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南洋[足本]-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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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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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九)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只觉得眼皮跳动了几
下,我缓缓的睁开。屋里空空荡荡的,王丽早已上班去了,空气中有早餐的饭香。

我一只手撑著头,起了床。身上的被单顺著床沿滑落到地上。

由于夜里睡得很不踏实,精神仍有些恍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老
搁在心里。突然想起英子,对,英子还在等待我的消息。

于是我顾不得洗漱,急切的拨通了英子家里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Hello ”,那头才传来英子虚弱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英子,你病了?”我焦急地问她。

“噢,有点感冒。小雪那儿怎么样?”听声音,英子是强打著精神说话。

“有些难度。喂,英子,你要紧吗?要不要去看医生啊?”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药了。”英子在电话里忍不住咳了起来。

“我过来看看你吧,你好像病得很严重。”

“不要,你不要过来,你现在是有家的人了,我不想别人误会。我的事我自
己会解决。”

我还没说完,英子就把电话挂了。我匆忙中简单的洗了把脸,然后给筱怡打
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今天请一天假,便快步走出家门,开车到附近的药店买了几
种感冒药和止咳药,就驱车赶到了英子的住处。

我按了门铃,许久,英子才无力的打开了房门,只见她穿著厚厚的睡衣,口
唇苍白,一脸的憔悴。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你不要到家里来吗。你干嘛非要无事生非啊?”英
子还是那么任性。但我看到她那样子,心里很痛。

我不顾她的反对,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子我太熟悉了,这里遗留著我的许多往事,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
我触摸过的痕迹。想想这世间,有些事真的是捉弄人,这地方本来是我和英子的,
但我住的时候,英子在太平洋的彼岸,如今英子住上了,我却离开了。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那么强?”我情不自禁抓著她那单薄的肩,埋怨她。

英子剧烈的咳嗽起来,涨红的脸显得很痛苦,我伸出手轻触著她的额头,有
点发烫。我慌忙地找了件厚衣服给她披上,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像婴儿般得抱了
起来。

“搂著我的脖子,你大概路都走不了了。”我怯怯的、轻柔的对她说。

英子不语,轻轻得搂著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我抱著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
女人,让我回忆起以前我曾无数次的这样抱过她,但那时是多么的快乐,多么的
温暖。

“你好像比以前轻了。”我不经意地冒出一句,似乎还像从前。其实在英子
环绕我脖颈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眶中就闪过一丝激动的泪光。我把她抱下楼,放
进车子里。

“你带我去哪儿?”英子沙哑著问。她已没有气力反抗。

“去医院。”我帮她拉上安全带,不由她愿不愿意,便向医院驶去。

到了医院,我把她安置在等候席的座位上,挂了号。之后扶著她走进诊室。

主诊女大夫拿出一条冰冷的东西,示意英子张大口。“啊─”英子乖乖的任
由大夫摆布。

“扁桃腺发炎了!来,转过身去,让我听一下肺,外衣解开,衣服往上拉一
下。”英子有些不好意思,示意让我出去。

“好,我不看,你乖乖的,喔。”我对她说。

诊断结果出来,“肺部有些炎症,要打针。”医生严肃的说。

待我付费,排队,开好药,已经是近中午了。

坐在病床边,我心痛的看著正在输液的英子,感觉比自己打针还要难受。

“你回去吧,你还要上班吧,快回去吧。”英子不忍地说道,我没有理她。

“想不想吃点东西?饿了吧?我去买点粥给你吃好不好?”我说。

“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一时半会儿我还死不了。”英子看赶不走我,她有
些火了,说完,她把脸转到一边去,我想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水。

我见她生气了,便放下些钱在她枕下,说:“那好,我先回去,我在你枕下
放了些钱,刚才出来急,你没带钱吧,想吃什么让护士小姐帮你买,有什么事就
打电话给我,喔。”我说完,便交待护士两句就离开了。

我还是对英子放心不下,转了一圈儿又赶去医院,也许是药剂的作用,英子
睡著了。

“子昊……”英子在睡梦中叫著我的名字。

“我在这儿。”听见英子在叫我,我轻轻的回应。

英子疲惫的睁开双眼。遇到我的目光,她慌忙的避开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

“是我听到你呼唤我的名字我才来的啊!”

