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第三章 似是而非
修补了面上易容,加上外衣披在顾若梦身上,两女在附近小溪中洗俗之后,回到山洞之时明月已然高升,两女走进山洞之后,洞壁的火把仍自烧得劈啪作响,也没暗了一分,盛和的尸体仍在当地,左胸上长剑稳立,火光映照下寒气逼人,虽非这一剑稳立如山,但也钉得盛和就算还有命也难寸动,说不出的正气凛凛。
难得杀人的顾若梦又见到那尸首,加上石床旁边碎衣四散,沾染了淫液秽浊,看起来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盈绕心头,才刚洗净的身子仿彿又回到了原先被他剥光丢在床上,给药力熬得浑身发软酥麻约感觉,差点就想拔脚逃出,靠着攀紧了南宫雪仙才能稳住。
虽说曾经开过杀戒,不像顾若梦这般稚幼畏惧,但想到就是此人玷污自己,让自己连燕千泽这淫贼身边都未必待得稳,虽是死不瞑目,从那混杂无比的表情便看得出他死前的百感交集,南宫雪仙心下却是複杂已极,真想一脚踢下去,偏生这一脚怎么也动不了。
她伸手握住剑柄,可明明已恢复了力气的纤手,却怎么也拔下出剑来,手上微微的颤动令长剑也为之动摇,洞中光芒闪烁,连顾若梦也给闪得眼都花了;她揉了揉眼,体贴地握住了南宫雪仙的手,将剑拔了出来。
“姐……姐姐……喔不,宫兄……这人的尸首怎么办?”见盛和一丝不挂,胯下淫物已然软垂,上头的淫精却仍未干,隐隐透出一丝诡异味道,顾若梦虽扶庄了南宫雪仙,忍住了向外奔逃的冲动,声旨却下由发着颤。
即便明知这人淫心不断,差点没毁了自己,又奸污了南宫雪仙,害她到现在还伤着心,此人实是死有余辜,但见他死都死了,顾若梦却不由心下不安,下意识地回避着盛和那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心下不由有点儿庆聿,盛和死前就已看不到东西了,否则让他这样狠狠盯视,顾若梦就算避开了眼,却总觉得他还在怒瞪着自己这杀人者。娇躯不由自主地发颤,这么下去恐怕连晚上都睡不着了,“要不……我们干脆就地先埋了他,再去找师姐们?”
“不行……”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若非顾若梦插了话,靠南宫雪仙自己恐怕还要呆怔个好一会儿,现在却给她一句话勾回了现实,南宫雪仙摇了摇头,脚下一踢,把盛和的衣服踢到了他脸上去,正好掩住了那呆然瞪视的眼睛。
说句实在话,南宫雪仙心中可真想把盛和千刀万剐,就算知道他已死了,再怎么对他尸首发作也是徒具故事,但心中那恚怒却怎么也忍耐不了。但先不说得让刘明等人看到此人尸首,还得运回丐帮用以说明赵如身死之事,光身旁有这么嫩的顾若梦在,就迫得南宫雪仙不能做出什么出格事来,“先得把他尸首交给刘明刘前辈,说不定还得……还得运回丐帮下葬,毕竟此人生死关乎丐帮帮主身亡大事……”
“那……那么……”微微畏缩地看了南宫雪仙一眼,又一眼飘向盛和下体,那污秽的模样儿令顾若梦一闪眼便转了头再不想看,她虽也知道此事颇大,不能不小心谨慎,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是否……是否得帮他洗上一洗?否则……否则这个样儿给师姐她们看到……岂不糟糕?”
“呃……这倒是……”听顾若梦这么一说,南宫雪仙倒警醒了过来,盛和的尸首可不能就这样运了出去,便不说丐帮中有多少老江湖,便是旁人那边,就算朱华沁等人年轻识浅,可刘明久历江湖,若给他看到盛和这等模样,哪会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南宫雪仙又恢复了男子装扮,如果让刘明误会了,岂不变成给顾若梦添乱子?
南宫雪仙啐了一口,抓着盛和的手臂就把他往外拖,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把他扔在水里冲一冲,冲干净了再帮他穿上衣服,等明早带去给刘前辈他们……至于我们……得先串串供,否则你师姐们问个不休,一漏了馅……可不行……”
知她想到此事,又不由得悲从中来,顾若梦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是,只能伸手拍拍南宫雪仙的背,示意安抚。
幸好两女运气还不差,一走上落花坪,就看到刘明等人远远而来。一见两人在初起的日光下露了脸,高典静和香馨如什么也不顾了,两条身影马上就飞到了顾若梦身边,将她搂在怀中,香馨如也不管这小师妹还衣衫不整,搂紧了她便问东问西起来,那问题犹如连珠炮一般连个空间也没有,听得顾若梦连口都还来不及开,下一个问题又巳钻进了耳朵;而旁边的高典静虽没开口,却已迅捷无伦地取下包袱,先找出了替换衣物给小师妹换上,望向自己的表情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开口,那表情看的宫先耸了耸肩,拖着盛和的尸首,快步走到了颜君斗与刘明身边。
听着顾若梦在香馨如连着不断的问题中总算找到了插话处,咯咯的轻笑声不住传来,显是没受到什么苦楚,刘明和颜君斗心下顿松,尤其是刘明,此事纯然是丐帮家事,出此不肖已是不幸,若再伤到了旁人,着实令丐帮中人面上无光;不过见宫先表面上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步履间却是颇见涩滞,看来又不像受了伤,显然是心里有事,但他若不说,刘明还真不好开口问,至于颜君斗与宫先夙怨末解,没有朱华沁在旁转圜,面对此人他也真是无话可说。
“朱兄去哪儿了?”两人不开口,那隐形的压力反而更教人难当,尤其两人虽是看着盛和尸体,眼光却难以掩饰地飞到自己身上,显是疑问不少,只一时没得开口;若换了先前宫先自是高兴不用开口说话,现在却是受不住那种压力,环目四顾无人,竟主动打破了沉默,“先前在下已巡过四周,没见其他埋伏,想来该没有盛和的余党隐在四周,无须他埋伏起来应对敌人,该当可以出来了,盛和这廝既死,接下来就是护送刘前辈回帮,早日定了丐帮之事,免得夜长梦多。”
“朱兄弟深怕盛和掳走顾姑娘,将我们诱上落花坪来只是陷阱,其意仍在丐帮,是以带着盛和的党徒,日夜兼程先回丐帮去了,毕竟那儿才是重点,”翻来覆去检查盛和的死因,看出致命一击是左胸一剑,穿心而亡,不过脑后那一下子也够重了,就算盛和武功再高,在脑后挨了重重一下,脸上五官溢血的当儿,自顾不上当胸一剑,显然若非有人配合,这一剑宫先还真致不了他死命,“宫兄弟没事吧?你昨儿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追了上去,事后可真让老头子和颜兄弟吓了一跳,两位姑娘也担了一整晚的心,宫兄弟虽是救人心切,无可厚非,未免也冲动了点……”
“前辈教训的是,在下鹵莽了。”听刘明倚老卖老地教训自己,宫先微微颔首,竟是欣然受教。说来同样的话若出于颜君斗之口,无论对方有理没理,宫先是一定要驳的,但刘明终是武林前辈,就不算其他,光看他这把年纪了,这等小事宫先还真不愿与他争执;何况昨日之事后,宫先心中也不免反省,知道自己确实是冲动了,若非如此,自己也不必身受污辱。
不过若非自己的冲动,只怕受辱的就变成了顾若梦。宫先点了点头,眼儿已望向那边说个不停的师姐妹们。
“这个……鹵不鹵莽倒还好说,毕竟是宫兄弟警醒,才不致于造成永难磨灭的遗憾。”嘴上虽还没问,但听风声传过来远处三女吱吱喳喳,也听出了些许情况,刘明心下已经了然大半。
不过见宫先这般听教,全不似初见时那般桀惊难驯,刘明心中虽喜却不由有些吃惊,照说青山易改、本性难移,宫先原先一副初出江湖、年轻艺高者无法避免的高傲出众模样,怎会一夜过了便改了性?
