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痴情少女
缁衣老尼刚踏上大殿前面的石阶,只见从殿上迎出一名佛婆,合掌说道:“老师傅回来了。”缁衣老尼只「唔」了一声,转身往里就走。
缁衣老尼这才转身过来,朝竹逸先生抬抬手,道:“刘施主请坐。”
竹逸先生连忙拱手道:“老师太不用客气。”
缎衣老尼朝上官靖看了一眼,说道:“小施主已经到了小庵,可以把面具取下来了吗?”上官靖只好依言从脸上揭下面具。
缁衣老尼不觉又看了他一眼,还没开口,只听神龛后面响起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叫道:“师傅回来了?”像一阵风般闪出一个一身青布衣裙的长发少女来。
缁衣老尼本来尖瘦冷漠的脸上,刹时间有了慈祥的笑容,说道:“徒儿,你看谁来了呢?”
青衣少女迎着缁衣老尼出来的人,蓦地一呆,她才看到和师傅同来的还有三个客人,再听老尼这一说,她一双明澈如水的眼光一下落到上官靖的脸上,不禁惊喜地道:“会是大哥,真是大哥来。”这一瞬间,她几乎是在梦中,僵立下来,清瘦的脸颊上,忽然挂上了两行如断线珍珠的泪水。
上官靖给她的这句「大哥」愣住了,这青衣少女脸色苍白清瘦,但更显得楚楚动人,只是依稀之间,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上官靖不禁愕然道:“姑娘是谁?在下好像在那里见过。”
“真是负心人。”
缁衣老尼陡然间怒容满面,大声道:“我徒儿为了你盗取解药,身中「魔火炼形」,几濒于死,差幸遇上老尼,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生死边缘挽救过来,她日日夜夜念着你,连睡梦中都叫着「大哥」、「大哥」的,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居然当了面,连认都不认得她了,好,我去叫不灭和尚来评个理,他这种徒弟是怎么教出来的呢?”
上官靖听得一头雾水,张目道:“老师傅,在下真的不……”
缁缁衣老尼愈听愈怒,不待他说下去,就厉声喝道:“好小子,你再说不认识我徒儿,老尼就一掌劈了你1”
青衣少女急叫道:“师傅……”
缁衣老尼怒声道:“你还要护着他,你没听他说连认都不认识你。”
青衣少女流着泪道:“师傅,请息怒……”
缁衣老尼是个火爆脾气,也没让青衣少女说下去,就截着道:“他这样无情无义,怎不教为师生气?”
青衣少女哭道:“师傅听弟子说,大哥……他……他是不认识弟子……”
“你说什么?”缁衣老尼这回睁大双目,望着青衣少女错愕道:“他不认识你?那……你是一头热,唉,孩子,你怎么这样死心眼?”
“不是的。”青衣少女红着脸,急道:“徒儿……没告诉他真名字,那是……化了名……”
缁衣老尼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没错,当日老尼救你回来的时候,你是穿着男装的。”
李小云轻笑一声道:“对了,你是丁玉郎。”
一言提醒了上官靖,口中「哦」了一声,目注青衣少女,笑道:“原来姑娘就是丁贤弟。”
青衣少女清瘦的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低低地说道:“我……我叫……丁瑶……”
缁衣老尼直到此时才转怒为喜,笑道:“好了,好了,你们总算认识了,刘施主,你们大家坐下来谈吧。”
大家落坐之后丁瑶朝着李小云敛衽微微笑道:“你是宫二兄,对不对?”
上官靖笑道:“其实宫飞云只是她的化名,说起来丁姑娘也认识,她就是龙眠山庄的李小云。”李小云笑着取下了面具。
丁瑶忽然啊了一声,道:“大哥莫非就是宫飞鹏?”
上官靖点点头道:“因为大家那时误认愚兄就是旋风花,愚兄只好找上刘前辈,替我易了容,所以改名宫飞鹏的。”说到这里,目注丁瑶问道:“丁姑娘怎么会身中「魔火炼形」呢?”
