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四章母子重逢
南宫老人目光缓缓落到经穴被制的老夫人身上,说道:“谁知十八年后,下落不明的上官夫人,竟然会是这位碧落山庄的老夫人……”
李小云道:“她练成了达摩「洗髓经」。”
“非也,她练成的只是魔教邪门功夫。”南宫老人道:“当年从上官平身上暗中取走「洗髓经」的乃是老夫,因为老夫自己知道若是挺身而出,绝非他们联手之敌,只有釜底抽薪,先取走他身上经书,怎知当晚就出了事。老夫只好赶去长安劝上官夫人离去,上官夫人只是个弱女子,自思带着二岁的小孩同行,目标显著,就把这个小孩托给了老夫。老夫孑然一身,带个小娃儿也是累赘,就远走江南,把他交给不灭大师抚养,不灭问老夫这娃儿姓什么,老夫已经走出庙门,回头告诉他,暂时就让他姓老夫的南宫吧,这娃儿就是……”
他话活还没说完,南宫靖早已泪流满面,扑的拜了下去,连连叩头道:“老前辈,你对寒门有再造之德,晚辈给你老叩头,我娘……”
“起来,起来,有话起来再说。”南宫老人道:“老夫说这一段往事,一来让你明白过去的前因后果,二来……唉,最难处理的还是你娘……”
南宫靖凛然道:“我娘怎么了?”
“唉。”南宫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但是你娘,只怕被碧落宫迷失了心神的人也都差不多,只是你娘特别严重……”
卞药师道:“老哥可否说得清楚一点?”
南宫老人道:“魔教之中,有一种迷失人心的毒草,叫做「迷迭香」,香气芬芳,迷人欲醉,毒性极烈,可致人于死地。昔年魏文帝曾从西域移植而来,但并没有种活,魔教就是从西域来的,他们用「迷迭香」制成了一种药粉,可以使人迷失神智,但中了「迷迭香」的人就如白痴一般……”
李小云道:“但我爹他们没有像白痴呀。”
“你听老夫说下去。”南宫老人道:“老夫说的是从前的事,后来……那是五十年前,魔教从中原掳去了不少人,其中有四川唐门的人,云南蓝家的人,还有当时著名的药师,和江湖上懂得用毒的人,要他们去研究「迷迭香」。”
“当初的意思,只想把「迷迭香」中会使人变成白痴的毒性如何练去。那知各人研究的结果,各不相同,却研制出几种不同用途的药物。一种服了可以增强武功,名之为「金刚散」,可以使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立时变成一流高手,但从此必须长期服用下去,一旦间断,就会武功全失,而且还会十分痛苦,生不如死。一种服了可以令人耗损功力,名之为「对消散」。另一个人却才真的成功了,他把「迷迭香」中的毒质练化,服了可以令人听从命令,不会变成白痴。这是魔教中人说出来的,应该可信。”
口气微顿,接着又道:“另外老夫还听说魔教中人有一种很特殊的手法,点人脑部某处经穴,也可以使人失去记忆,但清醒却如常人。他们既有特殊手法,又有各种药物,都能令人改变性格,服从于他,试想这些药物,药性各异,也各有解药,分毫都错不得,岂不是一件棘手之事?”他目光转到南宫靖脸上,续道:“你娘从前不会武功,但目前功力之高,已可称得上魔教一流高手,据老夫推想,她可能是服了他们的「金刚散」,也可能服了另外的毒物,总之,决不会只有一种。”
南宫靖道:“那怎么办呢?”
南宫老人一指卞药师道:“如今有药师在这里,就比较好办了,他精研本草,所以有药师之称,你娘和所有被迷失心智的人,先请药师诊诊脉看,能不能从脉象之中诊得出是中了何种毒药?才能对症下药。”
卞药师苦笑道:“兄弟就是万庄主派人用快马召来的,在庄内已住了二十几天,光是一种「对消散」,就已经把兄弟难倒了,到如今依然束手无策呢。”
南宫靖走到卞药师面前,突然跪了下去,说道:“药师前辈,你老无论如何要救救我娘,晚辈今生今世感恩不尽。”
“南宫少侠快快请起。”卞药师慌忙双手将南宫靖扶了起来,一面说道:“此事容老朽想想……”
沈雪姑道:“卞老伯,连同老夫人在内,我们今晚截下不少心智被迷失的人,如能先切切他们的脉象,也许可得到一个结论,只是有一难题,如要切脉,必须先解开他们受制的经穴,但经穴一旦解开,他们就会立起反抗,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解开他们受制穴道之后,能够使他们安静下来。”
卞药师一拍脑袋,大笑道:“老朽糊涂,忘了沈姑娘也精通脉理。”
沈雪姑被他说得脸上微微一红,说道:“侄女只是粗通皮毛,可以替卞老伯做个助手而已。”
卞药师道:“要使他们安静下来,并非难事,据南宫老哥方才所说,魔教中有「金刚散」、「对消散」和改良的「迷迭香」,这三种害人的毒药,虽然都是从「迷迭香」练制而成。但它的功用不同,解药自然也因之而异,就算咱们能从脉象中分辨得出,依然解药难求,无法医治。”
李小云心急父亲中迷,忍不住问道:“大姐,当初大哥有一半迷失心神,是大姐把他治好的,不知对其他迷失心神的人,是否有效?”
