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妖刀记(全)-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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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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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折 藍田竊玉,還君明珠】

耿照赶到时,正听符赤锦尖声惨叫,掠上树顶一眺房中∶只见榻上的玉人娇躯赤裸,却不似云雨过后的模样。岳宸风的手掌按在她堆雪似的腴沃腹间,头顶冒出氤氲白雾。

两人俱是大汗淋漓,但岳宸风侧脸油亮,黝黑的肌肤下似乎隐含光华;符赤锦却是全身青络暴凸,越靠近手掌,浮现的血络越清晰可辨,泛着淡淡紫红色泽,令人怵目惊心。

耿照修习(通明转化篇)已有时日,一看便知是行使“汲”字诀的征兆,此时下手固有机会重创岳宸风,但与他气脉相连的符赤锦只怕死得更快;犹豫之间,只得暂时隐身树冠,等待契机。

他之前的猜想并未中的。

符赤锦不是想用《赤血神针》残页做交换,她真正的目的,是行刺岳宸风!残页所录的心诀,不过是增加成功机率的筹码罢了。

“这‘赤血神针’的功诀当真邪门得紧。”耿照暗忖∶

“她只得残页三分之一,看几眼便能使出,鬼神难测,伤人于无形。若是三页齐聚,说不定就成功啦。奇怪!游屍门坐拥如此功法,何以凋零如斯,竟要隐身僻巷小院之中,形同自江湖上除名?”

他一弄明白何患子所用的“破视凝绝”之后,便知她的行动绝难成功。除非运使赤血神针毋须内力,无论符赤锦再怎么小心,动手之前必会现出原形。赤血神针发于无形,曾瞒过耿照的碧火功感应,但遇上“看”得见真气发动的奇术“破视凝绝”,岳宸风的防御再无死角,符赤锦贸然行动,下场便是这般。

眼见岳宸风源源不绝从她腹间“汲”出些什么,耿照不禁犯疑∶“难道在替她拔除雷丹?”两人身上都不见雷劲,显然与雷丹无关;眼前所见十分熟稔,似触动了心头的某个场景,彷佛自己也有过极为相似的经验,思绪却无法连贯起来。

渐渐符赤锦的嘶嚎变成了尖叫、尖叫又转为呻吟喘息,而后声音慢慢低下去,几不可闻。耿照心中一动∶“糟糕!难道是没气了?”一不留神踩断细枝,发出细微的“啪嗦”声响。

岳宸风撒掌收功,睁眼大喝∶“是谁!”竹庐窗门一齐震开,连几上瓷杯茶壶都斜颤着铿唧落地。符赤锦离他最近,首当其冲,雪润润的丰腴娇躯猛地一跳,嘴角缢出鲜血,玉颈低斜,一动也不动。

耿照一喜一忧——死人是不会呕红的,显然符赤锦还未断气;但岳宸风不管她的死活,近距离一吼,只怕她五脏六腑俱伤,原本没事都有事了,大大不妙。

更不妙的是∶此际对上岳宸风,他到底有几分胜算?还是该如对阿傻的保证,赶紧舍了符赤锦逃命?

庐内,岳宸风霍然起身,耿照把心一横,便要握刀跃下,忽见洞门外一人匆匆奔入,叫道∶“主人,大事不好啦!”却是上官巧言。岳宸风一见是他,蹙紧的刀眉稍解,突然微眯着眼四下巡梭,目光亦往树丛间扫来。

耿照心想∶“此人果真是疑心病重!”敛息藏机,全身放松已极,连一丝凝聚内力的念头也无,整个人几与枝极化为一体。岳宸风环视片刻,不见异状,低头道∶“何事慌慌张张的?说!”

上官巧言俯首道∶“启禀主人,机关房有些不对,似遭人动了手脚。”

岳宸风略面色丕变∶“地牢关得有人?”

上官巧言听出语气不对,嚅嗫道∶“是……是符姑娘抓的。她……她说会向主人禀报,没……没让我等多问。”

这话自是胡扯,金无求认出耿照的身份,才设计擒捉,怎会“没让我等多问”?耿照本以为他年纪小,一害怕便推诿塞责,转念想起他与符赤锦的地牢对话,登时省悟∶

“他见岳宸风一回来便与符赤锦求欢,将抓人的功劳归到她身上去,这是顺水人情。万一岳宸风发现我俩逃跑,大发雷霆,他也能落个‘不知者不罪’,无论是好是坏,都推给符赤锦便是。”

须知争功诿过乃是人的天性,但上官巧言权衡利害之后,却能断然放弃到手的功劳以求自保,这份心机与魄力别说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便在成年人身上也不多见。

岳宸风身形一动,已然掠出院门,声音随着浑厚的内力远远送回,便如在耳畔一般∶“通令人马全庄戒备!让何患子登楼,有车马行出一里方圆的立即回报!你带人到地牢去看看!”语尾穿风,消失在东行的方向。

(琼飞逃走之事,看来是瞒不了了。)

岳宸风一走,上官巧言挥衣起身,快手快脚奔出洞门。

转身时耿照一照面,见那张细颔凤眼、剑眉斜飞,俊俏若美貌少女的脸上神色阴沈,原本犹带稚气的五官轮廓扭曲了起来,红艳艳的嘴唇念念有词,不用细听便知是低声咒骂,带着一股桀惊不驯的嚣狠;衬与他白得略带青气的脸庞,令人不寒而栗。

耿照掠进房中,抱起符赤锦一探脉门,不由失色∶“怎地脉象如此衰弱,竟似死人一般?”以碧火真气徐徐渡入。片刻符赤锦“啊”的一声启唇吐声,雪浪似的沃腴奶脯才又上下起伏,娇躯轻播,终于回魂过来。

耿照持续灌注真气,只觉她体内空空如也,内力十不存一,当真是靠着渡入的这一点真气续命,一断供输,芳魂便归离恨。

“好狠毒的岳宸风!”耿照咬牙切齿,见她浓睫瞬颤,原本娇艳妩媚的俏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微獗的唇瓣白如敷粉,仍是出气多、进气少,心下恻然∶“你为了救琼飞弄成这样,也不知有没有人感谢。”轻声低唤∶

“符姑娘、符姑娘!”

符赤锦的生命力极强,这取命的劫掠掏空仍未将她打倒,耿照唤得几声,她娇躯一颤,杏眼微睁,嘴唇轻歙∶“典……典卫……大……琼……飞……逃……快……”喉问一抽播,大口吸气,胸臆几被塞断,眸光又朦胧起来。

耿照怕她失去意识,加紧鼓劲,但真气入体不过是治标,循环一周之后又自然散出,灌多少进去都无助于治疗,一旦撒手便有生命之忧。

他微一思索,才知先前那股熟悉的印象从何而来∶当夜在法性院的精舍内,他曾以通明转化心诀汲走媚儿的纯阳内力。岳宸风的内功与他同属一脉,只是以更霸道的手法吸走了符赤锦的功力,毋须通过交媾而为之。

那时阴宿冥内功折损,再加上失了宝贵的处子元阴、大量淌出阴精,几乎耗竭而死。碧火神功与役鬼令的纯阳内力无法自行融合,耿照遂将真气压缩于一点,如珠母般置于她腹中丹田,借此留住真气,修补流失的元功,终于救了阴宿冥一命。

更甚者,将此一法门逆转倒行,便是他当日替楚啸舟拔除雷劲之法*

这些看似无关的片段一一组合起来,耿照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以碧火真气取代紫度雷劲,种入她体内成丹!将雷丹吸回自身无比凶险,但碧火真气所结之丹却不同……好狠、好歹毒的岳宸风!”

“符姑娘,”他凑近她耳畔,轻声道∶“我们先离开这儿。你支持住,我一定能救你……普天之下,唯有碧火神功能办到!”

……

上官巧言离去不久,庄内便即警钟大作。

耿照以符赤锦的外衫将她裹好,小心抱入怀中,抢先一步翻出院墙,取回马匹木匣,载着怀中玉人一路急驰下山。

行进之间,他的左掌始终按住她的胸口羶中穴,又敞开衣襟,以胸膛与她的裸背相贴,保持真气的供输不断。掌心虽密密贴着她软腴酥嫩的奶脯,她的裸背更是难以言喻的极品∶软、润、香、腻不说,另有一股黏糯吸力,胸膛一沾即凝,肤触宛若入口极化的鱼胶奶酪;力气一用实了,那雪肌又滑溜溜地分开,如敷细粉,既粕而又不粕,堪称一绝。

饶是如此,耿照却不得不强抑绮念,频频回头。

五绝庄内有一座三层鼓楼,此际相隔已有一段,只见楼底的梯台支架如竹篾,顶端挑空的木造塔楼间犹见一抹黑影,乱发被强风吹得翻飞如旗,身形却十分眼熟。对照岳宸风之命,想也知道是目如鹰集、能破视真气的何患子。

(他……到底还是奉了岳宸风的号令。)

“麻烦!”

何患子一登高楼,耿照便无所遁形。要不多时,五绝庄庄门大开,十余骑蜂拥而出,奔至中途忽然分作二路,一路继续追赶上来,另一拨人却钻进了丘陵边上的林子里,显是要抄小路。

五绝庄下只有一条道路,道旁尽是田畦,虽有农舍、林子等零星散布,笔直的路线上却无可供抄截伏击之处。

耿照暗忖道∶“不好!想是往符姑娘说的渡头去了,要不我随便转个方向,那帮人怎知上哪截击?”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心急如焚,脑海中突然灵光闪现∶“郦江沿岸多少支流,难道还少了舟船渡口?”念头一起,碧火真气随之发动感应,隐约嗅得空气中的一丝水气,拨转马头奔入道旁林地,越走越偏,片刻便失去踪影。

后头带队的正是岳宸风,见耿照无预警地脱离驰道,不由一凛∶“他在打什么主意?”纵马入林,才发现树丛高低错落,林径又颠簸崎岖,骑马还不如走路,恨得咬牙∶“贼小子,戒多花样!”身后的从人们纷纷勒马顿止,以免被横生的枝极撞下鞍来,只岳宸风一人飞身下马,“飕”的施展轻功一路飞进,毫无转折停顿。

他的座骑全速冲入树林,陡地失去御者,竟不知自停,接连撞断几条臂儿粗的横枝,“碰*”一声折腿倒地,数百斤重的庞大身躯连滚几匝,一头撞上树干,横死在林径中央。

岳宸风百忙中回头,带出来的武装侍卫正徒步越过马屍,眼看追不上了,彷佛又回到那时龙口渡头之后,两人在黑夜荒林中摸索追逐的情境,怒极反笑∶“耿照!今日再教你逃出生天,我岳宸风枉自为人!”提运十成功力,一声长啸,身后大氅迎风猎猎,宛若鹉枭扑击!