丁瑶道:“大哥总记得在渡船上,你责备我把南宫靖骗去碧落山庄,被人用阴手封闭了「脑户穴」,落个终身白痴,其实我一点也不知情,我告诉过你,我正在找他,我会设法的……”
上官靖点点头道:“你说过。”
丁瑶道:“后来我回到庄上,就去找阎婆……”她怕上官靖不知阎婆是谁,接着就补充道:“阎婆就是庄中掌管「迷迭散」的人,我问她是不是给南宫靖服了「迷迭散」?她不肯说,我又问她南宫靖在不在庄上,她说奉老夫人之命放出去了,我自然不信……”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正好佛婆给大家送上茶来。
缁衣老尼道:“大家请喝口茶。”
丁瑶接着又道:“当天晚上,我用黑布蒙脸,偷偷进入阎婆房里,用小石子打中阎婆的穴道,原本只想盗取「迷迭散」的解药乙那知找了一会,依然找不到她解药放在那里,只好去搜阎婆的身。阎婆经过这一阵工夫,已经把受制的穴道解开,我去搜她的身,她却乘机扣住我的手腕,阴笑道:「二姑娘,你不用再蒙面了,副总管交代过,「迷迭散」解药任何人都能给的。」我心中一急,被她抓住的右腕一抬,从腕底打出一支袖箭,原是取她「肩井穴」的,没想到她听到机簧声,顺手往下一拍,袖箭反而打中她的心窝,我心头慌张,眼看她已经没有救了,匆匆地从她怀中搜到几个药瓶,就很快地退出,回房一看,总算其中有一瓶是「迷迭散」的解药。那天晚上,幸好你们都潜入碧落山庄,所以阎婆被杀,没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我得到了解药,就急着要去找你。”
丁瑶又道:“直到那天晚上,在石门山突崖上,我使出旋风花,被宫飞鹏击落,我听到大哥「传音入密」的话声:「原来贤弟就是旋风花。」我不知道大哥就是宫飞鹏,只当大哥隐身在我们后面,就叫了声「大哥」,急急往谷外找去……”
缁衣老尼插口道:“为师今天是路过一处茶棚,听到有几个人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个锦衣少年说道:「爹遇上的那个宫飞鹏,就是南宫靖。」接着另一个穿黑袍的嘿然道:「这么说,他们也是找竹逸先生去的了。」为师就他们这两句话,才找到了你大哥。”
李小云轻声道:“师傅,那穿黑袍的准是唐世良,锦衣少年叫他爹,那是唐纪中了,对不?”
竹逸先生道:“有可能。”
上官靖问道:“丁姑娘,后来呢?”
丁瑶似乎因他叫自己「丁姑娘」,目露幽怨,看了他一眼,续道:“那时,正有一条人影,朝谷外奔去,我就一路追了上去,叫道:「大哥,你停一停。」”
上官靖道:“你没有追上他?”
丁瑶续道:“一直追出七八里外,他才停了下来,背着身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大哥。」他说完,朝一片树林中走去。他学大哥的声音,学得很像,我一时情急,追了进去,叫道:「你是大哥,请你相信我,我并不是有意把你骗到碧落山庄去的,我这三个月来一直在到处找你。」那人冷冷地道:「找我做什么?你有「迷迭散」的解药?」我说:「没有解药,我会急着找你?」那人道:「好!我相信你,把解药给我。」他转过身,伸出手来……”
上官靖问道:“这人是谁?”
丁瑶道:“等他转过身来,我才看清楚,她竟然是副总管管巧巧,当时我心头不禁一愣,气道:「管副总管,你是有意在捉弄我?」管巧巧格格地大笑道:「二姑娘,原来阎婆是你杀死的,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我说:「你胡说什么?谁杀了阎婆?」管巧巧没有理我,自顾自地道:「阎婆是教里的护法,不然,怎么会要她掌管本教的独门解药?你拿到解药,一直在找寻南宫靖,我早已经得到了消息,今晚,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我道:「你管得着我吗?」管巧巧笑道:「小丫头,别说是你,连你干娘我都管得着,你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去好了。」随着,她便从怀中取,出一方执法令牌来。我心知随她回去,必然会受到极严厉的处分,大哥又心神被迷,没有解药,就无法恢复清明。这个解药得来不易,以后再也无法弄得到的,心中想到这里,就豁出去了,随手撤出长剑。管巧巧笑道:「你果然吃里扒外,还想反抗。」我没有和她多说,挺剑就刺,那知她武功极高,徒儿和我打了几十回合,就被她一掌击中了左肩。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哼道:「魔火炼形,你居然会是魔教余孽,又在这里害人了。」那时候我已经感到遗体如同火烧一般,便昏了过去,是师傅她老人家把我救来此地的。”
缁衣老尼笑道:“老尼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体内魔火逼出,这丫头无时不刻的念着「大哥」,还说要落发为尼呢……”
丁瑶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叫道:“师傅……”
缁衣老尼道:“为师说的,难道是捏造的不成?你还说只有一件心事未了,就是要找到「大哥」,给他解去「迷迭散」,就要归依我佛,我佛怎么会收一个尘缘未了的人当佛门弟子?”
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正,目注上官靖,道:“现在你们都说清楚了,上官小施主,瑶儿从前是你结义兄弟,现在应该是你结义的妹子了,老尼方外之人,原本早已不问尘俗之事,我就把徒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不然的话,老尼自会找你师傅算帐。”一面朝丁瑶说道:“好了,徒儿你随你大哥去吧。”
丁瑶听得扑地跪倒在地,咽声道:“师傅,大哥他神志已经恢复了,徒儿已经没有心愿了,徒儿愿意跟随师傅,再也不下山去了。”
“痴儿。”缁衣老尼慈祥道:“你心愿虽了,尘缘未了,你并不是佛门中人,为师要你下山去,你怎可留在这里?你总该知道为师传你剑法之时,就曾和你说过,你用旋风花造成的杀孽,要你自己去洗脱。你学的是「荡魔剑法」,自然要替佛门扫荡魔障,这是昔年为师学剑时的一桩心愿,如今为师已经身入空门,该由你替为师去完成了。”她说着,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小小布包,递给了丁瑶,又道:“你好生收着。”
丁瑶只得含泪接过,抬目问道:“师傅,这布包里是什么?”