“我叫你的名字?”英子疑惑的表情。

“是啊!你睡著的时候,一直在叫我。”我凝视著她,凝视著我曾经无数次
吻过的这张脸。

“你听错了吧,我叫你干嘛?”英子还想“狡辩”。

“好好好,也许我听错了。英子,现在你需要休息和好好营养,想回去?还
是留在医院?”我征求她的意见。“我当然要回去,我得去燕京园。”英子口气
坚决,但我看出她脸上的凄切和无柰。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要去工作?”我说。

“子昊,你听我的,我必须去。”英子的话语带著哭音。

“那好,医生已经说了,打完了针,等你醒来,就可以带你走了。”我说。

我看到英子出了一身虚汗,我拉著她输液的那只手,帮她轻轻的按揉。

之后,我办了手续,谢过医生,便扶著英子坐到车子的后座,“坐后面,会
舒服些!”

车子缓缓的开动了,英子好象精神好了些。她趴在车窗边呆滞的看著外面的
景色。透过镜子我不时的看她,我感觉到了她眼里的悲伤,那是一种无助的悲伤,
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

“子昊,小雪的事儿我看就算了,我不想再为难你。”英子没有转头,幽幽
的说道。

“怎么说是为难我呢?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说。

英子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皱著眉,像是在思索。我想她此时一定很痛苦。

但痛苦并不是谁都承受得起的。有的人只会酣畅淋漓的发泄,苦水倒尽,天
地动容,博得一片同情声后,痛苦也就所剩无几了。而有的人却表现出隐忍、坚
强的品性,轻易不肯流露出那一种痛。我想英子就是这样,她在承载著痛苦,在
咬紧牙关于痛定思痛中历练著生命。她不是不想与朋友分担,也不是羞于倾诉。

只是她心里明白,不是所有的痛,都可以像水一样倒出去的。

到了燕京园,英子自己从车里走出来,我急忙下车,跟著她进了餐馆。

现在还是午餐时间,但燕京园内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那些工作人员
看起来都很散漫,有的在扎堆聊天,有的在抽烟喝茶,他们一看英子进来,都急
忙站了起来。

“你看看,这是做生意吗?这一天的成本这么大,怎么去应付?”英子气呼
呼地对著我说。然后,穿过前堂,又绕过柜台,走进厨房。

“杨师傅呢?”英子环视了一下周围,便问那些厨师。

“不知道啊,可能是回去了。”其中一个厨师答道。

“回去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就回去了,快去找去。”英子似是生气了。

当那个厨师正要往外走的时候,前堂进来了几个客人。于是,我要了杨师傅
的地址,对英子说:“我去吧,你们应付客人。”

在我出去经过前堂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那几个刚进来的客人。两男两女,两
个男子都身穿短袖衬衫,有著很多口袋的短裤,皮肤都显得粗糙黝黑,但却是一
胖一瘦;而那两个女子浓妆艳抹、袒胸露臂,一看就知道是芽笼站街的小姐。

我按地址找到了杨师傅,我跟他聊了一会儿,才知道杨师傅是燕京园的主厨。

他为人正直,厨艺精湛。他说餐馆里没有生意,又不愿意在那儿闲耗著,更
不喜欢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瞎聊,不如回家看看书,学习学习,所以就回来了。我
告诉他英子现在在燕京园,我是来找他回去的。于是他马上就答应立即回去。

一路上杨师傅给我谈了不少对燕京园的意见,我发现他对餐饮业很有经验。

同时他也跟我说了不少关于李军的霸道和恶习,他说如果李军继续掌管燕京
园,他就准备回北京了,幸好,李军被抓走了。

当我和杨师傅回到燕京园的时候,发现大堂里十分喧嚷。

“老子今天就是不付钱!”只见那个胖子手里拿著一根筷子,一会儿敲著桌
子,一会儿在空中挥舞,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

“我们的菜你不满意,可以向我们提出意见,但您不能吃完了不付钱啊?”

