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后宫好乱(全本)-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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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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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43、两只狐狸 ...

回到东宫,不知时辰,只是看到月已西沉。

踢醒正在打瞌睡的守夜太监,要了一浴桶的热水,璃月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东宫另一端,金碧辉煌却灯火不明的宫殿内,宽大的紫金龙床后镶嵌着大幅玉叶牡丹图案的墙壁突然从中间裂开。

一身黛袍的金缕从里面走出来,长发披散神情冷酷,野性不羁的模样和白天相差甚远。

待他完全出来后,墙壁又缓缓合上,严丝合缝无迹可寻。

等候在黑暗角落的李逝急忙上前行礼。

金缕袍袖一扬,将手中一叠批复好的情报扔进他怀中,问:“今晚她情况如何?”

李逝额上冒出数颗冷汗,不知该不该说。

金缕走到桌边,回头看到他的表情,道:“直言无妨。”

“是。”李逝欠了欠身,道:“入夜之后,叶千浔来了,与秦姑娘状甚亲密。随后两人出了宫,因叶千浔武功极高,属下们不敢跟得太近,所以不清楚他们讲了什么。但菊花红了那边来报,两人去了那里,点名要找九天玄女。双方正欲动手之时,秦姑娘不知为何又将叶千浔拉走了。离开菊花红了之后,两人去了城东的一片树林,因离得远,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说到此处,李逝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瞄了金缕一眼。

听到叶千浔三个字时,金缕的眉头已皱了起来,随后就一直陷于沉思状,李逝松了口气,以为他并没有在听,不料刚停下来他便接口道:“听到呻吟?”

知瞒不过,李逝硬着头皮点头,接着道:“一个时辰后,叶千浔离开,秦姑娘独自回来了。”

金缕侧头看着窗外,一手搁在桌上,拇指依次按着其余四根修长的手指,发出“咯咯”的脆响,表情沉静目光冰冷。

片刻的沉默后,李逝试探道:“殿下,血影宫虽然势力庞大,但叶千浔却习惯独来独往,只要布置周到计划缜密,要杀他,应该不难。”

金缕眉眼不抬,道:“现在没必要为了他损兵折将。”顿了顿,又问:“可有查出此番他因何来南佛?”

李逝禀道:“查出来了,似是为了月潇山庄出走的三小姐玉帘秋,目的还不清楚。”

金缕斜眸,问:“玉无尘呢?”

李逝道:“天一岛那边传来消息说,曲流觞离开的那天晚上,他也离开了,急匆匆的都没来得及跟苏庭松辞别,还是他的侍从留下来向苏庭松赔罪的。”

金缕闻言,微微笑了起来,昏暗光线中明丽的脸庞犹如静静绽放的幽昙,语音轻缓道:“有道是杀人为下,诛心为上。此番,我陪他玩一把。”言讫,让李逝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李逝连连点头。

*

天光渐亮,一只黄雀,落在璃月的窗棂上,吱吱乱叫。

檀郎最先醒了过来,蹦跶着去撵那黄雀。

浴桶中,璃月浑身一颤,突然惊醒。

她刚刚做了个梦,梦见那夜流觞与皇甫绝交手的情景。皇甫绝刀光如雪,而流觞那条似鞭似剑的武器则划出道道涟漪般的银光。

银光……

叶千浔说,最后一招只看到银光一闪……流觞说,要杀了叶千浔……

天呐,会是流觞吗?她只当流觞是因为生她的气而暂时离开,根本没想到他会去找叶千浔。

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从未想过,他真的具备与叶千浔相抗衡的实力。

如果真的是他……

她捧起已冷的水,泼在自己脸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然而担忧却更深重。

叶千浔差一点死掉,他说对方的情况并不比他好……

哦,天呐,如果是流觞怎么办?昨夜被那禽兽弄得迷迷糊糊,竟然忘了仔细问一下当时的情况。

想到此处,她再也坐不住了,从浴桶中站起身,草草地穿上长裙,踱到空气微凉的花园里。

怎么办?回天一岛看看他有没有回去,看看他伤势怎样?

可,若是他没回去,天一岛上只有苏吟歌那只毒舌男怎么办?看起来他不男不女的相好也挺厉害,竟敢接受叶千浔的挑战,想制住他威胁毒舌男的计划怕是要暂时搁浅了。

可若是自己不去,流觞负伤回去,发现她跟金缕走了,岂不更伤心?

啊,好烦,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抬头,发现身旁不知一株什么树,繁花如雪,香气袭人。

抬起手,欲摘离她最近的那朵,不料手一抬起来才发现腰肢酸软得厉害,心中正暗骂叶千浔那只禽兽,身后却传来金缕清朗而笑嘻嘻的声音:“够不到了吧?月姐姐你真笨,左脚踩右脚上不就行了?”

璃月嘴角无奈地一勾,转身看他。

锦衣华服的粉嫩少年,在微曦的晨光中,明丽美好如误入凡尘的仙之子。

璃月的眼中一亮,又是一暗。

这家伙,如果不是真傻,正常人谁想得出用“左脚踩右脚上”的办法来垫高自己?

至于在床上的娴熟?或许可以用“食色性也”的本能来解释吧。

金缕走到近前,轻而易举地摘下一朵硕大的白花,看了看,貌似嫌弃:“月姐姐你摘它干吗?长得又没你好看。”

璃月仰头看着神情认真的他,决定不再继续猜他,太难猜,她现在也没心情猜,只道:“小粉嫩,给我准备一匹良马好不好?”她要回去看流觞,必须得去。

金缕愣了愣,欢喜道:“月姐姐,你要出去玩?我跟你一起去。”

璃月抚额,道:“你乖乖在这呆着不行吗?”

粉嫩没了声音。

璃月抬头,发现粉嫩明若春光的大眼里又开始秋水潋滟,他万分委屈:“月姐姐,你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为什么?什么人让你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听到这个词,璃月有些出神。

是啊,她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有牵挂的人了?自从母亲死后,她一直是逍遥洒脱去留无意的,茫茫天地中,她在乎的,牵挂的,需要照顾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可如今,她竟会开始为了流觞而牵肠挂肚了,这是为什么?

低头仔细想想,她有些明白了。

如今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几个男人,玉无尘从一开始就是她的狩猎对象,于她而言,他代表的是挑战,成功或失败便是最后的结局。

叶千浔是床伴,从一开始被她强上到后来的绝地反扑再到昨夜的类似表白,说实话,她还来不及对他想太多。

皇甫绝是债主,从一开始追着她讨要玉佩到后来她进入王府矛盾不断,她对他是越来越看不上。

至于面前这只看不透的小粉嫩么……什么都不算。

只有流觞,一开始便是与她性情相投的朋友,两人从相识至今,除了自己两次让他吃醋离开,他从未伤害过她,留给她的记忆几近完美,这也注定了,他在她心中绝对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她关心他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

虽说身份神秘了些,但神秘的男人更有味道不是?