沈雪姑被她问得粉脸飞红,微微摇头道:“目前还不知道,这要等切过脉象,如果仅系某种手法,抑制了脑部某处经穴,方可施救,但如果是被药物迷失的,施展太素导引之术,只怕也未必见效。”
卞药师道:“好,咱们那就先切切脉象再说。”说到这里,回头朝章守勤道:“章总管,最好收拾几间静室,把所有迷失心神的人,都送到静室去,老朽和沈姑娘先给他们切切脉看。”
章守勤道:“除了老夫人,所有被迷失神智的人,都在东厢房中。”
卞药师点点头道:“那么就要这两位姑娘把老夫人也送到东厢房去。”
沈雪姑朝李小云、祝小青二人道:“你们护送老夫人进东厢房去。一面以「传音入密」朝李小云道:“你和三妹要注意这两个丫头,别让她们乘人不备,暗施手脚。”李小云、祝小青奉命押着飞电、飞霜,抱起老夫人往东厢房走去。
卞药师朝万青峰道:“万庄主,今晚大局已定,所有诸位道兄,也辛苦了大半夜,兄弟之意,只要留下几位防范意外之外,其余的人都可以去休息了。”
万青峰含笑朝宁胜天道:“今晚宁老哥是发号施令的总指挥,应该派哪些人留下值班,我看还是宁老哥分配吧。”
“这是好差使。”宁胜天含笑道:“万庄主要兄弟调遣,兄弟那就不客气了。”目光徐徐掠过众人,说道:“第一,身中「对消散」的人,应该优先去休息了,但有两个人必须例外,一个是兄弟,既是总指挥,就得在厅上坐镇;一是万庄主,他是主人,就是要他休息,他也不肯的了。”
万青峰拱手道:“总指挥说的一点也不错,兄弟自然要在这里奉陪。”
宁胜天又道:“第二,少林、武当两派,各留四名弟子,守护前后院,另由万点星、章守勤二位在厅上值班,其余的人都可以去休息了。”
南宫靖道:“在下不累,自愿留下来替药师前辈当个副手。”
南宫老人道:“老朽也留下来好了。”
宁胜天点头道:“二位既然志愿留下,自是最好不过,那么其余各位道长就去休息吧。”
智虔大师合十道:“如此也好,如有用得着咱们这些人的时候,宁者施主随时差遣,咱们随时可到。”当下其余的人就一齐退出厅去。
卞药师一手取过药箱,说道:“万庄主,你陪南宫老哥,在厅上喝茶,南宫少侠、沈姑娘,咱们到东厢房去吧。”南宫靖、沈雪姑跟在卞药师身后,跨入东首厢房。
章守勤已命庄丁临时在东厢房搭了九张床铺,躺着暴本仁、霍五、智光、李天群、霍天柱、谢东山、柴一佳、娄通、敖六等九人,由李小云负责守护。把老夫人另外安置在里面一间,由祝小青和两名绿衣丫环作陪。
卞药师把药箱放到窗口一张长桌上,然后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瓶子,倒了十粒淡黄色药丸交给李小云道:“李姑娘,每人一粒,你只要纳入他们口中就好。”李小云接过药丸,就依次纳入九人口中,才走入里间,再给老夫人纳人口中。
沈雪姑问道:“卞伯父的药丸,要多少时间才生效呢?”
卞药师道:“很快,只要一盏热茶的工夫,姑娘就可以解开他们的穴道了。”
沈雪姑又道:“那他们要多少时间才会醒来呢?”
卞药师含笑道:“这是老朽遵古方配制的安眠丹,不给他们解药,可以一睡四十九天时自醒,好在药性温和,不伤身体,比点他们穴道还要好得多。”
沈雪姑道:“这样就好,有四十九天时间,总可以想出办法来了,药姑前去天台,再有几天,大概也可以赶回来了。”
卞药师算着时间,看看已有盏茶光景,抬目道:“可以了。”首先举手解开了暴本仁的穴道,拉过一张椅子,在榻前坐下,伸出三个指头,搭在他左手脉腕之上,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沈雪姑回过头去,悄声道:“南宫兄,我们到里间去。”
两人进人里面一间,沈雪姑走近榻前,举手一拂,解开老夫人受制的穴道。南宫靖知道她要替娘切脉了,就去端了一把椅子,放在榻前。沈雪姑朝他说了声:“谢谢你。”移身坐下,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三根玉管似的手指,轻轻按在老夫人脉腕上。
祝小青凑近大哥身边,低声问道:“大哥,卞药师呢?”
南宫靖道:“在外面替迷失心神的人切脉。”
祝小青双眉含颦道:“二姐的爹,已经被救下来了,不知我娘现在怎么样了?”
南宫靖含笑道:“小妹,你不用发愁,你想想看,碧落山庄的老夫人,我娘她老人家武功有多高,不是也被我们救下来了吗?剩下的一些人就更不足为患了,只要给我们遇上,自可把令堂救下来的。”
祝小青道:“就是不知道我娘现在到那里去了?”
南官靖道:“你放心好了,今晚被救下来的人,除了神智被迷,谁也没有受到伤害,可见令堂也不会有什么的,我们只要找到秦皓:就可以把令堂救出来了。”
祝小青斜睨道:“大哥,你一定要救我娘,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南宫靖笑道:“我们遇上不相干的人都要加以援手,何况你是我的小妹子,我自然会尽力的。”
祝小青道:“大哥,你真好。”说话之时,沈雪姑已经切完老夫人的脉。
南宫靖急忙问道:“沈姐姐,我娘的脉象如何?”
沈雪姑缓缓站起身,说道:“南宫兄不用焦急,待会让卞伯父诊过伯母脉象之后,也许可以探讨得出结果来,这时我一时也无法说得清楚。”接着又道:“这里有三妹照顾,我们出去吧。”
南宫靖点了点头,两人回出东厢房。卞药师正在逐一替迷失神智的人把脉,现在正在切李天群的脉,看到两人走出,抬头道:“沈姑娘,这几个人你来切切看,咱们回头再讨论好了。”
沈雪姑点头道:“侄女遵命。”接着就从柴一桂开始,坐下椅子,细心地切起脉来。
南宫靖、李小云没事可做,只是看着他们切完这个,又切那个,这样足足等了一顿饭的时光,卞药师已把外面几个人的脉都切完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含笑道:“切这几个人的脉,比起方才在庄外和人动手,还要吃力,走,南宫少侠,现在进去切令堂的脉。”
南宫靖道:“药师前辈,怎么不歇一会呢?”
卞药师笑道:“不要紧,切完令堂的脉,还有许多事呢。”
李小云道:“卞伯父,我爹他……”
卞药师道:“别急,等老朽切完了老夫人的脉,再作详谈吧。”南宫靖又陪着他进入里间。
卞药师在椅子上坐下,切了老夫人双手的脉,口中不觉轻「咳」一声,重新又取过老夫人的左腕仔细地切了一遍,双眉不由得微微一皱,站起身举步往外走出,南宫靖不敢多问,随着他走出外间。这时沈雪姑也正好切完暴本仁的脉,站起身来。
卞药师问道:“沈姑娘都切完了吗?”沈雪姑点点头。
卞药师道:“那就到外边去说吧。”
沈雪姑回头朝李小云道:“二妹,你还是留在这里,我和卞伯父研究出结果,很快就会告诉你的。”
李小云道:“好嘛。”
卞药师、沈雪姑、南宫靖回到厅上,南宫老人、宁胜天、万青峰三人正在厅上品茶谈天。万青峰站起身道:“卞老哥,这些人中了「迷迭香」的情形如何?”
