云自然也会看到了,爹和二叔、三叔果然都被碧落山庄「请」来了。她一时但觉心头狂跳,倏地回过头去,正待开口。南宫靖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不可说话,我们先看看他们在做些什么,此时千万动不得。”
只听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缓缓抬起头来,说道:“秦总管,你去叫霍五、智光两人进来。”她说出来的话,好像有着极大权威,直呼霍五、智光的名字。
站在右首的绿袍老者秦总管闻言垂手应「是」,举步走出,朝霍五太爷、智光二人拱拱手,含笑道:“霍五先生、智光大师,老夫人请二位入内相见。”说完,就抬手肃客。霍五太爷和智光二人果然一言不发,往里行去。
李小云附着南宫靖耳朵,悄声道:“大哥,这两人是不是被他们制住了呢?”
南宫靖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快不可开口。”
这时秦总管已领着霍五太爷、智光二人,一直走到老夫人面前,才脚下一停,向右首退后一步,躬着身道:“启禀老夫人,他们来了。”
老夫人寒电般的目光从蒙面绿纱中透射而出,冷然道:“霍五,刚才的事情,你都看到听到了?”南宫靖心中暗道:方才不知有些什么事?霍五太爷点了点头。
老夫人又道:“金维能是你结义兄弟?”金维能是神灯教总护法,死于旋风花下。
老夫人严厉的道:“他是不是该死?你还想替你结义兄弟报仇吗?”霍五太爷没有作声。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凭你这一点微末之技,就是想报仇,也还差得远,你可以去了。”说到这里,冷然道:“秦总管,你送霍五出去。”
秦总管恭声应「是」,转身抬抬手道:“霍五先生请。”霍五太爷一言不发跟着秦总管往外就走。
老夫人目光转到智光身上,冷声道:“智光,你和智明(黄龙寺方丈已死于旋风花下)沉瀣一气,谋夺经书,本该杀了你,但老身念你只是从犯,免你一死,不过老身要把你留下,你服不服?”智光低首没有作声。
这时秦总管已经送霍五太爷出去,回了进来。老夫人一抬手道:“秦总管,把他带下去。”
秦总管朝智光招招手道:“你过来,暂且坐下。”他指指左首地上,命智光坐下。智光居然毫无反抗,依言在他指定的地方,席地坐下。
老夫人又叫道:“田五常、邢铿、暴本仁。”田五常、邢铿、暴本仁三人闻言,同时站起身来。老夫人目光一抬,说道:“方才你们都听清楚了,老身要说的话,也已经都说了,今后为友为敌,悉听尊便,三位可以走了。”接着又道:“秦总管代老身送田长老三位出去。”
秦总管应了声「是」,朝三人连连拱手道:“三位请。”田五常、邢铿、暴本仁三人果然举步往外就走。
秦总管是代老夫人送客,跟在三人身后,一路送了出去。南宫靖心中暗道:可惜自己迟来了一步,方才老夫人定然是和他们在说某一件事了。接着只听老夫人又冷声叫道:“李天群、霍天柱、谢东山。”李小云一听她叫到爹的名字,心头咚的一跳,急忙注目看去。
李天群、霍天柱、谢东山席地而坐的人闻言立即站了起来。老夫人嘿然道:“李天群,你枉是形意门的名宿,居然也想谋夺经书,六人之中你侥幸躲过旋风花一击,算你命大,本该把你留下,老身念在你平日能行侠仗义,姑且网开一面,放你们回去,今后给我好好的闭门思过,你们去吧。”
她这番话,只有李小云听得懂,她在爹书房里,偷听过爹说的话,爹是为了一册达摩手着的「洗髓经」,才把假南宫靖(侯元)劫到龙眠山庄去的。只不知这老夫人又是谁?
只听老夫人又道:“泰总管送他们三人出去。”秦总管刚把田五常等三人送走,答应一声,又领着李天群三人向外走去。
李小云眼看老夫人释放了爹等三人,心上总算放下一块石头。南宫靖心中却暗暗忖道:老夫人释放这些人出去,何以每次都要秦总管送他们出去呢?其中不外两种原因,一是这些人本来已被制住穴道,如今释放他们出去,是要秦总管替他们解开受制的穴道。二是明的释放他们,要秦总管送他们出去之时,用阴手点闭他们某处经穴,让他们出去了,也变成失去记忆的人,和自己从前一样。”
就在地思忖之际,突见老夫人从垂脸绿纱透射出来的两道森冷目光,朝自己两人隐身之处投来,心头方自一惊。老夫人忽然沉笑一声,缓缓说道:“年轻人,你们已经看了多时,现在该可以出来吧?”
南宫靖听得大吃一惊,忖道:“原来她早就看到自己两人了。
李小云心头狂跳,但她急中生智,连忙附着南宫靖的耳朵,悄声说道:“你快押着我出去,我现在是丁玉郎,有我作人质,你就可以安然出去了。”
南宫靖朗笑一声道:“老夫人果然好眼力。”一手紧握着李小云的手肘,推着她举步走出,他改变了声音是以没人听得出来。
老夫人从垂脸绿纱中射出来的眼神,亮若冷电,直注在南宫靖的脸上,冷然道:“年轻人,放开他。”
南宫靖朝她微微一笑道:“老夫人原谅,在下并无为难这位丁兄之意,只是有这位丁兄作伴,在下似乎比较安全,所以在下暂时还不能放开他。”
老夫人目光之中微含怒意,透过面纱,直注南宫靖,冷然道:“你以为有玉儿在你手中,老身就奈何你不得?”