想通了这点,她心情愉悦起来,抬头看着小粉嫩道:“是啊,的确有人让姐姐放心不下呢。”说着,呼唤躲在不远处的檀郎,转身就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与其站在这里继续和这只妖孽唧唧歪歪,她还不如自己上外面去买马,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有十几万两银子,什么样的好马买不到?

金缕转身看着她的背影,从她刚刚冥思的表情他就看出,她没把他放在心上。她在乎的是谁?叶千浔?曲流觞?还是玉无尘?

仰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好吧,他决意用娶她来报救命之恩是他一厢情愿,她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但,清除那些碍眼的家伙,应该也是他的自由。

慢慢来吧,他才十五,她才十六,时间,多得是。

*

西武,朱武门,曦王府。

书房,一名容貌清俊的少年毕恭毕敬地侍立一边,观渡手执一副画,宴几在一旁探头而视。

看了良久,观渡扭头问一旁的少年:“林鹫,你确定这是当年长淮名妓秦苏苏的画像?”

林鹫俯首,道:“是,这幅画像乃是当年一位仰慕她的书生所画,属下几经周折才弄到手,也去湘春园求证过,不会错。”

观渡闻言,侧首看一旁的宴几,问:“你怎么看?”

宴几看着那酷似东仪裴延熙的人像,手拈长须,道:“有点意思了。”

观渡放下手中画卷,转而拿起桌上另一幅卷轴,展开一看,眉头微皱。

画上男子玉树临风英武俊朗,透着几分眼熟。

“这是当年秦苏苏第一个入幕之宾?”观渡问林鹫。

林鹫挠了挠头,拱手道:“回亚父,因为时隔多年,湘春园的人都不太记得此人的模样了,这是根据湘春园的老鸨以及当时几个与秦苏苏关系较为要好之人的回忆画的,完成之后给她们看,她们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观渡点头,挥手让他退下,随后对宴几道:“此人,我应该认识。”

宴几笑道:“东仪慕容世家的三当家慕容冼,谁不认识。”

观渡想了想,眸光深邃道:“你曾说秦璃月天生贵骨,如今又看到这两幅画,不得不让我心生联想。纵然是巧合,也不至巧合到此等地步。”

宴几点头表示赞同,并补充道:“除了被雷劈,所有的巧合最后都可归结为人为。”

“如果真如我等所想,对王爷来说,这可是个千载难得的机会。”观渡谋算着。

宴几抚须:“前提是,姓秦的那丫头在我们这边且比我们晚知道真相。”

闻言,观渡倒似乎有些犯起难来。

宴几见状,似笑非笑道:“我看她对你似乎很是信任啊,冰丝血灵那样的奇物都交给你保管。”

观渡道:“此物定非为她所有,如非烫手,她岂会交给我保管?说起留她,就算我能留她,不过一时,要长久的留住她,还需王爷出马。”

宴几笑了起来,道:“就王爷这般的性格,除非秦丫头没见过比他更俊美的男子,否则……”他没接着往下说,因为余下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

观渡叹道:“是啊,好在如今含玉郡主不在,王爷许是也会觉得有点空虚……”说到此处,他仿似蓦然发现身为长辈在背后如此YY自己的晚辈有些不妥,遂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收起两幅画道:“此事先不要让王爷知道,他心里藏不住事,姓秦的那丫头又是贼里挑出来的精,若被她察觉,不管其中藏着怎样的秘密,我等都无法利用了。还在靠双手?怎么能够爽?论坛声誉保证! 高级硅胶视频范冰冰下体真实状态倒模而成 高度仿真阴部外形,肤质柔软细腻!内置大颗粒突起,贴近女性生理构造,体验更真实感受...吞吐有致,不可抵挡!点击进入”

宴几憋着笑,道:“我明白。”

话音方落,皇甫绝从门外进来,他刚刚回府,看起来风尘仆仆。

进门看到观渡捧在手里来不及藏起的两幅卷轴,问:“那是什么?”

观渡不慌不忙道:“皇帝说要给你指婚,送来了几副适龄小姐的画像,我和宴几挑了两幅比较好的给你过目。”

皇甫绝浓眉一皱,俊美的脸庞顿时被乌云笼罩,万分不耐加厌恶道:“不看!”

于是观渡心安理得地将画像收了起来,切入正题:“王爷,我认为,你应该亲自去把璃月姑娘找回来。”

皇甫绝刚坐下喝了口茶,闻言一噎,顺了半天的气,然后面无表情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去找她。”

观渡俯首,十分认真道:“王爷,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该自己担负的责任,作为男人,就应该担负起来。如果因为她只是一个没有地位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便对她始乱终弃,此事若被太妃知道,想必她会万分失望吧。”

皇甫绝呆了一呆,随即跳了起来,大声道:“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我根本碰都没碰她,何谈始乱终弃?”竟然还扯上了他的母亲,真是岂有此理?!

“哦——”观渡拖长了音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皇甫绝心里刚刚冒出希望的草尖,却见他突然扭过头去问宴几:“你信吗?”

“这个么,呵呵,或许,呵呵,值得研究。”宴几口中打着哈哈敷衍,脸上却分明是一副“我又不傻,相信才怪”的表情。

皇甫绝看着他俩那样,若非生于皇家自幼教养良好,只怕早已急得抓耳挠腮了。他郁闷了片刻,突然问观渡道:“此番去天一岛你不是刚刚见过那个女人吗?她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观渡摇头,道:“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神情哀怨地问了问王爷与含玉郡主的近况,说希望她的离开能让王爷幸福。”

皇甫绝语噎,随即万分无奈地仰头,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看着上方的房梁,少时,握着双拳几近发狠地大叫:“我真的没有碰过她!真的没有!没有!”

宴几神情悠然,一手轻慢地抚上长须,拖长了音调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一旁观渡以同样的表情和语气默契地接口道:“欠下的债兮你要还——”

皇甫绝看着这对活宝,无语凝噎,少时,恼怒地“哼”了一声,转身便消失在书房外。

接下来的几天中,但凡皇甫绝遇到观渡和宴几,耳边总不免萦绕着“风萧萧兮……”“欠下的债兮……”这样的声音,而且因为这两句话是从这两个在王府中举足轻重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所以渐渐开始被府中其他人口口相传。

某日,皇甫绝带人巡城,五六个挂着鼻涕玩着风车的孩童从他身侧跑过,嘴里万分顺溜地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欠下的债兮你要还,风萧萧兮易水寒,欠下的债兮你要还……”竟是将这两句话当成了儿歌皇甫绝黑着一张堪比包公的俊脸,扭头就回了王府。

宴几和观渡照例坐在廊下弈棋,见他匆匆回来,宴几忙放下手中棋子,一手抚上长须,还未张口,便听皇甫绝气冲冲问道:“那女人在哪?我找她回来当面对质!”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于盛泱通往迦叶江的山道上。

璃月看着趴在车内的檀郎,对这马车的速度表示无比怨恨。

她心急如焚,恨不能快马加鞭立刻回到天一岛看看流觞是否安然无恙。然而,就因为这条晕马的死狗,她不得不屈身于这龟速行驶的马车内。

万般无奈中,她向车窗外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有片城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揪着檀郎的耳朵道:“檀郎,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你看,我急着赶路,作为忠犬,你该是不忍心拖我后腿的吧?前面有个镇子,我找个最好的客栈,把你留在那里,让掌柜的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待我去过天一岛再来接你如何?”