光只是在盛和手上吃了亏,怕是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也幸亏宫兄弟,才能及时救下顾姑娘。只是……只是究竟发生了何事?还请宫兄弟告知,老头子也好转述帮中旁人……”
“这是自然……”该来的终于来了,宫先暗吸了一口气,抑住了心中难免的波动,将他与顾若梦商量好的话抖了出来,“昨儿盛和将顾姑娘掳定,在下一路追到此处,却失了踪迹,幸亏顾姑娘出了声,才循声追到了一处隐密山洞,正见盛和在开启机关,在下趁他不觉间跟了进去,正见他撕裂了顾姑娘衣裳,想对顾姑娘无礼,这才出言暍止,与他在山洞里打了一场。虽说他慌乱间没取兵刀,但在下武功不及,本来就要失手,幸好顾姑娘及时抓起洞里火把,在盛和脑后打了一下,打得他五官都见了血,在下正好加上一剑,才能手诛此獠,说来也是运气使然……”
“原来如此。”听宫先这么一说,颜君斗总算解了心中的疑惑。他看过两人出手,照说宫先武功虽不弱,但要正面硬碰硬的击败盛和这等老手,该当还力有未逮。更别说伤在脑后那一击用力虽猛,却未能一击毙命,从痕迹上看来似棒似棍。
原还以为是盛和暗算赵如后,从赵如那边取得的丐帮打狗棒,却不知是怎么打在他脑后的;加上怎么看这一下都是腕力较弱的女子出手,偏偏宫先所用是剑非棍,他心下本还狐疑,听宫先这样解释,疑窦顿解。
虽说以众敌寡,又是前后夹击,说来是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但既是盛和对顾若梦起了淫心在前,万恶淫为首,怎么也算他理亏,自是难怪顾若梦含忿出手,更不用说宫先基于义愤,出手取命毫不保留了。
“是这样……”听宫先说的煞有其事,刘明心下却不由有疑。他比颜君斗的江湖经验多了不知多少倍,宫先虽说得头头是道,仍是被他看出了疑团来,至少从盛和的尸体上看,他脑后挨了那一记也是流了不少血,该当拖了不少时刻才中剑身亡,绝不似宫先所说挨了脑后一棍后便受了致命之伤;另外一事便是虽未曾宽衣检查,但从种种迹象来看,盛和死时的表情虽带着慌怒下安,却隐含着下少欢悦之处,看来颇有点儿见色起意、正自发泄中的样儿。
只是此种事关乎女儿家贞洁,眼见正自走近的顾若梦笑语盈盈,刘明倒真不愿深究其实,再这么追下去,也不知会否追出什么不好的后果来,与其一板一眼地追究到底,还不如能掩的就掩了,“还请宫兄弟带路到盛和死时的山洞里去,他所夺的青木棒乃是前帮主所持,睹物恩人,不能流落于外……”
“这是在下疏忽了,刘前辈请。”
折腾了好几天,等到陪着刘明回到丐帮,把盛和做下的事抖了出来之时,那情况可真是热闹到宫先怎么也不想遇上第二次。身为一帮之主,赵如虽说过于温吞护短了些,行事作风偏于谨慎保守一路,但丐帮原已是天下帮会之首,连有朝廷为后盾的漕帮,论势力都远远瞠乎其后,赵如的保守作风说来并没造成什么影响,反而使得丐帮对外的形象显得温和许多,未受恃势凌人之讥,丐帮内外对他观感不恶,现在死于一直被他护着的盛和之手,虽说众人心里都有些异感,但自作自受这种话还真没有人挂在嘴上,加亡人证俱在,众丐又多信服刘明,除了盛和身死的那一段让宫先给众丐好生审了一番外,还真没了他的事,甚至没有人对盛和脑后受袭之事主持公道。
不过接下来的事可就是件大麻烦,就算不是大帮会,一帮之主的传承仍是大事,尤其丐帮的帮会势力天下第一,帮主属于何人更是人人注目。也不知是幸是不幸,盛和虽说追杀刘明失败,连自己的命都送了,对其他人的下手却是彻彻底底成功,没有几天便有消息传来,丐帮四大长老的其余三人均遭暗算,为首的范岳是仅余逃得一命,回到丐帮之人,但净衣一脉无论人数声势都不能与污衣一脉栢提并论,加上刘明这边又解决了杀害帮主的仇敌盛和,寻回落入盛和手中的丐帮帮土信物打狗棒,威望一时无二,范岳就算身上无伤,这帮主之位也是想都别想。
本来盛和已死,等到刘明帮主之位确立,解决了盛和的余党后,颜君斗等人该当没有继续留在丐帮的道理,何况颜君斗虽是少年英侠,终究吃了老父的亏。
旁人听到他的名宇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颜君斗日常的行侠仗义风格,而是他那身为虎门三煞之二的父亲颜设。
朱华沁一开始还为他分辩,但怎么说那坏话都止不了,到最后连他都放弃了,刘明也只能劝颜君斗别放在心上,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旁人会看到颜君斗真正的样子,而不是只看到他是颜设的儿子,这一天夜里,宫先与众人饮宴完后独自走到了外头,站在丐帮总舵之外一条小溪旁边呆呆地发着怔。丐帮虽说由乞丐组成,照说帮中极少饮宴之事,但也只是不为而非不能;加上丐帮帮主新立,刘明虽是污衣一脉,但也向好美食佳餚,对饮宴主事没什么意见,众丐自也乐得有机会便庆祝一番,这段日子里头因着宫先是击杀盛和的主角,丐帮中人没一个喜欢这污名在外的傢伙,因此宫先从来没得闲过,即便控制得宜,也是酒不醉而饭饱,日日皆是如此。
不过宫先总在开席之前就先说明白,他酒量不宏,一旦有了醉意就只能先逃席了,是以众丐虽是殷勤劝食,敬酒之事倒不怎么常做;即便如此,每当饮宴告一段落,宫先走到此处吹着凉风醒酒之时,也都有几分酒意,步履都有点儿颠颠倒倒;幸好此处犹在丐帮人手环卫之下,加上知道他是为帮中诛除盛和这恶霸的大英雄,守卫的群丐极少上来打扰,等到宫先醒过酒后,自会有人引导他回到客房。宫先的酒品也不差,倒是从没出过什么事。
眼见溪畔群萤飞舞,溪面萤光点点,煞是漂亮,宫先赏玩之间,面上却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直到顾若梦来到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时,宫先才似如梦初醒,转了过来。“顾姑娘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走走,”苦恼地搔了搔腮边,顾若梦轻叹了一口气,宫先吐息间虽透着些酒意,但女子体气芬芳,加上宫先于此颇有节制,他口里吐出的酒意,倒不似男子身上那样逼人,“姐姐你……还好吧?”
