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公子[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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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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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忘年兄弟

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大概听我说了句「忘年之交」,就猜想比你大得多了,不错,如论年龄,丁某已届古稀之年,但咱们不是世俗中人,你看我像不像三十许人?就算三十好了,咱们不是相差不多,正好平辈论交。”

石中英大吃一惊,他自称已届古稀之年,那不是已经七十岁的人了?想到这里,不觉俊脸一红,道:“前辈驻颜有术,但实际上,长过在下甚多,平辈论交,在下如何敢当?”

青衫文士朗笑道:“小兄弟这前辈,前辈的,岂不把丁某越叫越老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咯们谈得投缘,不必拘泥年龄,小兄弟干脆就叫我一声丁大哥好了。”

石中英虽觉得这位青衫文士除了一身武功之外,依然不脱书生本色,大概是个狂捐之士,心中也着实钦慕,只见他看去虽不过三十左右,如论真实年龄,大过自己甚多,自己怎好和他平辈论交?青衫文士看他沉吟不语,又朗声笑道:“小兄弟沉吟不语,莫非不屑和我丁某缔交么?”

石中英道:“在下蒙前辈错爱,怎敢……”

青衫文士仰首大笑道:“小兄弟又来了,你我一见如故,小兄痴长几岁,叫我一声丁大哥,正是最合适也没有了,你要再推来推去,小兄只好拂袖而去了。”此人真是脱落形骸,疏狂已极。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石中英自然不好再说,只得朝他一躬到地,恭敬的道:“丁大哥吩咐,小弟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丁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青衫文士哈哈笑道:“好,好,咱们这兄弟结定了。”他说的神采飞逸,想是极为高兴,接着道,“小兄弟人如玉树临风,人品武功,俱为上上之选,只是太拘泥了些,今晚若非我这老哥哥一再逼着你认这个兄弟,岂非就失之交臂了?哈哈,你认了我这个大哥,保你不会吃亏。”

石中英道:“小弟蒙丁大哥不弃,结为忘年之交,只不知丁大哥名号如何称呼?”

青衫文士大笑道:“不错,咱们结了兄弟,你连大哥等的姓名还不知道,说出去岂不可笑?哈哈,令师能调教出小兄弟这样一位武林后起之秀,自然也和你说过不少武林成名人物,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昔年江湖上人称三昧真君的人?”

他说出「三昧真君」四字,不由听的石中英那然一惊。三昧真君,他自然听师父说过。还在三十年前,三昧真君丁无病,已是武林中首届一指,黑白两道最难缠的人物。因为他为人狂傲,一切事情,不论是非,均以他当时的好恶而定,实在是介乎正邪之间的一个大魔头。江湖上人因他仪容俊美,又有洁癣,又叫他玉面煞君,但近三十年,三昧真君久已绝迹江湖,大家也就把他淡忘了。

石中英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新认的这位「大哥」,竟会是煞名满天下,江湖上人人谈虎变色的大魔头,一时不禁睁大双目,骇然道:“丁大哥,莫非就是……”

青衫文士刚笑道:“不错,老哥哥就是人称三昧真君的丁无病,唉,不涉江湖,已经整整三十年了,人生如白驹过隙,你不想老,也不成呀。”他生情豪迈,但这两句话,却感慨系之,石中英当然不好插口。

青衫文士举目望望天空,忽然剑眉微攒,自言自语的道:“已经二更多了。”

石中英忽不住问道:“丁大哥可是在等人么?”

青衫文士道:“不错,有约不来过夜半,他大概是不会来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双眉微皱,自言自语的道:“莫非他发生了什么变故……”

石中英问道:“丁大哥的不知是谁?”

青衫文士道:“老哥哥等的当今武林盟主石松龄。”

石中英心头又是一凛,暗道:“只不知他约晤的人,是自己父亲?还是假冒父亲的老贼?”

“如果是自己父亲,那么失踪了七年的爹,既然和他约在这里见面,今晚自然会来。如果是老贼,显然,丁大哥还不知道老贼已经自碎天灵而死,但他和老贼在此约晤,说不定是老贼一党了?”

青衫文士忽然回头笑道:“哦,小兄弟也姓石,你是石家庄的人?”

石中英心头「咚」的一跳,忙道:“不,小弟不是……”他怕青衫文起疑,话声甫落,立即问道:“大哥和石盟主是朋友么?”这话问的很技巧,至少可以探探青衫文士的口风。

果然青衫文微微一笑道:“老哥哥已有三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动,就是三十前,老哥哥也独往独来,从没一个朋友,哈哈,老哥哥一生,直到今晚,才交了你这个小兄弟。”

石中英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么大哥和石盟主有仇了?”

青衫文士笑道:“小兄弟大概是初出茅芦,刚在江湖上走动,认为江湖上非友即敌,难道除了敌友就没有第三者存在?”

石中英疑惑的道:“第三者?”

青衫文士道:“不错,除了敌友之外,你想还有什么?那就是非友非敌,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如果说你认识的人都是朋友,那又未必,因为朋友,必须趣味相投,肝胆相照,古人所谓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可见一个人一生之中,要交一个真正朋友,又是何等困难?”

“老哥哥从没一个朋友,是说滔滔浊世,没有人够资格和我做朋友,但老哥哥浪迹江湖,认识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只是老哥哥把认识的人,和朋友严格划分开来,认识的人,只不过他认识我,我也认识他,自然不是朋友了。”

石中英笑道:“所以大哥就是没有朋友了。”

青衫文士朗笑道:“天下尽多酒肉朋友,当面奉承,背后中伤,遇利则趋之惟恐不及,遇害则避之惟恐不远,这种朋友,丁某见过太多了。”说到这里,不觉哈哈一笑道:“所以这天底下,老哥哥只有第三者了。”他说的「第三者」,就是非友非敌。

石中英试探问道:“丁大哥盛名满天下,难道会没有敌人?”

青衫文士耸耸肩笑道:“三十年前,就没有了。因为凡是和我为敌之人,都已死在老哥哥手下了。”

石中英心头不禁隐泛寒意,但依然问道:“那石盟主既然不是丁大哥的朋友,他和你约在这里晤面,又有什么事呢?”