耿照与他的功力差距甚远,背着刀匣、怀抱美人,更是双重负担。好不容易奔出林子,眼前果是一条潺潺流水,芦苇丛中系着一条篷顶小舟,一名白发舟子正收拾长篙,准备下船。

“老丈,烦请行舟!”

他纵声大喊,两个起落间跃上船头,将符赤锦抱入船舱,随即钻了出来,对那老船夫道∶“老丈,开船!”徒手将系索扯断,跃上滩头推舟入水。老船夫如梦初醒,赶紧跳下船,抓着耿照∶

“年轻人,你这……”

耿照情急生智,忙道∶“五绝庄的人要抓我媳妇儿!我若不能救她,还算什么男儿汉!”听背后劲风猎猎,一股难以言喻的沈重压迫倏忽而至,宛若洪流泥滚、山石崩坍。

(好快!他……他追来啦!)

身旁老人呆呆抬望,黄浊眸里,映着一团从天而降的黑影,从米粒大的黑影刹那间满满占据了整个眼瞳,彷佛怪鸟扑至。耿照本欲回身接掌,一时竟有些心怯,扯下皮革系带一挡,“砰!”紫度神掌在乌木匣面留下清晰掌印,焦旱的雷劲透过匣身铜件一路强来,耿照惨叫松手,木匣倏被岳宸风夺去。

“可恶!”

他又惊又怒,又是懊恼,岳宸风却一派轻松,粗犷英伟的俊脸上微泛冷笑∶“你连我的女人都敢抢,我真是小看你啦,典卫大人!”陡地杀气大盛,满面狰狞,呼的一掌迳劈他的面门!

耿照不敢徒手与他过招,神术刀“锵哪”缢光而出,曳开一条青虹紫电,矫若腾蛇。岳宸风脱口道∶“好刀!”耿照咬牙∶“杀你足够!”更不迟疑,出手便是“无双快斩”!

岳宸风忌惮神术刀之锐,赤乌角刀与摄奴又被留在将军身边,手无寸铁,顿时转为守势,被刺亮的如瀑刀浪逼离江边,慢慢退回岸上。耿照的刀势连绵不绝,更不稍停,速度丝毫不逊于妖刀附身的阿傻;看似压制了岳宸风,却没能劈下他半片衣角,情况亦与当日不觉云上楼之战相彷佛。

耿照的眼界、阅历早已不同往昔,心知不妙。正因要退,反而逼战,出刀速度再快一倍,以刀风迫得岳宸风拉开距离;观准空隙,便要抽身。

谁知岳宸风双臂一振,竟穿过层层刀芒,彷佛先前的退让全是假象,锋锐无匹的神术刀刃一撞上他的手臂,居然硬生生偏开,只削下护腕的臂讲;耿照一愕,紫电窜闪的铁掌已正中丹田,腰带、绣抱肚,连锦袍单衣都被瞬间焚毁,腹间如印焦雷!

耿照心知无幸,背脊一凉,突然发现岳宸风的掌力似被什么挡住了,窜流不休的狞恶紫电、雄浑无匹的开碑铁掌……全都凝在身前一寸处,被一股奇异的柔和辉芒所阻。

岳宸风须发皆逆,双臂格格作响,显已催动全身功力,黝黑粗犷的面孔被电劲映得青亮一片,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足以生生劈死犀象、粉碎砖石铜铁的一掌,遇上少年的肚皮却难越雷池一步?

出掌的、受掌的俱都一怔,但紫度神掌的无双之力,以及碧火神功的护体之能都未消失,两股力量隔着中间的不明物持续增压,就像顶着天下间最坚固的盾牌角力,盾牌固然不坏,两侧的撞击之力却能分出高低*

岳宸风一声断喝,终于轰得他连人带刀、倒飞出去,万般狼狈地摔落船头,差点弄翻小舟。岳宸风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见掌心紫气消退,点滴不存,竟是在轰飞耿照的同时间,掌中所积蓄的雷劲、掌力全被“吃”掉了,不觉蹙眉∶

“这是怎么回事?他使的……是什么武功?”正欲纵身上船,忽然“涮!”一根长篙打落,却是老船夫涉水而来,口里怒骂道∶“天杀的五绝庄,你们这些个天杀的西山番子!强抢民女……我打你们这些强抢民女的王八蛋!”

他见那老船夫头发灰白,腰悬鱼篓、斜背竹笠,短褐草履,果然是附近渔夫的模样,不觉烦躁,一扯长篙便要将他桶死。

老船夫死抓着竹篙不放,兀自“西山番”、“贼军头”的骂不停,岳宸风一夺不下,顺势前推,竹篙“啪!”断在手边尺许处,老人的背脊撞上船头,居然将小舟撞离芦苇滩。

船体一入水中,便即顺流而去,眨眼滑出一丈有余。可怜那老人扑通入水,便再没有浮起,水面上连一丝气泡也无,就算没有撞碎头颅,只怕也已灭顶。耿照自船舷挣扎而起,怒道∶“你……滥杀无辜!”

岳宸风本想以竹篙借力上船,岂料断的只剩两尺余,随手一扔,冷笑道∶“逃得了么?”长身飞起,整个人如猫鹰扑击,居然横过两丈来长的水面,便要站上小舟!

耿照咬牙振起,神术刀直取他的下盘;岳宸风的足尖一点刀板,身子并不落下。

两人飞快变招,一似鱼鹰击水,既是攻击又是借力,雄躯恍如刀尖打滚,任凭渔舟箭快,乌氅始终不离舷头;一如灵蛇体穴,时而阻挡、时而扑救,钢刀浑似辅挽飞悬,无视来人招狠,刀花朵朵都向天开。

但岳宸风身在半空,终不可久,身子稍一沈坠,氅角入水,整个人忽然“剧!”没入水中,随即浪涛大作,简直像锅炉上的沸水。只一眨眼工夫,小船远远离开芦苇滩,连岸边激涌的漩流骚动亦不复见。

这小舟十分简陋,舟上没有桨舵,失了撑篙,只能随波逐流。耿照抱着肚子爬进船舱里*说是“舱”,其实也就是以竹篾蓆子拱在船体中央,两侧各挂一条布帘便算舱门。符赤锦躺在潮湿的舱底,雪靥弯睫平静无波,仍旧昏迷不醒;真气的供应只中断片刻,胸前已不见什么起伏。

“符姑娘……”

他挣扎爬近,握着她微凉滑软的小手,运功为她输送真气,突然脐间一阵剧烈的痛楚,一股莫名的灼热感自丹田中迅速膨胀,一瞬间彷佛胀得无比巨大,所有的筋络血脉被撑挤、拉长、扩张着,别说真气,连容纳血液空气的余裕也没有;而膨胀的感觉仍在继续,似乎永无休止……

苦守着灵台一丝清明,耿照清楚知道身体不可能像吹气一样无限胀大,但自体内鼓溢而出的诡异热流*如果可以计量的话*已经超过肉身所能承受。

他拼命控制自己不向“持续膨胀”的幻觉屈服,但耳膜似也被撑得又紧又薄,能加倍听清心跳的声响∶“咚咚、咚咚、咚咚……”单调而剧烈的撞击声,听来像是回荡在极巨大的空间里,他感觉身体已快被那股莫名的热源谷爆,但热流还在持续累积释放着。

这诡异的感觉,其实与心魔障的“易筋拓脉”十分相似,只不过挤进身体里的异物一下多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所幸,“热流”似乎比无形的内家真气更精粹、更细小,同时也更加虚无飘渺,否则以它每一霎间所释放的骇人巨量,说不定真的会令耿照爆体而亡。

试图扭转澎湃的洪水流向是不可能的,“易筋拓脉”法门也无法将筋脉瞬间扩张成足以容纳洪水的程度。“通明转化”或能一点一点将热流转化成碧火真气,以其所含的惊人生命能量,耿照等于凭空得到了数十年、乃至于上百年的精纯内力。

问题就出在∶要化纳如此巨幅的能量,没准也要几十年光阴,在此之前,只怕耿照已被热流谷爆,化成一滩浓血!

!至此,曾救过他无数次、号称天下内家第一神技,一向无往而不利的碧火神功,终于束手无策。在这股莫名的热流精元之前,碧火神功的奥妙心诀可怜到近乎可悲,并不比寻常三流拳师的武技来得高明。

这是耿照今日之内,第二次感到恐惧。

头一次是背对岳宸风鹰攫似的追击,在转身接招之前,忽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但也不过是一瞬之间。而此刻却是绝望,时间不断流逝,身体万般痛苦,却一点力也使不上……

他勉强收束心神,依《夺舍大法》的千字心诀遁入虚静,这是他从聂冥途的拷打折磨中领悟而来,一方面暂时忘却痛苦,另一方面在虚静中对时间流逝的感觉与外界不同,往往瞬目即一梦,一梦或百年,以争取解决困境的时间。

一入虚空之境,意识抽离悬浮,得以检视体内的状态,发现热流的源头正嵌在肚脐正中,不知是何物。他本猜想是岳宸风的紫度神掌所致,但此际热流之旺盛,早已超过他内息数倍不止,岳宸风的一掌决计无此威力。

热源释放能量的频率,与他的呼吸脉搏若合符节,适才听见的巨大心跳声并非幻觉,而是能量释放的瞬息间,与心室的跳动产生共呜。而热流的传递也是透过血液,就像蛭虫寄生在人身上一样。

(这物事……似乎是活的!)

