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三战风云
虽是几句话就把自己一方的气势鼓了起来,迫得晏驾幽哑口无言,君山派这边的人看向吴羽的目光都添了几分肯定,但吴羽非但面无得色,反而压低了声音:“老掌门,这下不妙了。”
“是啊!”压低声音回应,拂云子看着对方的阵容,眸间不由飘起一丝忧色。
不只拂云子担心,连夫明轩也不由皱了皱眉头。本来双方约战,该当是精锐尽出,敌方武功最高明的曹焉却临战缺席,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虽说若曹焉看扁了君山派而不亲自出手该算好事,毕竟时日有限,辛婉怡虽施回春妙手,却难将拂云子久年沉痼尽复原貌,此刻的拂云子不过能撑撑场面,要打是绝对没办法打的,只能靠夫明轩与吴羽动手,赌一赌两阵就决了胜负。
但若曹焉不是小看自己,而是暗地里打算搞鬼,这麻烦可就不小了,偏偏这可能性愈看愈高,毕竟十二连环坞等门派虽是黑道,却也赫赫有名,君山派自然不会没有其资料,眼见敌方领头人物中,除了曹焉外全部到齐,但堪称各派骨干的好手却是少了一大片,便曹焉自视再高,这等大出风头的机会,也不会将精锐藏着掖着,想来该当伏在一边伺机而动,偏偏不知对方意在何处?君山派停驻于本门重地到战场之间的机动人手虽不至分散,却不知能不撑得住曹焉的伏袭?
“不如……由在下出战头阵,速战速决之后,再暗中前往赴援,多点人力预备也多点好处。”
“也好,辛苦吴兄了。”与师父交换了个眼色,夫明轩点了点头,他也知道非得如此不可。
本来想着即便黑道联盟暗中搞鬼,也只是派人搞个伏袭,最多是在君山派的归程路上偷施烽火,惊了君山派的军心后好一举击破,是以君山派虽留下姬平意待命,心中难免觉得小题大作。
但现在看来,黑道联盟非但搞鬼,还很有可能是由曹焉亲自领军,领头的人物就代表搞鬼的规模,曹焉既亲自出马,对方意图不小,便想奇袭君山派腹地,再前后夹击也是可能的,自己留守的人手可未必吃得消曹焉的猛击,敌众我寡之下,愈是小心愈不蚀本,吴羽这建议着实算是高明。
照说此事关乎君山派存亡,夫明轩本不愿将这等重任交给旁人,但拂云子只是虚张声势的空壳,自己若不压阵,靠这些弟子们也不知是不会不战自乱,他看了看两翼,岳敏宸倒是还好,化妆成姬平意的六徒傅钦恒却颇有些胆怯,若非拂云子的出现打乱了敌人心志,怕还瞒不到此刻。
“此战,原就是一戒大师与在下的梁子,大师自不会把这担子撂给旁人,”向着拂云子一礼,夫明轩一摆衣袖,含带着强劲内力的声音,登时压过了山间猎猎风响,制得本想开口的夏侯征连声音都放不出来了。“至于其余两阵,本门也接着了,只不知贵盟打算由哪位出手赐教?”
听夫明轩声震四野,一戒僧、商月玄等人心中早有准备,还不至于惊慌,门下弟子可就没那般好表现了,虽没被吓得成鸟兽散,大部分却已面带惧色。毕竟出阵之前,想着君山派不过由夫明轩撑撑场面,己方人多势众,这一仗该是必操胜券:没想到敌方一个不知名的丑汉,已将自己这边一位宗主的气势压了下去,夫明轩接下来说话,言语之中又展现了深厚功力,气势接连受挫,众人不由有些气沮,若非一戒僧等人表现得神态自若,安定了众人之心,一哄而散都有可能。
看到自己人的表现,霓裳子微微咋舌,商月玄也眯起了眼,心中好生不喜。虽说晏驾幽随意开口,导致被对方看出破绽,气势被夺才至于此,但若自己这边精锐尽出,以黑道联盟的久战精英,对方表现出来的功力再雄厚高明,也不会出现如此丑态。前后夹击的计划固然美妙,但若敌人实力超乎预计,被个个击破也是有可能的,偏偏事先全没想到此处,直到此刻才觉不妙。
只是现在却不是怪晏驾幽的时候,无论如何,在曹焉等人还没攻陷君山派重地实现前后夹击的计划之前,自己所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绝不能让对方轻而易举地胜了三阵,解决了这边。
可敌人之势超乎预计,一戒僧再战夫明轩的胜算本就不高,算得上牺牲打,霓裳子便能击败祝语涵,但若拂云子上阵,便是曹焉出手胜败之数也难预料,更不用说等而次之的商月玄、晏驾幽或夏侯征。
商月玄眉头一颤,拉高了声音:“好,我们这边由一戒大师对上阁下,女的对女的,霓裳掌门便向祝姑娘请教,至于在下嘛……倒想拜见拜见,这位脸皮不好见人的仁兄功夫。”
“若想比的是脸皮俊不俊,君山派这边可比贵盟来得占优势些,咱们也不好欺人太甚,这方面就别多扯了,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听吴羽这般诙谐说话,君山派这边不由大笑了起来。
虽然脸孔俊丑乃是天生,由父母决定,但所谓相随心转,十几二十岁时的容貌全看天生,但愈到后来,心性气质的影响愈重,即便生的再俊美,但若心性不佳,气质也会影响到观感:偏偏黑道联盟这边都是刀头舔血之辈,好勇斗狠的事做得多了,便天生容貌再佳,可给这气质一衬,却不怎么能看。
反倒是名门正派这边,武功便是不如,若单论气质容姿,比对方却要好得太多。吴羽这话一出,不只君山派含笑,黑道联盟中人也多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是反驳之意没剩多少。
虽被对方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堵了回来,商月玄却是不怒反喜。若对方当真上当,被自己的话语引到容貌上头争论不休,偏离了本意,将实力最为高明的拂云子摆到了一边,这老儿若不出手,自己这边好歹也算占到了点优势。
“既是如此,老夫自当领教高明,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商帮主这话……也未免太替贵盟打算了些,”似是不想上当,吴羽摇了摇头,一声冷笑轻吐而出,“怎么说拂云子前辈也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又是君山派名震江湖的掌门人,在武林辈分上比之贵盟所有人都高上一辈,阁下几句言语,就想避过拂云子前辈不动手,这算盘也未免太会打了吧?由谁出手我们这边自有算计,可不能任由阁下指定,否则变成小儿胡闹,岂不可笑?”
“阁下所言确实不错。”抓到了吴羽话中语病,商月玄连忙开言,此刻他也不管接下来的言语会不会长对方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能把最忌惮的拂云子从三战中摆脱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击灭君山派后,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拂云子的辈分,比之本盟各人都高上不只一筹,若是平手相争,岂不显得太过不敬?此番三战论雌雄,本盟依是了单挑独斗的武林规矩,可拂云子前辈何等人物,我等与他平手相斗,未免看轻了前辈高人的威望声名,这等蠢事本盟可是不会做的。”
听得出商月玄此话虽说得漂亮,对拂云子却着实忌惮,拂云子表面上须眉乱颤,似对商月玄的胡言乱语气得怒火冲天,却不好跟小辈胡缠,心下却已暗暗苦笑:眼下你伸根手指也能打倒了我,竟然还会怕我出手!
知道吴羽刻意如此言语,便是为了误导对手,拂云子自然乐得配合,坐在当地含笑看两人争论,显得如此高深莫测,令商月玄愈发忌惮,哪里还想得到拂云子之所以一语不发,一来是为了配合吴羽演出,更重要的是怕一开口便露了馅,让旁人知道他的真实状况。
两人争论许久,吴羽似是敌不过商月玄老着脸皮,一口一个前辈高人,微笑的脸上满是敬仰,完全一副后辈面对前辈的尊崇模样,似乎整个黑道联盟在拂云子面前都似个灰孙子般,任他怎么激、怎么冷嘲热讽,始终不肯松口,他只得冷哼一声,一挥衣袖,缓缓地走到了台前来。
一路上商月玄等人数十道目光直盯着他的脚步,却仍看不出此人深浅,表面上行路行得一点威势都没有,就连黑道联盟随便一个好手,走起路来也比他威风八面,但愈是如此,愈令人觉得此人深藏不露,一闪身人已在台上的商月玄冷眼看着步伐缓慢的吴羽,心下却是发颤,只觉此人愈走,身上涌现的威压感愈强,表面上却是一点看不出来,如此人物怎会一点名声也无?
心念及此,商月玄对曹焉的怨怒愈重。若曹焉留在此处,改由自己领军偷袭君山派腹地,即使拂云子亲自上阵,也还有一拼之力,就算最后难胜,至少也留给了奇袭敌后者反应的时间:但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临敌前阵的实力竟变得比君山派弱了些,还得等曹焉得手后才能稳操胜算!
只是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间,曹焉已把精锐人马带了开来,对面却是精锐尽出,前阵人马已趋弱势,加上方才自己为了不让拂云子出手,老着脸皮论起武林辈分,虽说达成了目的,付出的代价却也极大。
两军争战拼的本就是一股气,偏偏自己为了迫拂云子不能出手,言语间示弱过甚,自己这边的士气低落了许多,如果对手不是什么都讲名正书顺的名门正派,说好了三战决胜就不会另起干戈,换了是十二连环坞等对手,只怕早趁自已一方士气丧尽时大举进攻了。
见吴羽步伐缓慢,商月玄心下暗喜,显然君山派虽是占了优势,却没发现曹焉暗地搞鬼,若他们对此有疑,纵然不马上卷旗而归,至少也得想方设法速战速决,好立时回援。
转念却也暗忖不对,若再让对方这样悠闲,轻松得不像赴生死之战,反倒像赴宴一般,自己一方的士气愈落愈低,这一战也不用打了。待得吴羽一上台,商月玄二话不说,沉喝一声便已冲上,一掌压了过去!