南宫靖傲然笑道:“在下以为和老夫人并无恩怨可言,老夫人未必会对在下贸然出手。”
秦总管嘿然道:“年轻人,老夫人叫你放开他,你敢违抗老夫人的金令?”说话声中,右手突然凌空朝南宫靖左肩抓来。
他这一抓,虽和南宫靖还有丈许距离,但是五道尖风,劲直如矢,疾风飒然,锐利无匹。南宫靖左手扣着李小云手肘,回头朝秦总管淡淡一笑道:“秦总管,在下正和老夫人说话,你最好稍安毋躁。”口中说着,右手抬处,虎口向外,朝右首引出。
这一记招式极为简单,但在他手势引出之际,忽然生出一般强大的无形吸力,把泰总管抓来的五道尖风,一齐朝右吸出。老夫人看得目芒连闪,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靖道:“在下宫飞鹏。”
老夫人道:“你是少林弟子?”南宫靖方才使的是「接引神功」,少林七十二艺中名列第七,故而有此—问。
南宫靖道:“不是。”
老夫人又道:“那是何人门下?”
南宫靖道:“在下不在各大门派之中,家师方外之人,也从不在江湖走动,在下说出来了,老夫人也未必会知道。”
老夫人心中不觉一动,问道:“你认不认识南宫靖?”
南宫靖想到自己的内功近日似是精进不少,这就说道:“他是在下师弟,在下就是找他来的。”
这话老夫人自然相信,颔首道:“这么说,你也是不灭大师的门下了,唔,南宫靖并不在敝庄,据老身所知,他在龙眠山庄被人救走,从此下落不明。”
南宫靖道:“在下本来以为是秦总管把他请来了,但看了方才老夫人把请来的人,都已一一释放回去,才知我师弟不是贵庄请来的了。”
“那很好。”老夫人道:“你放开玉儿,可以走了,老身保证没有人会拦阻你的。”
南宫靖道:“老夫人一言九鼎,在下自然相信得过,但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想请丁兄送到江边,丁兄自可回来,还望老夫人垂察才好。”说完,略一抱拳,一面朝李小云含笑道:“委屈丁兄,送在下一程吧。”话声一落,正待举步往外行去。
突听一个女子声音尖叫一声:“娘。”从左首迥廊暗影中突然冲出一条娇小人影,朝厅上冲来。南宫靖听出这冲出来的正是卖花女祝小青,不由得蓦然一惊,要待阻拦已是不及。
只听秦总管沉喝一声:“小丫头还不站住?”一道掌风朝祝小青迎面涌到。
南宫靖右手疾拍,斜里朝他掌风拦去,口中叫道:“小青,快后退。”
但听蓬然一声,在祝小青身前三尺响起,一直一横两道掌风,总算给抵消了。祝小青堪堪站住,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就在此时,只见另一条人影,从右廊窜出,快若飘风,一下落到孙虔婆身侧,一言不发,背起孙虔婆,正待纵起。
老夫人目光一动,冷然道:“今晚闯进碧落山庄来的人倒是不少。”
秦总管刚接下南宫靖一掌,被震得心头一凛,忖道:“这姓宫的小子内功居然极强。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他听到老夫人的话声,慌忙躬身道:“老夫人息怒,这小子纵然抢走孙虔婆,也救不了她。”
那背起孙虔婆的是一个黑衣少年,听得不觉一怔,问道:“你们把我娘怎样了?”
秦总管阴沉一笑道:“小子你是孙虔婆的儿子?你不会把孙虔婆放下来瞧瞧?”
黑衣少年听得暗暗一惊,说道:“你们害死了我娘?”他直到此时才发现背在背上的娘果然一动不动,不觉一脸俱是仇怒之色,切齿的道:“你们如果害死我娘,我就和你们拼了。”
祝小青经他们一说,凝目看去,娘席地坐在那里,情形也果然不对,心头又惊又悔,尖声道:“你们把我娘怎么了?”
秦总管深沉一笑道:“孙虔婆、卖花婆都没有死,只是老夫人另有差遣,才把她们留下来的,你们两个如果不放心,也可以跟你们娘一同留下。”
祝小青道:“是你们劫持了我娘,我娘未必同意。”
老夫人不耐的道:“秦总管,不用和他们多说,这两人不能放他们出去。”
祝小青怒声道:“好啊,原来是你主使的。”她身形像陀螺般一个急转,一阵细碎如雨、潇潇洒洒的暗器,朝老夫人激射过去。这一阵暗器,因为她心头又急又怒,把身上所有法宝全使出来了。
南宫靖暗叫一声:“要糟。”左手迅快放开李小云,身形闪电,朝祝小青抢了过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老夫人坐着的人,连身形也没移动,口中沉喝一声:“找死。”右手衣袖突然挥起,这一挥,她身前数尺宛如起了一阵轻风,激射过去的百十点寒星,经她袖风一拂,就像风吹柳丝,一齐随这阵清风吹起,朝祝小青疾射过来。
差幸南宫靖见机得快,打手向右引出,左手一把抓住祝小青手臂,往后跃退。那经老夫人袖风吹起反射过来的百十点寒星,回来得比去势还快,但经南宫靖施展「接引手」,一古脑儿朝左首迥廊引出,接着但听一阵爆豆似的洒洒细响,全数都没人墙中了。
老夫人目光朝南宫靖直射过来,冷然道:“宫飞鹏,老身已经答应你离去,你还留在这里多管闲事吗?”
南宫靖拱拱手道:“这位祝姑娘和在下原是素识,老夫人挥袖反射,祝姑娘武功不如老夫人甚远,势难闪避得开,在下出手相救,也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沉笑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能救得了她吗?”
南宫靖朗笑道:“在下行走江湖,不说祝姑娘原是素识,就是从不相识之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不错,这里是碧落山庄,在下既敢进来,就……”
“就没有把碧落山庄放在眼里,对不?”