“还……还好……”眼睛向四周一张,聿好没什么人在近处,只要两人声音不大,该当不用担心给旁人听去,南宫雪仙这才放下心来,微带瞋怪地瞪了顾若梦。眼,只是心卜满溢着的却非怒气,而是一缕接着一缕也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心思。
顾若梦这句“姐姐”似是将她从宫先的身分中唤醒,偏偏也唤醒了她一直压抑着的被盛和侵犯的记忆,“别就这么叫出来,小若梦……若给旁人听了去,就算不得秘密了。丐帮里头卧虎藏龙,这票人哥哥都是老工胡,眼睛可尖得很,姐姐这几日可小心了,一不小心露了馅,可就再瞒不住了。这件事……你没让你的师姐们知道吧?”
“没有……”嘴上这么说,顾若梦心下却不由有些担心,南宫雪仙的身分她虽也努力瞒着,可瞒着之后反而生出了其他的问题。当日落花坪上,再无衣裳可供遮身的顾若梦只能披着宫先的外衣,高典静和香馨如虽是及时帮她换了衣物,没露出什么春光,可事后看着宫先的眼神总有些怪怪的,只宫先似是不知,也不知是装聋作哑还是真无所觉。
顾若梦原还没发现异样,可愈到后面愈觉师姐们奇怪,也还好丐帮之中少有女客,三女同住一房,同床之下话倒谈得开,昨夜总算被顾若梦探出原由,却是个顾若梦怎么也没办法相信的原因。
依偎在床上,原先有什么隔阂,这般亲近依偎下也不会放在心上,何况三女原就有十年同门之谊。香医如较晚入门不说,高典静可是一路看着顾若梦长大的,这样在床上扭动嬉玩早是常事。
“大师姐……”
“怎么了,小梦儿?有什么心事要跟典静说吗?”
“是……是宫兄的事……”听高典静这么说,顾若梦总算开了口。这几日老住丐帮中被请来请去,没一天回到客房时不是累得倒下便睡,总算今儿个是范岳的徒儿相请,虽是客气却带点距离,倒还保得清醒回来,若换了前几日,见到高、香两位师姐回来便睡,顾若梦便心里有问题……时也不忍开口,“从落花坪回来之后,若梦看师姐倒不只对他不怎么说话,连……连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到底足怎么了?当时……当时他为了救我,可和那恶人斗得真凶,若不是……若不是宫兄的牺牲,若梦也不知会遭到什么对待,为什么师姐们还……还一副看他不喜欢的样子?若梦不懂……”
“这个啊……”听顾若梦这么问,高典静和香馨如对望一眼,两女都有些欲言又止,但高典静身为师姐,这方面的事总不能推给师妹,嗫嚅了一会还是开了口,“就是为了那件事……宫兄是男儿身,小梦儿你却是……却是女子,虽说他为了你激战盛和,典静和馨如颇为感激,可他终究……终究是把小梦儿你都看……看光了……虽是保住了小梦儿贞洁,可这样……这样也不太好……加上他后面又和你走得亲近,典静原以为他也有求凰之意,可这几天看来,他似乎根本没在想这回事……”
“是啊!是啊……”听高典静打了头阵,香馨如总算也开了口,“虽然说他护住了若梦你贞洁未失,可难免看到一些不该看的……我本来想他也不是个呆头鹅,至少该知道要怎么负责任,可现在却好,他跟若梦你愈来愈走得亲近,好像真把若梦当成了自己人,却一句也不提求亲之意,简直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看得我心中好生火……若不是师姐劝我,早晚要和他摊牌;再怎么想佔女儿家便宜,也不是这么佔的!这过分的傢伙……偏生这种事又不好张扬,真气死我了。”
没想到高、香二女想的竟是这么回事,顾若梦一时间目瞪口呆,脸儿胀得通红,真不知如何回应才是。她这才想到自己这几天的做法不太妙,几乎全忘了宫先表面上是男子,和他在一起时总像和师姐一般亲密,却没想到会落在有心人眼里:照说这种事宫先该当会感觉得出来,可这几天他也不知心下想着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像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两人都没注意到这回事,却是毫不顾忌地黏在一起,也怪不得旁人会心下乱想,偏偏明知两个师姐想错了,可顾若梦又不能反驳,她总不能把宫先的真实身分透露出来吧?“我和宫兄……不是那样的……”
“也不是你我想怎样就怎样,”似全没听到顾若梦在说话,高典静和香馨如就这样讨论了起来,留下顾若梦一个人在旁憋了个大红脸,想帮宫先说话却是力有未逮,何况师姐们在这方面似乎根本没想过自己的意见,“那位宫兄也不知是否已有了妻室,他年少英俊,虽是冷淡了些,可看来颇像个风流人物,若小梦儿真嫁了过去,也不知……也不知会有什么待遇。何况……何况他的家世如何你我全然不知,说不定他之所以毫不提此事,就是为了家里的事而有所顾忌……”
“可是……这可关系若梦的终身呢!”微微红了脸,香馨如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都有些发颤,“虽说若梦守宫犹在,贞洁无损,可终究是……终究是出了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那盛和已死得透了,自是不管身后声名如何,若梦可还要过日子啊!流言町畏,这几日里丐帮中人表面不说,下头已经有些流言蜚语在流传,偏偏刘明也不想个方法制止他们。师姐,我也知道这种事难以禁绝啦……可是……可是那宫先明知如此,却连一句话都不说,也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说不定……说不定这人也是个负心薄倖之辈,师姐你我接下来或许还要跟他同路,可得要小心些……”