缁衣老尼道:“你日后自知。”丁瑶不敢多问,应了声「是」。
缁衣老尼站起身合掌一礼,道:“天色不早,你们可以走了,恕老尼不送了。”说完,自顾自的往里行去。
竹逸先生站起身,拱拱手道:“老师太,在下等人告辞。”丁瑶呆呆的站着,还不肯走。
李小云依然把面具覆到面上,拉着丁瑶的手,悄声地说道:“丁姐姐,我们快些走。”
丁瑶目含泪光,点点头说道:“我去拿剑。”匆匆地奔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她果然提着一个长条青布包走出。
竹逸先生道:“我们走吧。”一行四人走出桂花庵。
只见那佛婆急匆匆地赶了出来,叫道:“丁姑娘,你等等。”
丁瑶回身道:“佛婆……”
佛婆把手中拿着的一个青瓷小葫芦,递到丁瑶手里,道:“是老师傅要我送来的,这是「冰云丹」,只要先吞服三粒,就可防火气侵身,不用再怕「魔火炼形」了。”
丁瑶接过,含泪道:“师恩浩荡,佛婆,你给我谢谢恩师。”
佛婆含笑道:“老师傅不是交代了你任务吗,丁姑娘只要办完了,就是报答了你的师傅。”
丁瑶点头道:“我会替师傅完成心愿的。”
佛婆笑道:“那就好,丁姑娘去吧。”说完,她就回身走入,关起了山门。
李小云道:“师傅,我们要快些走了,天都快黑了。”
竹逸先生微微一笑道:“你这个人就是急性子,咱们就是要等到天黑了,才方便下山的呀。”
李小云道:“为什么?”
竹逸先生道:“咱们此去碧落山庄,沿途必然有人拦截,说不定人家已在暗中等着咱们了,因此这一路上,最好不要让人发现,而且咱们四个人最好分开来走,你和丁姑娘一路,为师和上官老弟也分开来,各走各的,这样就没有人会注意了。”
李小云道:“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不是怕他们。”
竹逸先生道:“他们明的不敢来,可以给我们来暗的,多少总是麻烦,而且也会耽搁了行程。”
上官靖道:“刘前辈说的是,我们自然尽快赶去的好。”
李小云道:“好嘛,我和丁姐姐要怎么改扮呢?”
竹逸先生笑道:“这个还要为师亲自给你们易容才行,而且还得多准备两张面具,因为大师兄也精于易容,你火候不够,别人纵然瞧不出来,却瞒不过他的。”
李小云道:“师傅,那就快给我们易容吧。”
竹逸先生道:“你们跟我来。”他走在前面,不但没有下山,反而朝小山上走去。他的意思,三人当然懂,小山顶上不易被人看到。李小云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师傅谨慎过了头。
一会工夫,就已经登上山顶了。竹逸先生含笑道:“上官老弟,现在由你担任把风。”
上官靖道:“在下省得。”
竹逸先生取出易容扁盒,一面朝李小云、丁瑶二人说道:“你们两个,不戴面具,是祖母和小孙女,戴上面具,就是姐妹二人,从这里到蚌埠不用戴面具,过了蚌埠,就要戴上面具。”两人点了点头。
李小云却笑道:“徒儿会改变声音,自然当老祖母。”竹逸先生没有作声,迅快地给两个人易好了容。
李小云变成了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丁瑶看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都像乡下的人了。然后竹逸先生又从衣袋口取出两张面具,递给两人说道:“这两张面具,一个十六七岁由丁姑娘改扮,另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你已练会了「缩骨功」,就由你改扮,衣物可以到蚌埠街上去买。”两人接过面具,收入怀中。
竹逸先生又道:“现在该你们去把风了,上官老弟,你过来。”上官靖依言走来,在大石上坐下来,李小云、丁瑶两个人立即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走了开去。
竹逸先生道:“老弟从这里到蚌埠,可改扮成布贩,由蚌埠起就得戴上面具,充当车把式,替她们姐妹二人赶车。”他口中说着,双手已迅快地替上官靖在脸上易容,几句话的工夫,已经竣事,随手也递过一张面具。
上官靖收入怀中,李小云问道:“师傅呢?”
话声刚落,竹逸先生忽然脱下长袍,翻了过来,一个人也随着转过身去,等他把衣衫穿到身上,再转过身来,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只是一个佛门的穷和尚罢了。”
原来他转个身,已变成一个面貌枯瘦的老和尚,头顶也多了两行伤疤,手中果然托着个钵头,身上长袍也变成了一件灰衲,如非亲眼目睹,谁也不相信会变得如此快法,刘转背,果然名不虚传。丁瑶看得目瞪口呆,说道:“刘前辈变得好快。”
李小云笑道:“不然,他老人家还能称刘转背吗?”