见商月玄如此不啻偷袭的行动,君山派这边不由骂声四起,却已影响不了台上的战况,只见吴羽虽是及时沉身飘退,避开了当胸一掌,但商月玄一招占势,自不肯退,一掌接着一掌猛劈而出,威势凌人,显是打着一占胜势便狂攻猛打,以内力深厚的优势,在吴羽来得及反应之前便定了胜负的主意,偏偏众人虽知商月玄的打算,但约定好单打独斗争胜负,便对方计算狠毒,只要没违了约定,君山派这边的人就算再紧张,也不敢随意出手,最多是不痛不痒地在旁骂上几句。
虽说身法飘忽,避过了商月玄连番重招,但小小擂台又有多少空间?加上为了重振己方士气,商月玄出招愈来愈快、愈来愈重,掌风虎虎间威力扩散,原本还想站得离擂台近些的双方门人,都给这劲风迫得退了开来。有些功力深些的没被逼退,也给迫得不得不运功相应,气息相激之下台边一时飞砂走石,两边除了最高明的几人外,余人便连想看清楚台上战况都有所不能。
身在台边已是如此,台上的吴羽又是另一番辛苦滋味,只见他身形愈来愈难躲闪,不得已只能出招相应,偏又难敌商月玄的老练造诣,十余招下来已是步步后退,愈战愈是艰难,身形勉勉强强地在对方出手的劲风之中飘摇避让,只靠着咬牙支撑,才能勉强不被商月玄扫下台去。
见商月玄局势占优,黑道联盟一边不由欢声雷动,君山派的弟子们却不由渐渐安静下来,虽说口中仍对商月玄一开始的手段骂得几声,但却已没有了一开始时的威势。
门徒们欢欣喝采,一戒僧、霓裳子等领头之人面色却没好上多少,他们也知道商月玄拼出了真火,这等打法虽占上风,却最是耗力,若换了对手是夫明轩或拂云子这等高手,简直就和自杀没有两样,一旦气力耗竭,便只有惨败的分儿。
幸好对方虽不知年纪,总不会很大,看起来内力也不像很深厚,旁的或许不如,比诸内力商月玄胜了不少,就算这样消耗下去,商月玄底子较厚,即便事后非得好生休养方能恢复原有水准,但无论再怎么样,总不会比这吴羽先撑不下去。
虽说如此,但这吴羽苦苦支撑,显然也已打定了输数,只是想多撑一会儿,看看能不多消耗商月玄一点力气。这等念头虽对自己一方或许有益,但黑道联盟来此并不真为了三战胜负,一开始就打定了打群架混战的主意,若商月玄被耗到没剩多少气力,自己一边等于损了位高手,等会儿曹焉反扑之时,君山派再无退路,必然死战,这样下去黑道联盟便胜,损失也绝不会轻。
霓裳子等人看得出来的,商月玄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吴羽韧性极佳,虽是步步败退,却是守势坚稳,一点不露破绽,加上一开始时商月玄掌势占优,自然全力出击,到了后来才渐渐发觉不妙。
表面上吴羽功力不敌,但双方接掌之时,迎敌功力却暗藏乾坤,连化带卸,将商月玄的功力抵消了一成有余,虽仍有不敌,但却迫得商月玄非得渐渐加力,才能稳保已到手的优势。
可这样硬干,威力愈强反扑之力也愈强,乃是双面之刀,只是商月玄已骑虎难下,即便故露破绽,想迫对方转守为攻,攻守易势之间,借势调匀气息,对方却不上当,掌势看似软绵,却将他牢牢吸住,连想改势的时机都捉不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拼,赌赌对方比自己先撑不下去。
听着自己一方欢声渐震,商月玄心下却暗自着慌,他倒不认为自己可能会输,更不觉得自己这边会撑不到曹焉反攻,但若自己耗力太凶,休养之时污衣帮便算不上群龙无首,实力也必倒退几分,也不知曹焉那老狐狸会打什么鬼主意?
黑道中人个个自私,倘若自己势弱,被十二连环坞欺上头来,旁人可绝不会施以援手,最多只是在旁边瞎起哄,等着十二连环坞对污衣帮大施欺凌。除非十二连环坞也露出了致命破绽,否则绝不会有人出手的,这便是黑道中人的悲哀。
突地掌中一松,见眼前吴羽退后了几步,双手被他雄浑的掌力迫到了身后,看来颇像是被逼得再无从招架,商月玄心下一喜,却没打铁趁热地反攻,反而稍退半步,深吸一口气调息内元。
方才那一轮急攻,一来他确实耗了不少力气,二来也试出了眼前这人虽是容貌丑陋,功力却着实不差,即便长力远不如己,但靠那卸力化力的巧妙功夫,持久力却未必输于自己,怎么也不会这般快便败下阵来,此番败退十有八九是示弱诱敌,商月玄老于战阵,可不会这么容易就上当,与其硬攻,还不如先缓过气来,稳稳当当地操持优势,不焦不躁地将这场胜利拿下来。
双掌护在身前一阵挥舞,表面上威猛仍在,却是好看而已,商月玄深吸一口气,正要将这口气纳入丹田,好顺过气来,让内息大振,再行猛攻之时,突地背心至阳穴一股剧痛传来,经脉登时剧震,商月玄还没来得及忍住,一口血已喷了出来,整个人差点没当场瘫下去。
整个人歪歪斜斜,即便退到了擂台边也没能拿椿站稳,靠着一手撑在台柱上头,才没有软瘫下来,呕血的商月玄只觉浑身酸软,他知道方才虽是中了暗算,内伤沉重,对方用力却不甚重,真正重要的是敌方力道施用精确,又看准了自己正运功调息,这一击虽是不重,却巧而巧之地诱发了自身内力本能的反抗,与正在经脉中游走的内息冲突,两气相激之下伤创不轻,若非商月玄内力深厚,又知正在战中,即便调息也没全然松弛,换了差点的人当场重伤身亡都是可能的。
眼见商月玄摇摇晃晃,已无再战之力,吴羽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隐在身后的右手一扬,只听得一阵铁链声响,一条铁链窸窸窣窣地从商月玄身后滑回了他手上,就好像隐在草丛间的长蛇一般,无论出现或隐没都是那般的神秘莫测,若不注意看便连点形迹都看不穿了。
看到此处,商月玄才知自己是如何着了道儿。对方刚才收手负于身后,表面上被击的无力抬起,在他看来却是示弱诱敌,但吴羽真正的主意,却是为了在自己全无所觉之下,将这铁链扣在手中,无声无息地向自己背后要穴一击而中,趁着自己好不容易觅得机会调匀呼吸的当儿,一举击溃自己,让自己再无反攻之力,这一胜还真是胜得心机诡谲。
本来商月玄平生大小战也不知多少,就算吴羽真有铁链在手,也暗算不得他,偏偏方才一轮急攻,迫得吴羽毫无招架之力,商月玄虽知此人不俗,不是这般容易击败的,却难免稍有轻敌之心,否则也不会寻到机会便吸气调息,让敌人有机可乘:更重要的是方才商月玄全力出手,擂台边风声虎虎,便是收手风声仍一时不息,正好掩住了吴羽铁链出手时的声响。
照说风声猎猎,但商月玄长年征战,临敌经验丰富已极,若是双方交手之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功夫练得极深,吴羽那铁链再能隐藏形迹,也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偏偏他时机捉得极准,商月玄吸气调息之时,神思内守,耳目的注意力出现了一闪即逝的空隙,才让他一击成功。
虽说内伤着实不轻,但真正最伤商月玄的,却是看穿了敌人出手的时机之后,他本以心机智计自矜,与威天盟的石渐都是智囊军师一流人物,这一败却完全败在心机之上,教他如何能不心丧若死?
愈想胸中愈闷,只觉经脉里痛楚难当,好似有几十把小刀在戳刺,摇摇晃晃地走下台去,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若非污衣帮的门下弟子及时搀扶,只怕他连自己的阵营都走不回去了。
见商月玄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台上的吴羽伸袖轻抹唇角,交代了几句场面话,便即退了下去,那模样看得霓裳子等人微微一笑,众人皆老练成精,哪里看不出他神色如常间隐隐然的苍白,以及伸袖拂唇之时,暗中将一口血吐到了袖中?