没时间深究这个惊人的假想了,再不阻止热流肆虐,一盏茶的时间内就会丧命。

耿照当机立断,以虚空之识凌驾于周身之上,依序断去体内真气运行、断去先天胎息的感应,断去呼吸吞吐,最后则是停止了心室的跳动。

*呼吸、心跳均是人身不可控制的活动,这是为了延续生命所致,是造化为保生而做的设计。然而虚空之识抽离了五感六识,乃是夺造化之功的法门,故其不受限制,能任意中止人身不可控制之动。

(杀掉宿主,蛭虫便不能活了。)

此举极端冒险,耿照以虚空之识停止身体机能,造成假死的现象,能维持的时间不过几瞬目而已。假死不同龟息,是极端接近死亡、几无差别的状态,稍有不慎就是真死了,连救都没得救。

“来呀,你再赖着不走,连你也要一块儿陪死!”

耿照悬浮于虚空之中,低头俯视着自己渐渐冰冷的躯体。遁入虚静使他不再感到痛苦,然而一旦身体真正死亡,虚空之识也会随之消逝。

(还……还不走么?快离开啊!)

但出乎意料的是,占据腹中的热源并未因此脱离宿主,失控的热流一瞬间被吸回脐内,然后再度放出。

这一回却非是毫无节制地释放能量,无数的热流化成细线窜进耿照的四肢百骸之内,渗入血管中的驱动血液、钻进骨髓中的联系筋络,而随血管蔓延至心室里的则一齐绽放能量,沈寂的心脏猛被敲了一记,立时又跳动起来!

耿照“啊”的一声睁眼苏醒,才知道自己被强制解除了虚空之识,全身机能又运作起来,那脐间的热源竟与他连成了一体!

他挣扎起身,赫然发现腰间的衣衫破孔之中,一枚荔枝大小的明珠正嵌在他的肚脐中央,珠上浮露青筋血络,似乎还一跳一跳的收缩膨胀着,自是与他的脉搏一致。那珠上的筋络也与他的身体相连循环,想拿也拿不起来,就像从体内长出来的一样。

(是……化骊珠!)

方才挡住岳宸风一击的,想来也是这枚古怪的化骊珠了。紫度神掌的雷劲灼去衣衫,使得内袋中的化骊珠贴着脐眼,终被人体所吸收。肚脐是胎儿在母体内吸收营养处,这化骊珠与没有生命的衣布不生感应,一贴脐眼便突然“活”了过来,才有这一连串的奇事发生。

耿照潜运内力,只见那珠子突然绽放光华,一点、一点地没入腹中。那感觉非常诡异,脐上却未破皮流血;片刻,整颗珠子没于脐眼再也不见,耿照只觉通体舒泰,周身内息充盈,所有的疲惫不适一扫而空,彷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他还握着符赤锦的小手,气脉相连,无意之间便将真气渡了过去。

只听符赤锦“啊”的一声醒转,雪白的玉靥涌上血色,更显娇艳。

她一怔之间,扶着舱篷坐起身来,兴许是血液一下流得太快,又抚额软软侧倒。耿照赶紧将她搂住,按着脉门的手绝不敢放。

符赤锦靠着他的胸膛定了定神,睁眼道∶“这儿……是哪里?”声音虽不大,中气却颇为充足。耿照暗自心惊∶“化骊珠入体后,我的内力怎变得如此浑厚悠长?用在符姑娘身上,效果戒也惊人!”温言道∶

“我们逃出五绝庄啦!现在江上漂流。”

符赤锦如梦初醒,茫然道∶“琼……琼飞呢?”

耿照轻声道∶“弦子姑娘已带她返回莲觉寺。没事啦,你别担心。”

符赤锦神智逐渐清醒,喃喃道∶“……那岳宸风呢?我杀了他么?”

耿照摇头。

“符姑娘,你别胡思乱想。身子休养好了,才能做别的事。”

符赤锦闭目片刻,点头道∶“我想起来啦。岳宸风从我体内吸出什么阳丹,我的功力被吸去大半,本该是没命的……”睁开雾蒙蒙的杏眼一瞥,见耿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心底一片雪亮,惨笑道∶

“是你渡真气替我续命,是不是?典卫大人,多谢你。我可真是小瞧你啦,能一边渡真气、一边儿开口说话,让我这个废人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就快死了,你的本事挺大的。”

“你别这么说,符姑娘。”耿照正色道∶“若我的猜想没错,你的伤是有救的。不仅如此,被盗采的功力也可慢慢修补回来,不会变成废人的。”

符赤锦闻言一震,抬眸凝视着他∶“当真?”

“嗯,我有七成的把握。”耿照解释道∶

“岳宸风并非是用什么采补邪术,把你的内力盗采一空,而是以碧火功的心法,在你丹田内种下一点真气;待你养成了丹,他再来巧取豪夺。补救的方式很简单,只消再种一枚阳丹回去,接替丹田内原有的阳丹即可。”

符赤锦的功力突飞猛进,甚至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得益于阳丹甚多。

岳宸风虽是借腹养丹,但在采走之前,符赤锦的体内等若有一团模拟碧火神功的内息,虽不比真正练有神功的岳、明、耿照等,却能使出紫灵眼苦练不成的“赤血神针”眼术,最重要的关键便在于那枚碧火阳丹。

她心思灵巧,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你也学过碧火神功,能帮我把阳丹种回去,是不是?”

耿照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神情有些腼腆。

“符姑娘,有件事我得先同你说。关于种阳丹之法……”

“让我来猜一猜。”符赤锦似是倦了,闭目仰头,倚着他的胸膛道∶

“你的功力不够,又或是功法所限,这种丹的过程十分难堪,说不定还要污我的身子,利用苟合之法才能修补……你怕说了,我会当你乘人之危,抵死不从,一意扞卫我的清白之躯?”

她淡淡一笑。

“你想太多了,典卫大人。我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恢复内力,如果能变得更强,就算做娼妓我也不在乎,只要能杀死岳宸风就好。我的眼泪,在很久以前就流干了,我的人生里早就没有了‘清白’这种东西。”

耿照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才强笑道∶“我有个朋友也不会流眼泪。其实你见过的,他……”心虚地瞟她一眼,才发现符赤锦也偷偷抬眼看他,四目交会,可惜都是鬼鬼祟祟的歪斜。

符赤锦噗吓一声,索性放怀大笑,咯咯笑得花枝乱颤,胸前崩雪似的一片滔天乳浪。耿照也不禁笑起来,片刻才收了笑声,正色道∶“符姑娘,我嘴很笨,不太会说话。我很敬佩你,要我说的话,你实在是个好姑娘。”

符赤锦雪靥微红,难得地不作媚态,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耿照试图向她解释种丹的原理,说没几句,自己倒脸红了起来。

反是符赤锦一派镇定,不忘挖苦他∶“反正你说得也不利索,不如就别说了罢。弄得我都有些害躁起来。”雪润的小脸是真的飞起两片红云,一迳嘻嘻笑着,目光却瞟向别处。

耿照讷讷道∶“符姑娘,有件事还是得先说。种丹之时,双方须极动情,若非如此,很难结得成丹……”符赤锦“呸”的一声,睐道∶“都让你别说啦,还说!”晕红却一路爬下胸颈,原本自在的模样也变得有些扭捏。

耿照与明栈雪相处了一段时日,虽说不上风月老手,对男女之事也非如此笨拙。然而,他越想将此事办得正正经经,符赤锦便越不自在,原本还能轻松以对,如今却由尴尬变扭捏,扭捏之余,又突然大羞起来,外表的从容全是装出来的;想来是“一下子就好”的事,两人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

耿照大着胆子去搂她,轻唤道∶“符姑娘……”

符赤锦忽然噗啡一笑,娇娇地瞪他∶“哪有人这样喊的?好像……好像店小二似的。你去打听打听,我不勾搭店小二的。”

耿照也被逗笑了,讷讷抓头,歉然道∶“好罢,那我不喊便是。”低头去吻她的嘴唇。符赤锦乱转面颊让他啄了几下,红着脸一缩颈子,突然叫停∶“等……等等!你把衣衫褪了罢?衣不蔽体的,好难看。”。

他腹间一段全被雷劲所毁,衣襟大敞,的确是贩夫走卒的模样,赶紧在吊帘边褪个精光,露出一身黝黑结实的肌肉。

符赤锦不敢多瞧,手掌轻按着雪腻酥胸,心儿坪坪直跳∶“我……我是怎么啦?这……有什么好怕的?”