竹逸先生道:“好了,现在咱们可以下山了,不过咱们得从山后另一条路下去。”接着又朝两人叮嘱道:“记着,你们祖孙两人是去蚌埠深亲的,下山之后,还得去准备一支竹篮,放些土产,衣服也要改换。”
李小云道:“徒儿知道了。”当下由竹逸先生领路,从山后小径下去。
四人就分成三拨,李小云、丁瑶就在附近农家买了衣物,上官靖却连夜赶去风台县城中,买了几匹布。竹逸先生虽然自顾自的走了,但他还是暗中跟在两位姑娘身后。
第二天就各自上路,一路上虽有先后,但还是可以互相照应,只是不打招呼而已。到了蚌埠,就已各自改换了身份,依然各走各的路。李小云、丁瑶改扮成姐妹两个,就雇了上官靖的一辆马车。竹逸先生因两位姑娘有上官靖同行,自可放心,他外号刘转背,自可随时改变各行各业的人,更使人不可捉摸。
这一路上,他们果然随时都可以发现,有人在注意着路上行人,也不时有快马从身边驰过。但经过竹逸先生这番安排,居然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了五河。
第三天傍晚,四人都已赶到渡口,遇上王牙婆、孙小乙停在芦苇间的一条小船。李小云发出暗号,王牙婆蹲着问:“四位是什么人?”
李小云道:“王婆婆,我和大哥回来了。”
孙小乙探出头来喜道:“是大哥和二姐。”
李小云道:“还有家师。”
王牙婆道:“你们快上船。”四人跳下小船,孙小乙帮着一名水手迅快的划着船。
上官靖给竹逸先生和丁瑶引见了王牙婆,一面问道:“王婆婆,这几天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王牙婆道:“没有,对方缩在地道里,连鬼影子都不曾见一个,老夫人天天都盼着你们早些回来,才有办法破他们的迷阵。”
孙小乙一面划桨,一面问道:“大姐不知有没有消息?”
李小云道:“大姐去万松山庄,路程比我们远得多,哪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船双桨如飞,不过顿饭工夫,就已到达了对岸。上官靖、李小云领着竹逸先生、丁瑶二人上岸后,一路急行,离碧落山庄快到十丈之处。突见两条人影,快若殒星,一下落到四人面前,刚喝了声:“来人止步。”左右两边,也及时出现了八个人影,远远站定。
上官靖一眼就看出当前两人乃是黄龙寺的慧修、慧持,敢情今晚是他们当值了,急忙跨上一步,拱手道:“二位师傅请了,在下是上官靖。”
李小云接口道:“我们迎接家师回来了。”慧修、慧持听他们口音极似,但面貌却认不出来,正待开口。
只听远处传来南山樵子陶石田的声音,笑道:“没错,是上官老弟和李姑娘,他们脸上大概易了容,所以二位认不出来了。”
竹逸先生跟着跨上,举手在两人脸上抹了一把,笑道:“方才在船上,老朽忘了叫你们洗去易容药物了。”经他轻轻一抹,上官靖、李小云立即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陶石田哈哈笑道:“竹逸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竹逸先生拱手道:“见笑,见笑。”他一面回头朝上官靖望来,目光含有询问之意。
上官靖连忙低声道:“这说话的是终南陶前辈,人还在门楼上呢。”
竹逸先生连忙拱手道:“久闻陶石田大名,容随后拜见。”
陶石田连说:“不敢。”上官靖随着又引见了慧修、慧持。
慧修忙道:“上官少侠快请刘施主人内奉茶,贫衲师兄弟失陪了。”说完,迅快地退去左右八个人影,他也随着隐去。
上官靖心中暗道:“这里和贼人相距咫尺,防守自然要如此严密了。”一面陪同竹逸先生进入碧落山庄大门。只见卞药师和赵之欣、徐水旭快步迎了出来。
卞药师拱着手道:“久闻刘老哥大名,今日总算见到面了,快快请里面坐。”上官靖急忙替三人引见,就相继进入大厅。
这时正是晚餐时候,老夫人和终南三老、青松道长、风云刀柴昆等人,都在厅上。他们听到上官靖和李小云把竹逸先生请来了,立即在上首一席,撤换杯筷,也腾出了四个坐位。当下仍由上官靖替大家介绍了竹逸先生,大家对竹逸先生闻名已久了,但没有人见到过他,所以见了面自有一番的寒喧。
接着丁瑶走上前去,朝老夫人跪了下去,说道:“干娘,女儿给你老人家请安来了。”
老夫人轻咦道:“你是瑶儿,怎么会和靖儿他们一起来的?”