“不要随便乱说。”听香声如这般胡猜,高典静知若不及时打断她,也不知香馨如会想到哪儿去,至少自己心里已有点儿妄想胡猜起来了,“那宫先若真是负心薄倖之辈,就不会不顾生死,以救人为先,当日若非是他,只怕你我到落花坪之时,小梦儿已受到了久远无法抹灭的伤害,这事还得多谢宫先反应及时,只是……只是他既然看到了小梦儿……的样子,却连一句话都不说,未免有些过分,说不定……说不定我们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儿,那宫先这几日确实有些奇怪,”总算听高典静做下了结论,香馨如心下一宽,心思却不由想到了其他地方去,“当日初见时,看他一听到颜君斗之名,气得像要把他吃下去的样子,我本还以为他就算和我们同行也待不了多少时候。没想到护了刘前辈……呃,是刘帮主回来之后,却好像什么也不管的待在这儿,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模样,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会不会是为了若梦的婚事,他不想让我们有机会开口,所以才整日挨在这儿,打算等我们先行告辞之后再离开,好避开我们?这人果然负心,我们可得好生盯着他,免得他佔了便宜就跑了……”
“我……我才不嫁他呢!”
听顾若梦声音拉高,两女总算注意到顾若梦还在一旁,小脸儿胀得红红的,气得连泪水都快流出来了,高典静连忙把这小师妹搂入怀中安抚一番,偏偏两女你一言我一句,顾若梦无论如何也插不进话去,也只能不了了之,听到两个师姐这么想,顾若梦一时之间可真是呆了,说来在洞中被南宫雪仙舐得连阴精部泄出来,淫药效力散掉大半之时,她心下想的也是这般事儿,只没像师姐想的那么远,可后来知南宫雪仙同为女儿身,她就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了,更别说后来南宫雪仙被侵犯后的娇弱样儿,让顾若梦竟有种想照顾她的心。
两人之间颇见亲暱,全没想到男女之防上去,却没想到……师姐竟把念头转到那上头去了,顾若梦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偏偏这关乎南宫雪仙千叮万嘱的祕密,虽知若是泄了祕,这问题就再也不是问题,可顾若梦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听着两位师姐自顾自地讨论深刻,甚至开始在观察起宫先是否负心薄倖之人,让顾若梦便想帮她辩解都难启齿。
不过两女的观察却也歪打正着地勾起了顾若梦的思绪,即便连相识不久的两个师姐都看出了落花坪事后宫先的异样,更别说是和她有那么“亲密”接触的顾若梦了。
只是高香二女不知宫先底细,只是胡里胡涂乱猜,顾若梦却知南宫雪仙之所以失魂落魄,从原先极有主见变成后来颇有点随波逐流的样儿,十有八九与当日失身给盛和有关,只是这事却不可宣之于口,就连想要安慰都得小心措词,顾若梦甚至不能找旁人帮忙劝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姐姐……”
“嗯?”听顾若梦出声唤自己,南宫雪仙却没怎么理她,只看着溪上的流萤发呆。这几日的自己总是这样,无论什么都提不起劲去做去想,整个人虚虚浮浮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却又不想稳住自己,不想提振精神,南宫雪仙也真不知为了什么变成这样。
若非顾若梦与自己关系特别,她是唯一知道自己女儿身秘密之人,只伯南宫雪仙还不会像现在这么放松。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蹲了下来,纤手无意识地挑动着溪边的小草,感觉到身边的顾若梦也蹲了下来,一双眼儿担心地看着自己,也没那个心思去回应顾若梦,只是呆呆地看着溪上。
虽知这样下去不行,但看南宫雪仙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儿,也知盛和之事对她打击颇大,顾若梦一心想要安慰、想让南宫雪仙看开,偏生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怎也开不了这口,她咬了咬牙,好不容易开了口,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同事,“姐姐……师姐她们……想到歪路上去了……怎么办?”
“歪路?什么歪路?”听顾若梦提起她那两个师姐,南宫雪仙虽是精神难振,总还是将注意力拉了回来。要保持祕密最重要就是法不传六耳,偏生南宫雪仙也知道顾若梦与师姐关系莫逆,最是担心顾若梦言谈之中露了破绽,给她的师姐们看出了问题。
她们知道犹可,最怕就是言谈举止间惹了外人怀疑;若给颜君斗知道了,也不知消息会否传回到泽天居去,如果给虎门三煞知道自己还在外头晃悠,以南宫雪仙一人之力可对付不了这三个凶人,就算有阴阳诀护身,也只是为防万一,就连南宫雪仙自己都没把握能否在虎门三煞的十道灭元诀下全身而退。
“她们……她们是不知道姐姐的身分……只是……只是……”臊得耳朵都红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可看南宫雪仙表情愈来愈是担忧,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能听到自己两人的对话,顾若梦好不容易才说了出口,“只是她们还把……还把姐姐当成宫先……说……说宫先看到了若梦身子,为了负起责任,理应……理应上门求亲。现在却是……却是连一句话都不说,根本是……根本是负心薄倖之辈……对姐姐颇有微辞,若梦想帮姐姐说话,偏偏……偏偏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怎么办才好?”