眼见耿照过来,更加心慌意乱,急中生智,又嚷道∶“你……你去船舷边掬水洗洗,我怕汗的味儿。”他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好,符姑……我去去就回。”掩着下身掀帘而出。

时过晌午,日影渐斜,早春的江水还冷得紧。所幸这一段江流平缓,也没有其他舟楫往来,他掬水将身子洗净,元功所至,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冲淋一阵,从毛孔中逼出热气将水珠蒸散,连抹身的巾帕也不用。

耿照低头审视双手,与化骊珠融合似乎改变了些什么,他自己还说不上来,但必定是十分惊人的转变。正要掀开吊帘钻入,风吹帘晃,却见舱里的符赤锦揪着外衣襟口,浓睫垂颤,罕见地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这才会过意来∶

“原来她竟是如此害怕!”定了定神,掀帘而入。

符赤锦一见他来,捏着襟口的小手一时忘了放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洗好了,那……换我洗啦!”翘起肥美的雪臀往舱口爬去。耿照却不让路,舱里不容起身而立,他直挺挺的高跪着,一双精亮的眼睛紧盯着她。

“我要你。”他对她说,腿间勃挺的怒龙高高昂起,巨硕翘硬的程度令女郎略显退缩。他握着她的小手,一边渡入真气,一边导引她柔腻的掌心,合握住滚烫狰狞的龙杵。

“好……好大!”女郎轻轻叹息着,彷佛不敢置信。

“我为你洗净了。”少年的语声温柔平和。却带着居高临下、不可动摇的坚定∶

“含着它。”

符赤锦面上一红,侧身斜坐乖顺地低头,轻啜紫红色的膨大钝尖。

她的嘴巴很小,就算张开也只能噙着半颗龙首,丁香颗儿似的细小舌尖却十分灵活,连肉麸的伞状褶缝都一一舐过,无比舒爽。

符赤锦舔得陋陋有声,津唾从大张的小嘴边淌了下来,将肉棒沾得晶晶亮亮的,直到耿照轻轻推开她的肩头,她才像是突然醒过来似的低头跪坐,模样虽十分乖顺,却与方才忘情吸吮的艳丽女子判若两人。

耿照却不容她再退缩,“涮!”一声剥开她的衣襟,符赤锦外衣底下一丝不挂,雪白喷香的腿间早已泛滥成灾,连乌黑浓密的卷茸都湿成一片。两人沈默相对,舱里只余彼此浓重的呼吸,蓦地交缠着滚倒在舱板上,四唇紧贴、用力吸吮,浓浓的色慾如熔岩喷淀,一发不可收拾。

符赤锦容貌艳丽、肌肤柔美,小腿经又细又长,白中透着酥红的玉趾更是妍丽诱人,然而在裸身交欢时,所有的注意力却全被那双傲人的硕大绵乳所攫,无有例外。

她的乳质无比细软,但乳量委实太大,堆雪似积在她小小的胸肋之上,仍是美肉四溢的两大团,摊圆后的乳廓直覆至胁下,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触感黏糯如蒸软的香糕,却更加弹手。

耿照一抓便舍不得放,用手掌掐出两座尖挺巨大的馒头山,恣意揉搓。

符赤锦忘情呻吟着,舱里回荡着两人浓重的喷息,裸露的身体几乎是交缠在一起的,不住啃吻、噙咬着对方,无休无止,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余裕。耿照几乎没什么前戏,就挺着硬疼的怒龙深深嵌入了她。

她的泌润十分丰富,原以为体香带着一抹幽幽乳甜,淫水也该是黏厚浆滑、散发出强烈的兰麝浓香才是,谁知符赤锦的蜜汁却十分清澈,一动情便是大把大把淅沥沥地淌着。

耿照才插入挺动几下,忽觉股间湿淋淋的一片,水流滴答滴答地在舱板上汇成了小小一洼,踩得水珠四溅,却没有尿骚气味,闻起来清洌芳香,十分催情;挺枪逼问之下,才知她已小丢了一回。

不过耿照自己也不好受。符赤锦的玉门形状特异,小阴唇非是皱折丰富的两片幼嫩藻叶,而是小小的一圈肉褶,形状既似两端尖尖的枣核,又像一片细致小巧的凤眼糕。

杵尖沾着淫水塞挤而入时,便只一个“刮”字可以形容*凤眼糕似的小肉圈圈刮过了敏感的杵尖,擦刮着夹紧杵茎,直到全根尽没、进进出出之际还刮,怎么也想不到如此肥润腻白的沃腴腿问,竟是这么个紧窄的小肉洞洞,美得人魂飞天外。

“你……好……好大!哈……哈……”

她挺动葫腰,细直的小腿经在他臀后交叠,美得扳平了脚趾,雪乳被撞击得前后甩动,双臂却高举过顶,频频揪抓着。这个姿势尽显她曲线之美,只觉胸极大而腰枝极细,分外媚人。

“不是我大,”耿照挥汗挺耸,咬着她的耳珠笑道∶

“是宝宝锦儿太小啦!忒大的胸脯,却有个小洞洞。”

符赤锦一听他唤“宝宝锦儿”,嫩腔里不禁一抽播,差点将他搾了出来。

“我、我……哈……哈……小时候常骑……骑小马……”她娇娇地承受着男子的猛烈抽插,一边喘息,一边道∶“人家说洞……洞儿小,是骑……骑马骑的……哈、哈……”

“这我可不知道。”耿照揉着那双傲人的雪白乳瓜,笑道∶

“但五里铺头一回见,你一路死命的追,我便知道宝宝锦儿是匹好马!”

“你……你坏!”

她被插得媚眼如丝,忽然坏坏一笑,喘息着腻声道∶“你……你头一回见我……哈……哈……便想骑……骑宝宝锦儿么?啊、啊啊啊啊……”

耿照笑道∶“是啊!我头一回见你,心里便有坏念头。我还记得你打了我一掌,今儿正好报仇。”抄起她的膝弯一阵猛攻。

符赤锦高潮将至,反倒说不出话来,“啊啊啊啊”的一迳叫着,喘息粗短急促,宛若母兽,与耿照抢着自己的一双绵乳又捏又揉犹不尽兴,双手捧起仰头一凑,细如编贝的皓齿竟咬住了乳肉,只差一些便要衔住翘起的乳尖。

“到……到了、到了、到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早一步攀上高峰,美得死去活来,耿照却还差着一点,捧起她的雪白肥臀狠狠挑刺,湿透的紧窄美穴里“唧唧”作响,每下都抽出淫靡无比的水声,彷佛搅着一管乳浆。

符赤锦捱不住了,并起膝盖拼命挣扎,葫腰一绞一扭的,腿心里的小肉圈圈也紧夹着随之绞扭。耿照再难撑持,痛痛快快地泄了给她。

滚烫的阳精喷出马眼,感觉却与从前不太一样,耿照腹间一热,正是化骊珠隐没处,却见身下的雪润玉人抽播起来,彷佛浓精烫坏了她。

他按心诀逆运行气,将真气压缩成一点,欲种入她的丹田之中,发现在子宫内早有一枚极其细小的丹核存在,质地之坚、浓缩之纯,不逊于碧火神功所生,这是先前所没有的。

渡入其中的真气反被丹核所吸收,成为阳丹的一部分。耿照心想∶“既然阳丹自成,就不用再造第二枚。以后只要使之壮大即可。”符赤锦兀自沈浸于身体的欢愉之中,起伏剧烈的乳肌上香汗淋漓;还未回神,似已有所感,心满意足地轻抚着雪润肚皮,面颊一片娇红。

……

奇怪的是,即使交媾无比激烈、宛若搏命,两人的气力都恢复得很快;当然,浓烈的色慾也是。

耿照毋须再定时为她补充真气,符赤锦的脸色也越来越红润。

在太阳下山之前,两人共做了四次之多,符赤锦体内阳丹大略成形,交欢只是加快积累而已,到后来纯是为了追求肉体之乐,耿照每回都射在她体内,未必全按结丹的步骤施为。

符赤锦心知肚明,却也不揭破。短短的过晌贪欢,两人已是情状亲昵,肉体再无隔阂,不去触及对方的心事,看来便似一对浓情爱侣。

耿照偶尔担心岳宸风会追来,转念又想∶连自己都不知究竟漂流到了何地,岳某某纵有三头六臂,却往哪里找去?心中重担一落,更加恣意宣淫,彷佛要借此发泄一整天的紧绷情绪。

入夜后江上渔火点点,船也慢慢变多。所幸水声甚急,符赤锦的呻吟又甚短促,泄身时偶尔还会绷紧身子、颤抖着不出一声,倒也没人特别注意这条晃动剧烈的无篙流船。

舟楫一多,代表附近可能有港浦码头,打听一下便知身在何处。耿、符二人均是衣不蔽体,他原本打算找个地方泊岸暂宿,待天明时再找衣衫来更换。

但符赤锦故意以玉趾轻搔他胸膛,双手撑在舱板木座之上,腿间美景一览无遗。耿照心燎欲炽,扑过去将她一把按倒,让她翻过来高高翘起雪臀,“唧。”一声长驱直入,抱住屁股一阵狠插。

这个角度插得很深,符赤锦一双硕乳压在座上,抱着木台摇头呻吟,葫腰挣扎欲折,神情半苦半乐,叫声倒是十分销魂。蓦地舱外有人大叫∶“……前头的快闪开,要撞上啦!”

符赤锦的腔内正焰挤得一塌糊涂,失禁似的尿出大把花浆,耿照不及拔出,抱着她的白嫩屁股倒退两步,掀帘一看,赫见一大片巨舷压近舟尾,相距不足三尺,撞击已无可避免。

轰然一声,巨舟的船舷撞上船尾,冲击力道将耿照往前一推,拔出些个的怒龙杵“唧!”一声狠狠插入,符赤锦“呀”的一声扳腰张口,屁股剧烈颤抖,居然小丢了一回。

兴许是大小太过悬殊,小舟被撞得往前,眨眼间大船又压了过来,“砰!”第二次撞击,符赤锦又是短短一声哀唤,巨大的撞击力道透过狰狞的阳具,通通贯入她又小又窄的蜜穴里。

“要……要死了……啊……”还没说完,第三次撞击又来,她咬着自己的粉臂簌簌发抖,被插得飞了天。

就这么第四次、第五次……耿照索性倾下身子,一手环抱沃乳,一手筵着葫腰,把硬挺的巨物当成凿子,船尾的撞击就是巨槌,每一下都打桩似贯得女郎身子一跳,符赤锦美得死去活来,最后实在觉得太有趣了,一边喘息未定,一边却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耿照在她身子里泄完一注,枕着触感绝妙的光滑裸背休息,只觉这阴湿的小小船舱堪称天堂,无一处更值酣睡。

小船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在江上轻轻晃摇,舱外传来舷板摩擦的咿呀声响。

耿照猜想是连番撞击之后,小船被卡在大船舷畔,为免继续撞击,大船的船工索性就地下锚,来看看这条不闪不避的流船是怎么回事。

这样也好,耿照想。江面越来越宽,失去竹篙的流船要怎么靠岸,本身就是个麻烦;现在被拦了下来,也算省事。突然船头一晃,似是有人从大船鎚落,耿照不及穿衣,连渐软的阳物都没拔出瘫软的玉人股间,神术刀已拿在手中。

“喂,有没有人哪?”居然是女子喉音。

越城浦附近,如大、小陵河一带常见画舫游河,耿照心想∶“莫不是遇上了烟花女子的船?”想想还是别惹麻烦,隔着吊帘粗声粗气道∶“老子喝醉啦,小娘皮别管闲事!”