卞药师微微摇头道:“难、难,兄弟也遇上不少疑难杂症,自从到了宝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难倒了,大家先坐下来再说。”三人一起坐下,庄丁替三人重新沏了茶送上。
卞药师取起茶碗,喝了一口,朝沈雪姑道:“沈姑娘,十个人的脉,咱们两人都切过了,老朽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沈雪姑道:“侄女只是略懂皮毛,说得不对,卞伯父多多指正。”
卞药师笑道:“姑娘蒙葛仙翁指点,令师又精通太素脉诀,应该比老朽高强得多了,不然,老朽也不会要小女找你去了。今晚这十人的脉象,颇有出入,咱们必须详细探讨,才能整理得出头绪来,姑娘不用和老朽客气了。”
沈雪姑道:“那么侄女只好遵命先说了。”她螓首微抬,望着卞药师道:“侄女先从南宫兄令堂说起,老夫人的六脉之中,充满阴邪之气,而且阴中有火……”
卞药师道:“不错,她练的正是魔教火功,这一点,脉象之中可以切出来的。”
沈雪姑道:“侄女也许脉理不精,切不出她有什么中毒现象。”
卞药师微微一笑道:“毒象未露,似已入骨,又像被药物所控制,所以你切不出来了。”这是凭数十年切脉经验切出来的,沈雪姑就有所不知了。
南宫靖听得心头一急,忍不住叫道:“药师前辈……”
卞药师连忙摇手道:“这是老朽和沈姑娘交换意见,少侠且勿插口。”
沈雪姑又道:“但侄女还切到了一点,老夫人「脑户穴」真气似滞非滞,却大有问题。”
卞药师「哦」了一声,一手捻须沉吟道:“贤侄女是否可以确定?”
沈雪姑精擅「太素脉诀」,是以有此发现,这就非卞药师全凭脉理诊切所能发现,他看了南宫靖一眼,粉脸微微一红,说道:“他当时神智似清非清,也有这种现象,侄女应该不会有误。”
南宫老人一拍巴掌,笑道:“这就对了,魔教确有一种秘法,可以叫人永远服从,神智也似是似清非清,莫非此种秘法,就下在「脑户穴」上?「脑户穴」乃是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这是如何下手的呢?老夫一生专取人穴道,若要在「脑户穴」上下手,只怕也未必拿捏得准……”
“好了。”卞药师缓缓道:“结合老朽和沈姑娘切得的脉象,老夫人身上,就发现了三种情形,第一,老夫人从前不会武功,如今却练成了魔教火功;第二,毒象虽然未露,却毒已入骨;第三,「脑户穴」上被人做了手脚。这就是说,她所中之毒,必然是「金刚散」无疑,「金刚散」之毒似被药物所控制,很可能经常有人在食物中加入了可以控制毒性的药物,所以并未发作,「脑户穴」被人动了手脚,就是为了使她永远服从幕后主使人的一种手段……”
南宫靖听到娘竟然有如此的严重,急得目含泪水,说道:“那要如何才能救我娘呢?”
卞药师道:“少侠不用难过,找出了原因,才能对症下药,咱们慢慢再商量。一面又朝沈雪姑道:“其余九人呢?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沈雪姑想了想才道:“九人之中,正好分为两组,暴本仁、霍五、柴一桂、娄通、敖六四人,问题都出在「脑户穴」,六脉和平,别无征兆……”
“不错。”卞药师不待她说完,就点点头道:“所以老朽切来切去,切得茫无头绪。”
沈雪姑又道:“至于智光和皖西三侠,却是极明显的在脉象中有中毒的现象,但气血依然畅通,武功未失。”
“姑娘说得完全正确。”卞药师频频点头道:“他们中的极可能就是改良后的「迷迭香」了。”口气微顿,接着又道:“现在剩下来的问题,只有两个了,第一,老夫人、暴本仁、霍五、柴一桂、娄通、敖六六个人的「脑户穴」中了魔教某种特殊手法,以致被人利用,若要解除「脑户穴」上的障碍,只怕非熟谙此种手法的人不可,稍一不慎,即有性命之忧……”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转脸问道:“沈姑娘当日如何解开南宫少侠「脑户穴」?”
沈雪姑被问得粉脸葛地一红,说道:“光是解开「脑户穴」,倒是不难,有南宫兄和侄女二人足可胜任。”
“如此就好。”卞药师又道:“那么如今只剩下一个难题了,就是魔教的「对消散」、「金刚散」和改良的「迷送散」三种解药了,老朽空自以药师为号,对三种解药,当真是束手无策。”
沈雪姑道:“卞姐姐去天台找敝师姐,再有几天,大概可以赶回来了,敝师姐蒙大师伯垂青,授以青囊之术,如果敝师姐肯来,区区魔教剧毒,就可迎刃而解,万一敝师姐不来的话,我想卞姐姐既然进去了,也一定可以带回解毒药丸来。”
卞药师顿首道:“那也只好等药姑回来再说了。”
南宫靖望着沈雪姑问道:“沈姐姐,家母等人的「脑户穴」,是不是可以先替他们解开呢?”
宁胜天道:“南宫老弟说的极是,老夫人如能及早清醒过来,就可以说出这幕后主使之人是谁了,此事关系十分重大,自然愈早知道愈好,碧落山庄已无形瓦解,免得此人又制造出第二个碧落山庄来;而且暴本仁、霍五、柴一桂等五人,只是「脑户穴」受到禁制,解开穴道,对咱们也可以多增加一分实力。”
沈雪姑道:“那就早些替他们解开穴道也好。”
万青峰忙道:“兄弟觉得解穴之事,也不急于—时,二位还是先去休息—会,明天再解不迟。”
沈雪姑微微—笑道:“不碍事,我和南宫兄练成「太素玄功」,替他们解穴,也就是练功,和休息一样,只要准备一间静室就好。”刚说到这里,只是总管章守勤急步走了进来。
万青峰抬目道:“章总管,你来得正好……”
章守勤没待他说完,躬着身道:“属下是向庄主请罪来的,属下疏忽,不但被贼人救走了人,而且还杀死了三名庄中弟兄……”
万青峰一怔,急急问道:“什么人被救走了?”
章守勤道:“是唐门的唐纪中夫妇,还用毒药暗器射杀了一名看守他们的弟兄,另有在后进西廊值岗的两名弟兄,也是被极细的毒针所伤,很可能就是黑芒针。”
宁胜天道:“莫非有奸细混进来了?”