英子声音还有些沙哑,脸红红的,看来是急的。

“你们骗人,我们就不付钱!”那个瘦子也仰著脸,摇著下巴,很傲慢的样
子。

“谁骗人了?”站在周围的一个女服务员抢著问道。

“我的小姐是四川人,她说你们这菜根本就不是‘干煸’,骗人嘛!”那胖
子接著说。

“就是呀,这哪是‘干煸扁豆’啊?”胖子旁边的一个芽笼小姐咧著嘴说道。

“那你说是什么?”又一个女服务员不甘示弱的问道。

“嘿嘿”胖子看著那个服务员,淫笑了两声,“是什么?要不要我脱了裤子
给你瞧瞧?”胖子站了起来。

“你,你……”女服务员害怕了。

“哈哈……”瘦子张狂地大笑起来。

站在旁边的英子也显得束手无策了,一脸的无助和无奈。

这时,我走过去,从英子手里拿过来付帐夹,往那个胖子身前的桌子上“啪”

地一摔,我先没有说话,斜眼瞪著他。

“什么意思?”胖子看著我。

“吃饭交钱,天经地义!”我把每个字都说的掷地有声。

“嘿,你是谁?看来是个管闲事的。”胖子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就问你付不付钱?”我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不付!怎么著?”胖子说著就伸手推了我一把,刹那我火上心头,一个
肘击敲在那家夥的脸上,然后别住肩膀一个飞膝顶在这家夥下身,胖子吭都来不
及吭一声就趴下了。那个瘦子出手还挺快,就这一下工夫,我后背已经挨了他两
拳,我回身一个后侧踢,估计是踹到他的小肚子了,只见那瘦子捂著腹部蹲了下
去。我并不解气,然后,冲他下巴一个钩踢,眼看著他仰天倒在了大堂的地板上。

这时,周围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那两个芽笼小姐低著头,看都不敢看。英
子急忙过来阻止我,“子昊,别打了,别闹出什么事儿!”

“你去问他付不付钱。”我对英子说道。

“我付,我付……”那胖子连声说道,便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钱包。

“扶他们起来,给他们倒点茶!”我对那几个女服务员说道。

“杨师傅,您给炒俩菜,地道北京味的,我跟英子还没吃午饭呢。”

“好好好,林先生您坐,我马上就得!”杨师傅飞快地跑进了厨房。

我坐了下来,英子还给我倒了杯啤酒,我喝了一口,这时,那胖子摇晃著凑
了过来。“大哥,您贵姓?”

我瞅他一眼,“姓林,你呢?”

“小弟我也姓林,那您真是我大哥了,他叫阿宾。”胖子看看那个瘦子,说
:“阿宾,快过来叫大哥。”

“大哥。”瘦子点头哈腰地叫著。

“今天是我们不对,芽笼这一带,我们熟,以后我给你们多介绍点生意。”

“好啊,谢谢你。”

“看来你们真的是不打不成交了。”英子拿了两套餐具放在我的面前,“今
天我陪你吃饭,我还真有点饿了。”

没多大工夫,杨师傅的菜全炒好了,真的是地道的北京菜,于是,我和英子
开吃起来。

“英子,这是燕京园开张以来,我第一次在这里吃饭。”

“是啊,那你今天就多吃点,算我请客。”英子微微一笑,仍然是那么灿烂。

“哪能让您请客呀,我今天不但付钱,而且我要付双倍。”“干嘛呀?”

“一是杨师傅亲自掌勺,二是老板娘陪我吃饭。”

“你得了吧!”英子瞪我一眼。

“林先生,我看……”杨师傅看著英子没有把话说完。

“您想说什么呀,杨师傅?”英子继续低著头吃饭。

“我看,是不是请林先生来燕京园做总经理呀?”