帘外一阵窃窃私语∶“好像是醉汉哪?”

“那还是别管了,就跟师姊这么说罢。”

“走了,走了。”

忽听一人低呼∶“是……是女子的衣裳!”

符赤锦的外衣在几度欢好之间,早被撕得条条碎碎,不意飞出船舱掉落甲板,却被那几名女子发现。

耿照暗叫不好∶“看来是江湖人!”船首又是一摇,却比之前要轻得多。一抹修长的窈窕倒影逆光映在布帘上,来人铿啷一声长剑出鞘,剑尖巧妙地挑起布帘一角,闪身而入,恰与耿照直面相对。两人四目相交,俱是一愕,一时无语。

人是故人,剑是名剑。这一人一剑耿照都十分熟悉。

——只是此际重逢,会不会宁可不识?外头的少女久候不耐,其中一人探头进来∶“红姊!怎么……呀!”一见两人裸裎交合,红着脸缩了回去。

步入舱中的女子身材高挑,一袭苏木红的窄袖懦衫,下着银红间色细长裙,红靴红带,剑缠红绦,连臂间的纱质半袖都是淡淡的藕红色;生得长腿玉颈,曲线玲珑,清丽的容颜有三分英气、三分威仪,正是名动天下的水月停轩二掌院、“万里枫江”染红霞!






《妖刀记》卷十二东海一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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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折势崩太华,剑如青灯】


到底是大船平稳舒适,符赤锦心想。舱顶悬灯不甚摇晃,灯焰从水精制的八
角灯罩晕染而出,彷佛头顶窝著一弯溶月,和光浸透了舱房,一点也不刺眼。

这舱房布置典雅,以屏风分隔里外:外头摆著几张几椅,便于会客议事,还
有一张书桌,桌上垒著几盒筪装的兵法韬略,几卷小册随意摊卷,似是信手搁下,
却又不甚杂乱。

看来这位人称“万里枫江”的染二掌院精通文武两道,非浪得虚名,闺房里
的书案不光是摆设。

屏风之内,却是偌大的纱帐绣榻,织锦的被褥上平摊著十数件簇新衣裳,从
长罗裙、对襟窄袖到贴身的肚兜无一不备,里外均有三五式供她挑选,清一色的
都是红。

“真对不住,我爱穿红衣,姑娘若觉不合意,我再问姊妹们拿去。”离开寝
间之前,染红霞如是说。

“不妨,”符赤锦微笑,随口应道:“我也爱穿红。”染红霞默然扶剑,片
刻才挤出一抹笑容。

“那就不打扰啦,姑娘自便。”微一颔首,跨著那柄鎏金大剑,风一般踅出
去。

符赤锦玲珑心窍,立时醒悟:“不好!她定以为我向她示威呢!”却听外头
“喀登”一响,耿照匆忙起身,随即又是开门、关门,染红霞始终没跟他对上一
句。她可以想像耿照的失望神情。

染红霞在船中发现了二人,按水道上的规矩,遇流船不能见死不救,命人回
船取两件大氅与二人裹身,一并接上去,还让出自己的舱房暂作安置,将衣箱、
屉柜里的衣裳通通翻出来任符赤锦拣用,丝毫不吝惜。

符赤锦的身段不如她高挑,丰润处却犹有过之,裙腰甚不合身。

整艘船上触目所及,俱是含苞待放的二八少女,一个个柳腰窄臀、宛若风中
的宵待草,要将那双傲人的乳瓜挤进她们小小的衣襟里,忒也难为了些。染红霞
固然慷慨大方,亦有几分不得不然的无奈。

符赤锦面对满床衣裳,早已拣定——其实她选择不多,染红霞的衣式多是窄
袖襦衫、束腰长裙、袜裤快靴一类,只一件压银束腰郁金裙特别有女人味,与符
赤锦的喜好略近。

她挑了件滚金边儿的柳红绫罗小兜搭配,肩臂再裹一条金红薄纱披帛,对镜
梳了个蓬松俏皮的堕马髻。虽已刻意放慢速度,外室依然悄静静的,耿照既未离
舱,也没再见染红霞进来。

符赤锦小坐了一会儿,揽镜自照,幽幽暗叹:“不是只你有心思啊,宝宝锦
儿。你在这儿等染二掌院进舱,让他们小俩口把话说清楚,没准儿人家在舱门外
站上一宿,只等你露脸了才肯进来。典卫大人,这回我帮不了你啦。”放落牙梳,
袅袅而起,自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耿照正失魂落魄地坐著,眼前一花,乍见一名裹金饰红的雪肤丽人款摆而出。

符赤锦本就艳若桃李,容貌身段俱都是一等一的尤物,被束腰金裙一衬,焕
发一股前所未见的优雅,彷佛洗净铅华,格外显露出莹然玉质。那样的斯文与何
君盼、漱玉节等同出一脉,尽管三人样貌不同,一见便知是帝窟五岛的女儿。

他上下打量,只觉玉人婷婷而立,说不出的可爱,怦然之馀,脱口道:“宝
宝锦儿,你这样打扮……真好看!”“是麽?”符赤锦被他一赞,又羞又喜,软
腴雪腻的胸脯怦怦直跳,双颊晕红。

总算她见机极快,听出门缝溢入一丝若有似无的轻响,暗自凛起:“傻……

傻瓜!你说这话,还想不想解开误会?“低声道:”别说啦。“杏眸微也,
作势瞟了瞟舱门。

耿照心神不属,忽听一声轻咳,门板“咿呀”推了开来。染红霞扶著昆吾剑
当先而入,跟著一名浓发雪履、体态丰腴的素装丽人,一袭葱白绸衫外罩黑纱背
子只用一根黑绸束腰,丰满的胸脯与臀股倏然深陷,束出一把圆润瓠腰。

女郎年纪与横疏影相若,生得高挑修长,只比染红霞略矮些,打扮虽然朴素,
却有股难言的出尘之感。染红霞进得门来,忽然一愣,呆望符赤锦片刻,俏脸微
僵;好不容易回神,匆匆让至一旁,对女郎躬身道:“大师姊,这位便是白日流
影城的典卫耿大人。万劫肆虐时,多得他仗义,众姊妹方逃过一劫。”女郎淡淡
一笑,敛衽施礼。

“水月许缁衣,见过耿大人。蒙大人援手,敝门不致毁於万劫之下,我心内
十分感激;先前上山欲与大人道谢,可惜缘铿一面。不想今日水道相逢,合是天
意。”檀口轻启,磁酥酥的嗓音动人心魄,飘散著如兰如麝的旃檀幽香,耿照热
血上涌,胀红了面皮。

(她……便是许缁衣!)

他慌忙起身抱拳:“不敢当,耿照见过代掌门。”许缁衣名动东海,行事却
没什麽架子,见他神态拘谨,微微一抿,轻抬柔荑:“七大派同气连枝,算来都
是自己人,耿大人不必客气。来!都坐下说话罢,符姑娘也坐。”说著提起裙膝,
袅娜落座。染红霞神情僵冷,木然坐在大师姊身畔。

舱里共有四把酸枝木的太师椅,两两相对,比邻的两椅间另有成套的小几案,
以置放茶水点心等。几椅四脚均固定在舱板上,以防颠簸移位。

船舱不比照堂,坐向顺流改变,时时不同,毋须严分宾主之位。符赤锦本想
坐到许缁衣身旁,空出耿照手边的座位;许缁衣却趁著招呼之便,移至内侧的左
首上座,原本让至一旁的染红霞,便顺理成章地挨著她,坐上了靠近舱门的左首
次座。

耿照是主客,自当坐上右侧首位,与许缁衣相对。反倒是从屏後转出的符赤
锦,得提著郁金裙幅越过大半个舱房,坐在右侧靠门的次位上。

许缁衣含笑看她落座,率先捧起瓷盅相敬,掀盖抿了一小口香茗,徐徐咽下,
才笑道:“符姑娘不只人长得漂亮,连身姿仪态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应是越浦
的名门出身。”五帝窟绝迹江湖已久,岛上的情况外人无从知悉。符赤锦只交代
了自己姓符,其馀一概不提,许缁衣故有此问。

其实不只许代掌门留上了心,耿照亦看得桥舌不下——在五里铺衔尾追杀的
赤帝神君是催命魔女,在马车里倚窗放空的,则是凝愁轻锁的小妇人;而在流船
篷底与他翻云覆雨、抵死缠绵的宝宝锦儿,则是一具无比诱人的绝艳胴体………

但他没看过这样的符赤锦。

动作轻细,拎著裙幅的五指纤长,乳一般的手背细白滑腻,指节绷出一抹粉
橘,分外可爱。刚失去阳丹、又饱经男儿采撷的娇躯有些倦乏,步子轻轻软软的,
说不出的秀气惹怜。

这样的风情在何君盼、漱玉节身上司空见惯,他却没想过宝宝锦儿也有这样
的一面。或许是衣裳的缘故罢?耿照想。

却见符赤锦双颊晕红,摇头道:“许姑娘莫取笑我啦。我家住城中僻巷,一
处破落门户罢了,没穿过这麽好的衣裳,有些不习惯。”耿照为她种入丹气续命,
堪可起死回生,却无法在一日之内为她尽复功力。符赤锦聪明机灵,索性装作不
懂武功,以免节外生枝。

许缁衣点了点头,笑问:“是了,符姑娘怎生与耿大人结识的?”耿照背上
冷汗直流,浸透重衫。倒是符赤锦不慌不忙,低垂蚝首:“我被歹人所掳,差点
清白不保。所幸………所幸耿大人仗义援手,及时将我救出贼窟,跳上了那条船。

要不………我这辈子都没脸见人啦。“说著眼眶一红,险险掉下泪来。

耿照瞠目结舌,不由打从心底佩服:“她若有心骗我,几个耿照都给卖了。”

目光迎上染红霞,见她神情犹僵,桃花般的容颜却略涌血色,已不如先前白
惨;一见他视线投来,便即转开眼去,身子坐得直挺挺的,益衬得柳腰一束,胸
乳饱挺。

许缁衣怡然笑道:“是麽?耿大人英雄侠义,敝门亦承惠许多。以符姑娘之
温淑美貌,与耿大人甚是般配,我同流影城横二总管相熟,欲替她的手下爱将做
个现成媒人。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染红霞娇躯一震,倏然转头,姣好的樱唇微歙,终究没能出口。

须知耿符二人赤身露体之事,早晚是要传开的,水月门下俱是青春少艾,咬
起耳朵来效率惊人。许缁衣的提议至少从表面看来,最能解二人之窘,且不论双
方种种心思,倒不失为上策。

耿照这一个多月的江湖历练,在水月代掌门之前全然无用。他的见闻没能教
导他应付这种场面——满以为许缁衣一露面,所图必与妖刀有关,谁知她连个
“妖”字也没问,一心只想替他作媒!