与顾若梦对望一眼,南宫雪仙开始时还没什么反应,等到听清楚后,两人不约而同,噗的一声差点笑得摔进溪水里去。顾若梦还可,南宫雪仙这几日心中积郁,压抑着不敢透露分毫,又得应酬丐帮中人,表面上还得装作笑语盈盈,为丐帮新任帮主之事乐在其中,那种表里巨大的反差,令得南宫雪仙心中压抑更甚,好不容易给顾若梦几句话逗得一乐,心中的积郁彷彿找到了出口,随着笑声喷吐出来,南宫雪仙大笑之中,泪光逐渐闪现,渐渐转笑为哭,顾若梦也不知这样是好或不好,见南宫雪仙如此激动,慌得她连笑都装不出来了,连忙拍着南宫雪仙粉背着意安慰。
蹲坐在溪畔好生哭了一阵,虽有着顾若梦努力安抚,但南宫雪仙却是要一口气把心中的难过全发泄出来,哭得愈发激动,若非心中还有三分理智,压抑着没有放声,夜阑人静之中,丐帮又是武林帮会,分外警醒,只怕光这哭声也不知会弄醒了多少人;而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听她抽噎细语,顾若梦心觉愈来愈不妙了,南宫雪仙虽没有说明清楚,却也透露了些许,顾若梦才知南宫雪仙早已嚐过了男女之事,本该只属于情郎所有的身子,如今却被盛和所污,偏偏又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甚至不能拿这恶徒的尸骨来挫骨扬灰,已污之身甚至不知该如何自处,南宫雪仙本来还想到了死路上去,可现在的她是救护陷落仇人之手的家人的唯一希望,不能这般轻易自贱,只能这般撑着,她心中的苦,顾若梦可是头一次听到,便想开导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导才是。
也不知这样哭了多久,好不容易顾若梦怀中哭声收止,抬起头来时那模样真有些怪异,宫先那冶漠俊雅的面容,配上幽幽闺怨的两行清泪,说有多不搭配就有多不搭配,若非顾若梦拚命地想融入宫先所言情境之中,到现在芳心还没从那淒然中醒来,只怕还真会被眼前这模样逗得笑出声来。
已恢复宫先那清雅冶淡模样的南宫雪仙轻轻地拍了拍顾若梦的玉手,把她从混乱的心思中拉了回来,“小妹子,别再想了……想不出什么法子的。这种事……还是八能靠……靠姐姐自己去调适……小妹子把眼泪擦干,快点回房去休息,可别让你师姐们发现……现在都已经惹上个负心薄倖之名了,再让她们知道我把你弄哭丫,明儿个只怕就要来兴师问罪,我可受不了这种事……”
“恩……”吸了吸鼻子,拭干了颊上水痕,可无论怎么拭,都觉眼眶中热热的,泪水仿彿随时都会流出来,“姐姐……其实……”
“怎么了?”轻抓袍袖为顾若梦拭去泪水,南宫雪仙其实也好想哭,可现在这种状况下绝不是自己能够忘我发泄的地方,丐帮中人她倒是不管,可颜君斗也在里头,朱华沁和刘明虽几番保证,连丐帮中大部分都信了颜君斗不是与颜设等同流合污之人,但南宫雪仙可绝不会轻信虎门三煞的子弟,能多小心就多小心,这是下山前妙雪真人的殷殷期盼,独身走江湖最怕就是出事。
“其实自爹死后,娘苦守贞洁,独守本门……其间也不是……也不是没有男女之恩……不过娘至少知道会……会用工具来安抚自己……才能保着对男人不苟言笑的模样……姐姐若是想……也可以……可以那样发泄一番……最多是……最多是若梦帮你找那些东西来……”边说着脸儿边红,虽知这是羞人之事,就连娘亲在知道已被自己发觉之后,都脸红耳赤地要自己守祕;若非为了开解南宫雪仙,顾若梦可还真不敢开口,“守节虽是重要……可自己的心理更重要……姐姐若能好好发泄……也是好事……”
“别……别说了……”心知这种工具自己行囊里也有,那双头龙便是为此所用,南宫雪仙心中一动,若自己多用几次那宝贝,放开一切去嚐试那种自慰的滋味,即便弄得神态大变,燕千泽最多也以为自己被他带坏了,没有男人的情况下只好自己解决,说不定……说不定就不会发现什么问题,只是这种事还得避着旁人,尤其是颜君斗和朱华沁都不可以知道。
不过她倒真没想到顾若梦竞说得出这种话来,“姐姐知道了……不过,妹妹还真令人刮目相看……这种事也知道……小妹子,是不是姐姐帮你舔之前,这类的事你就……就自己做过了?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没……没有啦……姐姐坏……明知若梦关心你……还这样说人家……讨厌死了……”没想到自己关心之下,连师姐都不知道的这般绝密也透露出来,却换来宫先的调侃,虽是明知她不过拿这个来逗自己,心中绝无恶意,顾若梦仍不由得一阵羞。飞也似地从宫先身旁窜了出夹,“若梦回去了……明天见……姐姐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不然我们早些离开此处,出去看看外头情形……”
见顾若梦飞也似地逃远了,宫先这才站起身子,深深吸了口气,夜空下的寒气令他不由精神微振,身子却不由晃了一晃,扶住树干镇定下来的他摇了摇头,伸手按住脑侧,不由得暗自苦笑。
虽说这几日他喝酒颇有节制,没有怎么醉过,但身体总还没那么习惯酒这种东西,一两日还可,积累之下还真有些不适;不过盛情难却,只要留在丐帮里头,这类应酬也是难免的。想到此处宫先不由暗思,今儿个颜君斗与朱华沁已经向刘明提出,既然丐帮形势已定,他们也该离开了,只是自己没说话,高典静等人也未出言附和,才让刘明盛情殷殷地邀了众人再留几日。
但顾若梦说的也没错,确实足该离开丐帮的时候了,不说丐帮之事已然大定,就算净衣一脉对刘明或有不满,但那也不是自己该处理的事,刘明身为帮主,该当自己搞定,光想到还留住泽天居里的裴婉兰和南宫雪怜,自己也该早些觅机前往云雾香亭和含朱谷求药才是:不过此事还得祕密进行,十道灭元诀的弱点,颜设和钟出二贼未必不知,眼下虽没有向云雾香亭和含朱谷动手的迹象,却是不能不防,自己去求药之举,至少得瞒过颜君斗,绝不能让这消息漏到三煞耳中,否则自己暴露身分事小,若惹得他们兽性大发,先行对付云雾香亭和含朱谷,猝不及防之下二处也不知是否挡得住,复仇救人事大,经不得一丝错漏,自己可还任重道远,万万不能这般颓废的。