檀郎不满地哼了一声,狗头一扭,表示不愿意。

璃月强行把它的狗头扳过来,循循善诱:“要不这样,我让他们天天给你做最爱吃的蹄髈,每天无限量供应,只要你吃得下。晚上么,再让他们多找几条模样身段俱佳的妙龄小母狗来陪着你,怎么样?”

某只淫兽双眼开始闪闪发光,没吱声。

见状,璃月高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来到那城镇中,将马车随意扔在城门口,璃月带着檀郎寻找最好的客栈。

经过一家名为“枫林晚”的客栈时,从里面出来的一道熟悉身影让璃月停下了脚步。

扭头细看,高挑的身材,如火的衣裙,飒爽的英姿……不是傅红纱是谁?

“阿纱姐。”璃月笑着扑了过去。

“璃月,你怎会在这里?不是说去了盛泱吗?”傅红纱有些惊奇,然偶遇的惊喜似乎更多一重。

“你怎知我去了盛泱?你回过天一岛了?”璃月问。

傅红纱点头,随即又似想起什么,双颊微红。

心中记挂着流觞,璃月也无心留意她的异样,只问:“曲流觞在岛上吗?”

傅红纱想了想,道:“不在,说是半个多月前离开了,还没回来。”

璃月心中一阵失望,曲流觞竟然没有回去,如果他负了伤,除了回天一岛还能去哪呢?

她不知道。

又或许,是她多想了?和叶千浔交手的其实根本不是他?

心绪纷乱中,抬眸看到跟着傅红纱出了客栈、正在站在各自马匹旁整装待发的二十几个大汉,璃月问:“阿纱姐,你这是要去哪?”

傅红纱叹气,道:“上次在环东郡,本来我已经找到了玉氏三小姐,不意她趁我不备又逃了出去,此番听说落在了东仪慕容氏手中。帮主卖玉无尘面子,本来已经派了部下去营救,不意血影宫叶千浔也牵涉其中,是以派我等前去援助。”

叶千浔?璃月心中一动,知道他在哪最好,正好想去问他伤他之人到底是谁。

等等,叶千浔……玉帘秋……,联想到初见时他独闯九华山,该不是也是为了……

哼!两件事一起问好了!

考虑完毕,璃月道:“阿纱姐,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带着檀郎便走进了客栈之中。

按照车中对檀郎的承诺,璃月一字不落地叮嘱着掌柜的,掌柜的听完,满面黑线,正想拒绝,面前飘来一张一万两的银票,黑线立马变成了幸福的光晕,当即连连点头,一脸谄媚地问檀郎:“爷,您现在想用餐吗?”

璃月抽身离开,但转瞬又带着傅红纱的腰刀折回,一刀架在掌柜的脖子上,眯眼道:“它若少一根毛,你脖子上这个宝贝疙瘩,就只好丢到河里喂鱼去了。”

方才还笑眯眯,如今却俨然一副嗜血恶魔的狠样。看着女孩瞬息而变的表情,掌柜的汗出如雨,急忙承诺:“姑娘请放心,它若少一根毛,您扒我的皮。”

璃月笑,道:“扒皮这种事,我最在行了。好,要么像爷一样伺候好它,要么洗干净你一家老小的皮等着。就这样,走了。”

檀郎一直送她到城门口,掌柜的怕它掉毛,也一路跟着送到了城门口。

待璃月一行走的远了,掌柜的才拭了拭额上的汗,摸着塞着胸口的一万两银票笑眯了眼。低头,发现檀郎正看着不远处一条浑身雪白臀部却长着几枚花型黄斑的小母狗发呆。

掌柜的心领神会,吩咐身后随行的小厮:“去,把那条小母狗带回客栈去。”

檀郎闻言,激动得眼泪汪汪,苦等了几年的性福生活,终于要拉开帷幕了……

*

傅红纱璃月一行水陆兼程披星戴月,半个月后终于赶到了与漕帮中人约好的目的地——圣境玄城。

圣境乃是天圣宫的领地,独立于三国之外,面积相当于南佛六分之一那么大,天圣宫宫主云浅便是这里的无冕之王。

这里没有军队,只有天生宫的几千徒众,但三国中却无人敢打它的主意,原因之一,这里曾是三国公认的圣地,帝师的出处,虽然现在地位不再,然而在百姓心中却仍是高贵神圣的象征。

原因之二,如果圣境受到侵略,南佛会全力以赴捍卫它,宣战圣境,等同于宣战南佛。

原因之三,天圣宫虽然只有几千徒众,但这些人个个都身负高深武功,其战斗力不亚于一支几万人的强悍军队。加之天圣宫能人异士甚多,各种五行八卦之术盛行,一旦开战,只怕入侵的军队还没攻到圣境腹地便已困死在了各种奇妙深奥的玄阵之中。

也正因为这里没有朝廷没有法律,只有天圣宫宫主和天圣宫宫规,所以,只要你不惹天圣宫的人,不触犯天圣宫的宫规,不管你是哪个国家的人,也不管你来这里是定居还是贸易,圣境一律来者不拒。

因而,在圣境的边境城池,一般都因为聚集着各国的逃犯和商贩而比较混乱。

玄城就是紧挨着南佛的一座圣境边城。

傅红纱和她漕帮的哥儿们碰头去了,璃月站在临街茶楼的二楼窗口,看着对面那据说就是慕容氏临时落脚之地的高大宅院。

听说,玉帘秋就被他们囚禁在里面。

璃月嗑了一会儿瓜子,一阵风拂过,她忍不住拢了拢衣襟。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初冬,天冷了。转过身,她刚喝了口热茶,傅红纱进来了。

“商量得如何?什么时候动手?”璃月问。

“听说是慕容世家的三当家慕容冼亲自来了,一旦交手,只怕会闹出大动静,所以需得先去请示一下天圣宫。”傅红纱皱着眉头。

璃月笑了起来,她是知道傅红纱的性格的,遇到什么事喜欢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从不拖泥带水,此事辗转迂回显然已经让她不耐烦。

“慕容冼和慕容倦是什么关系?”璃月一直对那个早逝的天才杀手深感兴趣,听说他的族人在此,免不了多问一句。

“慕容倦是老二慕容清的四子,所以排行老三的慕容冼该是他的三叔。”傅红纱站在窗口向对面张望。

“唉,比起这位大叔,我更想见他那位少年有为的侄子啊!”璃月哀叹。

傅红纱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重新看向窗外时,神情忽而一绷,道:“他出来了。”

“谁出来了?”璃月好奇地凑到她身边,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对面宅院的大门,看到门前正翻身上马的中年男人时,如遭雷击般浑身一僵。

“慕容冼。”傅红纱的声音,如深冬的湖水,冰冷了她简直快要停止跳动的心。

璃月呆滞地盯着那个男人,他们之间相距不过几丈,所以,她看得很清楚。眼前这张脸,与母亲留给她的那张据说是她父亲画像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虽然眼前之人比画像上老了一些,但那眉眼唇鼻,身形仪态,与画像上几乎一模一样。

母亲该是多么爱他,定是将他刻在了自己的心上,刻进了自己的灵魂深处,方能只凭记忆便将他画得如此传神。

这个男人,这个名叫慕容冼的男人,竟是……她的父亲么?