正没区处,符赤锦低垂粉颈,小手揪紧膝裙,身子轻颤,咬牙道:“我非是
不知廉耻的女子,贼人如此辱我,本也想投江自尽,落得清白名声。实是华郎…

……先夫见弃,英年早逝,家里还有公婆要奉养。待………待两位老人家百
年之後,我也………不苟且恋栈,必追随先夫於………呜呜呜……“哽咽之问,
眼泪扑簌簌落下,双肩不住颤抖,揪紧裙布的玉手却透著一股火烈烈的倔强。

耿照目瞪口呆,只差没起立鼓掌,大声喝起彩来;听到最後,心中不禁怃然,
暗忖:“你所说的,便是你心中所想、所痛麽?向岳宸风报仇之後,对世间当真
再无半点眷恋?”见她肩头抖动,几乎想伸手去环。

这一下,轮到对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了。

染红霞正要开口,许缁衣却轻按住她手背,接口道:“原来姑娘已有婆家,
自当尽心奉养。佛家有云:”孝事父母,当愿众生,一切护视,便成佛道。‘以
後的路还长,姑娘切莫悲伤。“转头殷嘱:”我唤紈雪在後舱烧了热水,你先带
符姑娘沐浴洗身,用点饭菜。我与耿大人谈完,稍後便至。“”小妹省得。“染
红霞扶剑起身,临走前瞥了耿照一眼,同样一触便即转开,面无表情地领著符赤
锦离开舱房。

偌大的船舱之中,又只剩下两个人。

耿照尽量不看许缁衣——不知为何,这名温婉娴雅的丽人带给他莫大的压力,
即使被染红霞目睹自己的不堪,即使她手按昆吾剑杀气腾腾,明知她足以迎战万
劫,不容小觑………但他并不惧怕染红霞。

许缁衣却不同。她的美貌与和善之下,有著看不透的深,他只能凭藉先天胎
息似的朦胧感应隐约察觉;通常这意味著危险。

许缁衣放落瓷盅,抬头一笑,如浸乳脂的纤长十指几与骨瓷同色。

“典卫大人,早在今日之前,我便久闻你的大名啦。”耿照讪讪而笑,正想
搪塞过去,见许缁衣眸中殊无笑意,定定注视自己,突然省悟:“她指的是‘那
件事’!”背脊不由一寒。

许缁衣浓睫垂落,含笑轻抚裙膝,掸著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师妹与
我亲若同胞,大小事情,她一向不瞒我。特别是切身相关之事。”耿照僵直而坐,
犹如被猫盯上的老鼠,冷汗涔涔滑落。

“你可知,我师妹是什麽人?”“是………是镇北将军的千金。”“不止。”

她笑起来,掸完膝头,又捏著袖口轻禅裙腿。

裙布上裹出大腿的曲线,既丰腴又结实,被葱白亮绸一衬,起伏有致的润弧
更是充满肉感,几能想像其绵软弹滑,如卧云端。许缁衣只坐得椅板的一半,腰、
膝两端曲线深陷,绷紧的葱银裙筒探入腹间,夹出深深的“丫”字,腿心里隆起
饱满,纵有黑纱掩映,依旧引人遐思。

“镇北将军英武豪迈,不拘小节,由一介步军刀牌手做起,从不羞於示人。

你若想娶镇北将军的爱女,只消投身军旅、建功立业,未必不是将军府的乘
龙快婿。“许缁衣口吻淡然,动听的磁性嗓音如低语呢喃,却似暴雨将至,令人
悚栗。

“但我师妹也是家师最最属意的衣钵传人,江湖上都以为我是未来的掌门,
其实我不过代师傅管管帐、看看家罢了。虽无明令,但我知她老人家是想把水月
一门交给红霞的。

“历来水月掌门,如非剃度持戒,便是守身如玉的带发女修。我师姊妹三人
均是完璧,方有继承一门的资格。你可知你对红霞所做之事,将掀起何等风波?”

这话采蓝也说过。但许缁衣不比采蓝,从她口里说出,可见事态严重。自与
横疏影一席长谈之後,耿照对此事已不再迷惘,即使重来一次,他仍不能眼睁睁
看著她丧命。

“代掌门教训得是。”他沉声道:

“在下不明水月门规,事急从权,才冒犯了二掌院,但人命关天,实无选择。

杜掌门若要见责,在下也不推诿,愿负荆至断肠湖,任凭杜掌门处置。“望
向她身旁空位,彷佛那彤艳艳的丽影犹在,心底轻道:”我虽配你不上;但绝不
逃避责任。占了你宝贵身子的男子,不是贪生怕死的鼠辈。“热血上涌更无所惧,
双眸昂然迎视。

许缁衣静静望著耿照,似乎想确认他的决心。片刻才淡淡一笑,低垂眼睑:
“你有这层觉悟,便好办多啦。此事仅得五人知晓,其中只你一个外人,这一个
多月来我始终留心江湖耳语,看来你口风甚紧,未到处吹嘘。”耿照微微一怔,
心想:“我怎麽可能同别人说?”横疏影虽知此事,那是她聪明绝顶,窥破端倪
後自行推敲而得,不能算在他头上。

许缁衣露出放心的神情,从腰畔摘下一柄青钢剑,置於几案,手按剑柄,一
边垂首低诵,宽大的右袖覆著大腿,袖中不住轻轻滚动。

耿照看了半天,才知她正数著小巧的翠玉念珠。

那念珠从袖底小露半截,每颗玉珠约莫豆蔻大小,通体浑圆、色泽莹碧,更
无一丝驳杂;即使最大的两枚达磨珠也不过龙眼核儿似,做工十分细致。珠串中
缀有一把鹅黄流苏,同样做得小巧可爱,似是日常随身之物。

耿照不敢惊扰,片刻许缁衣睁眼抬头,淡然道:“自我代掌门户,已有十年
不曾杀人。今日迫不得已出手,内心实属不安。我佛慈悲!己左腕一翻擎出剑来,
持剑如玉瓶,剑尖吞吐不定;裙下探出一只尖尖雪履,踏前之际,剑气轰散!

那青钢剑是柄凡铁,比起黄缨、采蓝所佩尚且不如,在她手里却似活物。许
缁衣皓腕微振,如洒甘露,游星般的剑芒“嗡”地一颤,倏又凝於一点。

玉人一声轻叱踏地而出,势若山倾、发袂齐飞,但舱里除了异样的压迫感之
外,连一丝微飕也无。耿照被压得动弹不得,身子深陷椅中,随著剑芒迫近,压
力还在持续增加;喀啦一阵裂响,酸枝椅的扶手、榫点等已迸出碎粉!

(好强……好强大的剑罡!)他平生所遇高手,气势最强者当属岳宸风。芦
苇滩一会,耿照未及回头,心中已怯,非是胆气不豪,而是岳宸风的杀气挟著浑
厚的内力扑至,真气感应危机,自然生出反应“恐惧”,正是身体发出的警讯。

许缁衣这一剑却不同。

剑尖瞬颤,青芒如萤;足尖踏地,娇躯飞倾……这一切的“动”都充满了混
沌不明,如山移萍飘,挟绵厚的纯阴内劲,於递剑一瞬转成极端之“静”。动静
倏易、极发而凝,终於成就这式“太华青灯”。

再由“静”转为“动”之时,这一式的大杀著、大威力便即爆发,咫尺问绝
难抵挡,然而耿照所通晓的一切招数,无法再拆解如此简单的一剑。唯一的方法
就是运足内力,以“薜荔鬼手”的刚猛杀招硬撼剑式,拼它个强胜弱败,二者存
一|眨眼玉人已至,他端坐不动,紧握扶手,直到剑尖停在胸口,双眼始终不离
许缁衣的端雅面庞。

“是江湖变得太多,人都不怕死了,还是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人?”许缁衣长
剑不动,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当年我创制这一式”太华青灯‘时,师傅说我
能放不能收,像内家掌力多过剑法,不予“剑’字为名。我苦练十年,近来方踏
入收发由心之境,莫非是天意?”本欲撒剑,剑尖忽地一颤,如陷漩流,发出嗡
嗡急响。

(这是……)许缁衣运劲一夺,“哗啦”一声,耿照身下的酸枝椅应声爆碎,
却见他腰带中绽出异光,一股无形气劲轰然迸散!

她横剑挥出,青钢剑被罡气“铮!”一撞,刀弯欲折;耿照握拳大喝,腹间
异光又缩回去,随劲鼓出的飘尘顿失依托,如细雨般簌簌而落。

两人各退一步,许缁衣倒剑入鞘,拂袖扫去落尘。耿照却因压制化骊珠的莫
名奇力,已用上十成功劲,此际压力一松,通体酥乏,踉跄几步仍立身不稳,仰
天坐倒在地,模样狼狈。

许缁衣收起轻视之心,不由一凛:“这股气劲之浑厚,若与”太华青灯‘硬
对,说不定是我要吃亏……他硬生生撒回内力,岂非五内破裂,碎烂如糜?不好!