青衫文士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石松龄和我不过一而之交,自然谈不上朋友,但他却不失是个诽谦君子。”

石中英心中暗道:“他说的大概是爹了。”他没开口问,只是静静的听着。

青衫文士缓缓走到石凳边上,坐了下来,抬目道:“来,你也坐下来。”石中英依言坐下。

青衫文士抬头望望天色,微感失望的道:“唉,看来他不会来了。”石中英听得不期也大为失望。

青衫文士续道:“这话算起来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老哥哥当年忽然绝迹江湖,是为了练制一种助长功力,却病延年的药丸,老哥哥整整化了十年工夫,遍历名山大川,采集药材,其中只缺少了一件东西,那就是千年雪参。当然,那不过是书本上说说罢了,要找一支千年的雪参,又谈何容易?有四五百年的也可以用了。”

“那就是二十年前,老哥哥在雪山一处幽谷找到了几诛百年以上之物,根据经验,这附近十里之内,可能会有数百年以上的雪参,但等老哥找到谷底,就看到一个中年剑客,已经掘到了一株五百年以上之物。老哥哥心头自然十分懊丧,为了合药,就上去和他情商,我当时就想以身边仅有的一颗「火龙珠」,作为交换。”

“「火龙珠」不仅功能避火避毒,而且也是夜明珠,入晚能发红光,该是稀世奇珍,那中年剑客听说老哥哥化了十年工夫,笑道:「在下不过是路过雪山,随便掘几株雪参回去,其实也并无多大用途,兄台既然化了十年时间,各种药材,俱已齐全,独缺一味雪参,兄台只管取去,至于此珠乃是稀世奇珍,在下不敢贪天之功,断无收受之理。」老哥哥再三请他收下,他只是不肯,老哥哥才请教他姓名,他说出石松龄三字,老哥哥也告诉他卜居古灵山太乙崖,希望三年之后,老哥哥丹成之日,务必前去一晤。”

“到了三年之后,老哥哥丹成之日,石松龄并未前去,第五年,老哥哥找到石门山,他又外出未归,一直到十年前,他忽然找上太乙崖去,但老哥哥为了要练本门一种神功,须闭关十年,迁居到另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去了,当时我曾在壁上留言,说我远游,约十年之后可返。石松龄当然没有遇上,他也在石壁上留了字,约我十年之后,五月晦日二更,在皖山天柱峰上晤面,算来就是今天了。咋晚我路经石门山,就到庄上找他,庄中不见一人,今晚又不来赴约,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说到此处,双眉微攒,似是极是关切。

石中英一直等他说完,心中暗暗忖道:“这么说,他等的果然是爹了,敢情他还不知道爹已在七年前,离奇失踪之事。”想到这里,不觉起身朝青衫文士拜了下去,说道:“晚辈不知老前辈和家父论交在先,实是失礼之至。”

青衫文士突然目射奇光,大笑道:“什么,小兄就是石盟主的令郎?哈哈,有其父,果然必有其子。”接着脸色一正,说道:“你老哥方才不是告诉过你,老哥哥和令尊不过一面之雅,谈不上朋友,何况咱们既然结了忘年兄弟,你是老哥哥的小兄弟,一千年也改不过来的了,小兄弟别再拘泥俗礼,哦,令尊人呢?”

石中英道:“家父已在七年前失踪了。”

“失踪?”青衫文士惊奇的道:“令尊如何会失踪的?”

石中英道,“家父可能落入贼党手中了。”

青衫文士听的更奇,双目神光迸射,问道:“小兄弟说的贼党,是些什么人?”

石中英道:“不知道,贼人假冒家父,在武林中出现,已有七年之久了。”当下就把自己父亲远在十年之前,就发现江湖上有一批神秘人物,在暗中活动,势力相当庞大,各大门派,已有不少被他们渗透。父亲有鉴于此,以游历为名,遍访各大门派掌门人,希望能把这一隐伏的危机消枚无形。

贼党也借此机会,运用潜伏在各大门派同党的影响力,公举大亲为武林盟主,过没多久,父亲就被贼党取代了,他没说出「护剑会」来。青衫文士沉哼一声道:“好计较,这些人,果然心机深沉的很。”

说到这里,口中「哦」了一声道:“由此看来,十年前令尊走访老哥哥,可能和此事有关了。不过,就以今日之约来说,他定了星月无光的五月晦日,地点又选择了四壁险陡,无人能潜伏窃听的天柱峰,必有隐密之事见告无疑。”忽然回朝石中英问道,“小兄弟几时发现的呢?”

石中英道:“家父在十年前、就把小弟送到家师那里去学艺对外只说小弟失足落水,发现家父被人假冒,是小弟回家之后的事。”接着又从自己回家起,一直说到老贼在君山龙门帮自杀,自己等人赶来石家庄,又无故离奇失踪,扼要说了一遍,只是没提「护剑会」的事。

青衫文士微微摇头道,“真想不到老哥哥三十年没在江湖走动,这些么魔小丑,也居然成了气候,兴风作浪起来。”接着正容道:“令尊十年前远上古灵山,可能发现贼势强盛,要老哥哥助他一臂,只可惜我闭关十年,误了大事、小兄弟,你不用焦急,令尊失踪之事,保在老哥哥身上,假冒令尊的贼人虽死,必然另有主使之人,老哥哥既然遇上了,我非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不可。”

石中英感激的道:“多谢丁大哥。”

青衫文士爽朗的笑道:“咱们兄弟,这点事,何用言谢?”说着,从他腰间解下一个色呈紫红玉葫芦,倾出一颗朱色药丸,含笑道:“这就是老哥哥化了十三年工夫才炼成的「坎离丹」,功能补益真气,助长功力,练武之人,服食一颗,足可抵得十年以上的功力,小兄弟从早到晚,未进饮食,正宜服药,你快把它吞了。”

石中英一怔道:“丁大哥,这么贵重的药,无故吞服,岂不糟遏了?”