“啊?”英子一下子楞了,嘴里的饭菜还没有咽下去,怔怔地看著我。


(一一〇)

一场场雨落过之后,晴了数日,雨又开始下了。

我照旧每天下班后都去燕京园,我和那些服务员一样,必恭必敬地迎送客人,
带著微笑为客人点菜,端盘子、擦桌子,扫地板,倒垃圾,我什么都干。我时常
看到有些客人总是对我投来惊奇的目光,也许我真的不像个“Waiter”。

过去听说许多中国的留学生出国在外,下课后都要到餐馆去打工,我不曾有
过这样的经历,如今我补上了这个空白。不同的是他们打工是为了赚取学费,而
我,则是在偿还心债。

虽然英子也常阻止我这么辛苦的工作,但看到燕京园的生意在日渐恢复,内
部管理也在不断加强。那些滋事捣乱的人也不敢轻易闹事,她也渐渐地觉得燕京
园已经离不开我了。

一个周末的晚上,燕京园的生意特别火爆。我穿梭在餐桌和人群中间,忙碌
得不可开交。其实,到酒楼吃饭,并不是仅仅为了充饥,而是去享受那种氛围,
享受那种饮食的文化。所以,我在为客人点菜时,总是尽量去介绍一些老北京的
风俗人情,讲一些典型菜肴的来由,典故,及功效。这样经常逗得那些用餐的人
乐得前仰后合,笑声不断。

“Waiter!”我刚为一桌写好菜,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而且喊声很大,
我扭头望去,只见筱怡正笑著在向我招手。她的旁边坐著陈静,许耀明,还有她
的父母。

“哎,来啦!”我几乎像个跑堂的那样吆喝著,跑了过去。一阵寒暄、问候
和例行的介绍之后,我为他们安排一桌独特的老北京菜肴。

就在那阵寒暄、问候和介绍的时候,我不时地打量一下陈静,今天她束起了
长发,愈发苍白的脸呈现出清晰的优美轮廓。我发现她真的是变了,变得忧郁,
变得安静。她坐在一旁,静静的看著我,眼神中仿佛凝注了十分遥远的时光。许
久,她的嘴角才露出了一丝无奈的微笑。我能看出她那晦涩微笑里藏匿著的悲伤,
藏匿著绝望。我有些恐慌,我甚至能够听到那颗哀伤的心正发出的碎裂声响。

或许受压抑和束缚的东西往往是安全的,也是阴冷的。如同现实,或者婚姻。

深刻的感情注定彼此折磨,而分离是唯一的结局。宿命,就是这么无常。

“Waiter!”又有人在喊,我一看是平儿。最近她一直在忙著公司的筹备工
作,我们也一直没有见面,今天她怎么也带著她公司的人来了?只见钟如萍似乎
显得更加端庄清秀,更加飘逸洒脱!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得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春
天的气息,是那种我久违的,令我心驰神往的气息。我向她公司的人点头致意,
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安排了菜谱。

我在心里感慨:每一次邂逅,都是一场心悸的过程;而每一次放弃,都有一
番或轻或重的撕裂的痛。不能奢求。所以,很多时候,只能在遇见与放弃间演译、
轮回……

“Waiter!”这又是谁呀?好家夥!我一瞧,王丽带著他们医院的一帮医生
和护士也来了。于是我便与他们侃了一阵儿,又讲了些笑话,这次他们也算是见
识了王丽的waiter丈夫。只见王丽不住地抿著嘴微笑,似乎我在她同事的面前为
她争了不少面子。

当我正滔滔不绝地在王丽同事的面前天南海北,引经据典,讲得绘声绘色,
振奋人心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扭头一看,是林胖子。

“大哥,我带了一帮兄弟来了,阿宾中了马票,今天到您这儿庆祝庆祝,您
给安排一下。”只见林胖子非常客气地对我说。

“好啊,那你们就可劲儿吃,可劲儿喝,今天我给你们百分之五的折扣。”

“谢谢大哥!”林胖子不住的点头表示谢意。

由于他们人多,于是我吩咐服务员把两张餐桌合并,铺上桌布,摆上餐具,
我又亲自为他们安排菜谱。

这时,燕京园内的餐桌已全部客满,门外开始有人排队等候。就餐的人越来
越多,服务员的人手已经不够,为了保证餐馆的服务质量,于是,我在筱怡的耳
边咕哝几句,筱怡立即放下了碗筷,痛快地说道:“没问题!”。这样,筱怡、
陈静、王丽、平儿,甚至王丽的同事都加入了服务员的行列。