“正要救人,耿照竟一跃而起,红著脸拍了拍屁股襟袍,频频致歉:”真是
对不住!竟坐垮了二掌院的椅子。我……这……唉!“原来许缁衣的剑势虽凌厉,
碧火功却未感应杀气。若耿照出手格挡,反将虚招逼实了,以”太华青灯“之威,
定是二者存一,甚至两败俱伤。他冒险一搏,索性全不

反抗,料定许缁衣不会痛下杀手,果然中的。

耿照已非昔日流影城的小铁匠,与他融为一体的化骊珠却无此灵识。剑罡临
门,神珠感应危机,护体的碧火功忽又撒去,为保宿主,登时大放异能,涌出巨
量奇力!

剑尖将至,耿照急忙压制奇力;碧火功、化骊珠内外一夹,硬生生将酸枝木
椅震成*粉。如此在发劲中途、硬将劲力收回的举动,由来最是伤身,但骊珠奇
力非是普通内功,碧火真气又有护体调息的神效,自不可一概论之。

许缁衣见他毫发无伤,心下骇然:“如此修为,何以能够!”更加印证了心
中设想,反手“锵!己一声抽出青钢剑,飞刺少年颈问!

变生肘腋,耿照脖颈微偏,食、中二指夹住剑刃,锋颤倏停,难进分许,如
陷铁钳。他这一著应变快绝,足以跻身高手之林,可惜许缁衣非是等闲之敌,柔
劲一吐,嗡嗡颤动的剑身忽变为左右扭转,耿照的手指毕竟不是铁铸,劈啪两声,
被抹开两道锐口,血珠四淀。

他吃痛撒手,许缁衣身形落地,剑刃牢牢架上他的脖颈。

“代掌门!你这是……”“耿大人,只要为了我师妹好,我不惜杀人。我信
你不过。”她持剑的手势十分好看,不但俐落而且优雅。“除非,你能给我一个
不杀的理由。”“上……上天有好生之德……”许缁衣“嗤”的一声,白皙的笑
靥宛若吐蕊的山百合,纯净不带一丝驳杂。

“你说话也未免太有趣了,耿大人。这个理由不够好。我为一己之私杀人,
你只能拿众生大义来驳我。”她淡然道:“譬如你肩负消灭妖刀的大任,我若杀
你,便断了琴魔前辈临终唯一的绝传。”“你……你为何知道……”“沐云色沐
四侠是魏老前辈的爱徒,依我看,他的内功修为尚不及你。”许缁衣柔嫩的脸庞
近在咫尺,每一开口,唇瓣间便吐出檀香似的醉人温息。耿照终於明白女子的樱
桃小嘴何以又叫“檀口”,这两字用在许缁衣身上,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流影城调教不出你这等少年高手,若非魏前辈临终所授,我实在想不出别
的答案。”

当然许缁衣的推测并未全对。

魏无音的《夺舍大法》固然神妙,足以打开号称无解的“亿劫冥表”,间接
促成耿照与化骊珠的融合。但要成就这一身惊人的艺业,更多却得自种种离奇遇
合,未必全与琴魔有关。

耿照默然良久。“代掌门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妖刀。在下只想知道,代掌门
把此事弄清了,图的是什麽?难道如水月停轩这等清修净地,也有号令妖刀、逐
鹿天下的野心麽?”许缁衣微微一怔,似觉此问谬甚,忍不住微笑。

耿照见佳人颦若春花,不禁有些恼,面红耳赤:“代掌门何故发笑?”许缁
衣摇了摇头,微眯的杏眸中水光潋滟,盈盈如波,却没什麽敌意。“琴魔前辈临
终之前传授你的,可是号令妖刀、逐鹿天下的法子麽?”她雪靥娇红,微捏著右
手玉指,以指背轻拭眼角,侧颐笑问。

耿照一愣,本想大声驳斥,总算这几日被宝宝锦儿套话多了,颇有些长进,
沉声道:“就算琴魔前辈真留下了什麽,必然也是消灭妖刀、拯救黎民百姓的法
子,岂能与妖物同流合污?”许缁衣笑道:“照啊!那我逼问你号令妖刀、逐鹿
天下之法,岂非缘木求鱼?”说著又噗哧掩口,眼角眉梢掩不住桃花似的婉媚。

自会面以来,她始终保持端庄的形象,纵是和颜笑语,亦合礼守分,带有一
层隔阂。直到此时才笑逐颜开,可见耿照逗得她开怀,终是忍俊不住。

耿照胀红面孔,讷讷道:“这……代掌门说得也是。”许缁衣轻咳一声,敛
起妩媚欢颜,又恢复成为身披玄素的水月停轩代掌门,正色道:“我师妹所知,
已悉数说与我听,你可信我如信她。至於你问我所图为何,其实简单得很*妖刀
祸世,乃我辈侠义道中人的职责,正当追随魏老前辈之馀烈,扫荡魔氛!岂可置
身其外,故作无事?”这番话以她酥颤醉人的嗓音说来,竟也激昂慷慨,耿照胸
中血沸,几乎要鼓掌叫好:“这……才是所谓的正道,此话当真是掷地有声!”

却听她话锋一转:“但东海正道七大门派,立场各不相同。三铸之中,青锋
照邵家或肯仗义援手,其馀则关心锋

会远甚於此,连贵城也不例外。

“便说四大剑门,观海一脉组织驳杂,亦有鹿别驾之流野心勃勃、自私自利
的份子,难以倚靠;指剑奇宫独善其身;剑冢终究是朝廷辖下,萧老台丞风烛残
年,虽有召集四门之举,但又似有保留,我心中甚感疑惑。若真有应付妖刀的秘
法,合该交给谁?”这个问题在午夜梦、披汗惊起时,耿照也问了自己无数次。

聪明如横疏影,亦无法给出明确指示,甚至要他提防萧谏纸。她怀疑萧老台
丞的理由或与许缁衣不同,然而“不能全信”的判断却是一致。

“该……该交给谁……”他喃喃道,一如曾经自问的千百回。

许缁衣撒开长剑,随手还入鞘中,低头轻抚剑柄,忽然一笑。

“谁都不用给。只须公诸於世即可。”“公……公诸於世?”“是。”许缁
衣微笑道:“降魔除妖,人人有责!秘而不宣,必遭有心人觊觎,唯有昭告天下,
才能使宵小断念,使正义之士有依。退一步说,将琴魔遗言当作私物,则黑白两
道不分利害,总要一窥秘奥才甘心,最好是自家独占,莫教他人知晓,此即”奇
货可居‘的道理。

你亡命了大半个东海,当有很深的体悟。“耿照若有所思,片刻才道:”不
瞒代掌门,我本想上白城山面见萧老台丞,将所知告诉他老人家,由他来主持灭
魔大计。“许缁衣若要用强,方才两度能将他毙於剑下,要拷问机密亦非不能,
不需要这般拐弯抹角。耿照佩服她的胸怀见识,遂不再隐瞒,这话算是认了”琴
魔之传“一事。

许缁衣淡淡一笑。

“无妨。我只希望你见过老台丞之後,也能同样说一遍与我听。妖刀万劫直
捣断肠湖,赤眼与幽凝之恶更是我亲眼所见,离垢屠尽啸扬堡两百馀口,天裂亦
在贵城逞凶。水月一门与妖刀势不两立,必为生民除此大害!你若有心,当知谁
可托付,莫让我觉得今日走了眼,看错了人。”她未一味逼迫,耿照心中的好感
又多添几分,点头道:呈一乘论法大会在即,听说萧老台丞也来参加,我才想留
在越浦等他。“许缁衣垂敛弯睫,淡淡的笑容里似有一丝狡黠,随手轻抚剑锷。

“那暂时与我们一道罢,彼此也有照应。是了,敝门有位女弟子名叫黄缨,
可曾与你同路?”耿照愕道:“黄缨?她没在流影城麽?当日临行,我还曾与她
道别。”许缁衣摇头。“红霞说,她追你下山啦,一直以为你们走在一块儿。”

回想这一路的艰辛,耿照不禁苦笑:“还好她没追上我,不然可有得受了。”

心想小黄缨天真可喜,对自己又极讲义气,若教她受得一丁半点伤害,那真
是万死莫赎了。

“她还没回水月停轩麽?”“没有。不过我已派人寻访,也不用过於担心。

更重要的是:出得此间,你我之议不预他人,什麽能说什麽不能说,相信你
能明白。“一拂裙腿,袅袅转身,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走吧!我们去用点斋菜,莫让符姑娘久等啦。”这艘巨舰“映月”乃是水
月停轩的掌门座舰,造得极其巨大,腹尖面阔、昂首翘尾,甲板上层垒如楼,两
侧设有护板,可抵风浪,吃水亦深。

全船由底舱算起共分五层:最底层装载石磨土囊压舱,第二层供水手舵工居
住,第三层的甲板乃升帆操桨之处,也是全船指挥的中枢。第四、第五层则是女
弟子们的居所,进出都有人持实剑把守,不让男子越雷池一步。

映月舰堪称是水月财货实力的极致展现。

许缁衣先在断肠湖南岸水深处搭建船坞,召集湖阴、湖阳两大城的造舰名家
就地建造,光是安放龙骨就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全舰历时三年才竣工,此番是头
一回离开断肠湖水域,先自断龙江出海,沿岸北上,再由赤水溯行至越浦,前後
不过十天的光景,既平稳又舒适,众女一点也不觉气闷,四、五层甲板终日都是
莺啾燕啭,笑闹不绝。

除巨舰“映月”之外,还有两艘小型的平底快船“摇月”、“浣月”随行。

水月众妹在湖畔长成,除了水性,摇桨撑篙也不含糊,否则在水道纵横的停
轩之内,可说是寸步难行。

摇月、浣月体积小巧,每艘只需三人便能操纵,不像映月舰须另聘专门的舵
工水手,於是将四、五名干练弟子编作一船,轻装简载,当成旗舰的前导备援。

耿、符的流筏,即是在冲撞映月舰後,被灵活包抄的快船“浣月”拦下。

许缁衣早已吩咐在甲板指挥室中摆下素斋,领著耿照一路前往,头上的两层
舱房里,没有一扇窗是阖紧的,也不知有多少只秀-丽妙目沿路争睹,叽叽喳喳
彷佛一群麻雀。

耿照心中老大不自在:“发出这麽大的声音,不如直接探头算了。女孩子真
是奇怪。”殊不知断肠湖一战,他奋力营救采蓝黄缨,早已成为许多水月少女心
目中的英雄。亲眼目睹的自是说得无比英勇,天上有地下无;上回没能遇见的,
这回则把握机会,要一见这位耿大人的豪勇风采。