青衫文士大笑道:“不错,「坎离丹」是九十九种稀见灵药合炼而成,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算得是贵重奇药,但你我兄弟,这又算得了什么?快别多说,此刻已届子正,你吞服了,还得及时运功,才能使它遍行九宫,助长功力。”

石中英听他这些说,只得伸手接过,纳入口中,但觉药丸入口,立即随津而入,奇香满口,一股清芬,直透丹田。青衫文士适时道:“小兄弟快盘膝坐下,调息行功。”

石中英道:“小弟练的是「逆天玄功」,不是跌坐运功的。”

青衫文士目射奇光,大笑道:“原来小兄弟是魔教门下,「逆天玄功」别走蹈径,难练易成,无怪小兄弟小小年纪,一身功力,会是如此成就了,哈哈,练的「逆天玄功」,你服下此丹收效更速了,快运功吧,老哥哥在此替你护法。”

石中英不再多说,双手支地,倒竖身子,两脚叉天,运起一口真气,逆经而上。这一运气,只觉气机充沛,方才一股清芬之气,立时化作一。团热流,随即冲透重关,一个人轻得几乎要随呼吸,飞了起来。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觉元真凝固,骨髓坚凝,「坎离丹」药力,悉已化为己用,才缓缓睁眼,翻身坐起。

青衫文士微微额首道:“小兄弟这点年纪,「逆天玄功」已有八成火候,实在难得,老哥哥索性成全你了。”说完,又从玉葫芦中倾出两颗「坎离丹」,说道:“你已经服下一颗,这两颗好好收着,每晚子时,吞服一丸,就可达,十二成火候了。”

石中英仰首道:“丁大哥,小弟已经拜受一颗……”

青衫文士道:“不用多说,你快收好了,我还有话说。”石中英只得双手接过,揣入怀中。

青衫文士又道:“小兄弟身佩长剑,但据我所知,魔教不以剑法擅长。”

石中英不好说出自己有九位师父,七位传了自己剑法,这就说道:“小弟学的剑法,是家父留下来的手著。”

青衫文士点头道:“令尊一派掌门,这是家学渊源,无怪小兄弟随身佩身长剑了。”随着右手一探,从左手衣袖中,取出一卷盘着的东西,递了过去,说道:“此名盘嫡剑,当年得自关外,随我已有四十年了,老哥哥如今用不着它了,小兄弟收着吧,正因此剑随我多年,江湖上人,看到此剑,自然认识,你只要说是我丁某的小兄弟,大概还没有人敢和你为难了。”

石中英经过这半天工夫,已经知道他的脾气,拿出来了,决不会再收回去,心头一阵感动,双手接过,说道:“大哥厚赐,小弟拜领了。”

青衫文士嘉许的笑道:“这样才是好兄弟,此剑不仅削铁如泥,挥洒如意,不用的时候,可以束在腰间,也可以卷起来,收入袖中,极为便利,既有佩剑之实,而无佩带长剑的累赘。”说到这时,口气微顿一顿,含笑道:“好了,老哥哥要走了。”说着,便自站起身来。

石中英道:“不知丁大哥要去那里?”

青衫文士道:“老哥哥行踪靡定,不过我想就近踩踩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究竟是有什么人撑了他们的腰,敢如此胡作非为?小兄弟只管放心,令尊失踪之事,自有老哥哥替你作主。”随着话声,飘然行去。

石中英追上一步,依依的道:“此地一别,不知何时再能和丁大哥晤面。”

青衫文士大笑道:“小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人生聚散,不可预卜,咱们且不妨订个后约,中秋之夜,你可去庐山五老峰找我。”话声出口,人已腾空而起,疾如流星,朝峰下投去。



石中英萍水结交了这三十年前武林中人入退避三舍的大煞垦,经过这半天相聚,但觉丁大哥豪迈不霸,为人爽朗,不似传说中那样善恶不分,喜怒随心的人。目送着丁大哥人影远去,天风吹来,微有寒意。看看时间,已是三更稍偏,正待离去。

突听身后不远,传来了一声轻咳。石中英蓦然一惊,急忙回身瞧去,但见峰后松林间,走出一个葛巾黄衫,龙眉银髯的老者,手策竹纬,缓缓行来。石中英看到此人,心头不禁大喜,急忙垂下双手,恭敬的叫了声:“师父。”这老者正是石中英的师父狄谷老人。

狄谷老人一双湛若冷电的目光,只有投往在石中英的脸上,似有惊奇之色,过了半响,才点点头,蔼然道:“孩子,你这几个月来,内力精进极快,可是另有奇遇?”

石中英道,“你老人家可是刚来么?”

狄谷老人道:“为师是跟在你身后来的,已经来了两个多时辰,只是没有上来而已。”

石中英道:“你老人家那是看到了丁大哥了。”

“丁大哥?”狄谷老人脸露惊讶,问道,“你说的是方才离去青衫文士,你知道他是谁?”

石中英道:“他就是三昧真君丁无病。”

狄谷老人蔼然笑道:“不错,你看他不过三十左右的人,其实这老煞星年龄比为师小不了几岁。”他不待石中英发间,接着说道:“方才为师从怀玉山来,路经此地,老远就看到有人施展「平步青去,节节高升」绝世轻功,朝峰上飞腾,当今武林,为师还想不出有谁具有这等高绝的身手,心中正感奇怪。”

后来发现你竟然跟踪他身后,攀登而上,为师这一惊非同为小可,但因相隔太远不及阻止,只好跟着上来,才知道竟是已有三十年不曾在江湖露面的老煞星,我看他对你并无恶意,才算放下了心。

石中英知道:“丁大哥发现弟子跟踪着他,却没有发现你老人家。”

狄谷老人道:“真没想到这老煞星三十年不出,一身功力。竟有如此精进,若非为师悬空贴在峰后岩石之下,凭老煞星的功力,岂能瞒得过他?”说到这里,抬目问道:“你怎么会跟踪他来的?”

石中英道:“弟子正要向你老人家禀告别后经过。”

狄谷老人微笑道:“你回到石家庄以后的情形,和你在龙门帮的经过,为师已经全知道了,在这里遇上你,倒少了为师不少时间,你替为师捎个口信给蓝兄,有人假冒七星剑主之名,要他查明这假冒人是谁?”

石中英听的不觉一怔问道:“假冒七星剑主?”