不过这样才符合常理,商月玄的武功虽及不上曹焉或霓裳子、一戒僧,却也是伯仲之间,方才战中更使出全力,若这人真能毫发无伤地败他,自己该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灰溜溜的退回去,至于跟君山派争雄之事,连想都不用再想了。
不过看商月玄伤成这等模样,黑道联盟的脸皮再厚,也没人敢开口说两边都伤,此战该算是平手。俯到了正自垂头丧气的商月玄身边,霓裳子语带笑意,毕竟现在对手的真本领露了底,比之先前丝毫不知,连试探都探不出根底,在感觉上真若云泥之别。
“你放心吧,你虽伤的不轻,那人看来却伤的比你更重呢!这不,一下场就被辛婉怡带到后头去了,想来他也没得再打……”
“哼,”轻轻地哼了一声,商月玄一抬头,正见到辛婉怡扶着吴羽,两人身影隐没在君山派的弟子群中,虽只看得到背影,却也可见吴羽身形再不若先前端稳,想来方才为了让自己上当,他不惜与自己硬接硬架,虽有奇功护体,将自己的力道借卸转挪,消了几分力道,但所负的伤势却也不轻。
只是吴羽心中早有准备,是以还能硬撑,就连吐血也掩到了袖中,一点不露痕迹,不像自己落败之下心情大糟,一时颓然之下,便伤势只有六七分,从表面上看来也有十分之数。
他虽也知道霓裳子之所以提醒自己,一来是因为锦裳门与污衣帮虽名字犯冲,实则相处的还算不错,二来若自己气势挫折,此消彼长下十二连环坞气焰愈升,绝非锦裳门之福。
但方才那一仗他的内伤还在其次,心伤更重,是以虽知好意,回应的仍是有气无力:“无论如何老夫这一场是栽啦!接下来你霓裳可别又输得不清不楚……那祝语涵虽年轻,云深阁却不怎么好惹,呕……”
没想到说着说着,商月玄又一口血呕了出来,显然这吴羽表面上笑容晏晏,实际上出手可不轻,若非商月玄内功底子深湛,只怕真有可能一击致命,现在虽保下命来,但身伤不轻心伤更重,也不知要将养多久才能痊愈,霓裳子与晏驾幽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目光中的担心。
两军相争,死伤难免,乃是武林中人的宿命,即便商月玄当场战死,霓裳子最多为他滴个两滴眼泪,算是相交久矣的一场相送,再多一滴就浪费了:但这吴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雷霆万钧,表面上看不出威力,实则下手极狠,阴毒之处绝非正道手段,即便他没这般厉害高明,光只横插一杠,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就够让黑道联盟伤脑筋了,更不要说此人如此厉害,看到他在辛婉怡的搀扶下退场,想来两人交情不浅,说不定此次拂云子能够出场,便是出于此人算计。
说来若非拂云子现身,还一副威风堂堂,随时可以出手制敌的模样,也不会让黑道联盟早已计划好的攻守手段出现这般大的破绽。虽说这三阵争雄,拂云子不能出手,但光他在此,对君山派稳定军心的作用便强到了极处,即便曹焉及时出现,有他在此前后夹击能不能大获全胜还很难说。若连这点都落入吴羽计算……商月玄之所以如此难过,便是看穿了这一点。
看着商月玄落败之后两边弟子的表情,霓裳子已知不妙,即便自己能败那祝语涵,也非一举之易,再加上一戒僧与夫明轩一战,也是输数居多,自己这边只怕在曹焉现身之前,就要输得灰溜溜了,更不用说拂云子在场的影响。霓裳子轻叹一口气,身形一飘,人已上了擂台。
身形动作虽是轻松如意,霓裳子心下却颇沉重。从登场以来,祝语涵便稳立拂云子身边,即便在霓裳子的注意之下,仍是冷冷地环视战况。当吴羽被迫得连连败退之时,也没露出半点异样:就连商月玄败北,也激不起她表情中的一丝涟漪,可谓胜不骄败不躁,虽是年纪轻轻便已沉着如此,要她临场出现破绽可是难上加难,即使内力造诣尚浅,此女也算得上是一方强敌了。
虽然很想再看看情况,希望能从此女的动作之间看出什么破绽来,即便再小,也给克敌致胜多一分把握,偏偏商月玄败得出乎意料之外,若让一戒僧先上场,再败在夫明轩手下,自己与祝语涵这一仗就真的不用打了。知道这一战舍我其谁,霓裳子不由微愠地瞪了夏侯征一眼。
如果不是曹焉不在场,让己方人数虽众,在可以出战的高手数目上却落于下风,如果不是探子不知道辛婉怡已到了君山派,如果不是拂云子竟能出现……这其中只要少一个如果,自己这一方也不会落入如此窘境。
霓裳子心中虽怒,知道这一仗自己一方已败,即便曹焉出现,最多只是接应自己等人全身而退,要想扭转乾坤怕是无能为力了,但她也不是这般轻易放弃之人,即便这一仗黑道联盟败了,若自己胜了唯一一场,将来在联盟中的影响力也会大增,还值得赌上一赌。
江湖不出人世,重男轻女之风也确实存在,何况锦裳门不只全为女子,所修的还是以男女双修之术为主。武功高手其实不多,在武林中更难让人重视,若非霓裳子努力护持,现在的情形还会更糟,想要出头就非得大赌一把不可。
她轻吁一口气,清朗纤柔的声音缓缓吐出,不动声色之间柔媚之风已流散全场。“接下来便换姑娘了,贫道霓裳子,还请姑娘出剑指教一番。”
一来霓裳子吐语轻柔,在场中人多是江湖汉子,几会听得如此轻柔纤细的软语?几个没注意的只觉媚声入耳,身子都快软了:二来她登上擂台,众人只见台上一条修长的身影静立,白裳粉绣、云髻高盘之中,秀丽柔媚的容貌间透着一丝冰冷圣洁的气息,隐隐然又有种冷艳的妖媚,全然相反的感觉混成了一种特异的风情,即便早知霓裳子已有五旬年纪,早知此女放浪形骸,靠一身采补功夫才有如此造诣,仍是身不由主地对她细细打量,那种本能的悸动再也难以压抑下来。
旁人虽是难以自持,但随后登台的祝语涵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早在来此之前,她便知道自己的对手多半便是此女,对她那圣洁凛然神情所掩饰的妖冷媚艳早有所觉,侠女心中最憎恶的除了淫贼之外,就是此等烟视媚行的妖女,但现在看她如此模样,她竟也觉得胸中的僧厌之情减少了许多。她不由暗暗啐了一口,心知敌人不凡,玉手按剑冷然对视,一点不敢有所大意。
原先全然不知祝语涵生的何等模样,夏侯征那边传来的情报,也只说祝语涵乃是云深阁阁主武裳盈长徒,造诣在云深阁年轻一辈之中算是顶尖,甚至连年纪都没说清楚,还以为最多是个未满二十的小姑娘,但此刻一见,此女微显圆润的脸上黛目青眉,鼻梁挺秀,樱桃小口似开实合,美貌间透着一股高贵娴雅,如果不是计算武裳盈的年龄,猜眼前此女超过三十岁都不奇怪,那目光冷洁得犹似月中嫦娥下凡,顾盼之间让霓裳子竟有一丝自惭形秽,原本的轻视都不翼而飞。
知道对付这等高手,先下手为强最是重要,尤其这等名门正派中新出的子弟,即便武功极高,临敌应变的功夫却仍欠缺,见祝语涵正要开口,霓裳子竟不搭话,藕臂一展,两道如云飞袖已翩然而舞,右手袖卷向祝语涵身前,左手袖击往她腰侧长剑。制敌还是次要,最主要的便是打乱祝语涵的攻守节奏,即便双方都乱了阵脚,实战经验丰富的霓裳子也可早一步恢复镇定。
眼见两道飞袖直袭而来,表面上只似舞姬舞动迎宾的瑰丽娇媚,实则却暗藏杀机,水袖摆动时虽无风声,却更显得力道全收袖内,看来愈是轻巧威力愈是强大。
祝语涵柳眉微皱,却没有浪费时间骂上半句,上身微挺避过敌袭,娇躯仰起一道扣人心弦的美丽弧度,雪白劲装紧绷之间,格外显得胸腹之间的曲线丰润撩人,右手连剑也不拔,连鞘带剑击了过去,剑袖交触之际,迸出数声轻响,随即两人便分了开来,分立擂台角落,冷冷对峙间,考量着接下来的攻守情势。
祝语涵还好,毕竟对霓裳子的武功战术早有研究,对方招式虽来得迅疾无伦,却也没脱出她原先的考量之外。但霓裳子表面镇定,心下却是惊疑不定,即便祝语涵对自己早有研究,但正派子弟开打前先来上一场唇枪舌战的习惯,却不是这般容易改的,她竟似全没开口打算,反应如此迅疾,已大出霓裳子意料之外:尤其方才袖剑交击,内劲接触了近十招,那是毫无花巧的内劲硬拼,此女虽稍落下风,但功力着实精纯,这等造诣怎么也不像是武裳盈的弟子辈所能拥有的。
尤其看着眼前祝语涵的妆扮神态,霓裳子愈发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不对劲在哪儿。虽说刚出江湖的少年子弟喜扮老成,这等毛病霓裳子自己也有过,但眼前这祝语涵也扮得太过火了吧?
照说以武裳盈的弟子而论,这祝语涵就算再早投师,怎么也不可能超过二十五岁,但看眼前此女的容姿妆扮,愈看愈像三十许人,若非知道云深阁中老成凋零,与武裳盈同辈的也只剩个血衣观音卫纤如,其余师姐妹诸如“飘香仙子”韩彩蝶、“瑞雪梅香”简若芸均已不知何往,其上再无元老,她还真要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云深阁弟子,而是云深阁中顶级的年长高手了呢!
只是武裳盈出关之后力退强敌,功力之深与容貌之美,早已在武林中传扬开来,与眼前此女大是不同,而卫纤如当年一战后虽威名大盛,脸上身上却也落下了不少疤痕,怎么看也不像眼前此女精洁完美、犹若冷月,霓裳子愈觉诡异,但此时此刻,可是抽不开身子分析情报的时候呢!
虽说衣袖柔软,加上霓裳子身为女子,所练元功本就适合卸劲化力,但方才她存心一试祝语涵的功力,激震之下藕臂不由微带酸麻,便知这是因为自己存心不卸劲化力,好试出敌人深浅,但这祝语涵的功力,却着实不在武林中成名高手之下。
霓裳子突地灵光一现,心叫不妙,当年武裳盈接任云深阁阁主后闭关,便为修练云深阁的吟松诀,一出关便力退强敌,想必身为长徒的祝语涵已获传吟松诀,才能以二十出头的年纪获得如此高深的功力,甚至已是与自己相提并论!