“……我觉得沐四公子生得俊多了。”“你懂什麽?•”另一人反唇相讥:
“沐四公子脸蛋白惨惨的怪怕人,还是耿大人精神。”“而且……我觉得耿大人
的体格比较好,挺结实的。”“你见过?”“见过!”少女可得意了,羞得咯咯
直笑:“在底下的流船里,光溜溜像铁杆似的……”耿照简直快疯了。

他头一次如此怨恨先天胎息的灵敏感应,恨不得在甲板挖个洞钻进去,或直
接跳入江里更省事。这段狭窄的舱道彷佛永远都走不完——所幸这只是错觉。廊
道尽头,染红霞与符赤锦在指挥室里并肩而坐,桌上的菜肴却用得不多。

耿照与许缁衣的加入,并未使席上的气氛更活络,染红霞不发一语,持续
避著他的目光。许缁衣与符赤锦倒是有来有往,一个插针见缝,一个不著痕迹,
两名聪明女子高来高去,耿照却突然疲惫起来,一迳低头扒饭。

许缁衣长年茹素,随身的婆子擅做斋菜,微苦的炒鞭笋、点了麻油的生切莴
苣,

冰盆藕丝、鲜菱耳蕈汤等,均是时鲜美味,但耿照吃惯油荤,下箸只觉沈重。

如果还要再过几天像这样的日子,他宁与宝宝锦儿想法子潜回城里,冒险在
驿馆附近等待萧谏纸出现。

彷佛听见他的心语,许缁衣放下牙箸,取巾帕轻按嘴角,洗净双手之後,殷
勤笑问:“典卫大人吃饱了麽?我长年吃斋,没什麽好招待,大人莫怪。”耿照
摇手道:“代掌门言重了,这菜肴好得很。”许缁衣笑道:“既然吃饱了,我想
领典卫大人去见一个人。符姑娘折腾了一日,不妨先回房歇息,养足精神,明儿
一睁开眼睛,包管还符姑娘一个完整无缺的典卫大人。”符赤锦强笑:“许姑娘
莫取笑我啦。小女子告退。”起身行礼,染红霞也跟著离席。於情於理,符赤锦
本不欲与他分开,但许缁衣越是出言挤兑,越代表其中不无试探。她决断明快,
眼看没有抗拒的理由,索性返回舱房,毫不拖泥带水。

耿照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闷闷地随著许缁衣出了指挥室,来到船尾。

许缁衣命水手放下一条小筏,与耿照着著绳索登船,自己却拿起了长篙,回
头笑道:“我亲自为典卫大人撑船,这可是十年来的头一遭。”夜风吹动她的长
发,飘扬的裙袂黑纱裹出一抹娇润曲线,裙下雪履尖尖,宛若谪仙。

其时映月舰业已下锚,越城浦的浦湾绵延极长,越靠近城区水位越浅,像映
月这样的庞然大物驶不进人工运河,只能泊於外浦。远处的城影之上一片浮霭,
越浦正是未央之夜,灯影歌声不绝,光晕依稀勾勒出箭垛女墙的轮廓,以及水面
上大大小小的舟帆。

许缁衣挽起衣袖,露出两条酥白藕臂,长篙一点,小舟便飘离巨舰的船尾。

耿照坐在船头不敢乱动,饱含水气的夜风迎面而来,沁人脾肺,胸臆里的郁
气一扫而空,回头道:“代掌门,不若让我来撑罢?”许缁衣笑道:“你看看这
江上,有没有男子撑篙的?”越城浦夜不行船,鲈、漕、渔舟一旦入港,非平明
不能离开。夜里还在江上撑舟载运的,不是连接城、浦交通的关驳,便是招徕销
金客的游女。耿照吓了一跳,摇手道:“代……代掌门,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
玉洁冰清、大有身分之人,岂能与游女相比?”

许缁衣不以为意,笑道:“无妨。别管我会不会生气,我只问你:你会看不
起那些游女麽?”耿照愣了一愣,摇头道:“不会。”许缁衣微微一笑。

“倘若……我是说”倘若‘你自己的女儿操持贱业,你便许可了?“耿照冲
口答道:”自是不许。“见她笑容益深,心中微动,想了一想又道:”若是我的
女儿,便是要我做牛做马,也舍不得她受这种苦;但万一她不幸做了这行,仍旧
是我女儿,亲情疼爱是无法割舍的。再说,游女赚的虽是皮肉钱,但不偷不抢不
害人,为什麽要看不起她们?“许缁衣含笑点头,露出赞许之色。

“你说得不错。人的心思,决定了所见之美丑、好坏、喜恶,是心思有了这
些忖度,而非物之本然,这便是”分别心‘了。我不恶游女,旁人纵以游女视之,
何由恶我?耿大人甚有佛缘,我随口多说了几句,大人勿怪。“言谈之间,小舟
游近一艘平底浅舱的漕舫。她灵活操控长篙,将小舟轻轻巧巧泊在舷畔,往舷板
敲了几下,片刻一捆绳梯放落,漕舫的宽阔船头亮起灯火。

“上去罢。”许缁衣不避嫌疑,当先爬了上去。耿照虽已尽力迥避,仍见裙
底凸出两瓣桃儿似的腴臀,垂坠的裙布间浮出双腿轮廓,膝弯圆窝若隐若现,小
腿细直如鲜藕,风中刮落一抹檀麝温香,分外诱人。

他不敢多看,唯恐亵渎了她,待她翻过船舷,才低著头爬上去。

船舷虽高,轻功自能一跃而上,许代掌门规规矩矩爬绳梯,自非是为了便宜
他的眼贼,而是碍於水道上人群熙攘,不想引来注目。这艘漕舫的规模远不如映
月舰,模样像极了老旧的官府粮船——只怕还真是。

熏成紫酱色的大红灯笼上,依稀可见“怀德号官船碇”的字样,那是官船下
锚用的灯号,如今倒拿来照明了。以水月停轩的地位,许缁衣本不用避官府,
他实在想不出夜问撑船而来,她要引见的是哪位达官贵人。

漕舫的甲板只有一层舱房,舱门前站著两名佩剑青年,并未穿著衙门公服,
见她前来,齐声道:“见过代掌门。”打灯笼的老舵工冲许缁衣点了点头,迳自
往舱後走去。

许缁衣并未举步,只对耿照说:“去罢!我在这儿等你。”耿照别无选择,
快步追上舵工;眯眼一瞧,船尾及另一侧的舷边都有武装侍卫站岗,小小的旧粮
船竟挤了八名以上的保镖,显示此地以及它的主人正受到严密的保护。

後舱的垂帘只是掩饰,遮著一堵结实的铁梨门扇,镂空处被门里不透光的厚
茧绸所遮,铰链焕发著铄亮的铜色,兴许比整艘船都来得坚固。

老舵工叩了几下,门里传来一把闷钝的语声:“进来。”茧绸吸去喉音的起
伏顿挫,几难尽听。耿照推门而入,舱里灯火通明,船舱四壁都是书橱,堆满经
卷,明明橱架是极其坚固的铁梨木,却有种“快被压垮”的错觉。

房间的主人坐在一张大书案之後,周身堆著半人多高的卷册文书,层层叠叠
的十分吓人,却不显杂乱,彷佛自有条理。老人埋首於陈旧的轴幅,只抬头瞥了
一眼,继续振笔,手势不像书写,倒像在标点记号。

耿照看不清他的容貌。灰白的额发在书缝间乍隐倏现,脑後的髻子横插荆钗,
覆在书上的袍袖墨迹斑斑,与埋首公文的横疏影有几分相似。老人虽端坐不动,
却一刻也闲不下来*卷起地图,又随手摊开三本图册,批注的朱笔未曾停下。

“刀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

不知为何,耿照知他问的就是赤眼。

还没想好怎麽回答,老人又接口道:“丢了,是不是?”耿照脸上一红。妖
刀的确是他弄丢的,这点无可辩驳,但……老人翻开书籍,头也不抬,淡然道:
“很少人知道我的副手武功卓绝,单打独斗,我这辈子没认识几个比他能打的。

他一样丢了刀,也没什麽好难为情的。“他叹了口气。

“我早做好失刀的对策,丢一把的、丢两把的……通通丢掉的都有。喏,”

从案下翻出一部厚厚的线装手札,吹去积尘摊在桌上,摇头轻道:“天意呵。”

蘸了蘸唾沫,一页页翻阅那部“对策”,边道:“说罢,我听著。横疏影信
里说,你有要紧的事儿要同我讲。”耿照忽然明白过来,愣愣道:“你:•••
我……

许……怎麽……“”横疏影要派,怎不派个机伶点的来?“

老人不耐起来,终於搁下手札,猛然抬头。

“你这句疑问,我给你四个答案。我本该在白城山,等不到你,所以先来越
浦;许缁衣与我道中相遇,才知我在此间;我对你知之有限,若你不说,我不知
你究竟要告诉我什麽。”耿照只觉那双锋锐的目光如实剑一般,几乎穿颅而过,
被凝得隐隐生疼。

“还有,”彷佛觉得时间浪费够了,老人又拈起朱笔,勾点著札中条陈。

“如你所料,我是萧谏纸。”

注释:水精:水晶的古称。唐•李白《玉阶怨》:“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
月。”背子:背音“贝”,一种由半臂或中单演变而来的无袖长衣,盛行於宋代,
男女皆服,形式变化甚多。《宋史•舆服志》:“妇人大衣长裙、女子在室者及
众妄皆背子。”达磨珠:念珠串的母珠,每串一颗(亦有两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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