狄谷老人道:“不错,据报七星剑主和他手下二号,去年年底,已被对方识破,二号当场被他们格杀,七星剑主负伤被擒,自震心脉而死,对方将计就计,由他们手下贼党,假冒了七星剑主之名,他们在船上遇七星剑主,即是假冒之人。”

石中英诧异的道:“但他不会是贼人一党,这次龙门帮之行,若是没有他相助,决没有如此顺利。”

狄谷老人道:“这个为师知道,但此人是谁,咱们必须查清楚,因为他知道咱们很多秘密。”

石中英道:“师父,你老人家大概还不知道,蓝老前辈等人,可能全落人贼人手中了。”

狄谷老人身躯一震,失声道,“什么?你说蓝兄他们,全已落入贼人手中了?”

石中英应声「是」,接着就把自己和蓝纯青,高翔生等人,由龙门帮出发,就分作几拨,赶来了石家庄,当时定下了计策,是由八卦掌门人高翔生、崂山风云子赵玄机,在午牌时光到达,蓝纯青假扮石盟主,和百步神拳邓锡侯,相继赶到。他门是装作由龙门帮脱险归来的贼党,故而抵达略有先后,自己和左月娇限黄昏到达庄外,守在石家庄前门,七星剑主手下第二号穿云镖沈长吉负责守在后山出路。

狄谷老人一手持须,微微点头。石中英接下去,把自己和左月娇黄昏赶到石家庄,不见庄中动静,入庄之后,发现书房有打斗痕迹,自己如何又在后院发现白粉记号,在后山发现穿云飞镖沈长吉身中重手法而死,自己如何在山中追逐了半天,便再山找不到白粉标志等,等自己赶回石家庄,左月娇也已失踪,如何在她房中,发现一支裹着一块布条的竹箭。

狄谷老人问道:“那支竹箭,你可曾带在身上?”

石中英道:“就在弟子身上。”当下就从怀中取出竹箭,双手呈上。狄谷老人目光一注,不禁微微变色。

石中英问道:“师父可知此箭来历么?”

狄谷老人沉吟道:“等为师想一想,哈,你再说下去。”

石中英接着把自己又如何在石家庄内仔细搜索,仍毫无线索,于是想到了离庄三里的「石家大街」。那时天色已经大亮,自己赶到街上,就在一家面馆门口,又发现了一个白粉记号。自己就在店中遇上青衫文士,当时面馆之中,食客不少,只有他一人较为可疑,这就一路跟踪着下来。

狄谷老人皱皱眉,问道:“后来如何?”石中英就把刚才和青衫文士结为忘年兄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一面取出两颗「坎离丹」,和盘擒剑来,一并送请师父过目。

狄谷老人持须笑道:“孩子,这是你天大造化,但也够险,老煞星一生好恶不可以常理忖度,你跟踪他四百里,要不是他在面馆里,早已和你一见投缘,你只要跟三步,说不定早就要了你的这条小命。”

石中英道:“但弟子觉得了大哥虽是杀名满天下,其实他却是个好人。”

狄谷老人芜尔笑道:“他给了你这许多好处,你自然说他好了。”一面取起「坎离丹」,在鼻孔上闻了闻,点头道:“孩子,你的造化真是不错,这是他们火龙门,百年来唯一修合成功的「坎离丹」,补先天真气,调后天水火,功能却病延年,轻身明目,一颗足以抵得练武之人十数年修为,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无上珍品,他出手就送你三颗,足见对你是特别垂青了。”

石中英道:“师父,「坎离丹」既有这许多好处,弟子已经服过一颗了,你老人家也服一颗吧。”

狄谷老人含笑道:“徒儿有这片孝心,为师已经很高兴了,这是你丁大哥送给你的,他说的不错有此三粒「坎离丹」,可以助你练成「逆天玄功」,到达十二成火候,为师苦练虔修了快五十年,直到十年前,才练到十二成火候。”

“因为「逆天玄功」要练到十二成火侯,才能顺逆由心,由逆转顺,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本门很多前辈,练了一辈子,也无法臻入顺流,也就不能达上乘境界,这对你来说,是十分重要之事,为师如今已经用不着它了。”说到这里,看了盘璃剑一眼,说道:“盘璃剑斩金切玉,确是一柄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宝刃,也是老煞星昔年随身之物,只是……”忽然住口不说。

石中英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不说下去呢?”

狄谷老人道:“非到必要时,还要少使此剑的好。”

石中英奇道:“那是为什么呢?”

狄谷老人徐徐说道:“因为此剑锋芒太露,杀气太重。”这两句话,说的很含蓄。

但师父对徒弟,有时候也不能说的太明显。三昧真君丁无病,自己认为三十年前,就已没有敌人,这话自然没错,和他为敌的人,全已死在他手下了,敌人虽死,敌人还有亲友。子女、门人,他门虽然奈何不得三昧真君,但敌人还是存在的。煞星大了,不可能没有仇人,他们对付不了三昧真君;但看到盘蛔剑在你身上,岂肯轻易放过?做师父的自然不可拿这话对徒弟明说,何况三昧真君既把此剑送给了徒儿,总不能叫徒弟把它丢掉。

石中英听了却不以为然,师父说的「锋芒太露,杀气太重」,岂不太抽象了?使人摸不着透际。这就抬目问道:“师父说的锋芒太露,杀气太重,又作何解释呢?”

狄谷老人持须笑道:“因为此剑极为锋利,普遍刀剑,一接就会被它削折,你如果稍为收手不及,对方就非死即伤不可,行走江湖,冤家宜解不可结,所以你今后要谨记为师的话,非到万不得已,能不用此剑,总是不用的好。”说着把两粒「坎离丹」和盘嫡剑一起交还给石中英。

石中英双手接过,肃然道:“弟子自当谨记。”接着抬目道:“师父,这支竹箭呢?你老人家是否知道它的来历?”

狄谷老人沉吟道:“这支竹箭,是苗疆常见的丢手箭,并不为奇,至于这箭杆上刻的这个鬼,极似传说中潜伏湘黔交界,一处深山中的一个邪教的标记,只是……”

石中英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又不说了呢?”

狄谷老人迟疑了一下,才道:“这是数十年以前,为师有一位师叔,到过苗疆,据说那里盛行一种邪教,叫做鬼母教,就以鬼母的脸谱,作为他们的标记,阎族之人,俱奉鬼母,而且不分男女,个个精通武功,但他们历代相传,有一条禁律,就是严禁教下弟子外出,如果触犯禁条,就会受到极严厉的处分。”

石中英道:“那是外人也不能进去的了?”