想到自己也不知出卖了多少次色相、采补了多少男子,才能得今日的一身功力,此女却是轻而易举地便与自己相提并论,霓裳子心下的感觉也不知是妒是羡。她强压下那纷乱的感觉,心知若自己今日胜不得她,以后待祝语涵吟松诀大成,胜她的可能性更是绝无仅有,一声清叱,飞袖已出,藕臂急舞,如蚕丝织茧、似蛛网包覆,白裳飞舞之间,不住向祝语涵身边席卷而来。
原本打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打法,祝语涵冷眼看着霓裳子一双飞袖在四周卷动飞舞,却是一步也不稍挪,突地目光一闪,似是看穿了霓裳子的手段,手中长剑终于出鞘,向着四周空处削斩。
旁人还以为祝语涵发疯了,竟向着无人之处乱打,却立时惊得目瞪口呆,只听着祝语涵空自挥斩之间,响声四起,似乎她斩的不是空处,而是敌人的兵刀一般,叮当声响间霓裳子竟自挫退,双袖收回,缠出了一道迷雾护在身前,只见对手连人带剑化成一道白芒,直射霓裳子而来!
没想到祝语涵来得如此之快,霓裳子陡地一惊,方才祝语涵那几剑看似劈在空处,却招招击在她随着水袖飘舞,暗置在祝语涵周身的丝索之上。
虽说丝索软不受力,但祝语涵力道运用得宜,霓裳子仍是受到了影响,偏偏她便选择此时出手,这一剑来得好快,连长剑破空之声都被祝语涵的身影抛到了后头,显是用上了全力,那冷森的剑尖转瞬已至眼前!
幸亏霓裳子行走江湖数十年,临敌经验极其丰富,虽被祝语涵长剑之威弄得胸口一窒,但顺着那力道连退几步,却也为她争取到了应变的时间。只见已退到擂台边的她向后一仰,整个人弯成了一个大圆,高耸云髻几与纤是相触,这般柔软度便武功再高的女子也是难能,流云水袖轻柔无力地拂起,不仅险而险之地避过了长剑穿胸之祸,甚至还立时反攻祝语涵胸腹之间!
没想到霓裳子反攻如此之快、如此之准,一转眼间台上形势已变,她不只避过祝语涵并力一击,还立时反攻,不愧当今高手。旁观的君山派高手不由惊呼出声,尤其一个立在拂云子身后的年轻女弟子,更紧张得冲出了好几步,直到被身旁人阻拦才停下步子,目光中满是惶急之色。
也难怪他们如此惊慌,除了一些眼力不及、看不出场中情况之人外,拂云子、夫明轩眼光都极高,一眼便看出不妙,先前霓裳子暗中布索,无声无息到难以发觉,显然是她压箱底的本领,旁人前所未见,若非祝语涵长剑劈下,发出了兵刃交击之声,连他们这等眼光都无法发觉其中底蕴,想来不只霓裳子布索的手段特异,这丝索该也是奇珍异宝,才能如此施为。
心惊敌人手段高明,方才一击乃祝语涵全力施为,人剑合一有去无回之招,为的就是趁此时机,一口气击溃眼前强敌,没想到霓裳子竟还有救命绝招,这一下反弓娇躯,似从铁板桥中演化而来,弯得之深、避得之彻底,其中之难却非旁人能够想见,君山派中更无旁人能有,便是有夫明轩这等修为,也没有霓裳子这般的柔软度。
若祝语涵那一击只用了七八成力,霓裳子这一弓身,反应的能力大大减低,长剑只要轻轻下击,立时便胜败分明,可惜祝语涵这一剑用上了全力,眼前一花长剑已冲过了头,要变招却是来不及了:加上临急之下,霓裳子这一下反攻,能施用的力道不过两三分,若是正常状况下,打在祝语涵身上只当是搔痒,偏偏祝语涵这一招用力过猛,全身功力都凝在剑尖,虽是大大增强了威力,但凡事有利有弊,却也使得她防护之力大大降低,这一下若挨得实了,必是重伤无疑!
长剑一失手,祝语涵心下一凛,她可没想到对手还有这般救命绝招,尤其随之而来的便是胸腹之间一股劲力奇袭,幸得她反应得快,临急中也不知怎么用力,身形竟还能加速,胸腹要害避过了霓裳子强袭,这一拂只能拂到她脚上去,还是因为霓裳子一击不中,便马上变招的缘故。
感觉到足尖处劲力变幻莫测,那云袖竟化拂为卷,显是想缠住自己双是,到时候若向外一送,刚好把自己送下台去,又或是让这水袖缠紧自己双是,迫得自己难展身形,轻灵翔动的剑法难竟全功,与她相斗下胜算便微。
只是高手相争便在顷刻之间,避过了胸腹要害受袭,争到了这片刻,祝语涵运功双是,在袭来的水袖上一点,整个人便飘飞向上,轻轻巧巧地落到擂台上头。
这几招兔起鹊落,飞快漂亮已极,加上两女均是天姿国色,分开之后便不进招,只凝立台上就好像方才那几招交手不存在那样,众人哪曾看得如此精彩的过招?竟情不自禁地叫好起来。
趁着祝语涵退开的时刻立起身子,调匀胸中乱成一团的呼吸,霓裳子表面镇定,背心却已被冷汗湿透。方才那布索的手法,乃是她所修“天罗三变”的绝学,那天罗丝系在苗疆求来的蛊丝,本身虽已炼得再无半丝毒性,却是刀剑难伤、坚韧至极,加上天罗丝细到肉眼难辨,霓裳子以往此招出手,无不手到擒来,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被看穿?若非她还有这柔软无比的救命绝招,只要方才弓身时慢得半晌,或柔软度稍差,被祝语涵这一剑穿心,便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只是惊心之下,霓裳子疑惑愈增。祝语涵看穿自己的手段,或许还可说是云深阁传人目光高明,但祝语涵避过自己反攻的迅疾反应,临急加速、一点一跃之间的力道拿捏之精准,却非身经百战、临敌经验丰富的好手莫办,除非云深阁平时授徒就是几近实战的生死相拼,否则她一个新出道者怎会有这般迅捷的反应?难不成此女不是祝语涵,而是其他不知名的侠女?
暗自啐了一口,霓裳子暗骂自己乱想。若只是寻常女子或许还能找人假扮,但对手却是个不输自己的高手,君山派临急之下,如何有这闲情逸致玩扮装游戏?这扮装又是所为何来?
殊不知霓裳子暗自惊疑的当儿,祝语涵也是心下着慌。她虽是不齿此女为人,是以下手间用上全力,心下却难免对这以色相事人、以采补练功的女子有所轻视,不然也不会全力出手,全然忘却要留下一分力道调节自己元功,以利不时之需的要点,结果刚刚那一下险些就着了道儿,现在虽看似无事,芳心却也跳得好快,好不容易才养好身子,她可不愿随随便便又伤上一下。
看似随意地向后纤手轻挥,像是要君山派的人别太过担心,祝语涵冷目盯向霓裳子,目中轻蔑之意荡然无存,连不齿之心虽然难免,却也消失了一半,早没了一开始时的剑拔弩张,只是纯然剑手相交时的谨慎与冷静,那模样看得霓裳子心下愈疑。
照说自己声名不佳,武林正道侠女看到自己多是恶语相向,打得过自己的便招招取命,打不过自己的也不会有好脸色,加上方才招式往还间惊心动魄,彼此都差点丢了小命,照说祝语涵该是恨意愈升,恨不得马上杀了自己。
可是现在从祝语涵的目光来看,虽说不齿之意仍然难免,情绪动摇却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高手相争之时的小心谨慎,这等修养、这等境界除非老于战场的好手否则难臻,云深阁这初出茅庐的侠女,未免也老练得太过分了吧?