父亲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于璃月而言,并不比眼前这个男人熟悉多少。

自幼,她只知道这是个男人,是个母亲苦苦等待却总也等不来的男人,是个理应照顾母亲和她,却从未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男人。

他唯一的丰功伟绩便是不花一分钱白睡了当时艳名远播的母亲,并成功地播下了他的种,然后丢下一句谎言一去不复返。

想起六岁之前那段犹如在地狱爬行般的日子里,多少岁月,母亲苦不堪言。最最难熬之时,除了流泪,母亲最喜欢的便是猜测这个男人现在在哪,究竟因为什么事才拖着一直不来接她?是病了?是家中发生了变故?还是……太忙了所以一直没空。

不同于母亲的一往情深,在她幼小的心里,只有一个理由能让她原谅这个一直不露面的父亲,那便是——他已经死了,所以一直不来接她们母女二人。

这样的想法,她从不敢在母亲面前说出来,因为母亲已经够苦了,她不想折磨她。

而如今,事实证明,这个男人之所以一直不出现,只是因为,他不要她母亲了,顺带的,也不要他或许根本不知道会降临到这世上的她。

对于这个男人,离开母亲之后,她也曾有意无意地在人海中搜寻过,不带丝毫感情地搜寻。只因,母亲临终前,在牢柱的那头,说,此生,令她死不瞑目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没能亲手把她养大。第二,没能等到她的父亲来接她们母女二人的那一天。

莫新武莫新武,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怪,如今方才恍然大悟,莫新武,实乃莫信我。可惜她可怜可悲的母亲,穷尽一生,竟也未能参透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母亲在世之时,给她取名莫璃月,母亲去世之后,她自己更名为秦璃月,如今看来,如非她当初的自作主张,现在该有多可笑。她的母亲姓秦,她的父亲姓慕容,而她却姓莫,岂不成了野种?

好吧,她本来就是无名无份的野种。

抬头,她目光冷遂地看着那骑着高头大马已行过半条街的男人,那对母亲始乱终弃,对她生而不养的男人,默默咬唇。

奇怪啊,平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她没有一丝激动,没有一丝兴奋,更没有一丝庆幸,有的,只是陌生和隐隐的怨恨。

不想被一旁的傅红纱看出端倪,她很快收拾好情绪,漫不经心地说一句:“我下去逛逛。”转身便下了茶楼,尾随慕容冼而去。

*

妓院。

大白天,他独自走过两条街,目的地是妓院。

璃月站在墙角,看着一脸熟稔奔出楼来招呼他的老鸨和粉头,面无表情。

她不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多久便与这妓院中人如此熟悉?她不知道当他抱着其它名妓时是否会想起,十六年前,在东仪长淮郡湘春园,有个豆蔻年华容颜如花的女人对他另眼相看以身相许?她不知道他在离开这些女人的时候,是否也会深情款款地指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眼看他左拥右抱地进了楼,璃月向后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仰头,叹息,浑身冰冷。

天空湛蓝而纯净,不染一丝污垢。

母亲此刻不知是否就在那朵云端?看到此等情形,想必是受不了打击的吧?她是那样脆弱的一个女人。

璃月盯着那朵云,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母亲就坐在那里,一如当初上山砍柴,疲累不堪时坐在溪边青石上的模样,双眸含泪神情悲苦。

“娘,你看到他了么?你是否还爱他?还想与他相聚?”璃月无语问苍天。

冷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丝。

来往行人频频回头,为她惊艳的容貌,亦为她此刻悲怆的神情。

这一刻,熙攘的尘世中,滚滚的红尘下,竟无人,比她更孤单。

慕容冼整夜都没有出来。

璃月也在那家妓院的拐角站了一夜,冥思了一夜。

第一缕晨光照在她微微泛白的小脸上时,她忽然觉得生命于她无比寂寥。

这人世间,温暖无处不在,独她感觉不到,抑或是,她生于冰窟,又被迫爬进了地狱,难以接受这阳光的普照。进而产生了一种彻悟生命般的想法,自然而然而又顺理成章,且觉得为了母亲,为了她自己,她非做不可。

只因为,无人可以给她救赎,包括她自己。

她的生命源自谎言,她的悲剧源自命运,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里面那个叫慕容冼的男人。

若非他,母亲的人生,或许会是另一番风景。若非他,她不必来到这世上孤苦飘零。

母亲含怨而去,她凄苦半生,而他,却若无其事逍遥快活。

凭什么?

既然,不能救赎,那么,何妨继续沉沦。

正文 44、血的救赎 ...

初冬灿烂的阳光下,璃月站在街道中央,一脸羞怯眼神茫然地仰着头,微微眯眼看着被她拦下的骑马男人。

他的武功在她之上,或许,高出很多。

这是第一感觉。

慕容冼于回去途中突然被挡道,本来不耐,但看清拦住自己的是这样一个豆蔻年华容颜绝美的少女时,不耐变成了好奇和隐隐的喜悦,阅女无数的目光粘腻地在她脸蛋和身体上流连,暗暗评估这少女在女人中间应该属于哪个等级。

除却脸上那青涩的表情,单就身体和脸蛋而言,应该能排的上高级,若能再妩媚成熟一点,谓之极品也不为过。

下了这番定论之后,他对这少女的兴趣又浓厚了一些。

若非亲身经历,你绝对想象不出,当自己的亲生父亲以一种猎艳的猥亵目光上下打量你时,那将是种多么恶心的感觉。

璃月忍受着,维持着清纯少女的模样执拗地看着他,等他先开口。

慕容冼yy够了,俯□子,一手撑在马鬃上,潇洒中带着一丝引诱,表情平和地开口:“这位姑娘,你缘何挡我的道?”

璃月有些无措地绞着小手,微颔着首,目光羞怯地偷看着他,双颊浮起淡淡的红晕,支吾道:“叔……叔叔,您长得……很像我爹。”

慕容冼表情一僵,随即有些意兴阑珊地直起身子,神情高傲且带着一丝不屑,道:“那姑娘肯定是认错人了,在下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暂时,也不想收养义女。”他的身份在那儿,平素借故搭讪的女子不在少数,他显然将璃月也当成了其中之一。

好个没有女儿!璃月心中冷笑。

见他策马要从身边走过,璃月转身,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冷遂声音柔弱:“叔叔您不是姓莫吗?我爹爹叫莫新武,娘亲叫秦苏苏。”

慕容冼身体一僵,停了片刻,策马回头,目光惊讶而有些疑虑地看着璃月。

面前这个少女,长得一点也不像秦苏苏,也不像自己。却能说出他在湘春园曾用过的假名和秦苏苏的名字,显然是知道他与秦苏苏的那段风流过往的。

她是谁?该不是对手派来的欲借这段过往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吧?