突地身子一震,宫先掹地回身,手上一抖,不知何时长剑已来到手中,毫不犹疑地刺入树丛里头,手腕震动之间,已使发了剑影莫测,连环三剑已使将出来。
这几剑来得好快,只听得树丛中一阵低沉的笃笃声响,原本躲在树丛中的人已退了出来,手中木棒舞动,虽是险而险之地挡住了宫先连环数剑,连番挫退之下却只有防禦招架之功,全无进取出击之能,若非月光掩映下,宫先看清了来人面目,及时按住手中剑,再多来个几剑,只怕来人已伤在他剑下。
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人总算回复了正常,持棒的手却不由还任发颤,月光下只见来人约莫四十多岁年纪,一张国字脸儿颇带几分英气。宫先识得此人乃是范岳的四徒弟常益,眉头不由一皱:这常益虽是范岳弟子,行事作风却与那盛和有三分相似,只是还知所进退,有些节制,没有盛和那般张扬,是以虽也好色贪花,并不讨人喜欢,却很少搞出事来,不像盛和那样惹人厌。若非众人一入丐帮,便发觉此人的眼光不住在高典静等三女身上逡巡,只怕宫先也记不住此人。
若论常益武功,虽说还比不过宫先的高明,差距却也没有太远;本来以宫先的剑法要胜他虽是可能,也得耗上一番力气,但这回常益被宫先取得了先手,连环数剑来得毫无徵兆,加上树丛之中虽是方便藏匿身形,却不便动武,木棒无锋无刀,更是下好挥洒,给宫先一连急攻之下,竟是毫无反击之机。
常益吓得一身冶汗,只觉宫先仍末收回的长剑颤动之间,挥洒月光如水,样儿虽美,却仿彿随时随地都可能向自己身上招呼,吓得他一肚子色心都沽了大半,木棒拄地,拚命地摇着手,“呃……宫姑娘……是……是在下常某……今儿晚上常某还向宫姑娘敬酒来着……”
宫姑娘三字入耳,宫先手中长剑一震,差点忍不住就要剌下去,如果不是及时想到此处乃丐帮总舵,这人又是范岳的弟子,若杀了他无论如何也不好向刘明交代,只怕这一剑已忍不住了。
他冷冷瞪视着常益,无论眼神模样哪有半分女人的样子?看得常益不由腿肚子发颤,一时还以为自己弄错了。虽说以他的武林经验,南宫雪仙再怎么掩饰总有破绽,该当瞒不过他,加上方才听顾若梦的称呼,眼前这宫先显是女子无疑,但见他冷峻地打量着自己,彷彿在考量着要从那儿剌这一剑,眼神当真冶得像剑一样,常益虽非胆怯之人,但范岳受伤,其余长老身亡,净衣一脉气势大弱,又见到如此冷峻的剑势,他以往也只从一代剑尊妙雪真人身上见过几次,没想到宫先年纪轻轻竞已有如此修为,方才那几剑已令他气为之夺,不中胆气尽消。
“呃……在下下过是……不过是有了酒意……到这儿来……来方便一下……还请……还请宫姑娘见谅……”见宫先全没把剑收回去的意思,常益只觉他手中长剑剑气直透自己胸臆而来,也不知是宫先真起了杀心,还是他修为不到,剑气一发难收,心中不由微惧,若就这么死在这里,岂不冤哉枉也?
何况丐帮之中净衣污衣两脉相争已久,刘明既己任了帮主,接下来数年净衣一派的日子只怕不大好过,宫先又是刘明此番建功的大功臣,若在此杀了自己,他可真不相信刘明会为自己出头。连忙指了指下体,裤子脱去了一半,还未全然束起来,确实足一副如厕被打断的模样。
见他下身衣衫不整,一抹黑色微现在下半身,宫先虽说脸色末变,身子却下由羞烫了半分。他收回长剑,整个人向后滑开了数尺,话里都带了几分急切,“那你……还不快穿好裤子?如此见人岂不失礼?难不成要宫某向范前辈投诉,问问他是怎么教的好徒弟?”
“啊……这个……宫姑娘高抬贵手,别向师父说……”见宫先这么反应,常益心下虽定,知道自己毕竟没有看错。这宫先确实是个女子,即便面上有过易容,但易容后的他仍是如此清雅俊秀,想必真面目也是娇美动人;不过听她说要向范岳打小报告,常益虽是不惧,却不由有些忐忑。
自己虽是好色,但行事有节,虽说常流连于秦楼楚馆,至少行事隐密,从来不留痛脚给人抓住,旁人最多知他风流而已,平常绝不会因此受罪;可这几日来范岳怒火不轻,一来是受了暗算,负伤至今末愈,连向来的同门兄弟都死了两个,二来因着这原因,他再争不过刘明,连带着净衣一脉气势大挫,范岳纵使原先不日疋迁怒之人,现下气性却有些收敛不住,常益倒不想因此挨个冤枉骂。
何况常益此来,一开始确实是因为有酒意才到了此处方便,只是才刚尿完,正自吹着凉风舒服,便见宫先远远而来,他隐在树丛里头,一时走不出去,只留在里面待机,却见顾若梦随后而来,两女就这么谈了起来,这般好时机常益自不会放过,连裤子都忘了拉,就在树丛里面窃听起来;只可惜两女说来说去,讲的尽是宫先身为女子之事,他所想探听的沽息却是一点也没有透露,直到最后见顾若梦娇羞地跑掉了,常益仍像是溪中的鱼儿般看着钓饵心痒难搔,偏义不敢开口吱下去:心下正自思绪乱飞地思考着,没想到竟给宫先发觉,差点没挨上几剑。
常益快手快脚地束好了裤子,整理了一下仪容,转头看向宫先,轻轻地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深深一揖,“在下心中有疑,是关于盛和之事,有些事想请教宫姑娘,还请宫姑娘……请宫姑娘不吝赐教。”
“ 常前辈请说。” 听常益这么一说,宫先不由皱起了眉头。
从运了盛和尸首回来之时,类似的问话也不知说过了多少遍,即使知道此事关乎赵如之死,以及数位丐帮长老被害的隐秘,决不能有所隐瞒;被盘问了许多次,仍是耐着性子解释当日之事,连为他们使大车的车夫都带了回来。
虽说丐帮尚有资产,一回来便重赏了那车夫,那车夫仍是一脸不舒服,毕竟大车顶上整个都给掀了,在修好之前没法做生意,只能靠着丐帮打赏来过日子,要他不生气也难哩!