樱唇微绽,霓裳子虽是想问,话到嘴边却又闭上了口。与正道侠女谈话,对方嘴里可不会有什么好话,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第五章◆初阵分晓
相对的两女没有动作,旁人也看得心惊胆跳,一时间场中静到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别人不说,就连黑道联盟众人也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霓裳子向来以流云飞袖着名,一双水袖虽柔,但灌注功力之后,却是可柔可刚,能鞭能剑、或枪或戟,变化多端处令人难以预料。
但方才霓裳子那暗中布局的狠招,即便以一戒僧等人的眼光,在被祝语涵戳穿之前却也无人发觉,端的是暗箭难防,即便以商月玄与她相交之久,也未曾知晓她有这般高明的隐藏绝招。
想想若换了自己在台上与霓裳子相对,恐怕到死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听方才祝语涵的长剑与那丝索相交之声,这丝索虽是细到目不能见,却着实坚韧,只要想想激战之中,突然发觉自己手是或兵刃被缠缚住,一时动弹不得,高手相争便是这瞬间,只怕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虽说每个江湖人或多或少都有独门的绝招,平时绝不示人,乃是救命关头时的压箱底手段,但霓裳子这功力实在太过诡异,令人想不戒备都不行:不过更惊人的是,连祝语涵这初出江湖的小女娃,竟也能看出自己等人看不出的异徵,众人心惊之间,对云深阁不由戒心更重。
祝语涵这徒弟辈的已然如此,卫纤如名动江湖、武裳盈威名更盛,又会是何等高明人物?想到这等高明对手已是立在自己的对立面,便连一戒僧都不由变色,更不要说夏侯征又或晏驾幽等人了。
心思混杂之间,台上争斗又起,这回霓裳子似学了乖,双袖翔如蛾飞蝶舞,间中丝索暗藏,姿态美若天仙之舞,却是威力十是,偶尔没掌握住力道,击在擂台地上时飞灰迸散、痕迹显然。那可是出名坚硬的大理石所制,旁人不知,但君山派的弟子却了解那石之硬,光看那痕迹,原本对这恶名昭彰女子的轻视之心,不由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暗自庆幸与她对决的不是自己。
不过霓裳子招式虽美,对面的祝语涵也没落了下风,招式挥洒间看似威力平平,不过是江湖上常见的一套三才剑法,但在她使来却是招招封阻住霓裳子的进击,无论对方如何示弱或强攻,水袖总攻不进祝语涵周身数尺之内,长剑舞动之间,不像霓裳子那般美若仙舞,却格外有一股高贵典雅的气息,众人不由看得心荡神驰起来。眼前哪里像是以武相争的战场?根本就是两位从天而降的仙女,正不甘示弱地展现出彼此最柔美端丽的一面,互相比试谁更美丽动人一些。
旁人看得发怔,一戒僧、晏驾幽,甚至是伤势仍重的商月玄可不敢就这么发呆下去。台上两女虽都舞得勾人心魄,手舞是蹈之间美得惊人,但三人的目光却都牢牢锁紧在祝语涵身上。
毕竟云深阁虽已许久不出江湖,但看武裳盈派出这等高明弟子相助君山派,一是为了与拂云子的情谊,二是为了扬云深阁威名,可诸心皆是一帮一派之主,往更深一层想,说不定便是云深阁即将进入江湖的先兆。
便不说事后是不还相助君山派,单眼下这一仗,便可知云深阁若入武林,黑道联盟纵不首当其冲,至少也排得第二,如今有此机会探看云深阁的武功,自然不能放过。
尤其云深阁的成名功夫,除了那“吟松诀”外,便是高妙莫测的剑法了。“吟松诀”主为内力修为,其神妙自非肉眼能见:但云深阁全为女子,所修又是剑法,这便注定了她们的剑法走的是轻灵翔动一路,绝不可能靠力道或威重取胜。
身为武裳盈首徒,祝语涵获传的必是其中精髓,只要自己这些老经验的江湖人多看得几次,便不能窥其全豹,至少也能理出一个头绪,详加研究之后,尔后若有机会碰上云深阁中人,便不能侈书全破必胜,临敌之时好歹也多几分把握。
不过祝语涵似也看穿了这一点,所使的只是武林中极其常见的一套三才剑法,只在招式变化中别出机心。剑舞虽是好看,威力却不甚大,但众人才刚被商月玄与吴羽的一战震慑,心知对方打的是绵里藏针的战术,表面上无甚威力,只在突如其来的神来一笔,才知敌人之强,是以众人丝毫不敢放松目光,牢牢盯着祝语涵手中剑,心想着你再能掩饰,早晚也得露出破绽,只等着祝语涵反守为攻,又或在激战中不自觉地使出云深阁的精妙剑法,这一战便不是白打了。
但台上的霓裳子表面上书笑晏晏,与祝语涵的冷若冰霜恰成反比,背心却早寒得透了。“开始时她还欺对手便受明师所传,功力经验终究比不上自己,恃力抢攻之下,却被对方看似软弱无力、实则绵里藏针的招式逼得冷汗直流。若非知道自己一旦示弱,对方得意之下攻势更强,撑着神情一若以往,只怕早要被看穿她的窘境了。
只是霓裳子造诣终究高明,数招失手之后转攻为守,五分攻势五分守势之间,恰恰逼住了祝语涵节节进逼的长剑,流云水袖与透明丝索时而分进、时而合击,相互掩护之下,迫得祝语涵得分出心神应对那变幻莫测、毫不重复的攻势,渐渐让霓裳子把局势给扳了回来。
虽说手上压力渐轻,霓裳子却不敢掉以轻心,她的质本领“天罗三变”一出手便被祝语涵看穿,惊得霓裳子手上功夫都弱了三成。虽说渐渐扳回一城,但对面的祝语涵攻守之间整然有序,方才的咄咄逼人被自己打消之后,竟没花半点时间在自怨自艾上,攻守调整得如此平衡,让霓裳子虽渐占上风,要胜却还得花上一番功夫,想不到年轻一辈有如此高手,霓裳子自得当心。
眼角偷偷飘向自己人的阵营,却见众人的目光牢牢盯在祝语涵身上,一时心下微妒。霓裳子虽也知道,他们之所以全心盯住祝语涵,为的是观察云深阁的高深剑法,身为女子、还是个美貌女子,却没能让众人注视自己,霓裳子心中那不悦仍是难以抹灭,偏偏又不好就此收手。
即便身在武林,但身为女子,要强好胜之心终不若男人般强烈,若只是关乎自己之事,霓裳子早就出声喊停,宁可算成平手也要收手,一来她有自知之明,要胜眼前这祝语涵绝非三五百招之内可成:二来再继续这样下去,就算能胜,自己的精妙功夫也要被旁人看得清清楚楚了!
武林行走之人,武功便是唯一的屏障,一旦底牌尽现,除非真有旁人难及的功力造诣,否则离死也就不远了。霓裳子深知其中利害,自不愿让旁人有尽观自己本领的机会。
只是这一场,黑道联盟已难胜利,即便自己赢了,一戒僧多半也非夫明轩敌手,这一仗自己胜了,在众败者当中自是威风无限,锦裳门的威势也要上升不少,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尽力。
本门的威名与自己的底牌,两边互相撕扯,在霓裳子心中不住挣扎,若非祝语涵虽是剑法高明,功力也颇不弱,终究逊了她半筹,这样分心乱想,只怕霓裳子早要败阵。
又接得几十招,霓裳子陡地发现不对。祝语涵的三才剑法中,隐隐透出了另一种剑法的形态,显然她已难掩饰自己,招式套路虽仍走得三才剑法路子,自己的真本领却渐渐显露。
只是这剑法却看得眼熟,霓裳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接得数招,思路一通心下便即雪亮。她猛地水袖一震,弹开了祝语涵的长剑,轻身跳出了圈子,随手挥了挥:“这一战……就到此为止吧!”
“嗯?”从出场以来,祝语涵第一次发出了声音,虽只单声,清冷之意仍透人心扉,听得黑道联盟众人心下微动。激战之后还有此等功力,眼前这祝语涵的功体虽仍不若自己等人深厚,较之夏侯征等二号人物,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云深阁类她之人还有几位,此处便绝不可轻犯!
“若尔后还有机会,姐姐很想试试妹子的真本领,至于现在嘛……还是算了吧!”
似没看到商月玄等人暗打眼色,要她继续缠战,好逼出云深阁的真功夫来,霓裳子书笑晏晏,纤手轻拂鬓边,流过几丝散掉的秀发,轻轻按着那欺霜赛雪的嫩肤,配上唇边那似有若无的笑意,柔媚娇艳的风流模样,当真美得夺人心魄,即便祝语涵颇轻此女,一时间竟也被那媚态吸紧了目光,怔了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听着她接下来的话语,颊上却不由飘起了一丝红晕。
“实是可惜了,妹子如此丽质天生,却得摆个冷冰冰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全然浪费了身为女人的天赋……”不住摇着头,霓裳子一副很可惜的样儿,看向祝语涵的目光中竟再没半点争战之态,那火热露骨的目光,在她那天仙一般的容姿衬托下,不只是君山派的男弟子们睁大了眼,连黑道联盟中的江湖汉子也有不少被她的软语呢喃勾走了魂。“若妹子肯入我门来,让姐姐教你对付男人的法门,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包管妹子眼儿一飞,男人就拜倒石榴裙下……”
“哼!”连口都不开,似是听不得霓裳子这等污秽言语,祝语涵按剑向前走了一步,冷森的目光直瞪着霓裳子在鬓角颊边轻滑的玉手,似还在预防对手随时可能暴起发难,再不愿与此女目光交触,那模样看得黑道联盟这边夏侯征与晏驾幽等人暗自摇头,却不是对祝语涵,而是心下暗骂。
霓裳子的媚功虽是男女兼收,但云深阁高弟何等定力?又是最厌这种烟视媚行的女子,她这样口舌轻薄,非但不能削弱对方战意,反而在羞怒之下,说不定还会激起对方暗藏的潜力呢!
“不愿意就算了,不过啊……妹子,姐姐这提议随时有效,你若哪天不想帮君山派了,就到姐姐这边来,让姐姐试试你的真本领,到时你我切磋切磋,心得交流下各有裨益,岂不美哉?”