章守勤道:“这个在下也不清楚,因为第三进西廊的墙外,已是庄外的一片松林,林外也有几处值岗的弟兄,但他们如果窜林而行,可以通过三里外的一处山麓,就根难发现了。”口气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晚从第二进到第三进各处走廊,都布满了岗哨,他们除非从相连的房屋中穿行,才能避得开岗哨,这不是熟悉本庄房屋的人,极不会如此走法。”
卞药师问道:“章总管,你可曾查过,庄上有没有少了什么人?”
万青峰一怔,道:“卞老哥认为庄中出了内奸吗?”话未说完,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来,口中「哦」了一声,接着目注卞药师,说道:“兄弟想起来了,早晨,你老哥手中拿着两支唐门黑芒针,曾说敝庄西首墙外有两名庄丁伤在暗器之下,露发身死。其实那天庄上并未出事,兄弟当时怀疑老哥另有用意,但因唐纪中夫妇初来,后来又有宓飞虹求见,给一连串发生的事故岔了开去,几乎忘了,老哥那两支黑芒针是那里来的?”
卞药师道:“早晨兄弟去找沈姑娘,讨论霍五耳中「命门」隐现青黑,极似中毒,或者体内积有旧伤,伯隔墙有耳,要孙小乙站到门口去,结果孙小哥差一点送了性命……”
万青峰愕然道:“这两支针是老哥从孙小哥身上起出来的?”
卞药师道:“如果中上两支,就没有救了,一支是从他右肩取下来的,另一支打在窗根上,大概此人心头慌张,拿着针筒发颤,才失了准头。”
宁胜天「唔」了一声,道:“大白天不可能有外人越墙而入,也不可能窃听药师和沈姑娘的谈话,此人自然是潜伏在庄中的奸细无疑。”
万青峰挥手道:“章总管,你快去查查看,庄中是不是有人失踪了?”章守勤答应了一声,正待转身。
“章总管慢点。”宁胜天一手持须,说道:“手中拿着针筒,还会因心头慌张而发颤,很可能是一名女的,而且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你可先从年轻女子着手。”章守勤应了声「是」,匆匆退去。
南宫老人呵呵一笑道:“宁教主果然不愧是一教之主,心细如发。”
宁胜天大笑道:“你若哥哥夸奖,这不过是一般常情而已。”
万青峰道:“唐纪中夫妇这一逃脱,敝庄和四川唐门,又多了一道梁子了。”
宁胜天道:“唐世贤是个明理的人,他派来的侄子,竟是碧落山庄的奸细,此事有大家可以作证,他岂会如此护犊?唐纪中夫妇虽然在逃,只要咱们联名给他送封信去,说明原委,也就是了。”
万青峰点点头道:“那也只有如此了。”
不多时,章守勤勿匆回入,朝万青峰躬身道:“启禀庄主,派在第二进伺候女宾的梅香,果然不见了,很可能就是她把人救走的。”
万青峰问道:“此女如何来的?”
章守勤道:“她是厨房打杂的田嬷嬷的义女,田嬷嬷半年前过世,她孤苦无依,才到庄上来的。”
万青峰点头道:“如此说来,田嬷嬷也可能是她害死的了,也由此可见他们早就在打咱们主意,只是咱们没有发觉罢了。”
章守勤道:“这是属下的疏忽……”
“这不是你的错,人已经走了,说也无用。”万青峰又道:“你去准备一间静室,好让南宫少侠和沈雪姑娘替暴掌门人等人运功解穴。”
沈雪姑道:“章总管,所谓静室,第一要没有人惊吵的地方,第二只要一间空房间,不要有家俱。”章守勤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万青峰叹息一声道:“咱们虽然幸蒙南宫前辈赐助,拿下了老夫人,碧落山庄暂时失去了主持的人,但真正在幕后主使的人,咱们依然不知道他是谁?稍假时日,仍会有第二个老夫人出现,对各大门派,对整个江湖的威胁,也仍然存在,还真是心腹大患。”
宁胜天道:“碧落山庄有总管秦皓,和副总管宓飞虹、管巧巧,老夫人其实也只是一个傀儡而已,多一个老夫人,和少一个老夫人,对他们并无多大的影响,何况咱们今晚虽擒下多人,但这些人原本只是被他们迷失心神的人,并非真是碧落山庄的人,所以看起来他们今晚败得很惨重,事实上碧落山庄的实力却丝毫无损,何用假以时日,只要幕后那个人再派上一个人主持碧落山庄,他们就可以卷土重来了。”
卞药师连连点头道:“宁教主这番话,说得极为精辟入理,确实如此,碧落山庄只是一个对外的名称,以种种迹象看来,他们幕后应该是消声匿迹已有三十年的魔教遗孽在作祟了。”他回过头去,朝南宫靖问道:“少侠进入碧落山庄,不知可有什么发现吗?”
南宫靖道:“说来惭愧,在下混入碧落山庄,前后不过七天,虽然处处留心,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处,只有两点可向诸位报告。第一、副总管管巧巧名义上虽是两名副总管之一,但她的权力,似乎还在总管秦皓之上。第二,秦皓和宓飞虹各自领有一股武力,两人之间,似乎也并不十分协调,这只是在下粗浅的观察所得,也许并不准确。”
牛胜天道:“很好,这两点都很有价值,少侠在这七天之中,是否对整个碧落山庄都查看过了,有没有什么较重要的地方,譬如是什么禁地之类,不准任何人进入。”
“宁教主不说,在下倒是忘了。”南宫靖道:“在下混入碧落山庄,行动较为自由;但碧落山庄后园,分为东西两区,号称东园、西园,老夫人的住处在西园,但东园却禁止任何人进入。有一次,在下想进去瞧瞧,就在门首被人挡住,说没有老夫人的手令,不得擅入,后来在下问过楚琬,她也说不知道,还叮嘱在下,不可心存好奇。”
沈雪姑情不自禁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楚琬对你可倒蛮不错的啊。”
宁胜天一拍巴掌,说道:“这就对了,碧落山庄东园,很可能就是那幕后主使人的巢穴了,可惜咱们这些人都身中「对消散」,无法行动……”
万青峰道:“宁教主可是想直捣他们的老巢吗?”