由于客人多,负责收帐的英子也忙了起来。我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只见她在
算帐,数钱,按动收款机时,总会稍稍露出一丝笑容。然而,那对于她来说极为
平常的一丝微笑,却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喜悦。就是她那不经意的笑,摄入我的心,
像是一抹毫不掩盖的亮光,那光线在我驿动的心上暖暖的游离。

营业时间结束了,客人们也陆续离开了,燕京园里逐渐安静了下来。

这时,我向英子介绍了筱怡、陈静和王丽。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面,英子显得
很激动,不住表示感谢。

“这事情也太巧了!你们怎么今天都赶一块儿了?”我在一堆的美女中间,
感觉有些尴尬,手摸了一下脑袋疑惑的问道。

“这事儿啊,你去问问你太太吧!”筱怡狡黠地一笑,扬起脸说道。

“什么?王丽……”我惊讶地叫了起来。

只见王丽手捂著嘴正在偷笑。

“这样也不错嘛!平时大家很难见面,有这样的机会聚一聚,很好嘛!”钟
如萍风趣的说道。

“今天把你们给忙坏了,饭也没吃好。这样吧,杨师傅,再准备几个菜,就
当我请客给大夥儿吃夜宵了。”英子很诚恳地说道。

“不用了,英子,你们也不容易,不必浪费了。”陈静很有礼貌的说道。

“怎么叫浪费呢,咱们难得聚一块儿,既然老板娘说话了,杨师傅,准备去
吧,不过是我出钱。”我说。

“好啊,林子昊请客,我们要可劲吃,可劲喝!”筱怡高兴地跳了起来。

于是,燕京园又热闹了起来。几张餐桌并在一起,大家围成了一个圈儿,有
说有笑,仿佛是个大家庭。


(一一一)

第二天上班迟到了。筱怡为我买的Cappuccino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打开盖儿,
已没了热气。我端起来喝了几口,便对著电脑,开始敲击键盘。感觉手指有些发
软,于是双手握著相互捏了捏,我摇头,端盘子的手跟敲键盘的手是不一样。

“你没事吧,看你无精打采的。”筱怡走过来关心的问道。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我答道。

“总经理要你把这份资料给他送过去。”筱怡的眼神中透著一股无奈的神情。

拿了资料走在去总经理办公室的路上我感觉有些不对头,为什么要我亲自去
送呢?我想其中一定会有什么文章。

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我发现办公室里就总经理一人。

“子昊啊,近来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怎么样?”总经理声音低沉的说道。

“很好啊。”我回答。

总经理看著我疑惑的表情,咳了咳:“生活有什么困难吗?结婚成家了开销
可能会大些,要是有什么困难,看公司能不能帮你解决?”

“困难?没有啊。”我更感到疑惑了。

“没有就好啊!不过,我听说你最近一下班就去一家餐馆打工,是这样吗?

按照公司的纪律这样是不允许的。“总经理微扬著嘴角看了看我说道。

“哦,我不知道。”

“我找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其实你工作干的不错,为公司做了不少贡献,
现在公司里就缺少你这样的人才,好好干,你会很有前途的!”总经理说完走过
来,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脸带笑容的说道。

从总经理办公室回到我的位子上,不禁叹了一口气,我想这一定是嘉伟干的,
我从一般的职员升到经理,他对我就一直不服,其实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是凭能力
才有今天的成绩。

看来今后不能再去燕京院帮英子了,心中一阵黯然。

整个上午,工作都无法集中精力。时常看著一堆资料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
筱怡站在了我的办公桌前,问我中午上哪儿吃饭,说公司的同事又要去一家新的
摊档吃午餐!我一看手表,时间已经是12点半了。

“筱怡,我要请你吃饭。”

“请我?”

“是,我有事与你商量。”

“好啊。”

吃午餐的时候我的心情很阴郁,我告诉了她总经理找我的事情。

“我看既然公司有这样的纪律,你就不要再去燕京园了。再说,你看你近来
精神也不太好,这样势必会影响工作。”

“是啊,但是……”

“你还是掂著燕京园,是不是?你这个人心太善良,有时过于善良会招来过
失,你知道吗?”筱怡语重心长。“我,我……”

“总经理那儿你不必在意,我去给你解释。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不是,我,我想辞职。”

“什么?辞职?我不同意!”筱怡的语气很坚决。

“筱怡,我今天想了一上午,所以……”

“不,你不就是担心燕京园的生意吗?难道就为了一个餐馆就牺牲你的大好
前程?”