嘴上说的轻轻松松,脚步却慢慢向台下走,众人一见便知,霓裳子嘴上大占便宜,姐姐妹妹叫的好不亲热,实则是怕了眼前此女,再不愿继续打下去,才用这理由退下台来。
想来君山派名门正派,也没办法硬说自己胜了,如此平手结局,虽不甚利于黑道联盟,但时间也拖了、架也打了,打不赢这也是难怪,毕竟这祝语涵的武功着实高明得惊人。“戒僧等人自忖,就算换了自己上阵,也未必能表现的比霓裳子更好了,虽心下仍有不悦,却也不想随便开口惹事。
下得台来,祝语涵牧起了长剑,退到了拂云子身边,而那隐在拂云子身后的年轻女弟子却是忙不迭地赶上前来,扶住了祝语涵,显然对她颇为亲近,两女很快地便退到了拂云子身后。
虽说这一仗胜负难分,祝语涵上台下台时一般的表情神态,显然没受到什么伤,应该还有续战之力,但君山派中人却是个个垂眉敛目,别说嗔怪她不肯再打下去,就连大声点的呼吸声也不会有,那模样好像祝语涵不是亲近门派派来的普通弟子,而是个友门长辈般,显然此女年岁虽轻,但云深阁的威名,加上她方才展露出的武功,确实让君山派为之心服,再不敢有半句闲书。
当然,若换了君山派本身的高手,明明再打下去仍有胜机,却选择这样不分胜败的退下台来,早要被同修的师兄弟骂得要死了,即便是辈分较低的弟子,看他这样不肯为本门尽力,嘴上不说也必腹诽:但祝语涵终究是友派援军,能来此为本门助拳已是上上大喜,看她方才与霓裳子交手的种种,虽说美轮美真,却也险到极处,能拼成这样不分胜负之局,也真难再要求什么了。
扶着祝语涵退到拂云子身后,辛婉怡连忙赶了上来,伸手试了试祝语涵腕脉,好半晌才松了口气,对着那年轻女弟子含笑摇了摇头,似在说祝语涵没什么事,那一脸忧急的女徒这才吁出了一口长气,却仍是泪眼盈盈地牵着祝语涵的手,丝毫不肯放松,像是怕一放松她便会离己而去。
看着君山派这边的种种,黑道联盟众人虽也带疑,心惊之色却占满了每个人的脸上。商月玄输给那名不见经传的吴羽,已是怪事,但对方布局机深,先示弱诱敌,趁商月玄全力出手,破绽显现的当儿全力一搏,乃是弱者应敌强敌时的上佳表现,最多也只奇怪对方何时有这等援军?
但霓裳子被逼成了平手,却是大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那祝语涵虽是名门高徒,但霓裳子功力深湛,竟连精招辈出之下也难以克敌,黑道联盟这边不由气势大馁,好些弟子已慢慢退到了后头。
“怎么回事?”不像夏侯征等人闷着气在肚子里,商月玄凑近了下台来的霓裳子,听出她呼吸微促,显然方才接战虽才三百余招,对她而书却是一场苦战,“怎么这么早就停了手?”
虽说嘴上问着,其实商月玄心下也已有了底。他方才冷眼旁观,虽说身不在局中,没法像霓裳子这当局者一般,够从实际接战上头看穿对手的底子,但仔细观察之下,却也发觉了不对。
祝语涵这名门弟子所仗恃的并非高明剑招,反而是深厚功力、严谨剑法及经验累积出来的临机应变,先前自己等人所预想的缺点反而是她的长处,怎么也不像是刚出茅庐之人。
“咱们上当啦!”自己才一下台,祝语涵便收起长剑,一语不发地向君山派那边走去,似是光能撑个平手也就够了,并不多心来与自己做口舌之争,霓裳子暗暗摇头,心知自己的看法恐怕是正确的。
她压低了声音,连两场不胜黑道联盟士气已堕,若再传扬出去黑道联盟根本上了大当,士气堕进了谷底,便想退也难了,此刻她已不对曹焉等人抱着指望,只希望自己能全身而退:“眼前这女子根本就不是祝语涵,君山派好个李代桃僵之计,曹老大那边……想必要吃大亏了。”
“是吗?”虽看不出此女究竟是何等人物,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出江湖的名门弟子,商月玄暗自叹息,到此时他才听出霓裳子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她说要讨教对方的真本领,显然便是暗示对手,这假冒之计已被看穿,否则对方未必落在下风,哪里会让霓裳子这般轻易退走?
“那剑法中,有着‘广寒冷月’剑法的影子,再加上这年纪、这功力,”霓裳子摇了摇头,她虽看穿了对方身份,但输得并不心服,若早知道对手的真面目,她一开始便会选另一种战术,也不至于这般窝囊的败下阵来,如今却是步步受制,等到发觉真相时,虽有再战之力,要胜已难了,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才不是什么祝语涵,根本是‘冷月仙姑’邵雪芊,瞒得可好了!”
“喔!”听到邵雪芊之名,商月玄也微微摇头。早先来此之前,众人便先演练过战局,君山派会有什么援军也先行预计过。姬平意是君山派长徒,邵雪芊又是姬平意之母,与君山派何等关系?黑道联盟既有图谋君山派之心,照理说自然不会漏了邵雪芊来援的可能性。
偏偏先前曹焉话说得那么满,又兼栖兰山庄被灭之事已传了出来,众人心理上就把邵雪芊从这阵仗中排了出去,否则以黑道联盟诸人的武林经验和见识之丰,看场上人那年纪、那模样,哪里还会把她和云深阁初出茅庐的小弟子弄混?
照说众人早该看穿此点,现在却是被自己先入为主的成见所瞒,不然“冷月仙姑”邵雪芊武功虽高,与霓裳子相较尚弱上些许,若早知对手是她,而非误以为是那不知根底的云深阁高手,早有准备之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打成这般缚手缚脚。
本来曹焉选择以前后夹攻之计会在黑道联盟中取得赞同的原因,虽是十二连环坞势力最强,又兼预测了栖兰山庄之灭,是以影响力大增,但最重要的,就是君山派高手凋零。
黑道联盟势盛,也真能人多欺人少,否则前后夹攻之计看似漂亮,但一旦被敌人识破,敌方又有单独击溃其中一方的实力,前后夹击往往就会变成平白分散战力,惨遭各个击破的可能性往往大增。
没想到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已然覆灭的栖兰山庄,竟还能生得出人来援护君山派,还是最麻烦的“冷月仙姑”邵雪芊!何况她不来则已,一来还带了个辛婉恰一起,若非辛婉怡巧施妙手让拂云子恢复战力,给君山派找了块巨大的定心石,黑道联盟也不会如此进退失据。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边三阵分胜负局势已破,商月玄败阵、霓裳子拼和,就算接下来这一场,一戒僧侥幸胜过夫明轩,一胜一负一和,三场不分胜负之下,君山派这边一定是压阵的拂云子出马,即便黑道联盟舌灿莲花也阻之不住。偏偏这人威名夙着,非欺他老病黑道联盟还不敢来,无论拂云子还剩下几成武功,黑道联盟这边都无人能敌,无论如何是胜不过君山派了。
本来这边不胜,还可期待曹焉那边轻兵进击,攻破君山派重地之后,与自己这边前后夹击,拼着损失惨重,也要把连同拂云子在内的君山派势力一网打尽:但既然邵雪芊出现在此,就算栖兰山庄被灭的消息不是敌方的苦肉计,威天盟那边真没余下战力来援君山派,光只理应出现的祝语涵留在君山派重地,就已是够证明君山派对自己这边的分兵突袭、前后夹攻之计,就算不知道个十是十,也该是早有预防,否则兵凶战危,如何有放个这般强大的王牌在外头游荡之理?
轻兵袭敌后本来就是打个突然性,若敌方已然有备,又或留守的实力是够力敌深入敌后的轻兵,这场突袭便已注定失败,再无翻身之理。一旦深入敌后的轻兵,发觉对方早已知道自己的意图,说不定还备下陷阱以迎,那心理上的打击,是够将十成功力压低到六、七成,更不用说曹焉与祝语涵的武功还不知道谁高谁低哩!这下子这一仗,黑道联盟可还真输得够呛的了!
见商月玄兀自沉吟,霓裳子也知道这老友心下的打算。曹焉那边已不能指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这边得全身而退,就算夏侯征还想负隅顽抗,强撑到曹焉出现,自己这批人也非得迫他就范不可。但她心中却有另一个疑惑未解,让霓裳子虽下得台来,一双美眸仍追着邵雪芊不放。
照说以邵雪芊的年龄气质,就算保养得法,一点没有老化之态,但再怎么妆扮掩饰,终究不能与祝语涵那般的年轻侠女相提并论:但在霓裳子眼中看来,邵雪芊非但没因姬园之死,或栖兰山庄之灭憔悴多少,眉宇之间反而隐含春色,就这鲜丽的血色让邵雪芊看来年轻了许多,加上黑道联盟众人对祝语涵一无所知,才让邵雪芊能瞒过众人耳目,帮君山派多拼了一场和局。
只是那种春色艳彩,若非身得奇遇或得服异宝,使功力突飞猛进,那就只有被男人尽情宠幸疼爱过的女人才会有。以她方才交手的经验,邵雪芊功力并没有突然增长多少,感觉上与传闻中的她也差不多,前者的可能性已可排除,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后者:但姬园已死数年,这消息绝不可能有假,到底是什么际遇,让贞节端庄如邵雪芊,也将清白贞节弃若敝屣?
尤其那血色与她的肌肤气质看来如此调和,表面上竟全没看出破绽,若非霓裳子久历云雨,只怕也看不出来,很明显的邵雪芊所经的男女之事绝非一两次而已,并且对方说不定也是精于床笫双修之道的高手,才能让因男女之事而起的神情变化,与她那矜贵庄严的气质合而为一,说不定还用男女双修之法,让邵雪芊另辟蹊径,令已臻瓶颈的她功力大进,现在虽还没多大进展,但若再多给邵雪芊数月辰光,只怕便是毫无心计掺杂的平手相争,霓裳子也不再是她对手了。
但能够让邵雪芊抛弃贞节的究竟是何方高手呢?
几乎是立刻,在霓裳子的心中就浮现出吴羽那张丑陋不堪的脸孔。自姬园死后,栖兰山庄即便在威天盟中的声威也大挫,照说山庄之中不会藏有什么神秘高手:君山派虽有高手,但便不论君山派自诩正道,所修功夫与男女双修之道大相迳庭,光看姬平意的面上,拂云子或夫明轩都做不出这种事,怎么看都只剩吴羽有此可能。
只是他那张脸对女人的吸引力实在太差,霓裳子将心比心,就算是自己阅人多矣,光只为了增进功力,也不会轻易选上如此丑陋之人。如此说来这吴羽恐怕真有过人之处,让邵雪芊表面上虽未显露,心下却已爱他到了极点,否则若只是力所未逮才失身于他,光只现在她与君山派站在一起,就算不将此事暴露出来,以拂云子与夫明轩之能,要在暗中了结此事也绝不为难。
不过光看吴羽方才与商月玄的交手,便知此人不只武功不凡,心计只怕更为高明,若不说那张脸,光论内涵,也确实有其本领,若再加上高明的床第功夫,要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要让“冷月仙姑”邵雪芊此等侠女身心俱迷,却也不是这般简单的事,若真的是他,此人的内涵只怕远超想像……
想到了此处,霓裳子地一惊,抬起头来在君山派的人众之人搜寻,却是一无所获,待得与商月玄的目光一触,一个念头立时在目光中交换:“大事不妙!”