老夫人没待他说下去,就盛气的道:“好,老身那就连你一起留下。”
南亭靖朗朗一笑道:“在下纵然学艺不精,老夫人也未必留得下在下。”
李小云听得心头大急,试想连终南金鞭叟田五常、无形刀邢铿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都被老夫人「请」了来,大哥怎好和她闹翻?但自己目下假扮丁玉郎,装作穴道受制,不好开口,只是心里暗暗焦急。就在他们说话之际,秦总管已经凌空一指,点了黑衣少年的穴道。
老夫人嘿然道:“很好,琬儿,你去接他三招。”侍立她身后的长发女子躬身领命,飘然行来。
南宫靖道:“老夫人且慢。”
老夫人道:“你还有何说?”
南宫靖道:“方才是老夫人说的,这里是碧落山庄,因此在下想到了一件事。”
老夫人道:“什么事?”
南宫靖道:“这里既是碧落山庄,老夫人自然有不少人手,在下只有一个人,如何轮流作战?因此在下倒想和老夫人领教三招……”
他话未说完,老夫人沉哼一声道:“年轻人好生狂妄,凭你还不配和老身动手。”
“哈哈。”南宫靖朗笑一声道:“老夫人之意,在下若胜了这位姑娘,咱们就可以走了?”
老夫人似是极怒,哼道:“你要胜得琬儿,才有资格接老身一招。接得下老身一招,就任你们自去。”
南宫靖道:“看来在下就是接不下也非接不可了。”在他说话之时,长发女子已经俏生生的走到他面前七八尺远,停下步来。
南宫靖一指黑衣少年问:“秦总管,请你把这个小兄弟的穴道解了。”
秦总管道:“他是孙虔婆的儿子,难道和宫少侠也是素识吗?”
南宫靖朝他笑了笑道:“在下和老夫人下了赌注,输了连在下都赔进去,赢了自然把这位小兄弟也要带出去了。”
老夫人道:“秦总管,放开这黑小子。”
秦总管答应一声,挥手一掌,解开了黑衣少年的穴道。黑衣少年穴道受制,但南宫靖和老夫人说的一番话,他自然都听到了,此刻穴道一解,目光不觉朝南宫靖投来。南宫靖朝他招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在下若是胜了,咱们还能活着走出碧落山庄,在下若是败了,咱们就得全留在这里了。”
黑衣少年果然依言走了过来,抱抱拳道:“小弟还没请教这位大哥的尊姓大名呢?”
南宫靖含笑道:“我叫宫飞鹏。”
黑衣少年道:“小弟孙小乙。”
长发女子站在南宫靖面前,不耐的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南宫靖连忙朝她抱抱拳,潇洒一笑道:“对不起,让姑娘久侯了,在下宫飞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长发女子被他问得脸上一热,不,被他笑得心头一阵乱跳,幽幽的道:“我叫楚琬,宫少侠可以赐教了。”
南宫靖道:“楚姑娘只管请先。”
楚琬在老夫人面前不敢多说,更不敢朝他多看,娇声道:“宫少侠,那就请接招。”
身形疾进,一侧身,右手倏然翻起,纤纤五指舒展如兰,朝南宫靖肩头疾划过来。她这一式使的正是「兰花挑穴手法」,哪知上半式堪堪使出,下半招还没施展,南宫靖左手指处,三个指头一下撮住了楚琬的玉腕。楚琬心头一窒,左手跟着推出,那知南宫靖比她还快,右手三个指头又一下撮住了她左手的脉腕,他连使两招「拈花手」,扣住楚琬双腕,出手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楚琬双手脉腕被人扣住,几乎挣扎不得,—时又羞又急,面颊发赧,娇急的道:“快放开我……”
南宫靖朝她潇洒一笑,说道:“楚姑娘承让了。”双手一松,放开了她被扣的双腕。
楚琬急忙一挣,往后疾退了一步,她当着老夫人,被人扣住双腕,自然不肯甘休,口中娇叱一声:“你再接我一招。”右掌一立,呼的一声朝南宫靖当胸劈来。
南宫靖身形斜跨半步,避开了她的一记掌风,连连摇手道:“楚姑娘,请住手。”
楚琬道:“你怎不还手?”
南宫靖含笑道:“方才一招之间,楚姑娘双手被执,难道在下还不算获胜吗?”
