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官道之色戒-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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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形势一片小好 第03章 第二春


来的人恰恰是青州市的专职副书记周松林,他梳着整洁光亮的大背头,虽说身材有些稍稍发福,但脊背拔得笔直,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儒雅中透着刚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大领导的派头,那是几十年来在官场中培养出来的,拥有这种气质的人,即便是穿着再普通的衣服,也隐藏不住,而没有的人,即便刻意伪装,也模仿不出。
王思宇推了推帽沿,拿报纸遮掩住面部,只用眼神跟着周松林移动,见他信步走到廖景卿的对面,廖景卿和她的同事便微笑着站起来,三个人打完招呼,便坐在那里闲聊,两桌的距离有些远,尽管耳朵竖得老高,王思宇只听到廖景卿微笑着说了一句‘您就是周媛的爸爸吧。’
接下来,就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但从这三人的面目表情和动作举止来看,王思宇已经猜出了几分,这分明是个误会,周松林显然是来道歉的,而非是相亲。
稍加思索,王思宇便确定,这种可能性极大,周松林因为当年打的一个招呼,导致廖长青在毕业分配上受到刁难,被发配到玉源县的煤矿上,死于一场意外的矿难,这件事情不但导致周松林父女反目成仇,也使得廖景卿备受打击,在这件事上,周松林一直耿耿于怀,这是他最大的一块心病,现在他和女儿的关系,因为自己前段时间的穿针引线,居中协调,已经渐渐有和好的迹象,假如能够求得廖景卿的谅解,或许,他的自责和痛苦就会少些。
从刚才的情形来看,想必周老爷子这次是专程前来向廖景卿谢罪的,瑶瑶年纪小,极可能听错了电话内容,这才导致虚惊一场,王思宇端着咖啡笑了笑,暗想这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自己太在意廖景卿了,这才会患得患失,闹出误会来。
接下来的情景,更加证实了王思宇的猜测,十几分钟后,周松林从桌边站起身来,向廖景卿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廖景卿则微笑着站起身来,和周松林握了握手,轻声交谈了几句,便带着瑶瑶先行离开。
看着廖景卿袅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王思宇长出了一口气,端着杯子笑了笑,冲着坐在对面,有些茫然的贺焰飞点头道:“好,那就先这样,你和小邱加个班,到亚钢下面的企业去跑跑,结合去年调查的情况,整理出一份详细材料来,周二下午前交给我。”
贺、邱两人忙站起身来,转身向门外走去,邱兆官走到半路时,忽地瞥见正端着咖啡微笑的周松林,以及坐在他对面笑吟吟的那位中年美妇,他忙抬手遮住侧脸,快步走了出去。
王思宇望见这一幕,不禁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端起杯子,品上一口咖啡,笑了笑,便把目光投向周松林那桌,这时却见那中年美妇极为动情地说了几句,周松林似乎也颇有感悟,伸出手来,搭在那妇人白净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两人四目相对,竟好似擦出火花来。
王思宇低头哑笑了半晌,暗想这回老爷子应该不会再嚷嚷年老寂寞了,只是仍觉得有些好奇,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勾……嗯……相识的呢……
正看得有滋有味时,却见两人离开桌子,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店,王思宇赶忙拿报纸做掩护,从后面小心地追了出去,站在门口,见周松林和那中年美妇出了门后,就不再说话,并且有意识地保持了几米远距离,似是毫不相识的路人般,分别招手上了出租车,一个向东,一个向西驶去,
王思宇将报纸卷成筒,皱着眉头在掌心里拍打几下,便嘿嘿地笑了起来,昨晚接到杜峰的电话时,他就有些纳闷,全省经济会议明明是在永颐山庄度假村召开,周老爷子怎么会约自己在银泰大酒店见面呢,有情况,绝对有情况……王思宇下意识地揉着下颌,眼睛里冒着精光,脑海中也开始浮想联翩起来,看样子,周老爷子这棵老树,极有可能会焕发第二春。
回到家中不久,王思宇便接到了办公厅副主任,督查室主任梁桂芝的电话,梁桂芝在电话里让他对亚钢的事情重视起来,估计用不了多久,督查室就会再次派人进驻亚钢,王思宇向她打听了一些具体情况,梁桂芝便轻声讲述起来。
去年四月中旬,因对企业改制重的工作组引发不满,上千名亚钢职工将改制工作领导小组的几名成员围困在办公楼内,不许他们外出,围困时间长达六十八小时,直到国资委和省政府的两名领导亲自到现场做出承诺,改制将无限期暂停,工人们才陆续撤离。
事后,在省委文书记的指示下,省委督查室派出以肖冠雄副主任为组长的督察组进驻亚钢集团,进行了为期两周的明察暗访,但由于亚钢集团上下抵触情绪强烈,肖冠雄在多次碰壁后,为避免再次激化矛盾,就给梁桂芝打了电话,督查组在没有丝毫收获的情况下,便草草撤离。
柳显堂自杀前曾任亚钢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党委书记,曾经是玉州市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他从一个普通的钳工,经过自身的努力,最终当上了亚钢的一把手,而在近十多年来,曾多次当选为省人大代表、省总工会先进工作者、省劳动模范,虽然近几年企业经营状况不佳,但他还是经常受到媒体的追捧,除了一些津津乐道的花边新闻外,前年民间还爆出他拒当副市长的传闻,这更增加了他的传奇色彩。
通过梁桂芝的透漏,王思宇得知,柳显堂之所以会自杀,极有可能与他在境外赌博的事情有关,公安部一个月前,曾向边境周边七省区公安厅发出通知,令他们展开一次大规模的行动,全力清剿边境一线的赌博犯罪活动。