李小云在旁笑道:“瑶妹妹弃邪归正,自然跟着大哥来了。”
老夫人伸手把丁瑶扶了起来,含笑道:“起来,起来,来了就好。”她自然听得出李小云的口气,当着大家面不便多问,一面抬手肃客,就请竹逸先生上座。
竹逸先生再三谦让,却不过大家的盛意,只好在上首的椅子上落坐,上官靖站着向大家报告了此行经过。青松道长惊异的道:“他们居然把黄衫客和冷仙娘也请来了,这位教主倒是神通广大得很。”
银拂叟向天伦呵呵笑道:“但他想不到老怪会和上官老弟一见投缘,结为忘年兄弟,这一来,咱们倒可减少不少的麻烦了。”饭后,撤去筵席,两名武士给大家送上了茶。
卞药师喝了一口茶,攒攒眉道:“四川唐门一向不准子弟参与江湖纠纷,这回竟连唐世良也会和他们勾结,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天池钓叟姜超然哼道:“哪一个门派都说不定有不肖子孙,唐世良自甘堕落,和贼人勾结,那也不足为奇。”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黄龙寺的灰袖僧人匆匆走入,朝青松道长合十一礼,说道:“老施主,刚才在大门口不远,出现了一个女施主,给小僧师兄截住,她声称有急事要见上官施主。”原来青松道长经大家推定,担任了总值日,卞药师为副总值日。
卞药师道:“大师傅可曾问她是什么人?”
灰衲僧人道:“二师叔问过她,她不肯说,看她神情,好像十分焦急。”
卞药师回头道:“上官老弟,你快出去看看。”
李小云站起来道:“大哥,我也去。”
竹逸先生道:“徒儿,你还是让上官老弟一个人出去的好。”
卞药师心中一动,也含笑道:“不错,她既是找上官老弟,说有急事,人去多了,反而不好,上官老弟,你快去吧。”
上官靖俊脸微红,点点头道:“在下这就去。”当下就和灰衲僧人一起往外行去。
跨出大门,只见阶下果然站立了一个青衣少女,被三个灰衲僧人品字形把她围困在中间。上官靖目光一注,认出那青衣少女正是几天前,在地道中领自己去见假冒娘的「老夫人」的那个使女飞虹。上官靖这就叫道:“你是飞虹姑娘。”
飞虹喜道:“上官公子还记得小婢名字。”那领路的灰衲僧人朝其他三人打了个手势,就一起悄悄退去。
现在这大门口的石阶旁,只有上官靖和飞虹两人了。上官靖含笑问道:“飞虹姑娘找在下有什么事吗?”
飞虹粉脸一红,娇声道:“不是小婢找你。”
上官靖道:“那是什么人要找在下呢?”
飞虹目光左右一瞥,走上一步,悄声道:“是管副总管要小婢来的。”
上官靖心头一动,暗道:“会是管巧巧?”
飞虹没待上官靖发问,接着道:“管副总管有一封极为重要的信,要小婢务必交到上官公子手里,这封信十分重要,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小婢是偷偷溜出来的,上官公子快收好了。”她随着话声,果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折叠得很小的密封,迅快塞到上官靖手里,又道:“小婢要走了,管副总管还等着小婢呢。”
上官靖问道:“她没有交代你什么话吗?”
飞虹摇摇头,神秘的笑道:“大概要说的话都已经写在信上了。”
上官靖道:“谢谢你。”
飞虹道:“不用谢,管副总管待小婢很好,给她送封信,也是应该的,哦,小婢得快快回去了。”说完,匆匆地朝左首转角奔去。
四个灰衲僧人原本站在远处,看到飞虹没有向外走去,却奔向转角,不觉跟了过去,想要看个究竟,哪知转眼之间,就已失去了飞虹的踪影。一名灰袖僧人连忙朝上官靖叫道:“上官施主,快请过来。”上官靖听他在叫自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走了过去。
灰呐憎人说道:“上官施主,方才小僧师兄就是在这里转角上发现她的,现在她奔近转角,一转眼就不见了。”
上官靖听得暗暗一怔,忖道:“这转角处,一定有一个地方,是可以通往地道去的。”但凝目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上官靖沉思了好一会,道:“这里可能有一个地道的出人口,几位师傅要多加注意才好。”
灰衲僧人连连点点头,说道:“小僧立即就去禀报敝师叔,加派两个人到这个地方来。”
上官靖不知管巧巧送来的密函写些什么?听飞虹的口气,好像十分重要,大厅上大家都在等着自己,万一这封密函上写的只是些倾诉衷情的话,自己怎好拿进去?一念及此,赶忙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纸笺,只见上面字体十分潦草,而且是用眉笔写的,显然这封密函是匆匆写成的。
这就凝目看去:“据报,你们去请的刘转背快要来了,我们奉命今晚就要撤走,碧落山庄下面,已埋下了大量火药,定在子刻引爆,届时恐怕悉数将化为灰烬,我不得不通知你,越快离开越好,行动务须隐秘。无暇多叙,巧巧手书。”上官靖看得大吃一惊,急忙拿着密函,回身往里奔了进去。
卞药师看他急匆匆地回来,正待问话,上官靖已把密函朝他手中塞去,说道:“药师,你快看看这封信再说。”
李小云道:“大哥,是谁写的信?”