狄谷老人道:“那倒不然,他们不但不禁外人入山,而且还极喜和汉人交易,只要不触他们禁忌,可以通行无阻,当年我那师叔也是少年好奇,不知如何触犯他门禁忌,回来之时,患了极重病症,极似蛊毒,经先师悉心调治,拖了三个月,依然不治而死,那时为师年纪还小,在师叔病塌上,见到过一方玉佩,刻的鬼脸,和这箭上脸谱,极为相似。”

石中英道:“师父,这些贼党,会不会和鬼母教有关?”

狄谷老人道:“这个似乎不大可能,因为鬼母教严禁教人外出。”

石中英道:“事隔多年,也许他们教规有了改变,你老人家方才不是说过,他们教下弟子,个个精通武功,又不禁外人出入J也许有少数武林败类,在中原无法立足,去了那里,鬼母教的人,禁不住他们怂恿,互相勾结,到中原来兴风作浪,不然,怎会在妹子房中,留下这支竹箭呢?”

狄谷老人看了石中英一眼,嘉许的点。点头道:“晤,这也有可能。”

石中英道:“蓝老前辈等人离失失踪,贼党一夜之间,无迹可寻,目前只有这支竹箭,是唯一的线索,因此弟子想去一趟苗疆……”

狄谷老人道:“以你目前的武功,原也去得。”说到这里,口气一顿,续道:“只是这十年来,咱们化了无数心血,一共只调教出三个徒弟,其中以你天份最高,学得也最多。当值会主留下的任务,仍归蓝总护法督导,为师赶来,就是要向蓝兄传达此意。”

“目前连蓝兄都已落入贼党之手,这对本会已构成了极重的威胁,为师立时得向当值会主磋商营救,你前去苗疆,也不决是一条线索,只是诸事务宜谨慎,此行目的,在于暗中查访,不论有无消息,都不准轻举妄动,为师和当值会主会面之后,自会派人前去接应,和你联络。”石中英唯唯应是。

狄谷老人随手把竹箭还给石中英,一面说道:“孩子,咱们走吧。”石中英随着师父,一同往山峰下而去。



左月娇吓退戚婆婆,眼看连那推车汉子都飞奔而去,当下也急急忙忙的循着来时山径,一路奔行,一口气奋行了十几里路,看看后面没人追来,这才渐渐放心。心中不禁暗暗高兴,那位老前辈教自己的这一手,真还管用,今后就不用再怕他门了,紧张的心情,放了下来,立时想起大哥来了。

她想起在面馆里看到大哥的时候,他已经一晚未睡,不但脸色憔悴,而且眉峰之间,隐现焦的神色。这死老太婆,都是死戚婆婆不好。大哥这时自然到处找寻自己,他找不到自己,不知有多着急?她不想还好,这一想到大哥,真是心乱如麻。

傍晚时光,又回到了石家庄。石家庄,当然还是连鬼影也没见一个。希冀的是大哥到处找不到自己,仍会回到石家庄来,但她失望了,石中英根本没有来。她回到自己房中,换了一身衣衫,然后收拾一个小包裹,又在庄中找到了一柄长剑,就离开了石家庄。

一清早,她又回到「石家大街」那家面馆,叫了一碗面、独自吃着。整整一天了,昨天的情形,依然历历犹在眼前,只可惜已经隔了一天。只不知大哥去了那里?她心头有着说不出的焦愁。对了,大哥是追着那个喝酒的青衫文士身后出去的,自己还记得他出了店门,朝西奔去。

她一双大眼睛中,不禁露出了希望的神采,付了面钱走出面馆,就一路朝西走去。她在石家庄住了六,七年,但她是大小姐,一直很少有机会出门,由石家大街再住西,她就没有来过,现在她就一个人在赶路。北峡山脉,山峦起伏,越来越荒凉,走了一、二十里,也不见人烟。

中午时光,只有采了些野果充饥,就继续上路。她虽然从小就被戚婆婆拐来,但一直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从没像今天这样,心头更是又急又慌,几乎要哭出来:“大哥,你在那里呢?”

忽然听得西北角上,一片树林里、好像有人拍拍,拍拍,连续击了四下手掌,不用说是遇上了剪径的歹徒。左姑娘怕的是四面没有人烟,见不到人,一个人有些胆怯,如今听到有人击掌,她胆气就壮了。以她一身所学,自然不会怕几个毛贼。

她突地站停下来,目光朝四周略一打量,就娇声叱道:“是什么人?”

她喝声方出,只见前面不远的一片树林间,大步走出一个浓眉如帚的紫脸劲装汉子,此人不过四十左右,背插着一柄厚背金刀,刀柄上的红绸,被山风吹得拂拂有声。他身后,还跟着四名手抱挂刀的青衣壮汉,在林前一字排开。

左月娇看到这些青衣汉子的装束,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那是石家庄的护院武士,心头不觉暗暗一紧,忖道:“他们守在这里埋伏,那是自己行动早就被人监视了。”在她心念转动之际,背后同时传来一阵轻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

左月娇回头一看、只见正有几条青影,相继从崖上跃落。一共也有五个人,为首的年约五旬,脸如黄蜡,空着一双手,他身后同样是四个青色劲装,手持扑刀的汉子。

左月娇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看来自己是被他们堵在中间了。”

正在打量之际,左边,右边的草丛里,又各自站起不少人来。这两边当然也备有一个领头的人,和四个青衣劲装汉子。顷刻之间,左月娇已陷入四面包围之中。这些人,左月娇一个也不认识,不觉一手按着剑柄,冷冷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拦着我去路,要待怎的?”

只听身后那个黄蜡脸老者徐徐说道:“老四,你告诉她吧。”

老四,就是站在前面那个浓眉如帚的紫脸汉子。他朝左月娇抱抱拳道:“在下兄弟,人称淮扬四杰。”

左月娇不屑的哼一声道:“我没听说过。”

嘴脸汉子道;“姑娘没听说过;对在下兄弟,毫无关系。”

左月娇道:“那你们拦我则甚?”