宁胜天道:“兄弟就是这个意思,假使我们没中「对消散」,趁这机会,直扑碧落山庄东园,自是最好不过了。”沈雪姑道:“卞姐姐去找我师姐,再有几天时间,一定可以起回来了,只要卞姐姐回来,就会有解药了。”
章守勤又匆匆走入,说道:“启禀庄主,静室已经收拾好了,不知道南宫少侠和沈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南宫靖朝沈雪姑望去。
沈雪姑沉吟道:“老夫人体内有魔火阴功,「脑户穴」受制,又有「金刚散」之毒,情形较为复杂,我想先替老夫人解开了穴道的障碍再说。”一面对章守勤道:“章总管,请你去通知祝姑娘,先把老夫人送去静室。”
章守勤答应一声,又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功夫,就回了进来,抱抱拳道:“南宫少侠、沈姑娘,祝姑娘已把老夫人送到静室去了。”
沈雪姑站起身道:“南宫兄,我们走吧。”
一面朝卞药师道:“卞伯父,侄女想请你老同去。”
卞药师含笑道:“老朽帮得上忙吗?”
沈雪姑道:“侄女和南宫兄替老夫人运功解穴之后,要请你老再仔细切切她的脉象,再作商量。”
卞药师点点头,道:“好吧,老朽和你们一起去。”
万青峰道:“沈姑娘,你们在运功解穴之间,总要有人护法吧?”
沈雪姑含笑道:“不用有人护法,我们在运功之时,只要有敌人闯进来,一样可以出手,何况还有卞老伯在场,大概不会有什么事的。”当下就由章守勤领着三人来至第二进的东厢,推门而入。
房中家具果已全部搬了出去,腾出一间空屋,所有的门窗也都挂上了重厚的棉帘,地上放着一盏明亮的琉璃灯,燃起一支红烛,可见章守勤设想得果然周到。祝小青和飞霜、飞电早已站在房中,老夫人双目紧闭,用棉被裹着躺在地上。
章守勤道:“沈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雪姑道:“那就麻烦总管再搬两张椅子进来。”
章守勤道:“有,有。”立即退出身去,双手提着两张椅子走入。
沈雪姑道:“谢谢你,现在没有事了,待会如果有事,再请你好了。”
章守勤道:“在下已派了两个丫环,站在院子里,沈姑娘有事,就告诉她们好了,在下告退。”说完,便退了出去,随手带上房门。
沈雪姑朝卞药师、祝小青二人抬抬手道:“卞伯父、三妹,这两张椅子就是给你们准备的,请坐。”
卞药师依言坐下,笑道:“你们呢?”
沈雪姑含笑道:“我们就要运功了。”自己席地坐下,伸手指指地上,朝南宫靖道:“你坐到这里来。”南宫靖依言坐下。
沈雪姑又朝飞电、飞霜两人道:“你们扶着老夫人盘膝,坐到这里来。”飞电、飞霜依照她的指示,扶起老夫人,坐在沈雪姑和南宫靖的对面,三个人成鼎足形坐好。
沈雪姑伸出右手,和老夫人左掌相抵,左手和南宫靖右手相抵,南宫靖也伸出左手和老夫人右掌相抵,两人就缓缓闭上眼睛,默默运起功来。祝小青心中暗暗奇道:“从前大姐替大哥疗伤,两人都要脱了衣衫,赤身抱着练功,现在怎么不要脱衣衫了呢?”
她不知当时南宫靖并不会「太素玄功」,而是由沈雪姑运功施展「以阴导阳」,替他打通全身经络,所以必须赤身相抱,始能以纯阴之气引导纯阳之气,使之运行调和,达到坎离互交水火既济,不但疗伤,而且也使得两人都练成「太素玄功」。如今两人已经练成了「太素玄功」,只须手掌相抵,两人体内的真气就可以贯通为一,就不用使「以阴导阳」,这道理,小姑娘就无法领悟了。
老夫人服下卞药师的「安眠丹」,正在酣睡之中。人在睡眠之中,一切意识自然也会在停止之中。但南宫靖、沈雪姑运功输入她体内的真气,却依然遇上了极强的抗拒。这是极自然的排斥,一个练功的人,体内真气遇到外来的力量,自要与之抗拒。
所幸老夫人正在安眠之中,体内的真气没有意识去领导,抗拒的力量,没有后继之力,渐渐就被两人逼人她体内的真气所引导,归于平静,一路循经而行,到达「脑户穴」,也只有轻微的停滞,就豁然贯通。那是因为南宫靖、沈雪姑施展的「太素玄功」,含有一阴一阳天地氤氲之气,魔教阴邪手法所制的穴道,经这一阴一阳合而为一的真气冲开,所过之处,宛如春风和照,寒冰解冻,用不着大力冲穴,穴道自解。
前后不过顿饭功夫,南宫靖、沈雪姑同时候地睁开眼来,各自放开了和老夫人相抵的手掌。沈雪姑朝飞电、飞霜两人吩咐道:“你们现在可扶老夫人躺下了。”飞电依言在地上铺了一条棉絮,和飞霜一同扶着老夫人躺下。
沈雪姑目光一抬,朝卞药师道:“卞伯父,现在你来切切老夫人的脉象。”
卞药师含笑道:“姑娘怎么不先切呢?”
沈雪姑嫣然一笑道:“侄女运行真气,走遍老夫人十二经络,和切脉也差不多了,等卞伯父切过脉之后,再由侄女和伯父互相印证,就可得到结论了。”
卞药师一拍脑袋,笑道:“老朽真是老糊涂了,忘了姑娘替她行气运功,十二经络无所不到,比仅以三个指头切脉,还清楚得多,好,好,老朽这就来切。”他站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盘膝坐下。取过老夫人左腕,三个指头轻轻按下,就闭眼睛,仔细的切起脉来。
南宫靖朗沈雪姑低声道:“你在运气之时,觉得娘如何呢?”
沈雪姑含笑道:“至少我们已解开了伯母「脑户穴」的禁制,现在剩下来的只有「金刚散」之毒了。”
南宫靖道:“还有魔教阴火呢?”
沈雪姑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那是伯母练的功夫,并不是病,除非废了她的武功,魔教阴火如何能消……哦……”
南宫靖听她话未说完,忽然低「哦」出声,好像想到了什么事,忍不住问道:“沈姐姐,你想到了什么?”
沈雪姑双眉微拢,说道:“伯母从前不会武功,她是服了「金刚散」,才练成魔教阴功的,如果一旦解去「金刚散」之毒,不但武功全失,只怕身体也会支持不住,但「金刚散」之毒不解,我们没有抑制此种毒药的药物,一旦毒性发作,就不可收拾,而且抑制的药物,也不可常用,时间愈久,积毒愈深,最后还是会发作的、这真是棘手之事。”
南宫靖心头一沉,问道:“那该怎么办?”