本来双方人数都不少,就算消失了一两个人,专注心神在擂台上战况的众人一时间也未必看得出来:但那吴羽的脸太过惹眼,方才胜商月玄又胜得大出锋头,让众人不得不注意他的存在。
只是若非邵雪芊退到拂云子身后时,辛婉怡出手为她号脉,让霓裳子等人突然想到,明明才刚退下去,也是交给辛婉怡诊治的吴羽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只留辛婉怡一人在此,只怕直到一戒僧与夫明轩战后,黑道联盟已输得只能摸摸鼻子退回去之时,才会发现这人早不知何往。
若光只是一个人临时不见,本来也激不起太多涟漪,但一想到曹焉犹在敌后,商月玄何等才智?立时发觉情形不对。
君山派将祝语涵放在门中重地,还可说是因为有邵雪芊来援,为了骗过黑道联盟的举动,但现在连吴羽也不见了,这绝不是两战一胜一和,占了极大优势的君山派所应为之事。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对方已发觉了曹焉的行动,为免祝语涵形单势孤,才特地让吴羽回援,好应对曹焉的行动,让黑道联盟虽是双管齐下,事到临头却是两头落空,一点占不了好处。
偏偏人在敌后,无论是派人通知或用信鸽联络都来不及了,曹焉对现场的状况一无所知,只怕现在还得意洋洋,一方面以为正面迎敌的自己这边该可轻易获胜:一方面又欺君山派留守无人,打算轻轻松松地击破君山派腹地,再与自己这边会合之后,高奏凯歌,哪里想得到辛婉怡施救后拂云子复出、又有吴羽和邵雪芊来援,原本胜算在握的黑道联盟,现在已是岌岌可危?
知道此战已是不免,商月玄与霓裳子互打个眼色,正打算拉一戒僧与晏驾幽过来商量对策,没想到晏驾幽是过来了,一戒僧却是一挥禅杖,僧袍飘动之间,人已经上了擂台。
禅杖虽是随手一插,却在擂台的大理石地盘上立得稳如泰山,禅杖插地的四周却没见半点裂痕,显然一戒僧存心示威,手上用的力道控制绝妙,只集中在禅杖之上,一点没有外溢出来。无论黑道联盟或君山派都颇多识货之人,这一下登时令黑道联盟叫好不断,连君山派那边众人脸上都不由浮现忧色。
虽说早知一戒僧乃玄袈教之首,武功之高绝非等闲,虽说夫明轩也几次警告众弟子,绝不可小看了此人,但听说一戒僧连续几次在夫明轩手下吃亏,加上前头胜得轻易,心神大畅之下得意志形,君山派众人难免小瞧了他,来此之前甚至无人担心夫明轩要面对的这一战,心神全放在另外两场上头,直到此刻一戒僧稍展身手,才将难免轻敌的君山派众人狠狠地打醒过来。
见一戒僧虽不言语,无言无声中放出的威势却是如此威慑人心,就连冷若冰霜、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为所动的邵雪芊都不由变色。她虽知一戒僧这和尚不好对付,但他是夫明轩的问题,想到先前的战绩,连她都难免轻忽了些,直到此刻才想到,这一仗未必如想像中的轻易。
一挥袍袖,夫明轩缓缓步上擂台,脚下落地无声,步上擂台之际那禅杖却是渐渐震动起来,激得铜铃乱响,原本垂眉敛目的一戒僧也不得不伸手握住禅杖,可禅杖上的铜铃却仍颤抖出声,声音时大时小、时显时灭。
即便隐然无声的片刻,仍有种异常的激动直透人心,光只看着场上禅杖的异动,就好像那铜铃的颤动颤到了心里头般,震得场下众人一时问竟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虽说场上对峙的两人都没开口出声,但光看禅杖震动不休,也知两人暗中已然较上了劲,表面上虽是不分高下,邵雪芊心下却暗暗担心。
她自然知道夫明轩之所以如此,为的就是延续吴羽与自己好不容易激起的气势,但他修为虽高于一戒僧,差距却也只伯仲之间,偏生眼下一戒僧手扶禅杖,夫明轩却是隔地施劲,一个直接一个间接,这种暗中较劲对夫明轩可要不利得多,更不要说再这样继续下去,比劲力的消耗对一戒僧要有利些,可千万别影响到这一战的终局啊!
偏偏人已上了阵,按武林规矩旁人绝对插手不得,何况邵雪芊也知道,自己方才对决霓裳子表面上稍占优势,可那却是因为敌方一开始就误判局势,要比真实本领,重伤初愈的自己未必能拼个平手。若自己现在强出头,要是激得霓裳子与自己再战一场,对君山派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知道吴羽既退,自己这边只剩下夫明轩压得住阵脚,若他真有疏虞,接下来的局势可就不妙了,此刻最好的手段,便是与对方好生拼拼口舌,赌一赌一戒僧不敢出手,这样才能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美目不由飘向敌阵,却见霓裳子也正观望自己,唇角飘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得邵雪芊不自觉地微羞,她这才发现不妙。为了让伤势提早痊愈,好应付此战,这几日她与吴羽夜夜大行双修之法,靠着吴羽的引领才能及时伤愈:但万事有利有弊,这做法便能瞒得过姬平意,可未必瞒得了拂云子又或夫明轩,只是大战在即,权衡轻重缓急之下,夫明轩才没说穿。
但看霓裳子那表情,似乎是看穿了什么,原本以邵雪芊的性子,无论霓裳子说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在心里有鬼,加上想到霓裳子在男女之事上的经验本领,只怕比长居崖下的吴羽还胜上一筹,自己抛弃羞耻与吴羽合籍双修,每晚的“用药”都如此激烈,那男女之事的影响怕已显现形容神态之上,旁人看不穿,却难瞒这久历云雨的妖妇,又想到方才下台之时霓裳子的话语,邵雪芊心知此事瞒不了她,虽能抑着满腔羞意不展露出来,要她再面对此女却是想都别想。
邵雪芊既不出言,拂云子不敢开口,吴羽又不在,君山派这边再无人能阻止此战,另外一边黑道联盟几个主事者看场上已剑拔弩张,虽有心阻止却是不敢随便开口,深怕被君山派看穿自己势弱,一时间场下静如寂夜,场上两人也不言语,只剩下禅杖铜铃时大时小的响声回荡全场。
见场上一战业已难免,场下商月玄等人看似焦急,却没人敢出言相劝,夏侯征心下可难受了。与旁人不同,他身为曹焉亲信,对深入敌后的曹焉及所带精锐最是关心,原本胜券在握的局势,现下却是风云变幻,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全军覆没。
虽说曹焉若亡他便理所当然是十二连环坞之主,但若这支精锐损失了,十二连环坞便要势弱,看人脸色的日子对他这习惯高高在上的人而书,比什么都要难过,却没想到一戒僧仍如此急着出手,真是不顾大局!可他却不敢出言阻止。
暗自估算着局面,现下这一场即便一戒僧侥幸胜利,但己方却无人能应对拂云子的出手,黑道联盟唯一的胜机,便是曹焉及时击破君山派重地守军,再提兵前来,趁着君山派腹地被破、心思慌乱之际一举摧破,现在最好的状况,就是一戒僧努力拖延,即便不胜也要消耗时间。
若是这最好的办法不成,退而求其次,就是一戒僧不出手,纯以口头争斗压抑君山派的气势,一来也能达成消耗时间的目标,二来让君山派与援军之间产生裂痕。
毕竟这一次君山派自己全没出力,只靠着旁人打江山,若连夫明轩都不出手,识者自知是黑道联盟退而求其次,不识者却以为君山派徒有空名,实则得靠旁人相助才能存活下来,长远来看对君山派的声名有害无利。
偏偏看一戒僧的样子,却是打算全力以赴,当真拼个输赢,全然不顾大局,也不管深入敌后的曹焉该如何全身而退,其他人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有计难遂,叫夏侯征如何有好脸色?
夏侯征能想的到的事情,夫明轩如何想不到?他自也知道一戒僧实力稍逊于己,照说对君山派最沉重的打击,不是一戒僧全力以赴,拼一拼侥幸之望,而是以口头约战下回,让君山派虽有胜利之名,却是纯靠外人打天下,就本门名声而言,这种胜利还不如全力以赴而败的结果呢!
只是长久而书,这虽是一条好计,但一戒僧身为玄袈教之主,却绝对不会选择这条路子!