只听身后那个黄蜡脸老者阴侧侧说道:“在下兄弟想请姑娘屈驾随咱们一行。”

左月娇身形斜侧,冷哼道:“我凭什么要随你们去?”

黄蜡脸老者道:“在下兄弟奉命行事,去与不去,只怕由不得姑娘。”

左月娇听他说出「奉命行事」,心头又是一紧,绷着脸道:“你们可知姑娘是谁么?”

黄蜡脸老者阴笑道:“姑娘是谁,咱们早就知道了。”

左月娇一手按剑,横眉怒道:“你们这样对我说话,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黄蜡脸老者心中暗想:“你一个小丫头,本领再大说什么也只有孤身一人,咱门人多势众,难道还会斗不过你一个单身女子?”

她还没开口,对面的紫脸汉子,已经大喝一声道:“左姑娘,咱们要是怕你,也不会在这里等候芳驾了,姑娘有些什么绝招,不妨使出来,让咱们瞧瞧。”

黄蜡脸老者道:“不错,咱们是奉命行事,左姑娘若是不想随咱们去,总得露一手给咱们瞧瞧,咱们也好回去覆命。”说到这里,回头朝紫脸汉子道:“老四,你先向左姑娘讨教几招也好。”

左月娇暗暗皱了下眉,心想:“黄蜡脸老者一再说出「奉命行事」,而且又知道自己姓左,不用说戚婆婆没把擒回去,才派他们来拦截自己的了。”

如论单独打斗,自己也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对方人多势众,既是「奉命行事」,自然非把自己擒回去不可,一旦动上手,他们极可能一拥而上。看来自己还是先唬他们一唬,那位老前辈教自己的三句辙儿,连戚婆婆那样武功高强的人,都会望风而逃,如能把他们吓跑,自然最好,万一唬不倒他们,再和他们动手不迟。

那紫脸汉子听了老大的话,已从背上撤下一柄厚背金刀,目光直射,洪声道:“左姑娘怎不亮剑?”

左月娇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做的道:“你要和我动手?”

紫脸汉子怒笑道:“左姑娘是认为在下不配和你动手?”他身材魁梧,一张脸上肌肉虬结,此刻金刀当胸一横,威风凛凛的样子,使人一望而知,他刀上的功力,必然极强。

左月娇道:“不错,我只要手一扬,你就没命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退开去的好。”

紫脸汉子仰天狂笑道:“咱们兄弟可不是纸扎的,凭你吹口大气,就会吹得倒,姑娘何妨扬下手给在下瞧瞧。”

左月娇心中暗道:“看来他们不见真章,是不会轻易唬倒的了。”心中想着,一面故意轻轻叹口气道:“这是你们逼我出手的了。”

站在左首的一个汉子,已是不耐,沙着声音道:“四弟,左姑娘不肯先出手,你就不用和她客气了。”

左月娇心知自己再不摆出姿势,等到他们抢先出手,那就没机会摆出来了。她自然非再试试不可,就在对方话声未落,左月娇娇躯倏然立正,左腕缓缓朝上抬起,中指直竖指天,四指曲摆,状会捏状。对面紫脸汉子看她并未拔剑,只是竖起一根纤纤玉指,这情形谁都看得出她正在默默运功。她方才说过,她只要手一扬,自己就会没命。他心中虽是不信,但也不敢大意,横胸金刀立即随着直竖,凝功待发。

左月娇虽然摆出了姿势,心里依然毫无把握,不知能不能把眼前这人唬退些?但她还是一本正经的口中念有词:“天火烧太阳,地火烧五岳,我兼三昧火……”直竖的中指,随她口中念到「火」字,遥遥向那紫脸汉子指去。

这一指不打紧,但听那紫脸汉子突然大叫一声,一个魁悟的身子「砰」然往后便倒,手中厚背金刀,也脱手飞出,落到一丈之外,当哪坠地。再看紫脸汉子时,但见他仰躺在地上,身上不见丝毫伤痕,只是一动也不动了。

左月娇不禁看了一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既没运劲,也没行功,只是虚空一指,就把对方制住了。一指奏功,心头不禁狂喜。身后黄蜡脸老者看的脸色大变,骇然道:“四弟怎么了?”身形一晃,快疾如箭,掠了过去。

这时早有站在紫脸汉子左右的两名青衣大汉,抢了过去,神手一探他鼻息,竟然业已气绝身亡。紫脸汉子外衣上看不出有何异样;但这一撕开衣襟,他胸口赫然有一点针尖大小的焦点,那焦点就像被烧红了的针尖刺了一下似的,皮肤有些焦黑。不,衣衫撕开之后,还可隐隐闻到皮肉被烧焦的臭味。

黄蜡脸老者目光一注,身躯陡震,惊骇的道:“果然是「焚心指」。”

站在左右两旁的「淮扬四杰」老二、老三,早已撤出兵刃,此时目光炯炯,注视着左月娇,防她逃走,一面同声问道:“老大,四弟还有救么?”

黄蜡脸老者惨然道:“天火焚心,神仙难救,四弟他……”

老二,老三听的惊怒交集,口中厉喝一声:“好个妖女,咱们和你拼了。”

他们淮扬四杰,虽非亲兄弟,但情胜手足,这时喝声出口,两条人影不约而同的向左月娇扑了过来。这真是电光石火的事,左月娇这一记怪招,神效莫测,胆气顿壮,但为防备对方突起发难,左手依然中指直竖,并未放开。这时眼看淮扬四杰的老二,老三,同时凌空扑来,不觉左手一抬,凌空点出。

这一招当真万试万灵,她手指向空连指两指,那淮扬四杰的老二、老三,身子还在半空,突然一个斤斗,两人同地从空中摔了下来,砰然堕地,只伸了伸腿,就不动了。黄蜡脸老者脸上肌肉扭曲,双目尽赤,厉声道:“妖女,果然和老煞星一样,出手毒辣的很,你杀我三个兄弟,在下和你拼了。”

他怒急攻必,两手勾屈如爪,用力朝上挥舞,大喝道。“大伙儿上,把这妖女剁了。”喝声出口,双足一点,身形凌空跃起;有如风隼攫兔,双爪箕张,向左月娇当头扑落。

站在四周的十六名手持挂刀的青衣劲装大汉,听到黄蜡脸老者一声令下,他们原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仗着人多势众,口中叱喝一声:“杀。”前后左右,像冲锋般一拥而上,抡动挂刀,朝左月娇扑来!这份声势,倒也十分威猛。