上官靖道:“是管巧巧。”
卞药师看他神色有异,急忙低头看去,不觉失色道:“这如果是真的,那就尽快撤离此地。”
上官靖道:“管巧巧不可能骗我们的。”
卞药师转身朝青松道长递过密函,说道:“时机紧急,道长快请看了,大家再作商议吧。”
老夫人问道:“管巧巧信上有什么消息呢?”上官靖就把管巧巧要飞虹送密函来,大致说了一遍。
老夫人沉哼道:“管巧巧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我们?这个贱人又不知道要在耍什么花样了。”
判、云道:“伯母,你弄错了,据沈姐姐推测,从前的副总管是管玲玲,她只是借用了她妹妹的名字而已。后来她假冒了伯母,才要管巧巧改扮副总管的,上次给大哥解药,也是管巧巧,她这封密函,侄女认为百分之百不会假的。”
老夫人听得一怔,朝上官靖问道:“解药是管巧巧给靖儿的?”
李小云抢着答道:“伯母,详细情形,等沈姐姐回来,自会给你老人家报告的,现在还是先商量这封密函上的事要紧。”老夫人心里有些明白了。
管巧巧上次居然肯把解药偷偷地交给靖儿,如今又透露了这样重大的消息,自然和靖儿有了儿女私情。那时靖儿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现在敢情是已告诉了沈雪姑和李小云,李小云这才会帮着她大哥如此说的。就颔首道:“如果管巧巧的密函是真的,咱们确实要尽快的离开这个地方才好。”
上官靖俊脸微红,说道:“据孩儿想来,管巧巧这封信上说的,应该可以相信,刘前辈和孩儿等人一路上易容改装,分开来走,对方一直没有发现我们,还不知道刘前辈已经到了这里,与其让我们请到刘前辈,去破他们的地道,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把我们这里的人一举消灭。”
卞药师道:“不错,他们此举,不过损失一座建造费时的地下迷阵,但消灭了咱们这些人,至少消灭了他们一大半心腹大患。”
银拂叟道:“看来咱们不但要赶快离开此地。而且行动也要特别秘密,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才是。”
老夫人抬目道:“向老的意思……”
银拂叟微微笑道:“最好咱们先隐藏起来,好让他们以为咱们全数被炸死了,这样一来,他们地下迷阵已毁,就只好在地上活动了。本来他们在暗处,咱们在明处,现在他们认为心腹大患已去,就可毫无顾忌,或者会有所行动,咱们只要静待他们有行动的时候,就可以一举把他们消灭。”
青松道长道:“咱们这许多人,如何能隐藏起来呢?”
风云刀柴昆道:“这个不难,咱们目前有五条船,可以从庄后天井湖撤退,峰上镇有一所大宅院,是兄弟一个远房侄子的,家里人口不多,只有母子二人和一个老仆,大部份宅院都空着,咱们可以住到他家里去,就不易被对方发现。”
银拂叟道:“如此就好,青松道长,你是总值日,时间紧迫,事不宜迟,道兄这就下令分拨撤退才是。”
竹逸先生道:“向道长说的是,咱们这里人数不少,正该分拨撤走,上官老弟,你先陪老朽各处去走走吧。”
卞药师问道:“刘老哥要去哪里?”
竹逸先生笑了笑,道:“这许多人如果一下撤走,对方可能很快就会发觉,兄弟想去各处看看,顺便也好略使小计,布些疑阵,如果对方的人前来觑探虚实,就不致被他们识破了。”
李小云笑道:“师傅大概又要搬些石头竹木,在庄外布奇门阵了。”
竹逸先生笑叱道:“你真会饶舌。”
卞药师哦了一声,笑道:“兄弟忘了刘老哥是奇胲门的掌门人,精通奇门遁甲,真是失敬之至。”当下就由上官靖陪同竹逸先生往庄外行去。
青松道长也立即要赵之欣、徐水旭、万点星、孙小乙四人,调拨船只,趁着夜色,把所有庄上的人,分为三拨,由后院悄悄撤走,来至天井湖依次上船渡江。不过半个时辰,大家业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对岸。竹逸先生也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多,围着碧落山庄四周。放下了不少石块、砖块,布置了奇门阵法,这才舒了一口气,笑道:“好了,咱们现在可以上船了。”
上官靖跟在他后面,好奇地问道:“刘前辈,如果有人前来窥探,这阵法会有什么变化呢?”
竹逸先生微微一笑道:“来人只要踏进阵中,就会迷失方向,走了半大,依然回到原处,除非识得阵法的人,才能走得进去。”
上官靖道:“刘前辈的师兄呢,他走得进去吗?”