可思前想后,当年他去长淮郡乃是心血来潮,去湘春园所用的身份所说的话都是假的,也不曾遇见什么熟人,有谁能知道他这段过往呢?

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眼神和狐疑的神情,璃月知道他不相信自己,遂轻声补充:“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爹爹,但母亲临终前有留一幅他的画像给我以便将来寻亲之用。我今年十六岁,生辰是三月十六。”

慕容冼回想当初,按年龄和出生月份算,说是他的女儿倒一点不错,可关键是……这个少女怎么看,都与他和秦苏苏没有半分相似。

会不会是秦苏苏与别人的孩子?后来得知他是慕容世家的人,便编了这套谎话想借此高攀上他呢?

见他得知母亲的死讯并无半分动容,仍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她,璃月心中冷痛至极。这个男人,对她母亲竟无半分感情!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看来,这句话也得因人而论。

“叔叔您别多想,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否还在这个世上。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天一岛,也有了相亲相爱之人,他是天一岛少主,将来生活应是无忧。只不过,一日找不到自己的爹爹,人生便像没有根一般,心中总是踏实不下来……”璃月神情忧伤,双目含泪。

听到她说一直生活在天一岛,与漕帮少主交好时,他终于有些动容,狐疑的目光一闪,变成了暗藏诡计的和煦,问:“既然你一直在天一岛,如何又会出现在这里?漕帮少主也来了么?”

璃月心知漕帮要帮助玉无尘营救玉帘秋,慕容冼不可能没有耳闻,是故用这一招定能吊住他胃口,果不其然。

“听说西武玉氏三小姐玉帘秋为东仪慕容氏所制,帮主派人到这边来营救,我是与我朋友一起来的,少主他并没有来。”璃月一脸真诚道。

听她说出这番话,慕容冼心中怀疑稍稍打消了一点,只因她说的与他得到的情报一样。

顿了顿,他又问:“那,他们营救的计划,你知道么?”

璃月开始变得谨慎,戒备地问:“叔叔,你问这个做什么?”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真实,使得整个事情从一开始到现在毫无破绽可寻,是以慕容冼认为,是不是他的女儿可以慢慢探讨,当务之急是带她回去。

如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作为漕帮少主相好的她无疑可以让他省去很多麻烦。

如她说的都是假的,那么,俘获这么一个妙人儿于他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念至此,他道:“我的确就是莫新武。”看到璃月双眸一亮,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他又接着道:“但,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我还需进一步查实。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去,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你出生和这些年经历的情况。”

璃月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满是期待以及对终于可以认祖归宗的憧憬,跟着慕容冼一路行去。

来到慕容氏落脚的宅院前,璃月着意看了看对面茶楼,没看到傅红纱,心中更加淡定。

进了院子后,璃月状似无意,暗中却各方窥探。出乎她的意料,这园中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草木皆兵,虽然感知到某些树丛暗角藏着人,但总数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又或许,名震三国的杀手世家真的非同凡响,单凭这些人加上他这个三当家便可以无所畏惧?

璃月没有多想,因为她关心的不是这些。

园中奴婢侍从一应俱全,慕容冼令人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令她好生休息,然后便离开了。

璃月一夜未睡,照理说应该有些困倦,然而她毫无睡意。

奴仆们给她送来了饭菜,她倒了一些在房中的花瓶中,然后将杯盘弄得一片狼藉放在桌上。

虽然知晓食物中不一定有毒,但,她想做的事情还没做成,绝对不能以身试险。

入夜,有丫鬟来叫她,说慕容冼在书房等她。

璃月收拾了一下情绪,前去赴约。

书房不大,只慕容冼一个人坐在里面。橘色的灯光暖暖地映在他脸上,却温暖不了他眸中的冷意。

他斜倚在桌上,一手支着下颌,面无表情目光深邃地打量着站在门内的妙龄少女,神情与白天在街上迥然不同。

或许是觉得反正已将她诱骗至此,他无需再伪装。

“你母亲死了?”良久,他毫无情绪地抛出一句。

“是。”璃月看着他,怯怯中带着一丝伤感。

“什么时候?怎么死的?”他继续问。

“两年前,生病死的。”她答。

“那你又是如何遇见的苏吟歌?”慕容冼的表情慵懒起来。

独自闷在房中一天的时间,对于他可能会问的问题,她早已在心中编好答案,反正一切只在今夜了结,她不怕他去查证。

“母亲死后,我便挂了头牌。有一天少主来了,他喜欢我,便给我赎了身带回了天一岛。”说起这点,她双颊浮起些微绯红,小女儿娇态十足。

“你对漕帮有多少了解?”慕容冼开始切入正题。

不关心自己是否真的是他女儿,一心只想从她口中套听漕帮的机密,这个男人,果真对她是没有一丝感情的。

想想也是,他自己有家室有妻儿,母亲于他而言不过是春风一度的花娘,他又岂会对她这个花娘所出的野种有感情?

璃月一点不伤心,只因她自幼就没奢望过能得到这个只生活在母亲眼泪中的父亲的宠爱,即便在梦里,都从未有过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在她看来,他的表现,合情,合理。

想到此处,她抬起眸,有些迟疑地嗫嚅道:“叔叔,你……”

“我是你父亲。”为了更方便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他以无所谓的语气道。

很好,承认就好。

璃月心中冷硬,表面却惊喜中掺杂一丝疑虑,道:“我娘说,父亲的臂弯处有三颗小黑痣,芝麻般大小。”

慕容冼一怔,显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臂弯处到底有没有。

伸手挽起自己的袖子,臂弯处,果真有三颗芝麻般大小的黑痣,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如此小的特征,即便他自己甚至都没有在意,而她的母亲却注意到了,这是……什么样的爱恋啊?

可是这个男人,值得么?

慕容冼看着那三颗细小的黑痣,有所动容,或许,直到此刻,对于当年湘春园的那名花魁,他才开始有了一点回忆吧。

璃月看着那三颗黑痣,非常非常地想落泪,不是为了终于找到了生父,而是为了她早已被背叛遗忘的可怜母亲。

心中刀劈斧凿,嘴角却泛起了笑,她兴奋而激动地叫:“爹爹,你真的是我爹爹!”含着泪,纵身扑入他怀中。

慕容冼僵住,这突来的一幕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同时,心中也有些触动,那么容易被忽视的三颗黑痣,秦苏苏都注意到了,那代表什么?

这个女孩……真的是他女儿吧……

未待想明白,一阵撕碎生命的痛,从他后背,直直贯入他的心脏。

他震惊地瞠眸,随即一掌袭向怀里的女孩。

他中计了!这个女孩,是来刺杀他的!