楚琬还没说话,老夫人沉声道:“琬儿,你回来。”楚琬一双清澈的眼神,从蒙面绿纱中透射出委屈之色,深深注视了南宫靖一眼,口中应了声「是」,缓步退下。
南宫靖朗笑一声,朝上抱抱拳道:“在下现在有资格接老夫人一招了?”他此话出口,听得秦总管不禁变了脸色。
老夫人似是嫌他太以狂妄,口中沉哼—声:“好。”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身朝伺立身后的绿衣小鬟招了招手。
绿衣小鬟立即趋前一步,双手棒着一柄古剑躬身呈上。老夫人右手一伸握住剑柄,呛的一声掣出一支寒光逼人的长剑,冷然道:“宫飞鹏,你只要接下老身一招,你们都可以离去,若是接不下来,只好都给我留下了。”从她这句话中,就可以听得出来,她这一描剑法,该是十分凌厉的一击了。
南宫靖同样掣出长剑,抱剑当胸,施了一礼道:“老夫人只管请赐招好了。”
老夫人目光如电,冷声道:“很好,你小心了。”
喝声甫出,右手长剑突然凌空一振,剑身发出嗡然异声,就卷起八九道剑光,冷电精芒,如银蛇乱闪,几乎令人不辨虚实,莫测如幻。南宫靖和丁玉郎动过手,心知老夫人使的是「分光剑法」,一时哪敢怠慢,右手闪电般推出,截住一道剑光,立即剑交左手,顺势推出,又截住了一道剑光,长剑已经回到右手了。
剑势推出,再交左手,这样把一支长剑倏左倏右,交互发剑,每推出一剑,就截住老夫人一道剑光,也同时响起一声金铁大响。老夫人这一招「分光剑法」,连发九剑,也就接连响起了九声金铁狂鸣。这一段话,说来好像十分简单,你一剑来,我一剑去,每一剑都把你截住了,但实际上可并不是这么容易。
因为老夫人使出来的剑法只有一招,在一招剑法之中,却隐藏了九道剑光,等于说九道剑光是同时出现的。何况老夫人练剑数十年,每一道剑光之中,都含蕴着极强的内力。南宫靖纵然练成双手交替的「达摩剑法」,古拙之中,不快而快,可以针对「分光剑法」每一剑光挡上一下。
但若非数日前经沈雪姑施展「太素脉诀」贞女篇「以阴导阳之术」,使他本身真气得贞女太阴真气所助,调和坎离、玄关自通,功力倍增,就算你截住了老夫人的剑势,也非被老人人剑卜内力震飞出去不可。轻则内腑受震,跌地不起。重则当场殒命。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李小云、祝小青、孙小乙三人但见雪光飞洒,耀目如银,几乎连南宫靖究竟接下了没有都没有看清,只听到一阵连珠般金铁狂鸣,震得他们耳中嗡嗡不绝,双方剑光已倏然尽敛。南宫靖脚下浮动,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一步。
突听老夫人沉喝一声:“什么人敢在老身面前……”话未说完,左手呼的一掌凌空朝左侧走廊劈了过去。
原来老夫人使出一招九剑,都被南宫靖接住,心头怒恼已极,口中沉嘿一声,左手竖立如刀,凌空朝前虚虚一扬。南宫靖一口气接下九道剑光,对方每一剑都重逾山岳,几乎把双臂震得隐隐发麻,就在此时,突觉一道无形内劲毫无一点声息撞到身前,压力之强,令人息为之窒。心头大吃一惊,此时连想后退,都已不及,他右手还执着剑,本能的左手一提,朝前推出。
也就在他堪堪出手之际,突听耳边有人低喝一声:“接不得。”话声入耳,已有一道温和的轻风,从右首斜涌而至,把撞到身前的无形内劲截住。
就是如此,南宫靖推出去的左手,还是和那股无形内劲接触上了,但觉左掌骤震,震力竟然遁臂直上,心神同时为之一震,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这一段情形,李小云、祝小青和孙小乙三人根本都不知道。只有南宫靖心里明白,刚才有人在暗中替自己挡了老夫人一掌。
李小云因自己假扮了丁玉郎,不好开口。祝小青看到南宫靖后退一步,急忙问道:“宫大哥,你没事吧?”
南宫靖但觉被震胸口有些闷气,微微摇头道:“我没有什么。”
老夫人发觉有人在暗中接她一掌,但她掌朝左首迥廊劈去,又杳无朕兆,心头极是愤怒,厉声喝道:“宫飞鹏,你还有帮手?”
南宫靖道:“在下方才说过,是找寻敝师弟来的,只有在下一个人,并无帮手。”
老夫人哼了一声,把手中长剑递给绿衣小鬟,就自顾自回身坐下,挥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祝小青、孙小乙同声问道:“我娘呢?”
老夫人沉笑道:“老身说过不会难为你们娘的,宫飞鹏为了你们,才接老身一剑的,你们还不快跟他走?”一面朝南宫靖说道:“宫飞鹏,你还不替玉儿解开穴道?”
南宫靖道:“在下说过,要丁兄送在下一程,在下山说过,绝不会难为丁兄的,老夫人但请放心。”说完,朝李小云含笑道:“有劳丁兄,送兄弟出去。”说完一手拉着她手臂往外行去。
老夫人坐在椅上,没有作声,但两道冷电般目光透过蒙面绿纱,只是盯注着南宫靖的身后,目送他拾级而上,一面叫道:“秦总管?”
秦总管连忙躬身道:“属下在。”
者夫人道:“你看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秦总管道:“老夫人不是说他是不灭大师的门下?”
老夫人轻哼道:“武林中几时有不灭大师这么一个人?”
秦总管躬身道:“属下确实没有听说过,方才老夫人试过他一招,不知可曾发现了什么?”
老夫人微哼一声道:“他方才使的是少林守视为镇山绝技的「达摩剑法」,但其中却又似乎有些相异之处,他能接下老身一招九剑,就全在那些相异之处上。尤其他把一柄长剑,双手互易发剑,左手所发的剑招,胜过右手,老身怀疑他师傅不灭大师,可能是……”
秦总管听得耸然动容,急急说道:“老夫人认为他就是昔年因杀孽太重,自动在佛前断了一臂,离开少林寺的金罗汉天生大师?”
“唔。”老夫人道:“所以老身又试了他一掌,可惜有人替他接了过去……”
南宫靖、李小云、祝小青和孙小乙等四人,出了碧落山庄,一路急奔,赶到藏舟之处来,南宫靖道:“我们快下去……”话声未落,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上身往前倾去。
李小云蓦吃一惊,急忙伸手把他扶住,问道:“大哥,你……怎么了?”南宫靖这一倾跌下去,虽经李小云扶住,但业已昏迷不省人事。
李小云看得心头大乱,失声道:“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她话声带着哭声,几乎急得进出泪来。
祝小青望着她诧异的道:“你不是了玉郎?
李小云道:“我是宫飞云,当然不是丁玉郎了。”她此刻双手扶着南宫靖的身子,连面具都无暇揭下来。
孙小乙道:“宫大哥双目紧闭,好像负了重伤?”