竹逸先生道:“大师兄当年负气出走,所学不多,大概也不易参得透吧。”
上官靖道:“看来学问一道,当真浩瀚如海。”
竹逸先生回首笑道:“上官老弟天资聪明,如果想学奇门遁甲,老朽自当倾囊传授。”
上官靖道:“小云是前辈衣钵传人……”
竹逸先生摇头道:“小云是女孩儿家,不宜学这些东西,而且她只是一时的好奇,未必会有恒心,依老朽看,你老弟是最适当的人选了……”说话之时已来到了江边,孙小乙坐在石上等侯,看到两人,连忙站起身道:“这是最后一条船了,快请上船。”
竹逸先生、上官靖二人跨下了船,孙小乙和一名水手立即掉转船头,朝对江划去。
沈雪姑和上官靖、李小云分手之后,独自上路,她因自己是送解药前去的,自然越快越好。因此日夜赶程,第三天上午已牌时光,就已赶到黄山脚下,目光所及,不由得整个人怔住了。万松山庄,近百年来,可说是武林重地。
万青峰的祖、父二代,都担任过武林盟主,万青峰虽是不曾担任过盟主,那是近三十年来,已经没有推举盟主。但在武林中,万青峰依然是一言九鼎,各大门派对他极为推祟,万松山庄屹立在黄山之阳,依然象征着武林正义,是各大门派之间桥梁。
沈雪姑逐渐走近,本来巍峨高大的庄院,不但远远看不到,就是走到近前,也再也找不到万松山庄。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片大火之后的残垣断壁,和被烧成焦炭的木梁瓦砾。
“万松山庄会毁于大火。”沈雪姑不由得怔立在当地,心中暗自惊诧:“那庄上的人呢?”她游目四顾,万松山庄四周,当然不会有民房,就是想要问,也没有地方没有人可以问的。
她只是暗暗思索着:“难道会是白衣圣教纵的火?这不可能。万青峰、宁胜天等人虽中了「对消散」,但留守的人中有少林达摩院首席长老智虔大师和八名护法弟子,还有八卦门陆其昌,武功门何津航,神灯教黑煞神郑玄通,和万松山庄总管章守勤,武功都非弱手。还有庄中数十名庄丁,神灯教二十名武士,即使敌人大举来犯,也决不可能得手,那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不见了呢?”
就在她望着一片焦土,怔怔出神之际,突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这位施主请了。”沈雪姑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头挽道髻,手持玉拂的青衣道姑,飘然的行来。
这道姑年约三十出头,柳眉如画,凤目含煞,一张黑里带俏的瓜子脸,不是师姐了因,还有谁来?一时不禁大喜过望,迎了上去,叫道:“师姐,是你,你也来了。”
了因听出是沈雪姑的声音,但面前却是个青衫少年,不觉微微地一怔,说道:“你……你是……”
沈雪姑道:“师姐,我是沈雪姑。”
了因看着她,问道:“师妹怎么穿了男装,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沈雪姑笑道:“这样行走江湖比较方便。”一面问道:“师姐什么时候来的。”
了因道:“我昨晚来过,看到这里已是一片焦土,找不到人可问,所以今天再来看看,却想不到会遇上师妹。”接着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雪姑道:“谁知道,我也是刚才才到的,师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
了因道:“师妹不是要卞药师的女儿药姑去找我吗?我正好去了东海,回去之后,听净缘说,这里有许多人中了毒,所以才赶来的。”
沈雪姑攒着眉道:“这把大火,好生奇怪,不知有没有人葬身火窟?”
“没有。”了因道:“我昨晚已经仔细察看过了,并未找到一具人骨,可见所有的人都已及时逃出了。”
“这就奇了。”沈雪姑道:“万青峰、少林智虔大师、苍龙宁胜天等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了因道:“江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说来话长。”沈雪姑道:“师姐,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了因点点头,两人离开黄山山麓,差不多走了二十来里路,才看到路旁挑着酒帘的小店。那是临大路旁卖茶水兼酒菜、面食的摊子,小路边搭着松棚,棚下放了三五张木桌子和长凳。这时午牌已过,松棚下除了一个老头蹲着洗碗筷,没有一个食客。
两人走入硼下,就在外面的一张木桌旁坐下。那老头慌忙抹了一把湿淋淋的手,才倒了两杯茶,送到桌上,含笑问道:“二位要些什么?”
沈雪姑道:“给我们下两碗素面就好。”那老头答应一声,回身退下。
沈雪姑喝了口茶,就把这几个月来的情形,扼要地说了一遍。了因听得半响不语,沉吟道:“这么说,这些人中的毒,有魔教的「迷迭香」和四川唐门的毒药,莫非四川唐门和魔教已经互相勾结?”
沈雪姑道:“大概如此,不过到目前为止,对方主脑人物,始终不曾露面,不知是何人?”
了因道:“你们已经弄到解药了。”
沈雪姑点点头道:“我就是专程送解药来的,怎知万松山庄已毁于大火,所有的人悉数失踪,我想这件事一定是贼党下的手,只是这些人会到哪里去了呢?”说到这里,老头子端了两碗面来,她们低头就吃。
了因又道:“这事我看你还是赶快回去,给大家送信,我这里有大师伯给的一瓶「九九祛毒丹」,虽然比不上「百草丹」,也可解天下奇毒,你带去好了。”
沈雪姑道:“师姐不到碧落山庄去吗?”