左月娇心头一凛,贼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她退无可退,只得咬着牙关,手指朝外乱挥。那十六名青衣劲装大汉,还没走到左月娇身边一丈之内,但听一阵「砰」之声,人仰马翻,纷纷跌倒地上。转眼之间,十六个人悉数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那黄蜡脸老者扑到左月娇头顶,只觉身子一震,似是被一股无形潜力,震弹而起,跌出两丈以外,「砰」然摔在石上。这一摔,他四肢百骸,就像拆散了一般,一身功力,全被摔散,连想挣扎坐起来,都十分困难。左月娇站在那里发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事。

她自己心内清楚,点出去,划出去的手指,根本没有用上半点力气,根本不可能伤人。如果这样也能伤人,也能世人干死地的话,那么那位老前辈教自己的三句辙儿,变成了杀人的咒语,那岂不是巫术了。

黄腊脸老者咬紧牙关,支撑着从地上坐起,这一瞬间,他发现一身功力,已在方才被一股无形潜力,震弹而起悉数震散!数十年拗修苦练,付诸流水。这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一时之间,不由的咬牙切齿,厉声道:“姓左的小丫头,你还是杀了老夫吧。多杀一个人,在你并不算一回劣,老煞星早已杀名满天下,想不到三十年后又出了你这个女煞垦,杀吧,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人家也会用比你更毒辣的手段,来杀你的。”

左月娇耳中听到他恶毒的骂咒中,眼看到周围这许多人,躺卧地上,心中也不禁颇为不忍,说道:“我和你们淮扬四杰,旧无仇,近日无怨,这是你们逼着我出手的,我早已说过,我出手就会伤人,你们一定要逼我,我有什么法子呢?现在死了这许多人,我实在也很过意不去。”她总究是姑娘家,心肠较软,说到这里,不禁也盈盈欲哭。

黄蜡脸老者自皆欲裂,切齿道:“小丫头,妖女,你别猫哭老鼠假慈悲了,老夫被你震散一身功力,武功已废,你还是一并杀了我的好。”

左月娇惊诧的道:“我没有废你武功。”

黄蜡脸老者厉声道:“不是你还会是谁了。”

突然有人接口道:“我。”光是这个「我」字,声音清越,有如寒山之钟。

左月娇心头不禁一楞,急忙举目看去。这里是两高山之间的山麓,地势平坦,四面里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可以隐伏,但这声「我」字,堪堪入耳,不知何时,在黄蜡脸老者面前已经多出一个人来。这人穿着一袭青衫,貌相俊逸,气度飘洒,看去不过三十左右,负手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状极悠闲。左月娇一眼就已认出这人就是昨天早晨,在面馆见过的青衫文士。

黄蜡脸老者显然也看不清这青衫文士是从那里来的,好像眼睛一眨,他就站在面前了,一时不禁疑惑的道:“尊驾是什么人?”

青衫文士淡然一笑道:“你方才还在口口声声叫着老煞星,怎么当了区区的面,反而认不得丁某了?”

黄蜡脸老者身躯陡然一震,张口结舌的道:“你就是……”

青衫文士安祥的道:“区区正是丁无病,依我三十前的惯例,你明明已认出左姑娘使出来的「三昧真诀」,还敢顽抗,就是死数。我留你活口,就是要你转告江湖朋友,只要看到区区随身证物,和「三昧真诀」的人,还敢顽抗,就是有意和我丁某为敌,和丁某为敌的人,后果如何,他自己应该知道,好了,你可以去了。”黄蜡脸老者这回当着青衫文士,连屁也不敢多放,口中唯唯应「是」,一拐一拐的走了。

青衫文士回过身来,朝左月娇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在下教你的这三句辙儿,灵不灵?”

左月娇心知遇上奇人,慌忙盈盈拜了下去,说道:“弟子左月娇多蒙前辈援手,幸免于难……”

“不谢,不谢。”青衫文士不待她说完,大袖一展,含笑道:“你且起来。”

左月娇拜下去的人,硬是被一阵无形潜力,托了起来,心中更是惊骇,暗暗忖道:“这人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青衫文士伸手朝左首山腰一指,说道:“小姑娘,那边石头后面,还躲着两个人,大概看到区区,已经吓昏过去了,你去把他们叫出来,我有话要问问他们。”

左月娇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左首山峰的半山腰上,果然有一突出的石崖,只是相距少说也有数十丈远近,当下答应一声,正待转身走去。只听青衫文士又道:“小姑娘,记着,如果他们吓昏过去了,你只要在「百汇穴」上,轻轻拍上一掌,既可醒来,你告告诉他们,就说师父叫他们下来。”

左月娇点点头,立即展形身法,连纵带跃,朝左首山腰飞跑而上,心中还有些暗暗疑惑,只不知躲在石崖上两人是谁?登上石崖,果见崖后倦伏着两个人,左月娇这一定睛一瞧,不由得猛吃一惊。你当这两人是谁?这两人像是着了魔一般,伏着身子,一动不动,敢情真的吓昏过去了。

她自己奉有青衫文士之命,胆气一壮,走上前去,举手在两人头顶「百汇穴」上,轻轻击了一掌。说也奇怪,他一掌击下,屈长贵、戚婆婆果然同时身躯一震,退地睁开眼来。戚婆婆骨碌碌从地上站起,色厉内荏的朝左月娇尖笑道:“左丫头,老婆子落在你手上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口中说着,一只手已衣袋中伸去。

屈长贵目光阴睛不定站起之时,笼在衣袖里,「玄冰掌」力,已暗暗凝聚十成功力,只是并未立即出手。他们没看到站在山脚下的青衫文士,但看到左月娇方才连施杀手,举手之间,就博杀了淮扬四杰,和十六名青衣武士,因此不敢鲁莽出手。

左月娇一手叉腰,冷冷的道:“屈总管、戚婆婆,师父叫你们下去。”

屈长贵瘦削脸上,微露惊异神色,堆起笑容,问道:“不知大小姐的师父是准?”