祝小青道:“宫大哥和那老太婆打成平手,又没输给她,怎么会负伤的?”
孙小乙道:“很可能是中了老太婆的暗算。”
只听芦苇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冷冷的道:“他便接老太婆一记「九阴摧心掌」不快把他送下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小云听出此人说话的声音,是在自己来船之上,这就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声音道:“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救他,我已在船中恭候多时,你们还不快些下来,岂不耽误了他的伤势吗?”
李小云只觉此人口音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谁来?这就双手抱着南宫靖,足尖一点,凌空朝小船上飞去。等她落到中舱,站稳身子,凝目看去,中舱一把小木椅上,坐着一个面蒙黑纱,身穿袭洁白道装的道姑,赫然竟是白衣底的沈雪姑。
李小云无暇多问,果然依言抱着南宫靖走到她面前。沈雪姑伸出一只欺霜凌雪的右手一下握住南宫靖的右掌心。这真是如响斯应,南宫靖经她握住掌心,但觉心头一阵阴凉,倏地睁开眼来,口中刚「咦」了一声。沈雪姑道:“你只是清醒,伤势丝毫未好,快不可说话。”一面朝李小云道:“你也坐下来,抱着他不可动。”李小云抱着大哥,依言在她身旁坐下。
沈雪姑又朝孙小乙、祝小青二人问道:“你们谁会解穴,去把船老大的穴道解了,要他立即开船。”
孙小乙道:“我会。”
祝小青道:“我也会。”
孙小乙已经双肩一弓,抢着掠了过去,解开船老大的穴道,要他开船。船老大那敢违拗,缓缓退出小港,掉转船头,直向对岸驶去。李小云坐下之后,才发现少了丁玉郎和胡叔达两人,这就问道:“沈雪姑,本来留在船上的丁玉郎和胡叔达两个人呢?”
沈雪姑道:“船上地方不大,不把两人扔上岸去,能容得下这许多人吗?”
祝小青道:“宫二哥,你现在可以把面具取下来了吧?”
李小云道:“你怎么知道我戴了面具?”果然伸手从面上揭下一张面具,收入怀中。
南宫靖有气无力的道:“沈仙姑……在下……”
沈雪姑本来闭着双目的人,忽然睁开眼来,冷冷的道:“叫你不可说话,快不要说话。”又缓缓闭上眼睛,她虽然闭目坐着,但右手和南宫靖掌心互握,依然并没放手。
李小云看得心头暗暗生气,但因大哥负了伤,不知如何救治?不好当面流露出来,忍不住问道:“沈仙姑,我大哥伤势如何?”
沈雪姑又缓缓睁眼,说道:“你没看到贫道握着令兄的手吗?趁这段时间,先行运功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受震的内腑先行复位,再求救治之道,你此时不可多说。”说完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小云听她说得这么严重,而且她握住大哥的手,原来是在替大哥疗伤,心头暗暗感到惭愧,自己竟然对她这般多心,一时那里还敢说话?尤其她说大哥给老太婆「九阴摧心掌」震得内腑离位,不知她能不能使大哥震离的内腑恢复过来?双手抱持着大哥身子,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在大哥脸上,只是大哥脸上易了容,他脸色如何,是瞧不出来的。
祝小青和孙小乙也各自瞪着双目,瞧着这位白衣道姑和南宫靖两人,谁也不敢开口,小船上登时睁了下来。只听船头鼓浪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敲打着。不过半个时辰,小船已抵对岸,船老大停妥了船。沈雪姑缓缓收回握着南宫靖的手,探怀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倾出两颗药丸,一颗纳入南宫靖口中,一颗自己吞了,才抬头说道:“我们上岸去吧。”说完,当先站起,连足尖都没动,一个人白衣飘忽,凌空飞起。
李小云双手抱着南宫靖跟踪跃起,接着祝小青、孙小乙跟着登岸。李小云道:“沈仙姑,我大哥伤势是不是好了?”
沈雪姑道:“被「九阴摧心掌」震伤内腑,那有这么容易就治得好?”
李小云包道:“那怎么办呢?”
沈雪姑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本来只要我行气运功,让令兄真气和我会合运行,至少可以把他受震离位的内腑恢复过来,那知……”
李小云听她口气,似乎在船上这一会工夫,并没有把大哥离位的内腑恢复过来,不由急急问道:“仙姑是说……”
沈雪姑没待她说完,微微摇头道:“那是贫道轻估了她,没想到此人练的「九阴摧心掌」力之中,还隐藏着另一种旁门极厉害的火功,连贫道都着了她的道……”
李小云听得吃惊道:“你负了伤?”
沈雪姑道:“贫道先前一无所觉,直到在船上运气之时,忽然发觉内腑隐隐如灼,当时并不在意,那知这烧灼之感,愈来愈甚,好像本来只有一小点灼伤之处,后来渐渐扩大了。贫道是从横里发出去的掌力,已是如此,令兄和她正面相对,想必比贫道还严重多了。”
孙小乙问道:“这老太婆使的究是什么功夫,竟有这般厉害?”
沈雪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贫道也说不出来,所能感觉的,这是一种旁门极厉害的火功、伤人之后,会逐渐发作……”
李小云道:“我们那要………找什么人去治疗呢?”
“天下尽多庸医,如何能治得好令兄的伤势?”
沈雪姑沉吟了下又道:“此来贫道自有主张。”
李小云道:“但仙姑不是也负了伤吗?”