“筱怡,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善良,我是……”

“我看你还是再好好想想,这种事可不能感情用事。”

午餐之后,我们回到了公司,筱怡似乎显得很落寞,我的心情更是纷乱如麻。

我知道筱怡不希望我离开,其实我也很留恋。但是我一想到英子,想到她那
神色中所透出的屈辱与凄切,我就会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震撼冲击著灵魂,我愿意
为她牺牲一切。

天空变得灰暗、阴霾。模糊的树影,模糊的人影,在风中,如一幅揉皱了的
泼墨山水。有很多黑云在聚集,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沉,我在挣扎。

快下班的时候,我给英子打了个电话。

“英子,今天晚上我不去了。”我尽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绪。

似乎英子沉默了许久才在电话中说:“哦,……”

我放下电话,突然看到筱怡的背影,在灯光底下显得那么地坚强,又那么地
分明,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那刻我的心突然纠痛起
来,明白她是为我而哭。回头的时候,那么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睛还是红的,她是
擦过了,才转身的,还是被我看到,在她离开的时候,戴上了那副遮掩的太阳眼
镜,黑色,看不见镜片后面的部,于是可以心安理得起来,她走过我的身边对我
说,“我先走了,你保重。”

虽然筱怡没再向我表示什么,我看得出来她对我的感觉,实际上她的那双眼
睛已经告诉我她对我的感觉了。不是情人的热恋感觉,没有需要占有来实现的感
受,是一种淡淡的但很深刻的感觉,是一种精神上的深刻和回味,仿佛北京深秋
的太阳,并不很温暖但光芒四射,遍及了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可能人在极端痛苦的时候都愿意折磨自己,我没有开车,我慢慢朝家走去,
脑里一片空白,好几次都想放声大嚎。

我沿著海边,从滨海湾一直往前走,到了东海岸公园,突然发现天空早已收
住了泪水,月明星稀,晚风徐来,海水波光粼粼,像一个恬静的少女,默默注视
岸上的行人。走过那座熟悉的桥面,摸著熟悉的桥栏,有些感觉已开始淡忘,就
像这见证了无数悲欢离合的海浪,只剩下了回忆。不知不觉走到桥头,不期然与
一个柔软的身体相撞,只听见哽咽一声,我还没回过神来,肩头猛地一沉,一个
温软的身体倒在我的怀里,是她!我抱著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抬起眼,眼泪婆
娑。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干吗这么多天也不来找我。”小雪凝望著我,带著
哀伤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她。

“医生说要我多活动活动,所以我就常在傍晚的时候来这里散步。”

“你好吗?”

“怎么说呢?”小雪停顿了一下,“哥,你可知道多少次我在默默的叫你,
我想去找你,可是,可是我不敢,真的不敢。因为我们的关系太复杂,复杂得连
我们自己彼此都不清楚该怎样的相处。想念了,我会忍不住给你发个信息,假惺
惺,若无其事的问候一句,我深深地压抑著那份情感,那份蠢蠢欲动让人既欢喜
又难受。有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对方的声音,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但也让我
兴奋不已。放下电话,又是心事重重。很多次,拿起电话,拨到手机的最后一个
数字,却再没勇气拨下去,只得轻轻的挂掉。因为我知道我们最后是无法在一起
的,你的身上背负著一份责任……”

我不敢看她的脸,心很痛,只是把目光投向那微微翻著波浪的海水。

“你不想我但也该想想你的儿子?小雪的声音逐渐的低落。周围暗了下来,
岸边的路灯闪烁著,金红色的光晕照得小雪那清秀的脸庞忽明忽暗,象镀了一层
神秘的油彩我将身上的衬衫脱下来给她披上,然后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我看著躺在我腿上的小雪,她的手紧紧地抓著我的手放在她那已经隆起的小
腹上。脸上又恢复了一丝温暖的笑容,而我的脸却抽搐了一下,我缓缓的摇了摇
头,心在想,这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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