将真气化成的剑刃深深刺入他心脏的一刻,两颗豆大的泪珠,终于从璃月的眼眶滑落。

是的,这就是她找到亲生父亲后,做出的选择,血的选择。

致命的一击带来让人无法承受的惊和痛,直接影响了他出招的速度和力度,但震怒和复仇的信念让他这一掌倾尽全力。

感觉到那可能轻易要了自己小命的雄浑掌力,璃月本能地身子一偏,但眨眼间,却又放弃了闪避的动作。

一声闷响,伴着一道划破长空的血箭,于这幽静的室内突兀响起。

璃月像秋天最后一片被狂风席卷的落叶,带着迎接钦定宿命的木然表情,直直地横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随后重重地掉在地上。

巨大的疼痛让她此刻的意识基本限于空白状态,殷红的血,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沿着她的口鼻往外溢。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这正是她要的结果,血的罪孽,只有血,才能救赎。只有死在他手里,她才是死得其所,此生拜他所赐,也由他终结。

她只能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还击这毫无道理毫无善意的命运。

慕容冼神情痛苦,带着濒死的苍白,汗出如雨地仰靠在椅子上,奔流的血濡湿了他的衣襟和身下的座椅,顺着椅腿蜿蜒到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洼,并逐渐扩大。

“你……不是我女儿……”他大口喘息着,记得二十几年前,大哥慕容乔曾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他如此性好渔色,将来一定死于女人之手。

他从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这样莫名奇妙地死去,死在这个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弱女子手里。甚至于,连她用的是什么武器都没看清楚,她的手里,包括周围的地上,根本没有武器,那么,她是用何物行刺了他?

“唔……咳……”璃月躺在地上,侧眸看着他,想开口,却咳出一大口鲜血,带血的唇角虚弱地勾起一丝笑意,断续道:“我……的确是你……女儿,但……我大了,不需要你照……顾,母亲等了你……一辈子,你该……遵守自己的诺言……去娶她了……”

“你……竟然弑父!”见她已经濒死,料她此刻说谎话也没有意义,慕容冼震惊万分。

“你给我的……只有这条命,如今……也由你亲手了结,我……不欠你……”说到此处,璃月胸口一阵抽搐,汹涌的血从口中汩汩而出,浸湿了她颊侧的地砖。

慕容冼瞠目看着她,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越来越涣散,但直到呼出生命的最后一口气,都死死地盯着璃月,说不出一句话。

璃月却还没有死,她努力地睁着眸,看着椅上那已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男人,心中既是悲惘又是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后,她再也不会感觉到孤单,再也不会有罪恶感,再也不会渴望爱也再不会害怕失去。

如果能一家团聚,也好。虽然她不喜欢这个父亲,但至少她可以见到母亲。

对于此生,她没有多少留恋,也无可总结,却为何还不瞑目?

难道还有遗漏吗?

曲流觞,呵,不好意思,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与你做朋友,更不该发展到天一岛那一步,希望你不要太为我伤心啊,记得我的花心便好。

阿纱姐,檀郎以后,便拜托你了。少了我这总是让你头疼又无奈的丫头,你该无聊了。

叶千浔,以后,你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会想我吗?那就好好地想吧,这是你欠我的。

最后……想知道,玉无尘,得知我的死讯,你唇角万年不变的微笑,是否还能依然?

身体已痛到麻木,她毫无抵抗能力,只能任由剧痛侵袭着她无比脆弱的神经,带来阵阵晕眩,等待彻底失去知觉的那一刻,结束这悲剧的一生。

门突然开了。

耳边传来轻微的轮子滚动声。没有人说话,幽静的空气中,只有璃月时断时续、虚弱而急促的呼吸声。

她知道有人正在向她靠近,但她此刻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做出反应。

神智越来越昏聩,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她心里却渐渐的欢喜起来。

临闭上眼的一刹,半只花纹精美制作精良的银色轮子,以及一小幅紫色的衣袍。隐约地映入她的眼角……

正文 45、重蹈覆辙 ...

天一岛,吟歌院。

烈烈如火的红枫树下放着一张长椅,面色苍白的俊挺男人仰面躺于其上,身上盖着一方薄衾,清灵的眸光毫无思绪地投于头顶上那片被枫叶寸寸割裂的湛蓝天空。

一片火红的枫叶旋转着飘下,落于他的胸前。

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指拈起那片落叶,翻来覆去地看,妖娆的颜色让他想起了某人,神情渐渐怔忪起来。

苏吟歌一手转着紫玉箫,一手端着一方托盘,盘中一只小药盅,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摇摇晃晃吊儿郎当地从花园那头走过来。

“曲大官人,您别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行不?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跑到外面来吹风,您当奴家熬药照顾你容易啊?”走至近前,他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抱怨。

曲流觞抬眸,看着他毫无正经可言的脸,无语地弹开指尖的枫叶,道:“我好多了。”

“是吗?那你起来跑几圈试试?”苏吟歌将药盅放到长椅之侧的矮几上,挑起一侧眉梢看他。

曲流觞不予理会,拿起药盅一饮而尽。

“你和叶千浔的交手过程我不想知道。我只好奇,中了叶千浔一掌的你,是怎样从玉无尘手下活着回来的?”苏吟歌斜倚在枫树下,笑盈盈地看着他问。

曲流觞懒得理他。

“喂,说说嘛,重伤的你对他的性命定然构不成威胁,那你到底用什么办法迫他放弃的呢?”苏吟歌抬腿,用足尖拱了拱他的小腿。

“毁他容。”曲流觞短促地抛出一句。

“毁容?”苏吟歌蓦然提高声调,怔了一怔之后,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撑住树干,一手颤抖地指着曲流觞,边笑边道:“不是吧,这么泼皮耍赖卑鄙无耻的阴招你也想得出来?不是你风格啊!”

曲流觞毫无愧意地“哼”了一声,道:“如果他来找你,你别给他治。”

苏吟歌重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道:“他伤了你岂会再来找我给他治伤?他又不脑残。”

曲流觞不语。

苏吟歌瞄了他一眼,以幸灾乐祸的语气道:“哎呀,想不到这玉无尘竟然也对那猪妖有意思,还有金缕那小子……”说到此处,他故意停了一下,目光一扫,发现曲流觞的脸黑得泛青。

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他接着道:“话说回来,这猪妖跟着金缕走了一个多月了,按照金缕的人品和能力,或许此刻孩子都有了,你说我要不要主动送些安胎药去……”

话还没说完,曲流觞已经用吃人般的目光瞪了回来,狠狠道:“闭嘴!”