“不要紧。”
沈雪姑道:“贫道替令兄治伤,同时山可以治疗贫道的伤势,目前最主要的还是要找一处没有人惊扰的地方,才能替令兄疗伤。”
李小云啊了一声道:“离这里不远,有一个渔村,只有三户人家,我们找去的时候,三家渔民全已遇害,那里倒是十分隐僻的地方,只是离碧落山庄太近了些……”
沈雪姑道:“方才贫道喂了令兄一颗冰雪丹,也只能暂时保持令兄内腑灼伤不致扩大,既然有这样的地方,咱们目前已无选择的时间,那就快些走吧。”
李小云抱着南宫靖,说道:“那就快些走吧,大家快跟我来……”正待举步。
沈雪姑忽然左手一拦,说道:“你快到贫道身后来。”李小云方自一楞。
沈雪姑冷笑一声道:“有人正在前面等着咱们,你们还是让贫道走在前面的好。”
她越过李小云,白衣绰约的走在前面。李小云抱着南宫靖和祝小青、孙小乙跟在她后面。四人走丁不过十来丈远近,黑夜之中,果然看到前面不远的一棵大树底下,影幢幢站着一个人。现在双方相距已近,那人的面貌也隐约可以看清了。
那是一个身上穿着长袍的老人,虽然时在黑夜,看不清楚他身上穿的长袍是绿色还是黑色?但此人颔下有一把花白胡子,是可以看得到了。李小云曾听胡叔达说过,秦总管手下有两个副总管,一个姓管,一个姓宓,宓副总管的个子稍高,那么此人应该是姓宓了。
走过去的人既可看到宓副总管,他自然也可以看到走过来的四人了,何况沈雪姑一身白衣,在黑夜之中,特别显眼!因此他口中发出咯咯怪笑,说道:“诸位才来吗?”
沈雪姑冷然道:“听你口气,好像是在等着咱们了?”
宓副总管沉笑道:“不是等四位,老夫难道是站在这里看夜景不成?”
沈雪姑道:“你等咱们何事?”
宓副总管道:“你们潜入碧落山庄,又能从碧落山庄出来,足见高明,但老夫可以不管,那也不是老夫的事,但你们杀了老夫手下,夺取巡逻船,老夫巡江有责,自然不能放过你们。”
沈雪姑道:“你错了,咱们既没有杀你手下,而且也没夺取你手下的巡逻船。”
宓副总管道:“但你们总是乘坐巡逻船渡过来的吧?未得老夫允准,老夫还是不能放过你们。”
沈雪姑冷笑道:“咱们从碧落山庄出来,是你们老夫人同意的,你敢违抗你们老夫人的命令?”
宓副总管道:“老夫没有看到老夫人放行命令,你们只要跟老夫回去,如果是老夫人同意的,老夫绝不会难为你们。”
沈雪姑冷然道:“你率同手下,此刻立即给我退去,我也不难为你们。”
李小云听她说出「你率同手下」这句话,不觉朝四周看去,这一看,心头不禁暗暗吃惊。原来在自己四周,不知何时,已被八个手持厚背扑刀的黑衣汉子远远的包围住了。自己和大哥来的时候,就曾和胡叔达那四个手下交过手,那四个人的武功已极为可观,如今这八人却是宓副总管的手下,一身武功,自然更超过胡叔达的四个手下了。
不提她心中暗忖之事,却说密副总管听了沈雪姑的话,不觉豁然大笑道:“小丫头好狂的口气。”
沈雪姑突然从她蒙面黑纱中射出两道森寒有如霜刃的目光,冷峻的道:“你找死。”突然挥手一举迎面拍了过去,一道锋利如刀的掌风,嘶然有声,划空劈下。
宓副总管见多识广,看到沈雪姑劈出来的掌风有异,心中暗暗一凛,忖道:“这丫头使的竟是玄门「劈空刀」。”身形一晃,便自闪开,左手向空一挥,沉喝道:“上。”他喝声甫出,四周八个黑衣汉子一声不作,挥刀扑攻而上。
沈雪姑冷哼一声,回头朝身后三人说道:“你们只管站着,不用出手。”
话声未落,八道人影挟着一片刀光,已从四面八方攻到,这八个黑衣汉子均是久经训练,刀沉势快,这一下有如电劈,奇速无比。沈雪姑身上没有带剑,她身法轻灵,只轻轻一转,已从迎面劈来的两柄刀中闪出,双手突发,举劈指戮,把从她左右攻到的两人退得后退了一步。
她白衣飘忽又是一个转身,转到另一个黑衣大汉身后,砰的一掌,击中后心,那人连闷哼也来不及,一个人突然离地飞去,朝迎面攻来的同伴飞扑过去。他同伴没有看清扑来的人影,但扑攻他的人,当然是敌人无疑,攻出的扑刀自是不会收回。
其实他就是看清了想收势也来不及,但听扑的一声,扑刀已经扎入心腹,但他左肩也被飞扑过来的同伴扑刀斫中。此人中掌飞来,身不由己,手中劈出的扑刀却依然势道极猛,刀光掠落,他同伴的一条左臂也随着卸落。
沈雪姑一掌击出,身形略侧,避开从肩后劈来的一刀,右手乘势五指一撮,抓住刀背,左手横肘撞向此人胸肘,但听哈哈两声,胸骨折断,那人大叫一声,往后撞飞出去。沈雪姑右手抓住夺得的刀背,横刀朝前架出,又是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一下架住了第八个黑衣大汉的刀势,左手振腕一指,一缕指风无声无息的朝那汉子激射过去,一下击中心坎穴,那人应指往后便倒。
这八人原是一窝蜂般围攻上来的,他们从不同方向纵身发招,容或稍有先后,但这所谓先后,也只是先后一瞬而已。他们动作虽然快速无比,但沈雪姑却好整以暇,以逸待劳,看去她动作并不比他们快,实则乘隙抵暇,闪身发招,姿态优美,直如凌波仙子,飘飘欲仙。