沈雪姑道:“等卞伯父切完脉再和他研究,看看有何良策?”说话之时,卞药师已经切完了脉,站起身来。
南宫靖急忙问道:“药师前辈,家母……”
卞药师道:“少侠放心,令堂脉象和平,除了体内魔火阴气依然极盛,所中「金刚散」之毒,目前似无发作现象……”
一面回头朝沈雪姑问道:“沈姑娘,老朽说的如何?”
“卞伯父说的极是。”沈雪姑道:“只是侄女想到了一件事,觉得十分为难。”
卞药师道:“姑娘想到了什么事?”
沈雪姑道:“老夫人是服下「金刚散」才练成魔教阴功,如果一旦解去「金刚散」之毒,她一身武功也必然失去,一旦失去武功,只怕她身子会支持不住……”她说的「支持不住」,卞药师自然听得出来,那就是虚极致死,只是她不好言明而已,这就点头,「唔」了一声。
沈雪姑又道:“但「金刚散」之毒不解,也不是办法。”不解终有毒发之日,一样不可收拾。
卞药师只是沉吟着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道:“目前老夫人的「脑户穴」禁制已解,不再受人控制,神志也自然清楚了,不如让她醒来,问问她可有什么解救之道?”
沈雪姑道:“这样也好。”
卞药师回头朝祝小青道:“祝姑娘,你去请南宫老人进来。”祝小青答应一声,返身走出。
卞药师已从药箱中取出一粒解「安眠丹」的药丸,递给南宫靖,说道:“少侠可把此丸纳入令堂口中,大概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可清醒过来了。”南宫靖接过药丸,转身蹲下身子,把药丸纳入老夫人口中。
正好南富老人也随着祝小青走了进来,含笑道:“卞老哥,情形如何了?”
卞药师道:“老夫人「脑户穴」禁制已解,因为有许多事情,必须要问她自己,因此老朽已喂她服下清神丹,再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可清醒过来,二十年前的经过,要老哥来亲口告诉她,她才会相信。”
南宫老人道:“她武功未失,一旦清醒过来,肯相信老夫的话吗?”
卞药师道:“「脑户穴」禁制已解,她会想得起来的,但咱们也要防她猝起发难,大家心里有个准备就好。”
南宫靖、沈雪姑点点头,就稍稍散开,由南宫老人和卞药师站在正面,南宫靖、沈雪姑、祝小青则站在两人边上。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到,老夫人沉沉熟睡的人,就在此时,眼皮轻轻抬动了一下,卞药师急忙朝南宫老人使了一个眼色。
南宫老人呵呵一笑道:“好了,老弟妹果然醒过来了。”
老夫人是服了药才清醒的,所以人已渐渐醒转,眼睛还没有睁开,但听了南宫老人这声洪笑,不觉倏地睁开眼来。同时翻身坐起,足跟一点,站了起来,两道逼人的目光,迅速扫过站在她前面的五人,冷冷地道:“沈雪姑、南宫靖,你们要待怎的?”
南宫老人呵呵一笑道:“老弟妹醒过来了,咱们就可以谈谈了。”
老夫人目光阴沉,盯着南宫老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哈哈。”南宫老人大笑道:“老夫和上官鼎、上官平两代都是忘年之交,弟妹不认识老夫,总该记得十八年前,携走你两岁幼儿的是谁吧?”
老夫人身躯一震,失声道:“你会是南宫老人。”
南宫老人大笑道:“弟妹终于想起来了,哈哈!那么老弟妹还记得你那两岁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老夫人目中已有泪光,颤声道:“他叫……靖儿……他现在在那里?”
“哈哈。”南宫老人又是一声大笑,说道:“那小娃儿姓了老夫的南宫,单名一个靖字可没有改,你说南宫靖会是你老弟妹的什么人?”
老夫人目光迅速一转,落到南宫靖身上,失声道:“他……会是靖儿……”
南宫靖急忙趋了上去,扑地脆到地上,含泪叫了一声:“娘。”
老夫人一下抱住南宫靖的头,悲喜交集,颤声道:“靖儿,果然是你,娘早该想到了。”十八年母子重逢,这是何等感人之事,南宫靖从现在起就更名为上官靖了。
南宫老人道:“好了,你们母子重逢,可喜可贺,咱们还有许多事要谈呢。”
老夫人突然朝南宫老人跪拜下去,说道:“前辈是上官家的大恩人,请受我母子一拜。”上官靖跟着娘一起拜了下去。
南宫老人连连摇手道:“弟妹,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小娃儿,你还不快把你娘扶起来?”上官靖随着娘拜了几拜,才双手扶着娘站起。
南宫老人一指卞药师,说道:“老弟妹,老夫给你引见,这位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卞药师。”
老夫人连忙裣衽一礼道:“老身久闻卞药师大名,只是未曾见过面。”
卞药师含笑道:“老夫人好说,这里没有坐处,兄弟觉得还是到外面去谈吧。”
老夫人问道:“靖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上官靖道:“这里是万松山庄。”老夫人闻言,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沈雪姑忙道:“伯母虽是碧落山庄的老夫人,但魔教中人只是利用伯母而已,不但给伯母服下剧毒,而且还在你的「脑户穴」下了禁制,使伯母永远听命于他……”
老夫人道:“沈姑娘怎么知道的?”
沈雪姑道:“那是卞伯父和晚辈两人从伯母脉象中诊察出来的,刚才就是由上官兄和晚辈两人运气行功,替伯母解开了「脑户穴」禁制,现在伯母是不是觉得头脑比以前清爽的多了?”
老夫人略作凝思,欣然地点头道:“唔,是清爽多了,从前……老身总觉得头脑一片空白,除了复仇,好像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也不能多想,多想——会就会头昏。不知看过多少名医,都说老身多年宿疾头风,现在我以前的事,都可以想起来了,沈姑娘,老身真该谢谢你。”
沈雪姑道:“伯母怎么还和晚辈说起这些客气话来了?”
老夫人看看靖儿,又看看沈姑娘,心里不禁有些明白了,一手拉起沈姑娘的玉手,含笑道:“老身想起来了,你和靖儿好像合练了什么功夫,普通内功,只怕不容易解得开老身「脑户穴」的禁制呢。”
沈雪姑被她拉着手问话、显得十分亲切,不觉粉脸微微一红,低头道:“是「太素玄功」。”
一行人由南宫老人和卞药师走在前面,老夫人—直拉着沈雪姑的手同行,上官靖只好跟在两人身后而行。祝小青心中暗道:“这位老夫人变成大哥的娘,就随和多了,和大姐有说有笑,真像婆媳两个呢。”
走进客厅,万青峰站起身问道:“卞老哥,老夫人如何了?”