“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喂,我说,这猪妖明摆着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货,你要么安安分分戴牢头上那顶绿帽,要么干脆甩了她算了,再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迟早把命搭上。”苏吟歌喋喋不休。

“叫你闭嘴!再说我揍你!”曲流觞恼了。

“好——不说——忠言逆耳啊——”苏吟歌拖长了语调,一边哀叹一边转身要走。

“昨夜我回来看到曦王府的船停在南浦,他们来做什么?”曲流觞突然问。

“路过,补给食粮的,你关注谁?”苏吟歌停步回头,满面探究。

“皇甫绝在上面?”曲流觞目光沉凝。

“没看到,只有两个老头和一些侍卫。怎么?难道皇甫绝也喜欢那猪妖?苍天,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都什么品位啊?世上的美女都死绝了吗?”苏吟歌一脸的悲哀和不理解。

“马上消失!”曲流觞无比烦躁地挥手撵他。

苏吟歌睨了他一眼,一副哀莫大于心死般的模样,刚刚转身,一只信鸽扑棱棱地飞来,停在他右手侧的枫树枝桠上。

他神色一正,伸手抓住它取下绑在爪上的小竹管,取出字条,只扫了一眼,脸色马上变得比曲流觞更黑。

又扫了几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看错,随即恼怒地将字条碾成齑粉,抓狂地一边跳脚一边仰天怒吼:“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到我头上!为什么为什么!”

曲流觞惊讶地看着他。

苏吟歌这家伙虽然平时表情多变,但一般都是装模作样,很少泄露自己的真正情绪。可眼下……看着他身后无风自扬的发丝,他知道,他是真的发飙了。

他知道苏吟歌与一个颇为神秘的人有联系,每次信鸽来,他便会离岛一段时间。对于这件事情,苏吟歌从来不提,他也从来不问。即便是朋友,彼此间也不可能毫无秘密,有时候,不让对方知道,或许是种变相的保护。

他理解,也尊重他的隐私。

苏吟歌暴跳了片刻,仍然无法控制愤怒,玉箫一挥,正击在那还来不及飞走的信鸽头上,口中骂道:“你为何不死在半路?!”可怜的信鸽一下掉落地上,呜呼哀哉。

啧,竟然会拿鸽子出气,看来此番真的气得不轻呢。也不知什么样的事让他这般排斥。曲流觞暗暗地想。

苏吟歌又张牙舞爪半天,成功地摧残了半片花圃一株梅树后,终于开始平静下来。

少时,他倏然回身,虽然面色不佳,但总算恢复了几分正常的模样,对曲流觞道:“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以后就由我房里的侍女来照顾你,伤势痊愈之前不要乱来,药里面有一味忌色。”

曲流觞一愣,这家伙不是正在暴怒中么?怎么还能想到这上面来?

见他转身要走,他忙道:“喂,你就不能派个小厮来伺候我?”

“想要娈童跟我的侍女说,她会满足你的。”苏吟歌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消失在花园那头。

曲流觞语噎。这家伙,什么时候都别指望他有个正经。

*

迦叶江畔大元城,有一座名为“玉麒麟”的豪华客栈,这是月潇山庄的产业,每次玉无尘来南佛巡视商贸,只要路过此地必定入住其内。

与临风馆画云轩同样装饰的房间内,玉无尘摘下头上的白纱斗笠,微微偏过脸看向镜中。左颊上,一道细细的伤口,一寸来长,如果放在一般人脸上,或许不值一提,但放在他毫无瑕疵如瓷似玉的脸上,就显得怵目惊心了。

出岫站在他身后看着,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一下被毁容的主子,于是道:“那曲流觞真的是男人吗?打起架来怎么像个女人一样,竟然还挠脸?!”

“嫉妒,这是赤裸裸的嫉妒!但是没办法,即便多了这么一道伤口,我还是比他好看。”玉无尘看了片刻,拿起一只小瓷瓶,倒了些乳白色的膏状体在指腹,轻轻抹在伤口上。

“少爷,这个……会留疤吗?”出岫迟疑地问。

“只要血痂脱落之前能赶回九华山,便不会留疤,庄里有药。”玉无尘说到这里,扬眸在镜中看着身后的出岫,问:“大少爷去了圣境么?”

出岫点头,道:“大少爷和九龙中的三龙一起去的,加上漕帮的帮忙,应该能把三小姐夺回来。”

“前提是天圣宫的人不加干涉。”玉无尘收起瓷瓶,淡淡道。

出岫想了片刻,道:“少爷,曲流觞那厮,今后你还杀吗?”

“待帘秋之事告一段落,交给大少爷去做,这是他该补偿我的。”玉无尘脸上有了些怨念。

出岫自然也明白,要不是当初大少爷设了那么一出毒计,秦璃月也不会离开少爷,自然也不会和别的男人搅在一起。

“少爷,恕属下直言,有时候,属下真的觉得大少爷与帘秋小姐的感情比与少爷的感情更深。”出岫俯首道。

“帘秋是女子,自然比较讨喜。”玉无尘道。

“但少爷您别忘了,帘秋小姐是庶出,即便是夫人宽宏大量将她视为己出,大少爷心中也不可能毫无芥蒂。更何况,不是还有传言说小姐是……”出岫说到此处,谨慎地停了下来。

玉无尘眉间微皱,细细想来,的确有些道理。他微微仰头,看着铜镜边框上那繁复的曼陀罗花纹,道:“那些流言蜚语就不用去管了,把你心里想的说出来。”

出岫顿了顿,大着胆子道:“属下是想,明年就是五年一期的武林盟主甄选大会了,而老爷又有心退位,大少爷是不是忌惮你会与他争位?”

玉无尘抚额,道:“我早说过无心于此。”

出岫道:“但大少爷未必相信。少爷这些年势力的逐步扩大许是早已让他感觉不安。说到底,他之所以设那一石二鸟之计欲置璃月姑娘于死地,不就是因为璃月姑娘曾对他手下的龙显动过手,而璃月姑娘又是少爷麾下的得力干将么?”

玉无尘仰头,闭上双眸,有些无力道:“别说了。”

出岫却似有些激动,道:“少爷视亲情重于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山庄,为了玉氏一族,可有人却不领情……”

玉无尘闭眸不语。

出岫见状,终于讷讷地沉默下来。

*

汹涌而温和的真气,犹如流经生命之田的涓涓溪流,温润地滋养着她剧痛中的经络骨骼,逐渐汇聚成强大的一团,护住了她脆弱的心脉。

是谁?谁的手抵在她背上?不要救她,她不要活!