这一段话,说来好像已有许多时光,其实只是八个大汉纵身掠,出,挥刀朝中间一凑的工夫。八个人在转瞬之间,就两死两伤,去了四个。但这八人一身武功果然不是弱手,虽在一招之间,死伤了一半,剩下的四人竟然视若无睹。尤其他们身法极快,行动迅捷,一招落空,身形转若陀螺,手中扑刀随身带转,有如灵蛇一般又追劈过来。
宓副总管原先以为有八个人围攻而上,已足可把对方四人制伏,那知不过转眼之间,手下八个杀手竟然去了一半,心头不禁大怒,口中沉喝一声道:“你们去把那二个拿下,这丫头由老夫来。”身形凌空飞扑过来,半空中响起呛的—声,长剑出鞘,一道矫若银龙的剑光,朝沈雪姑当头直射而来。
沈雪姑听得大怒,右手一抬,把接来的一柄扑刀化作一道长虹朝一个黑衣大汉当心射去。身形一侧,便自避开了宓副总管凌空一剑,口中娇声喝道:“看来我今晚真要大开杀戒了。”铮的一声,从她大袖中飞出一缕青光,朝宓副总管剑上截去。
那四个黑衣大汉听到他宓副总管的喝声,立即转身朝李小云等三人扑了过去,其中一个身形还未扑起,口中发出一声惨嗥,一柄扑刀已经贯胸插入,仰跌下去。宓副总管凌空一剑被沈雪姑避开,身子还未落地,耳中听到又有一个手下发出惨号,也气怒得七窍生烟。身形将落未落,双足在空中一顿,右手奋力一振,长剑陡然爆出漫天流芒,宛如网罟般罩落。
沈雪姑手中是一支细长的软剑,此时也随手向上翻起,剑尖向空连点,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叮叮轻响。宓副总管发出的一片流动剑芒,都被沈雪姑剑尖点了一下,悉数幻灭,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却说那三个黑衣汉子分别朝李小云、祝小青挥刀扑攻过去。
李小云双手抱着南宫靖,眼看黑衣汉子挥刀横攻过来,心头大急,突听耳边响起南宫靖的声音说道:“兄弟,不可慌张,快,右足向前斜跨半步,提脚跟,脚尖右转,右足跟上,身向右转,举右足朝前踢出。”他说得很快,李小云虽觉对方扑身挥刀,迎面劈来,那有迎上去的道理?
但此时无暇多想,只好照着大哥说的去做,她身法本极轻快,跨右足,上左足,身向右转,左足跟着朝前踢出。在她来说,只是随着大哥的话做去,那知这一转,就转到了黑衣汉子的身后,踢出的右足,原无目标,自然不会用上很大的力,但却想不到这一脚正好踢在黑衣大汉身后的左脚弯上。
那黑衣汉子挥刀攻到,对方人影忽然不见,心头方自一愕,左脚弯上已被踢中,左脚往前一屈,几乎跪了下去,他究是久经大敌,急忙纵身前跃,霍地转过身来,挥刀就砍。要知使刀的人,不论你刀法如何精纯,刀法尚猛,直来直往,法窍相同,如要回转,非用大掉身法不可。
李小云踢出一脚,居然命中,心头不胜惊喜,这才知道大哥说的身法果然奇妙。南宫靖却在此时又道:“你动作要快,现在左足后退一步,有足跟着后退,向右斜跨出半步,身向左转,再转,右足疾向前跨一大步,右手拔剑,不用出鞘,用剑柄向右平撞过去,好,用力。”他说得快,李小云有了上次的经验,做得同样快速。
在她左足后退之际,对方黑衣汉子已经挥刀攻到。李小云右足—转再转,就转到了他身后左方,等右足朝前跨上一大步就已站在黑衣汉子左首,相距不到二尺。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李小云左手抱住南宫靖身子,右手迅疾无俦的拔剑,用剑柄向右平撞出去。这回大哥叫她「用力」,她自然咬着牙齿,用上了全力。长剑出鞘不过两尺光影,就听「扑」的一声,剑柄不偏不倚撞在黑衣汉子的左肋「攒心穴」上。
要知「攒心穴」与心脉相通,伤则血迷心经,李小云这一记「授人以柄」,少说也用了八成力道,对方如何经受得住?黑衣汉子口中大叫一声,脚下登登的连退了两岁,砰的一声跌坐下去。李小云没想到大哥教自己的步法、手法,竟有这般准法,她得理不烧人,右手用力一放,长剑并未出鞘,嗒的一声,便自返匣。
她右手急速抱起南宫靖,身向有闪,一下欺到黑衣汉子身后,一记「虎尾腿」,向后蹬出。这一脚不折不扣蹬上了黑衣汉子胸膛,口中发出一声「呃」,往后便倒。祝小青早就撤出短剑,待黑衣汉子挥刀扑到,她就身形闪动,避招进招,挺剑便刺,和她动手的黑衣汉子刀法如风,出手快而凌厉,祝小青手挥短剑,使的是她们卖花门传下来的一套「落花剑法」,施展开来剑光缤纷,人影像飘零的落花,忽东忽西,飘忽不定。
是以任你黑衣大汉刀法凌厉,每一刀带着锐利劲风,如电闪雷劈,也休想沾得上她一点衣角,但对祝小青来说,要在对方劲猛的刀势下避招进招,也是一件极为吃力之事。孙小乙使的是双截棍,使出来的虽非整套棍法,但却是大杂脍,各门各派刀剑棍枪招式,只要能适合双截棍使出的,可说应有尽有。这是孙虔婆从各门各派的武术中剽窃来的,虽是散手,无一不是杀着,着实说得上凶猛无匹。