了因笑道:“既然遇上了你,我就不用去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递了过来。沈雪姑接过瓷瓶,收人怀中,随手取出十几文制钱,放到桌上,两人便走出松棚,就各自分手了。
沈雪姑因万松山庄无故毁于大火,庄上所有的人又神秘的失踪,这是一件震惊武林的大事,她自然不敢耽搁,就日夜兼程,赶去碧落山庄报讯。这一路上,除了中午打尖,夜晚随便找个庙宇过夜,第五天傍晚,进到临准关,离碧落山庄已只有一天的路程了,但发现从凤阳附近,就有人一路跟了下来,她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眼里。
这时,她就在大路边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取出中午买的包子,打开纸包和一层苗叶,慢慢的吃着。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心中暗自忖道:“怎么还没有人来?”
她站起身,走近一道小溪,用于掬着喝了两口水,再回到大石上坐下,忽听身后数丈,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沙沙细响,心中不由一动,暗道:“又是地鼠门的人。”她故作不知,静心倾听。
这回发现自己左右两边,也有人挖着地底泥土,渐渐逼近,听声音至少也有三四个人,直到离自己一丈左右,才行停住,就潜伏不动。沈雪姑坐着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心中突然一动,忖道:“他们隐伏不动,敢情是在等人了,贼党既和唐门勾结,这几人身上,莫非带了唐门毒药暗器,自己倒不可大意。”
一念及此,哪还怠慢,右手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子,把身后、左右三处潜伏的人,一齐制住,然后就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倚着大树打起盹来了。过没多久,大路上果然出现了一条人影,朝自己停身之处走来,这人头戴瓜皮帽,身穿黑布大褂,扎脚挎,手里拿一支竹根旱烟管,是个耸肩弯背的瘦小老头。但双目炯炯有光,走近树下,口中忽然哈了一声,说道:“这位小哥,你在路边打盹不怕受凉?”
沈雪姑故意连看也没去看他,只是随口哦道:“没关系,我只是走累了休息一会的。”
瘦小老头看着他阴恻恻地道:“小哥从哪里来?”
沈雪姑抬眼道:“我是从石埭来的,老丈呢?”
“老朽从凤阳来。”瘦小老头又道:“小哥要去那里?”
沈雪姑道:“五河。”
“啊。”瘦小老头口中发出笑声,好像他也是五河的人,一面眨着一双鼠目问道:“小哥去五河哪里?”
沈雪姑故意装出对瘦小老头怀疑之色,反问道:“你呢?”
瘦小老头似笑非笑地道:“老朽住在碧落山庄,小哥呢?”
沈雪姑双手提了提,似是有了戒备的模样,冷声道:“我也是住在碧落山庄,你大概是住在地下吧?”
“小哥完全说对了。”瘦小老头逼上一步,阴声道:“小哥想不想跟老朽住到地下去呢?”
沈雪姑故作惊慌,后退了一步,说道:“你是什么人,若是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哈哈。”瘦小老头大笑道:“看采老朽把你估高了,原来只是一个三流脚色。”他因沈雪姑畏缩,看来武功不高,这就一抬手喝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沈雪姑好奇地问道:“你还有帮手?”
瘦小老头嘿然道:“他们只是老夫的手下而已。”
沈雪姑看着他,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瘦小老头得意地道:“你看老夫是什么人?嘿嘿!老夫是黄掌门人。”
“掌门人?”沈雪姑越听越惊,问道:“你老是那一派的掌门人呢?”
瘦小老头道:“你听说过地鼠门没有?老夫就是地鼠门的黄掌门人。”
“那好极了。”沈雪姑忽然作喜,道:“这真巧,我们正要找地鼠门的掌门人呢,会在这里遇上黄掌门人,真是太好了。”
“你们要找老夫?”瘦小老头子问道:“有什么事?”
沈雪姑道:“我听老夫人说,碧落山庄的地下迷阵,多半是地鼠门的人建造的,所以我想如果能请到黄掌门人,老夫人一定会重重有赏。”
瘦小老头嘿然道:“你如何请得动老夫?”
沈雪姑朝他笑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下就是拼了命,也非把黄掌门人请去不可。”
瘦小老头自然不会把沈雪姑放在眼里,只是过了这许多时光,依然不见他四个手下出来,忍不住喝道:“你们听到没有,还不快给老夫出来。”
沈雪姑忽然哦了一声,说道:“在下忘了告诉黄掌门人了,你老手下是不是有四个人呢?”
瘦小老头,道:“你怎知道的?”
沈雪姑道:“你老难道没听到他们的鼾声?他们打呼的声音,此起彼落,看来都睡着了,你老说的话,自然没听到了。”
瘦小老头惊道:“你听到他们的打鼾声音?”
沈雪姑笑了笑,用手指点着道:“他们一个在左首前方,两个在我身后,也分一左一右,一共是四个人躲在土堆里,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