挣扎的念头一起,璃月胸口一痛,低喘一声,醒了过来。

睁眸的刹那便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冷气,因为胸口痛得实在无法忍受。察觉到有人给自己注入了大量的真气,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她无奈而凄凉地扯了扯嘴角。

终究是不该躲啊,她原本也不想躲的,只是自幼行走江湖,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常年拼杀铸就了她遇到危险时无与伦比的灵敏和快捷反应,规避危险的本能独立于她的意识之外,虽然她一察觉便立刻遏制住了这种本能,却还是偏了。

若她不躲,让那一掌正中心脏,她一定可以毙命当场。

想起昏厥前的一幕,她心中五味陈杂,再次醒来这个事实让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昏暗,身下摇摇晃晃,她强打精神,决定不去想那么多,先弄清眼下是什么情况再说。

逼仄的空间,木质的,看上去应该是个大木箱子,厢体微晃且向一边倾斜,仿佛正被人抬着爬山或是登坡。

厢体四周凿着几个透气的孔洞,不大,外面的光线因而交错的射进来,璃月看到,她的对面,还有一个女子。

虽然没有练过暗器,但璃月的视力却一向不错,箱中光线不佳,她却还是看清了那个和她相距不到一尺的女子。

玉氏山庄三小姐,玉帘秋。

她身上有大片大片暗色的污渍,似是血迹,箱中氤氲着浓烈的血腥味,美艳而微显孱弱的脸蛋上也有几缕血丝,闭着双眸斜靠在箱壁上一动不动。

外面似乎风很大,呼呼地在孔洞间掠过,是以璃月听不清她的呼吸,无从判断她到底是活着或者还是死了。

收回目光,无意中掠过自己的裙摆,她怔了一怔。

这裙摆的纹饰好陌生,不是她原先的那件。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她进而察觉到,自己衣裙干净浑身清爽,昏倒前她吐了大量的血,濡湿了自己的脸颊和发丝,然而此刻脸颊上不紧绷也不粘腻,貌似昏倒之后有人给她做了全面的清洗和换衣。

会是谁呢?

银色的轮子,紫色的衣袍……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天圣宫宫主云浅才具备的两样东西。

可……她在慕容氏的宅院里出事,云浅怎么会在那里?又怎么会对她施以援手?

难道是因为上次看到她和金缕在床上,以为她和金缕关系不一般,所以想将她救活了威胁金缕?

但,据她所知,金缕的母妃没有任何后台靠山且早已不在人世,而南佛太子的废立全凭他一句话,他若对金缕果真不满,直接要求南佛皇帝废掉金缕就是,何必转弯抹角费这牛力?

再者,她现在和玉帘秋在一起,那到底又在谁的手里?玉帘秋原本在慕容氏手中,如果外面抬着这箱子的人是慕容家族的,她杀了慕容冼,他们没道理留她活命。

若是已经到了漕帮手里,傅红纱他们也决计不会将她和玉帘秋放在箱子里抬着走。

可若是说在天圣宫手里,他们又为何要将她和玉帘秋放一起,眼下又是想把她们抬到哪去?

重伤的身体禁不住她这么剧烈的思维活动,只想了片刻脑海中便开始阵阵的晕眩起来,四肢百骸也疼痛不已。

她立刻放弃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闭目调息。

一心求死却没有死,这又是乖戾的命运与她开的另一个玩笑么?

可如今,除了死之外,命运还能拿她如何?杀父弑母的事都做了,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不待她多想,箱子一阵轻晃,然后传来一阵失重感,似是被从高处推了下去,随后又是一震,微微的左右摇摆,似是被悬空吊在了某处。

除了呼呼的风声,四周开始安静起来。

璃月自前天下午至今粒米未进,虽然浑身极痛,然还是不足以驱散那掏心挖肺般的饥饿感,本着求生的本能,她穷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向一侧微斜,凑向靠她最近的那个透气孔。

非常细微的动作,却让她胸口血气狂涌,她急忙停住,知道自己已经失血太多,在得不到补给的情况下,她所能做的只有不失去更多。

努力地使自己呼吸平稳,她微微侧过头,顺着那个小孔向外看去。

隐约可见青色的石壁和杂草,随着木箱无所依靠的轻旋,她看到了远处苍山黛色的轮廓。

如果猜想不错,这是,被吊在一处悬崖上了。

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

她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玉帘秋。若说衣襟上那么多血都是她的,那……她应该也是危在旦夕。

她对此无动于衷。

如果她还没有与玉无尘决裂,或许还会对她有所怜悯,但此刻……

她闭上眸,静静地蓄了半天的力气,然后艰难万分地伸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

虽然衣服已经被换过,她随身的东西没被搜走的几率非常小,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看看。

纤指一点点探进怀中,指腹感觉到一个细细的坚硬的东西。

她眼睛一亮,莲令竟然还在?!

叶千浔,你这混蛋,会在附近吗?

这是她如今能想到的唯一生机,不管成不成,她必须一试。

捏住那根细细的管子,她缄默地凝聚着力量,好半晌,突然抬手,将莲令塞进唇中用力一吹。

高亢清脆的哨声,带着无可比拟的穿透力以及在山谷中激起的隐隐回声,悠远绵长地传扬开去。

这番动作耗尽了璃月仅剩的所有力气,右手无力地垂落身侧,她身体一颤,喉间一阵腥黏,急忙咬住牙关,硬生生地吞下那满口的鲜血。

近乎瘫软地靠在箱壁上,她闭上双眸试图养神。

接下来能做的一切,便是等待。

生或死,她只能听由时间来安排。

命运似乎突然变得和善起来,不过盏茶时间,她便感到身处的木箱被人大力地向上拉起,安稳落地之后,头顶传来“喀喇”一声,耀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璃月眯眼,好不容易适应之后,看到了那张熟悉而微带愣怔的俊脸。

叶千浔,他真的来了!

思及上次见面他出自肺腑的情话,眼下这样的重逢让璃月冰冷空落的心中蓦地泛起一股暖流,这股暖流在她心中逐渐汹涌,很快便润湿了她的双眸。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找到依靠的感觉?

她一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但这一刻,她真的忍不住,又想哭,又想笑。

然而……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那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也如阳光一般带给她温暖的男人,突然俯□,抱起她对面的玉帘秋,看着她,顿了一顿之后,不发一语转身便走。

微笑还未泛起便僵在了嘴角,璃月脑海中一片空白。

重伤让她的反应不及平时灵敏,因而,一时间她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山风猎猎,吹着她发,也吹着她的心。

良久,她仰头,看着虚无一片的天际,无声地笑了。

说临死之际独独舍不得她的男人,听到她的呼救前来,却撇下她救走了别的女人……

她想不出,世间是否还有比这更讽刺更可笑之事?!

秦璃月,离开玉无尘的那一刻,你不是发誓,从今后再不自作多情么?缘何在不同的男人身上重蹈覆辙?

眼角湿濡,她竭力忍住,因为,她的眼泪弥足珍贵,不想为不值得的人浪费任何一滴。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情绪波动又让她孱弱的头脑开始晕眩,阵阵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又出现一抹颀长的身影。

她费力地掀开眼睑看向来人。

看到那张臭臭的冰块脸时,她有些微愣。

看到她眸中含泪虚弱不堪的模样,皇甫绝也有些发愣。

怀着满腹的怨念,凭着与观渡的飞鸽传书,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可能在的地方。

到了圣境之后,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今日漕帮与血影宫的徒众发生激战,他看到了叶千浔,尾随而来,果真发现了这个女人。

一路上,他无数次地想过,见到她之后,什么都不管,先打一架再说,没想到,看到的她却是……这样一副濒死的脆弱模样。

现在该怎么办?

平生第一次,他因为纠结而有些生疏地挠起了自己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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