但孙小乙却是以轻功见长,一个人纵跳如飞,照说以轻功见长的人,手上功大使的也必以小巧擅长,可是孙小乙一支双截棍施展出来,却势沉力猛,十分强劲。这一来,他就像雷公劈木一般,虽在飞身纵扑,却似雷霆一击。
这回和黑衣大汉动上了手,他一支双截棍,棍影如山,滚滚不绝,和黑衣汉子的凌厉刀光,硬打便接,毫不逊色,有时忽东忽西的攻势,也会把黑衣汉子逼得后退不迭。但若论武功和剽悍之气,则两个黑衣汉子的刀势,又胜过祝小青、孙小乙甚多,是以时间稍长,祝小青和孙小乙难免渐落下风。
祝小青为人机警,心知时间不能和对方拖得太久,觑个空隙,口中娇叱一声:“你给姑娘躺下。”右手长剑陡地一剑朝黑衣汉子面前直刺过去,左手扬处,打出两支飞镖。
那黑衣汉子怒笑一声,扑刀横劈,朝剑上磕来。祝小青自然不愿和他硬打硬拼,急忙抽剑后退。黑衣汉子刀光一转,当当两声,把打去的两支镖一齐磕飞出去,他磕飞飞镖,祝小青趁机又疾退了两步。黑衣汉子岂肯甘休,双足一点,纵身飞扑过来。
祝小青向后连退三步,就是要你纵身飞扑,你纵身扑起,岂非双脚离地?一个人双脚离地,就没有躲闪的余地,正是她暗器出手的最好机会了。只听祝小青一声娇叱,身形倏地一个轻旋。这一轻旋,就从她身上发出—蓬数十点寒星,问心钉、铁莲子、袖箭、飞刀、蝎尾针,一起出笼,把黑衣汉子当作了飞靶,潇潇洒洒,急如骤雨,从四面八方激射过去。
黑衣汉子身子凌空扑来,自然不易闪避,急切之间,把一柄扑刀舞起一片刀光、护住全身,迅快下落。但听一片细碎的叮叮轻响,较大的暗器,全被他磕落了,但细小的蝎尾针,却乘隙而人,全打到他脚上。身形落地,双脚一软,再也站立不稳,砰的一声跌倒地上,一支飞镖及时穿心射到,登时响起两声闷哼和一声惨吼。
他一个人如何会发出两声闷哼,一声惨吼的呢?原来在祝小青发出暗器的同时,也正是李小云一记「虎尾腿」蹬中一个黑衣汉子胸口,往后跌倒。但边上正好站着一个左臂被同伴砍断的黑衣汉子,他眼看同伴倒下,李小云就在他右侧,这一机会岂可放过呢?咬紧牙关,虎吼一声,右手扑刀突然朝李小云后心劈去。
李小云听到身后吼声,还没来得及转身,两柄柳叶飞刀已经闪电射入黑衣汉子心窝,惨号声中,往后仰倒下去。另一声闷哼,则是和孙小乙动手的黑衣汉子发出来的,他因孙小乙纵来纵去,激得怒火进顶,手挥扑刀,一味追杀。
孙小乙可也是鬼灵精,看到祝小青使出暗器,心中一动,有意把他引了过去,口中打起一个呼哨。祝小青看他把黑衣汉子朝自己引来,随手打出一把飞针。黑夜之中,飞针体积细小,黑衣汉子自然不易看得清楚,直到身上一阵刺痛,才发觉着了人家的道,双足已是站立不稳。
孙小乙双截棍一记「毒蛇入洞」,兜心戳到,黑衣汉子只闷哼了一声,就已了事。孙小乙棍势一收,笑嘻嘻的道:“谢谢你了。”
祝小青山收起长剑,举手掠掠鬓发,笑道:“这是黑夜帮了我们的忙,若是大白天,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就得手呢。”现在只余下一个宓副总管了。
宓副总管功力深厚,一柄长剑使得挥洒如风,盘天匝地的剑光,矫若游龙,简直无懈可击。沈雪姑吃亏在动手之前已经负了内伤,何况她总归是女孩儿家,天赋较弱,这一阵工夫下来,已渐感不支。但两支长剑攻拒之间,依然电光缭绕,难分敌我,这一情形除了动手的两人,外人是无法看得出来的。李小云、祝小青、孙小乙三人都已停下手来。她们就算看出来了,也帮不上忙。
南宫靖清醒之后,已由李小云挽扶着他站立,这时口中发出一声轻咦,说道:“沈仙姑只怕不是姓宓的对手。”
李小云道那“那怎么办呢,他们剑法使得好快,我连看都看不清。”
祝小青道:“只要两人身形分开一些,我就可以使暗器了。”正说之间,沈雪姑的剑法已经渐见凌乱。
只听沈雪姑冷冷的道:“你再不住手,那是不要命了。”
宓副总管发出咯的一声怪笑,说道:“小丫头,你已是强弩之末,还敢口出大言,到底是老夫不要命,还是你不要命了?”说话之时,手中长剑突然一紧,一片剑光密集洒出。
沈雪姑被退后退了一步,口个娇叱一声:“找死。”
长剑前指,身形陡然凌空扑起,刹那间身剑合一,化作一道寻丈青光,匹练横空,朝宓副总管当头罩落,森寒剑气,扩及一丈以外。宓副总管正在加强剑上压力,逼使沈雪姑落尽下风,怎知陡然间眼前白光如电,令人睁不开眼睛,心头大感骇异,暗叫一声:“驭剑术。”
急忙双足一点往后飞跃出去。饶他见机得快,眼前剑光一闪,有肩骤凉,一条右臂连同长剑已被齐肩截断,落到地上。宓副总管怪叫一声,负创掠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