左月娇道:“你们下去就会知道。”

戚婆婆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莫非她师父就是老煞星不成?”接着问道:“你师父在那里?”

左月娇一偏头道:“我师父就在山下,你们快下去吧。”话声未落,戚婆婆乌爪般的手指,已经一把抓住了左月娇,呷呷尖笑道:“小丫头,你师父除非会飞,否则准也救不了你,乖乖随老婆子走吧。”

左月娇心头一惊,要待挣扎;但戚婆婆武功,胜过她极多,左腕有如扣上了一道钢箍,那想挣扎得脱?正待呼救,只听耳边响起青衫文士的声音,说道:“小姑娘,不用怕,我早已点了他们双肩脉穴,力气很快就会用完。”左月娇心头一喜,就不再挣扎,只是站着不动。

戚婆婆朝屈长贵使了个眼色,说道:“咱门只要翻上这座山峰,她的师父,也追不上了。”一面尖笑道:“小丫头,走呀。”手腕微一用力,正侍带着左月娇朝峰上走去,突然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冻结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死灰,五指山随着缓缓松开。

屈长贵看出情形不对,问道:“戚婆子,怎么了?”

戚婆婆苦笑道:“咱们好像穴道被封住,使不出力道来。”

屈长贵道:“会有这等事?兄弟倒是不信。”突然挥手一掌,朝左月娇迎面劈去。

左月娇自然知道,屈长贵练的是「玄冰掌」,旁门中最厉害的寒毒功夫,正待闪身躲避。屈长贵一手掌劈出,陡觉后力不继,凝聚掌心的玄冰掌力,再也击不出去,一时也不禁脸色大变。左月娇冷冷的道:“你们下不下去?”屈长贵、戚婆婆到了此时,只好乖乖的往峰下走去,

左月娇跟随两人身后,押着他门下去。戚婆婆走在前面,哭丧着脸,边走边道:“大小姐,老婆子千不是,万不是,总把你也扶养了五个年头,你总得救救我老婆子,在你师父面前美言几句,我是奉人差逍,身不由已。”左月娇没有说话。

戚婆婆又道:“大小姐,你就是不念旧日情份,也该告诉我一声,你师父究竟是谁?好让我死得瞑目。”

左月娇冷冷的道:“师父有话问你们,你怕什么?要怕,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计算我了。”

屈长贵走在前面叱道:“戚婆子,你罗嗦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最好别忘了教规。”戚婆婆打了个哆唆,果然不敢再说。

三人走到山脚,青衫文士已经缓缓转身来,含笑道:“七花娘,你还认识我么?”

戚婆婆一呆,连忙陪笑道:“你不是那天在面馆里喝酒的那位大爷?”她眼光没错,那天在面馆里,就觉得这人路数不对。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区区那天就告诉你,「迷魂散」要放就多放些,少了没有力量,那天你要是听了区区的话,再多放上些,就没有今天这场麻烦了。”

戚婆婆脸上绽出汗来了,连连陪笑道:“老婆子该死,有眼不识泰山,那天实在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你大爷恕罪,恕罪。”她一面堆着掐笑,指指左月娇。又道:“这大小姐,还是老婆子一手带大的,有你大爷这样一位高人做师父,真是福缘不浅,老婆子也正在替她高兴呢。”

青衫文士淡然一笑道:“七花娘,你说了半天,知道我是谁么?”

戚婆婆道:“你大爷是世外高人,老婆子只不过江湖下五门憋不足道的人,这好比燕雀如何会知道飞腾九万里的鹏鳃?”她还真不知道青衫文士是谁?那是因为方才青衫文士和黄蜡脸老者说话之时,屈长贵、戚婆婆,都已被封住了穴道,并未听到。

“哈哈。”青衫文士仰天大笑一声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屈长贵似是为他气度所慑,但他究竟当了几年武林盟的总管,和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时有接触。此时虽已看出青衫文士不是寻常人物,还是拱拱手道:“尊驾召见,是否可以赐告名号?”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不错,区区有话问你们,自然要告诉你们,我是谁了。”说到这里,接着含笑道:“区区丁无病,你们是否听人说过?”玉面煞君丁无病,只要是四十以上的汪湖人,还有准不知道的?

左月娇依然不知丁无病是谁?谁都没想到绝迹三十年的三昧真君丁无病,居然还在人间,居然还会这么年轻。无怪大家背后叫他玉面煞君,一大把年纪,玉面依然。戚婆婆已经面无人色,惊颤欲绝。屈长贵也变了色,躬躬身,恭敬的道:“在下不知道是前辈侠驾在此……”

青衫文士一摆手道:“你们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屈长贵,戚婆婆连声应「是」。

青衫文士道:“你们不用害怕,我只要问你们几句话。”

屈长贵道:“前辈要问什么?只要在下知道的,自当据实奉陈。”

青衫文士道:“很好,那么你就你知道的说吧。”

屈长贵为难的道:“不知前辈要在下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你不知道?”青衫文士双目一抬,说道:“你只要照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

屈长贵和他目光一接,只觉他眼神之中,好像隐藏着两柄锋利剑刃,直刺过来,心头不禁一寒,赶紧低下头去,哆唆着道:“在下屈长贵,吞为武林盟主府的管事。”总管变成管事,职位降低了一级,重要事儿,自然就不会知道。

青衫文士道,“好,我问你,你是给石盟主当管事?还是给假冒石盟主的人当管事?”

屈长贵道:“在下自然给盟主当事了。”

青衫文士道:“你可知有人假冒石盟主么?”

屈长贵道:“在下不知道。”

青衫文士道:“你真的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屈长贵心底打着鼓,但却硬口道:“在下真的不知道,前辈若是不信,大小姐就是盟主的义女……”

青衫文士微微一怔,回头朝左月娇问道:“你是石盟主的义女?”

左月娇点点头道:“是的,但我干爹并不是石盟主,他老人家已经死了?”

青衫文士道:“你知不知道石盟主下落?”

左月娇道:“不知道。”

青衫文士问道:“他们知不知道?”

左月娇道:“我也不知道。”

青衫文士道:“七花娘,你呢?”

戚婆婆陪笑道:“前辈明鉴,我老婆子只是个下人,那会知道这些?”

青衫文士道:“那要问谁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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