不过丐帮之中净衣污衣二派表面上相安无事,事实上争斗却是不休,这段日子以来净衣一派带着敌意的问话从没断过,惹得宫先偶尔也要发火。
没想到刘明的帮主之位都已做得稳了,范岳的弟子竟还纠缠不休,尤其还在探明了自己的女儿身后说这种事,颇有种占了谈话主导权后得意洋洋的味道,宫先不由怒上眉山,只是忍着不爆发。
喜好流连于众香国之人往往都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常益在这方面也是高人一等,听宫先虽是隐忍,却仍颇有点压抑的语气,加上他面上神情,常益也知对话下去不太妙,但那疑问总在心中挥之不去,若是不问清楚心下也不舒服;何况若真探出了消息,或许丐帮帮主之位还能翻上一翻,常益自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在这回与刘明同来的众人之中,颜君斗和朱华沁向与刘明相熟,高典静等三女也是一副与刘明同党的模样,在净衣一派眼中都非可信之人,反倒是眼前这宫先落落寡欢,看来和刘明颇有些不搭轧的感觉,说不定还能从她口中探出一些消息来。
在常益的询问下,将当日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不过这次颇有点出乎宫先意料之外。常益询问的重点并非他与顾若梦如何对付盛和,反而是集中在当日他如何介入盛和与刘明等人的激战当中,另外就是大车收袭的种种情景。
宫先心中虽稍定了些,却不由得起疑:这常益究竟是什么意思?听常益话中兜兜转转,绕来绕去也不知在探什么,宫先怒火渐炽,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容在下开门见山的问一句,常前辈究竟想问什么?难不成刘帮主与盛和之战还有内幕不成?”
“这……这个嘛……”本来不想把这几日心中所疑说出来,不过见宫先已起了火,常益心下不由一颤,不由得把心中这几日所想给吐了出来,“在下与……嗯……在下不由得怀疑,以盛和下手之狠,计算之精,不只赵前帮主,连两位长老都被暗算身亡,家师也负伤沉重,为何刘明能够逃出生天,还能被颜君斗等人所救?再怎么看运气也太好了一些。其实也不只是在下,有不少人都怀疑着……”
“说不定……说不定刘帮主早就知道盛和的计划,只是将计就计,利用这个机会排除异己,好把自己扶上帮主尊位,是不是?”听常益吞吞吐吐,宫先心下微怒,索性把他的心思给说了出来。
也不全是猜测常益所想,类似的冷言冷语,宫先暗地里也听得净衣一派的人私下讨论过,就算在他面前都不避忌,摆明已经把这妄想当真,只是这念头当作茶余饭后的胡猜可以,要当真可就太扯了。
不说当日大车上头真是九死一生,光那巨目一击都够好几个人当场殒命,事后想象都要一身冷汗,若稍有差池,不只是刘明,说不定连自己或颜君斗等人都得送掉性命;前一日若非自己临时介入,只靠着颜君斗等人相救,刘明的命只怕还留不到大车上都被盛和暗算呢!
“不……不只如此,”听得出宫先的怒气,常益不由一阵语塞,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还有保留的空间?
常益一咬牙,摇了摇头,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阴鹜和怀疑,“在下怀疑刘明根本就是这件事幕后的主人,是他指示盛和行事、暗害帮主,连几位长老也一同处置。就因早有准备,他才能从那种杀阵中逃出生天,颜君斗与朱华沁根本就是他的党羽,所谓的追杀完全只是做戏,只是没想到半途有宫姑娘和高姑娘等人插手,所以他假戏真做,演了一出戏来瞒过所有人,顺道杀人灭口,否则以盛和的冷静和武功,怎可能毫无防备地挨上刘明一掌?”
虽知两派虽出同源,但长久争执以来积怨以深,比之一般的江湖恩仇还要来的难解难分,互相看不顺眼之下不免有些胡思乱想,完全把对方当成了敌人看待,但这种离谱的想头,也着实太过分了些。
他虽不想为颜君斗辩驳,但这种无聊的话语他可真听不下去了,“这等无聊事也只有没被盛和暗算过,留在安全处所过日子的人想得出来,若非老天爷垂怜,当日在下的命已经送掉,如今想来还真是险之有险,差一点点就没命听前辈在此天马行空的计划呢!刘帮主若真能控制盛和行事诡计,借机排除异己,在此之前他只怕还得另外找一个人商量好才行……”
“谁?”
“老天爷啊……或者还得加个阎罗王。若不先把生死簿上的记录划掉,如何确定不会干脆被盛和宰掉了?”