便不说这一战本就是他与自己间的事情,光看事到如今,若一戒僧弃战而退,不论用的是任何理由,这不敢迎敌的事,传将出去对他的威名都是极大的损害。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尤其一戒僧是一教之主,对他而言威信比性命更加重要,失去威信无论能换取什么代价都不值得,因此他明知不敌,还是义无反顾地上台。虽说正邪殊途,但身为领导者所做出的选择,彼此间却心有戚戚焉,夫明轩对这强敌除了全神贯注之外,竟不由稍起惺惺相惜之意。
也不搭话,台上的两人转眼间已战到了一处,只见场上禅杖飞舞,犹如一条银龙在台上盘旋,激动急切之处,连铜铃也忘了响,更不带丝毫风声,显见力道收敛深沉,一点没有外漏,只在击中对手时力道才展现出来,银龙之中一戒僧须眉飞扬,强悍威势愈增。
见一戒僧如此高明,不只君山派人人带忧,就连邵雪芊心下也自打鼓。出于名门正派,心“上不自觉地小瞧了黑道强徒,虽以邵雪芊如此深厚的武林经验也是难免。她本以为霓裳子的武功,在黑道联盟里已是坐二望一,最多稍输曹焉一筹,比之旁人可要高明许多。没想到此刻亲眼见识,方知一戒僧功力之深厚,已是第一流高手境界,比之霓裳子不遑多让:而这种强悍的打法,若换了自己上场,虽说剑法最善寻瑕抵隙,但以自己的造诣,要在他手下得胜,却是难上加难。
一戒僧已是如此,数次胜他的夫明轩,和威名犹在一戒僧之上的曹焉,又是何等高明人物?
邵雪芊心下暗惊,她虽知姬平意那边有祝语涵相助,即便曹焉真偷袭君山派要地,但两人联手之下,一时虽落败象也吃不得大亏,多半还撑得到吴羽往援,却仍不由担心。祝语涵终究年轻、姬平意武功未成,能不在曹焉手下占得好处,也只能看吴羽是不愿意全力出手击败那曹焉了。
邵雪芊担心之间,场上却是战得愈发激烈,一戒僧虽威武难当,但夫明轩身为君山派实质掌门,武林威望一时无二,也不是平自得的,他手中长剑在银龙盘旋间飘舞飞扬,招式虽不玄奇多变,却是稳若泰山,既似小舟在惊涛骇浪中航行,海象再恶也不被吞没:又似海边巨岩硬顶波涛强袭,丝毫不肯动摇。
明明只是一套君山派的普通剑法,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极尽剑法中厚重稳沉之能,又有轻灵翔动之美,却不影响威力,硬是逼得一戒僧貌似威猛,却难以寸进。
偶尔转变几下攻势,都迫得一戒僧不能不变招以应,表面上看来一戒僧占尽优势,但光看那威猛翔动的银龙,只要夫明轩一出攻招,原本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便硬生生被打断,邵雪芊和拂云子这等高手,自然看得出夫明轩有胜无败,悬着的心不由放了下来,只一些君山派的小弟子还在担心,站在拂云子身边的夫碧瑶更是小手揽得紧紧的,原本对姬平意留守的不满早已消失无踪。
只是双方交手数回,都深知对手底蕴,往往对方只要稍有动作,便知接下来会有什么杀招,是以夫明轩虽渐占上风,若要胜利并不为难,却至少也得在百余招后,除非另有变故,否则多半是像邵雪芊与霓裳子那一仗,胜负绝不明显,要像吴羽赢得那般干净利落,却是不可能了。
又战得二十招,一戒僧一声长叹,身形向后退得几步,禅杖再次插入地面,直到此时众人才听到杖上铜铃声响,虽同样是铜铃声,却已无初上场时的意气风发:另一边的夫明轩也收剑入鞘,神情一如初上场时的平静沉稳,虽两人都是一语不发,连神情都像刚上场时一般,简直就像刚才的交手不存在般,但看夫明轩呼吸如旧,一戒僧额上却已隐隐见汗,双方高手都知胜负已分。
“这一仗,老衲输了。”终于开了口,一戒僧神情平和,一点没有败者的颓然模样,仿佛这场胜败与他无关似的,“若再有机会,老衲还想向阁下讨教一番,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若是单打独斗、彼此切磋,而非众众而来,大师想再战几回就再战几回,夫明轩在君山派候大师来访。”见一戒僧认输认得潇洒,依旧低首垂眉,连眉毛都没动上一根,夫明轩虽知自己胜得惊险,绝不像表面上那般行若无事,但看对方如此平和,心下也不由暗赞这对手修养深湛,可惜入了邪道。
若非玄袈教还在黑道联盟之中,若非一戒僧那不戒杀人的恶习着实令人看不下去,光看此人修养,也还可以二父,只这是对方习性,夫明轩嘴角微动,终是没有开口。
似是看穿了夫明轩心中所想,一戒僧头也没抬一下,嘴角却不由逸出一丝笑意,他摇了摇头,随手收起了禅杖,转身便下了擂台,只剩下声音传回:“老衲在此立誓,一日不败阁下,一日不开杀戒,若有违此诺,任佛祖如何惩处均无怨言。本教教众别在此耽搁,我们回去吧!”
什……什么!
见一戒僧连句多的话都没有,带着玄袈教的教众转身便走,夏侯征不由呆了眼。
虽说黑道联盟之所以到此,为的是一举歼灭君山派,一戒僧与夫明轩之间的恩怨不过只是动手的借口,但一戒僧虽开口认输,以他的眼力却没看出有什么地方伤了,显然还有再战之力,却走的这般干脆,置深入敌后的曹焉于何处?
偏生此时此刻,却不能轻易开口斥责,光看一戒僧方才展现的武功不弱曹焉多少,即使曹焉在此说话也不敢大小声,更不用说是托庇曹焉麾下的自己了。
见一戒僧去得远了,擂台上的夫明轩微微低头,看着台下呆愣的众人,模样看似轻松平和,心里也在苦笑。
这一戒僧确实人老成精,表面上说的豪气,什么不败自己便不开杀戒,实际上是把压力转到自己这边,让以后自己与他相敌之时,还得担负避免让一戒僧再开杀戒的责任。
君山派武功也算道门一脉,最重的是心性平和,虽不像佛门武功那般,须秉持戒杀慈悲之心才能有所大成,但若开打的时候心下还想些有的没的,战局几可底定必败。
虽说到了夫明轩这等修为,早不会被对方随随便便几句话鼓动心潮,但若是因着要避免一戒僧开杀,那心理压力着实也不小,用这招来在自己心中埋下一点隐患,黑道联盟这批人果然个个都不能小了。
只是一戒僧去得潇洒,若自己还在这逞口舌之利,这脸可丢得大了。夫明轩暗自苦笑,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平静地看着商月玄等人:“玄袈教已然退了,贵盟留此,不知有何见教?”
没想到夫明轩这厮老实不客气,一赢了就赶人,夏侯征虽有心留下拖拖时间,就算没法与曹焉前后夹攻,完成原本的计划,至少也试试能不接应曹焉等人全身而退。但看商月玄、霓裳子和晏驾幽都已指挥门人退走,光留他自己一人也已无用,他心下一痛,不得已带人也退了开去。
照说十二连环坞人多势众、个个精锐,怎么说在黑道联盟中的影响力也是最大的,但万事有利有弊,为了奇袭敌后,曹焉选择人手的时候纯以精锐为主,贵精而不贵多,别的门派自不想将自己的精锐交旁人冒险,是以曹焉所带的人,有八九成都是十二连环坞的自己人—本来想着立功的机会别交给旁人,夏侯征也没看出其中问题,但到了现在,本门人手不是,在联盟中说话也大声不起,夏侯征含泪而退,心下暗中祈祷,希望老天开眼,让曹焉至少能够好端端地退回来。
见黑道联盟众人去得远了,夫明轩这才吁出一口气,只觉身上稍有酸痛,这一戒僧确实不好斗,方才那一仗若非双方均知打了没有意义,只是为了给自己人一个交代,出手间颇有分寸,自己恐怕要像前几次与一戒僧相斗时一般,接下来好几天都身子难受:他转回头去,只见邵雪芊虽仍保着清冷面目,身形却已向后渐退,显是要赶回君山派去,辛婉怡正劝着她冷静下来。
“此战已结,我们获胜了,大伙也回去吧!”
声震四野,一时间四周只听得君山派震耳欲聋的欢声,隐隐影响了远去的黑道联盟众人,若非黑道联盟各派也知再战无益,只怕再杀回来也是可能的。
待得门人积压的心思发泄了一番,夫明轩举起手来,止住了众人吵杂:“大伙放慢脚步,缓缓而回,千万别因急躁而虚耗体力,若为师所料不差,接下来……还有得打呢!”
见夫明轩向自己丢了个眼色,邵雪芊不得已停下了脚步,她虽也心怀留守君山派腹地的姬平意,一心想胁生双翅飞回去,但夫明轩所言不差。若曹焉当真奇袭君山派腹地,他所带皆是精锐,战力绝对不差,虽有姬平意与祝语涵设伏,又在君山派附近设下不少陷阱,保证曹焉吃不完兜着走,但君山派那边战况必然激烈,若自己慌慌忙忙地回去,体力消耗过甚,非但不能有所帮助,说不定还得帮倒忙,现今之计,也只能相信姬平意与祝语涵,还有暗中回返的吴羽等三人了。
想到此处,邵雪芊不由将目光放到旁边的拂云子身上,只见后者缓缓而行,表面上全然看不出只是个动不了手的空壳子,显然时间虽然不多,但辛婉怡确实花了好大气力,至少帮拂云子恢复了表面上的实力。吴羽这招虚张声势之计,初听时还以为没甚用处,现在看来却着实高明。
既知不能飞快地撤回姬平意身边,邵雪芊索性也放慢了速度,一来若吴羽、姬平意加上祝语涵也对付不了曹焉,多了个自己也是白死,从生死之间走过来,邵雪芊虽然不至于变得贪生怕死,却不愿意自己死得毫无代价,好歹也得等到解决了灭门敌人之后再死三一来此去若要吓退曹焉,有拂云子在场,比之自己的震慑力可要大得太多,光看先前黑道联盟进退不得的窘样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