南宫老人呵呵一笑道:“老弟妹不是出来了吗?”
老夫人一脸既感慨又愧疚的道:“老身活了五十几年,竟然为虎作伥,直到今晚,才知道名门正派之士,果然不同,老身和万松山庄为敌,却想不到万庄主还如此关切老身,怎不教老身既感且惭?”原来她听到万青峰刚才问的那句话了。
万青峰连忙抱拳道:“不敢,老夫人过奖了,老夫人和万松山庄为敌,只是被人使了手脚,本性被迷,可说也是被害的人。武林中人像终南五老的田五常,金刀门的邢铿,都是前辈高人,也都被迷失了本性,老夫人何用自责?”
宁胜天呵呵一笑,抬手道:“老夫人,诸位老哥请坐下来说不迟。”大家落坐之后,一名庄丁立即给老夫人送上茶来。
卞药师道:“老夫人请先喝口茶,老朽还有话想问哩。”
老夫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目问道:“药师要问什么,但说无妨,老身知无不言。”
卞药师心知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还以为想问她碧落山庄的事,就笑了笑道:“老夫人也许误会了老朽的意思,碧落山庄的事,当然希望老夫人能够详细的说出来,但并非目前当务之急……”
老夫人道:“那卞药师想问老身什么呢?”
卞药师道:“老朽和沈姑娘切过了老夫人的脉,老夫人除了体内阴火极盛,那是老夫人练的魔火阴功之故,另外还有两点,一是剧毒入骨,却又被某种药物所抑制,一是「脑户穴」被人用特殊手法下了禁制,以致老夫人永远听人摆布。关于「脑户穴」的禁制,方才上官少侠和沈姑娘以「太素玄功」给老夫人冲开穴道,恢复清明,所以老夫人从前记忆不起的往事,已可逐一想得起来,不同受制于人,只是老夫人身中奇毒,不知你是否想得起来?”
老夫人愕然道:“老身方才曾听沈姑娘说过,但老身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卞药师道:“老夫人再想想看,譬如你平日饮食,是不是这两位姑娘伺奉的?”他说的这两位姑娘,是指飞电、飞霜两人。
老夫人顿首道:“正是飞电、飞霜两人伺候老身的,但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副总管管巧巧,她是老身身边的人。”
飞电在旁道:“管副总管是唯一照料老夫人饮食起居的人,老夫人的饮食,都是她亲手伺奉的。”
卞药师点头道:“那可能就是她在老夫人的饮食中下的毒了。”
老夫人悍然道:“是她在老身饮食中下的毒?”
卞药师微微摇头道:“不是,老朽听南宫老哥说过,老夫人从前不会武功,很可能是她给老夫人服了「金刚散」……”
老夫人道:“老身从未听说过「金刚散」这个名称。”
卞药师道:“那是魔教中人练制的一种毒药,服了之后,可以令人功力精进极为神速……”
老夫人道:“不错,老身想起来了,十八年前,老身在一处尼庵避难,庵中一位老师傅听说老身遭大故,问老身要不要亲自报雪血仇?当时曾给老身服了一颗药丸,和一页手抄练功诀要,老身只花了三个月时间,就练成魔火阴功,管巧巧就是她的小师妹,老身到了碧落山庄,由管巧巧担任副总管,协助老身,那颗药可能就是「金刚散」了。”
卞药师道:“「金刚散」虽然能使个增长功力,但却是剧毒之物,必须按时服用抑制它的药物,方可不使剧毒发作。管巧巧伺候老夫人饮食,正是及时给老夫人服用抑制的药物,只是不让老夫人知道而已,所以老夫人剧毒入骨,自己却始终一无所觉……”
老夫人问道:“听药师的口气,老身剧毒入骨,已经无药可救了?”
“那倒不是。”卞药师道:“老夫人是凭仗「金刚散」霸道毒性练成的魔教阴功,功力愈深,剧毒始终未解,才会渐渐侵入骨骼,如果一旦解去「金刚散」剧毒,不但功力顿失,只怕后果极为严重,但剧毒不解,老夫人又不再服用抑制毒性的药物,一旦毒性发作,也不易治疗……”
老夫人坦然一笑道:“老身已经活过半百有余,上天有眼,上官一脉也后继有人,就算毒发不治,老身也并不在乎了。”
上官靖道:“娘,药师前辈一定会有办法把您老人家治好的。”
老夫人蔼然笑道:“靖儿,生死有命,今晚咱们母子重逢,上天对娘已经很厚爱了,能不能解毒,对娘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
上官靖眼中不禁涌出泪水,叫了声:“娘……”
沈雪姑道:“上官兄,过几天我大师姐来了,她医道极精,还有卞伯父精通药理,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南宫老人突然问道:“卞老哥,你切老弟妹的脉,剧毒入骨,大概要多少时间才会发作?”
卞药师道:“目前剧毒隐伏不发,似为药物所抑制,大概十天之内,还不至于发作,十天之后那就很难说了。”
“十天。”南宫老人沉吟了一下,抬目问道:“唔!以弟妹目前的功力,练习某一种神功,十天之内,很可能会有希望,你愿不愿意试试?”
老夫人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南宫老人呵呵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打了开来,里面是两页陈旧的纸张,随手递了过去,说道:“达摩「洗髓经」,只要你能在十天之内把现在的功力,转变为「洗髓经」中的功夫,虽不能消除你体内剧毒,老夫相信你自己也可以把剧毒从骨髓中退出,即使做不到这一点,但一旦有了「金刚散」的解药,也可以放心服用,不至于失去功力,全身真气枯竭了,不过你务必在十日之内完成,才能得救。”
上官靖连忙双手接过,一面朝卞药师问道:“药师前辈,家母练「洗髓经」有效吗?”