听宫先语带讥嘲,常益老脸都不由一红。彼此既是同门,若非刘明与范岳明争暗斗已久,两人的门下弟子对另一方便非视若寇也差不了太多,也还真的很难想象对方是如此阴谋险恶之人。
只是此时关于帮主大位,眼见刘明就任帮主,净衣一派全无相争之能,胸中那股气怎么也散不掉,一怒之下自是尽力联想,把什么可能性都想到了,偏偏心思虽能飞扬,证据却到不了那里。
这几日下来,看得出宫先与颜君斗不甚对盘,本以为把阴谋者牵到颜君斗身上,可以劝诱宫先赞同自己这边,集思广益之下,试试寻出蛛丝马迹来,看来确实妙计无从得售。
“在下知道光只是推测,无从揭破刘明诡计,但在下寻思久矣。刘明此计虽是缜密,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下确实找出了破绽。”常益摇了摇手,表面上镇定如常,心下却不由紧张。
毕竟宫先虽似言语讥嘲,眼睛却不曾离开过自己,一副对自己颇有戒备的模样,就在月色昏黄之下也看得出他的防备,“刘明当日受伤之重,便有一夜行功舒缓,能疗治的部分也不会太多,一掌出手最多只剩平时三四成力道;以盛和的武功,就算是毫无防备的挨了他一掌,伤势也不会重到哪里去。在下不是怀疑宫姑娘武功,但以盛和的功夫,宫姑娘便与顾姑娘前后夹击,要置他死命也是不易,更别说是脑后挨上那么重的一棍,一点该有的防备也没有……”
听常益提到当日之事,想到自己竟在盛和胯下失身的往事,好不容易压下的回忆先是顾若梦,后是常益一前一后的给引了出来,南宫雪仙表面上无甚反应,实则连耳朵都羞红了,心中漫溢着的也不知该说是怒、是怨还是哀怜的感觉五味杂陈,若非面上易容,只怕根本掩饰不住,眼中登时一片茫然。
待她回过神来,纤手已握紧了剑柄,好生克制才能抑制拔剑杀人的冲动;偏生常益见她心思一乱,嘴上更不停了,连连说道,“是以在下心想,该是刘明装作负伤沉重,手里暗伏阴招,盛和一方面以为是做戏,没料到刘明真会反扑,一方面又中了暗算,受伤远比表面上重得多,才会……才会被宫姑娘和顾姑娘一击得手,连遗言都来不及说……”
“无聊透顶!”冷冷地摇了摇头,南宫雪仙原以为常益真找了什么破绽,没想到只是胡思乱想。
当日救下刘明之后,她也运功为刘明镇住伤势,反觉得出刘明负伤着实沉重,绝没有伤势骗人的可能;何况盛和之所以身死,是因为色授魂兴之际被顾若梦一击得手所致,那时被他奸污的就是自己,而先前暗算他的那一记,也不知让南宫雪仙定气凝神了忍了多久才能奏功,全不是这帮人所想得那样,只是此事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宣之于口。
没想到这些人为了帮主权位竟会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一点没有江湖人光明正大的作风,“当日救下刘帮主后,在下已试过他的伤势,其中全无作伪的可能,身为侠义道,若不服气帮主就该光明正大地提出来,而不是在身后制造流言蜚语,光做这种事你们和盛和又有什么不同?你……你做了什么……”
搂步便走,没想到身子才动,脑中便是一阵晕眩,南宫雪仙陡地警觉鼻中竟似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气,只是味道不浓,加上夜间溪畔,草木流萤间那种野生的味道特别引人,完全压抑住了那微淡的香气,即便嗅到了也以为那不过是青草香;她柳眉微蹙,冷冷地瞪着常益,只见他手中不住溢出一丝丝粉红色的烟雾,但夜色甚深,四周又没有照明,那烟雾色泽不深,即使白日不够小心也会忽略。
加上常益又刻意引开了自己的注意力,(看不清楚这一句)虽指因着自己帮忙刘明,净衣一派对自己等人不会青眼相待,却全没想到以丐帮侠义风骨竟也会用上药物暗算,南宫雪仙不由怒火大盛,她一声娇叱,长剑化风而来,直透常益身前几处要穴,剑风威猛刚烈,于她向来得剑法大异其趣。
若非从下药开始,常益一直保持着戒备,一双眼只盯牢了南宫雪仙手中长剑,听她方才怒问,又见她长剑拄地,只是药力已然发作,南宫雪仙再出不了几招,心下早已有了准备。
南宫雪仙剑风虽猛,当常益本身武功比她虽有不及,在丐帮中也是排的上号的好手,就算挡不住至少还能避得开,有所准备之下,南宫雪仙自无法一招毙敌。
只见他身形闪动比过了自己势在必得一剑,南宫雪仙心知要遭。她所中的药力感觉上非属毒药,可手足却不由麻软,力道已渐渐运使不上,偏偏对手却采闪避游斗的战术,摆明了要等自己药力发作、无力抗拒之时才动手,而她虽刻意放大了声音,却没听到有人前来察看的声息,想来若非此人早有准备,就是丐帮中人早知自己会到此处,净衣一派不想和自己相处,污衣一派则不想打扰自己,可以避了开去。
本来若还能运动自如,就算拾夺不下此人,至少还可以拖着身子回到总舵之中求救。最多是暴露自己的女儿身。刘明最看不得贪花行径,到时候常益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偏生药力所催,她双足已难以使力,软绵绵的一点动作不得,连带剑上功夫也弱了六七成,明知只要提劲一冲必可冲破常益的防守,逃回丐帮总舵去,偏生双足却不听使唤。
本打算跟她游斗上好一会儿,没想到南宫雪仙一剑出后竟没继续跟进,反而停在当地气喘吁吁;虽说面上易容,不见色变,但看她连动都不敢妄动,想来那药力已渐渐发散。
常益小心翼翼地待在一边,全然没有继续动作的打算。他所使药物一非春药,二非媚毒,主要乃是凝神安虑的药物,若是难以成眠之时正好让自己加深睡意,好一觉到天亮;这等安眠药物他虽是随身携带,但丐帮中为各项事务劳神之人所在多有,无论克制失眠,又或凝神练功,有这种药物随身根本算不得什么。别说是他,就连刘明自己身上都有,便是抄出这东西,根本也算不上什么罪名。
原县这类药物虽有安眠之效,对上武功高手也算不得什么,若南宫雪仙还在神完气足之时,这等药物简直像胡椒粉,就连让她眯一眼都是难能;但女扮男装,与丐帮这些老江湖相处,事事都得顾着不露出破绽,对女子而言压力巨大,身子也容易累,加上这几日与丐帮中人觥筹应酬,表面上看不出来,南宫雪仙身子里积累的疲惫确是不少,又兼方才喝了酒,酒力在体内运行,使得药力散发更速,是以南宫雪仙一时不察,竟着了道儿,现下连手中长剑都使不出来了。
看南宫雪仙长剑拄地才能撑住身子,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滑倒地上,常益心中虽喜,却丝毫不敢减了戒备。以盛和的老练,都在此女手下吃了亏,连命都送掉了,想来必也是见色起意。一时不察着了暗算丢了性命,有此前车之鉴,他可不敢稍有不慎。不过愈看南宫雪仙无力动手,腔中色心愈发高昂。虽说南宫雪仙面上易容,现下还是男装,看不出姿色,但易容之术非是无所不能,只能配合原有轮廓稍作更动,若南宫雪仙本来不是个美人胚子,再高明的易容也没办法让她变成这般俊雅公子。光看她容颜清雅,也知易容之下必是个绝色美人,看的常益心下都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否则也不会让常益放大了胆子,竟在帮中总舵附近这等危处对女子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