卞药师道:“「洗髓经」顾名思义,能清洗骨髓,只要练成了,自可把剧毒从骨髓中逼出,只是十天时间,只怕太短促下些……”
“哈哈。”南宫老人大笑道:“普通人当然办不到,如果对武功已有根底的人,三个月就能练会,以老弟妹的功力,本身已有足够的真气,只须依法转练,十天应该也差不多了。”
宁胜天道:“南宫老哥这话不错,譬如本来已经有了一江水,只是向东流的,现在给它改变河道,堵住东边,使它朝西流去,虽然要费一番手脚,但江中的水,是现成的,诀窍一通,自然水到渠成。”
上官靖道:“娘!那就快些去练吧。”
万青峰抬手道:“静室现成的,上官少侠、沈姑娘,就陪老夫人到第二进静室去。”
卞药师道:“上官老弟和沈姑娘先陪老夫人进去,这十天之中,不可有人惊扰,你们先替老夫人护法,等天亮之后,再换人接替二位好了。”
上官靖点点头,就和沈雪姑陪同老夫人往第二进西厢静室走去。这里原是女客住的宾舍,沈雪姑要飞电、飞霜住到外面一间,自己和上官靖守在房中替老夫人护法。老夫人自然不敢怠慢,翻开「洗髓经」仔细的看了一遍,就在榻上盘膝坐定,依照口诀,运起一口真气,行功吐纳。
她练的虽是魔教阴功,但宁胜天说得不错,不管这江水是向东流还是向西流,江里总是有这么一江水存在,只是本来向东流的,现在引导使它向西流而己。只要依照诀窍,慢慢导引,纵然要费一番手脚,但体内有这一身真气,总可以把它引导过来的。老夫人一身功力,已到了上乘境界,依照「洗髓经」的口诀,引导真气,自非难事。
上官靖、沈雪姑两人一直在静室中陪着老夫人,眼看她练功阶情形,似无差错,总算渐渐放下心来。沈雪姑以「传音入密」说道:“上官兄,伯母似无大碍了,由我看着她就好了,你可以坐息一会了。”
上官靖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我还不累,你先调息吧。”
沈雪姑朝他深情款款的一笑,道:“难道我们还分什么彼此?你先休息,我先休息,有什么好客气的?反正都在这间静室里,伯母如果运气稍有不妥,我会照顾她的,你只管坐下调息好了。”
上官靖心头一阵感动,伸过手去,紧紧握住了她的玉手,道:“雪姑姐姐,你真好。”
沈雪姑任由他握着,心头感到充满了甜意,这样过了半晌,才轻轻缩回去,低声道:“你现在可以定定心,运功啦。”
上官靖心头也充满了柔情蜜意,听她这句「定定心运功」俊脸不禁一红,心知自己两人只要一握手,就气息相通;方才自己心头跳动,意乱情迷的情形,她一定已经察觉了,这就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运功了。”
沈雪姑嫣然一笑,道:“这才是好弟弟。”话说出口,粉脸也骤然红了起来。
上官靖盘膝坐下,赶忙澄心静虑,运起功来。天色渐渐大亮,门口摄手摄脚走进王牙婆和孙小乙两人,眼看老夫人和上官靖正在跃坐调息,悄悄走到沈雪姑身边。王牙婆放轻声音说道:“沈姑娘,你一晚没有睡了,也调息一下吧,这里由老婆子和小乙守着就好。”
沈雪姑点点头,轻声道:“你们两个来了就好,伺候伯母的飞电、飞霜究竟是魔教中人,她们真心跟着伯母来的,自是最好,万一别有居心,就防不胜防,所以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王牙婆连连点头道:“这个老婆子省得。”
沈雪姑抬目朝孙小乙问道:“小乙,你伤势完全好了吧?”
孙小乙道:“早就好了,大姐,你快调息一下吧。”
沈雪姑又朝王牙婆叮嘱道:“上官伯母要把一身魔教阴功,转练佛门神功,只要有一丝差错,就会运气入岔,你要仔细看着,如果发现不对,譬如呼吸忽然急促,或者上身颤动,你要立时叫醒我。”
王牙婆笑着应道:“沈姑娘只管放心,这个老婆子懂。”
沈雪姑不再多说,也就在地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中午时光,老夫人运功完毕,缓缓睁开眼来。王牙婆连忙站起,迎了过去,说道:“老夫人运动醒了吗?”
老夫人目光一抬,道:“姑娘是……
王牙婆笑道:“老婆子是王牙婆。”
老夫人奇道:“你是王牙婆?”
孙小乙忙道:“没错,老夫人,小的就是孙小乙。”
老夫人笑了笑道:“你们都易容了。”
孙小乙道:“是、是、我们都是二姐给我们易的容,哦,二姐就是李小云,她就是宫飞鹏。”他们说话之时,上官靖、沈雪姑也一起醒过来了。
上官靖问道:“娘、您老人家练功如何了?”
老夫人蔼然笑道:“还好,为娘初时有些格格不入,但练了一回,总算渐渐能够适应了。”
上官靖道:“这样就好。”
只见门口探进祝小青的头来,说道:“上官伯母醒了吗?那就可以把午餐送进来了,大哥、大姐,万庄主还说你们醒了,就请到厅上去,这里有我和王婆婆照顾就好,小乙,你也可以出去了。”她说话之时,指挥飞电、飞霜提着食盒走入。
原来卞药师也怕老夫人身边两个使女未必可靠,才要祝小青和王牙婆两人照顾老夫人的,祝小青负责老夫人的饮食,王牙婆替老夫人护法。上官靖、沈雪姑因有王牙婆、祝小青在静室中陪着娘,自可放心,就和孙小乙一起退出静室,来至前厅。
大家已都在厅上,卞药师问道:“上官少侠,令堂练功的情形如何?”
上官靖道:“听家母刚才说,初练的时候,有些格格不入,后来渐渐已可适应。”
南宫老人点点头,说道:“小娃儿,这册「洗髓经」原是你爹之物,老夫不慎,把它误传给姓侯的小子,如今你娘正在练习,老夫之意,你练的是「易筋经」,如能再练「洗髓经」,必可事半功倍,不如跟你娘一起练习,依老夫想来,你一定可以比令堂进步得快,这有一个好处,就是一旦令堂在练功时发生差错,你就可以随时协助令堂了。”
沈雪姑道:“上官兄,南宫前辈这话不错,本来伯母练气不慎,我们只能合两人之力以「太素玄功」替她运气疏通经络,如果你也练「洗髓经」,就可及时用「洗髓经」的练功方法协助伯母运气了。”
上官靖道:“我们饭后还要替暴掌门人、霍五爷和柴香主等五位解穴。”
沈雪姑笑道:“解穴之后,你就可以到伯母的静室中去练功了。”
少林智虔、智通二位大师听说上官靖练的是「易筋经」,心中不觉大奇,要知「易筋经」乃是少林七十二艺之首,除了几位护法长老,就是寺中弟子,也极不轻易传授,上官靖的师傅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