这次的专项行动收获颇丰,除了令一些赌场关闭外,也抓获了一批长期越境赌博的赌徒,而根据其中两人的交代,办案人员掌握了柳显堂挪用巨额公款进行赌博的部分证据,正当办案人员打算继续追查时,柳显堂提前得到了风声,在凌晨两点半钟的时候,从亚钢总部大楼的十七楼办公室内,推开窗户跳楼自杀。
柳显堂的尸体是在凌晨四点多钟被一位早起晨练的工人发现,因此报了案,警方从他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封悔过书,在悔过书里,他承认,自己曾十多次打着出国考察的旗号,在缅甸等地的境外赌场进行豪赌,由于前两次赌博输掉了二百万,他不甘心,便总想着翻本,没想到越赌陷得越深,直到十几天前的最后一次参赌,他共计输掉三千六百万元。
挂断电话后,王思宇把黑皮本子丢到一旁,又拿起那份报纸,皱着眉头看了起来,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但任他如何努力去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晚上七点半,王思宇如约来到银泰大酒店,敲开了周松林的房门,周松林的精神很好,满面红光,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眉宇间有着难得一见的惬意,他穿着一件深灰色格子睡衣,脸上带着一副老花镜,正坐在朱红色的沙发椅上看文件,见王思宇进来,便抬头笑了笑,伸手向旁边一指,王思宇便微笑着放下手中的一袋水果,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等待。
五六分钟后,周松林把手中的文件放在茶几上,把老花镜摘下来,丢到文件上,从烟盒里抽出烟来,向王思宇丢过去,两人抽着烟闲聊起来,周松林问起他最近的工作状况,王思宇便大略讲了一遍,在沉吟一会后,他便蜻蜓点水般地把方侯之争的事情也捎带提了一下,但在很多地方都有所保留,没有讲得太细。
周松林是何等人物,只抬眼望了王思宇一眼,便拿起一管签字笔,轻轻地敲打着茶几,皱着眉头道:“方侯相斗,那是高层间的利益之争,也是两大势力的明争暗斗,如此风云,哪里是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参与的,你啊,就给我躲得远远的,老老实实做事,千万不要犯糊涂。”
周松林似乎并没有在意王思宇身份的变化,依旧是以长辈的口吻对他进行着教训,而王思宇也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很正常,很多时候,周松林在他面前并不像一位市委副书记,反而像一个很爱唠叨的寻常老人,事实上,王思宇和这位周老爷子似乎都很享受这种感觉。
当然,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赞同周松林的观点。
以方如海对他的恩情,再加上和方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王思宇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方家的一份子,有了这种认同感,为了方家,即便是再危险的事情,王思宇也还是会去做的,面对周松林的提醒,王思宇言不由衷地嗯了一声,端起茶水抿上一口,不再说话。
周松林似乎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呷了一口茶,神色淡然地道:“做官也好,做事也好,都要审时度势,顺势而为,大凡能成就一番事业的人,都不会为情所累。”
王思宇皱皱眉头,轻声反驳道:“薄情寡性之人,想必也成就不了什么事业吧。”
周松林笑了笑,避而不答,不动声色的瞥了王思宇一眼,丢下手中的签字笔,背着手走到酒店的窗前,拉开窗帘,点着一根烟,轻声道:“给你讲段陈年旧事吧……”
曾经有位华西省的官员,在当市长的时候,政绩昭著,官声极好,但很多人都清楚,他之所以能走到那么高的位置,除了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外,仍与一位老领导的提携分不开的,可是后来,当那位老领导和政敌斗得正火热时,恰恰是这位老领导最信任的市长第一个倒戈,从背后捅了他一刀,以致那位老领导阵败下阵来,被迫提前退休,半年后,那位老领导便抑郁而终,市长本来还想去吊唁,可老领导的家人在灵堂外摆上了一幅字,‘与狗不得入内。’当时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令此人在华西省颜面尽失,但他的官声虽丢了,官运却来了,自此平步青云,没出五年,就当上了省委副书记……
王思宇手里握着棋子,叹了口气,他知道,周松林所说的那位省委副书记,多半就是方家的老爷子,他讲这番话的用意,无非是看出自己有时太重感情的弱点,所以特地来提点自己,不过两人在这个问题上的认识上没法沟通,王思宇是不会被周松林说服的,他低头盯着面前的茶几,有一搭无一搭地与周松林闲聊着。
茶几上的果盘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叠文件,那叠文件上放着一副老花镜,一个放大镜。
王思宇百无聊赖间,便伸手摸起放大镜摆弄起来,这时忽地心头一动,猛然想起白天那位中年美妇来,他朝窗前瞥了一眼,见周松林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正背着身子讲个没完,王思宇便悄悄地从沙发上站起,鬼鬼祟祟地溜到大床上,趴在那里,举着手中的放大镜,眯着眼睛四处寻找…
终于,王思宇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间,找到一根弯弯曲曲的金色长发,他如获至宝,笑眯眯地捏着这根头发溜下床,重新返回沙发上,捂住嘴巴偷笑了半晌,才把它丢到地上,信手从果盘里摸起一个大红苹果来,耳边听周松林继续道:“仕途艰辛,狠不下心来,是做不成事情的,如果有一天,站在你面前的对手是我,你也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不要感情用事,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官场上走得更远些。”
说完,他随手弹了弹烟灰,还觉得有些不放心,便继续道:“另外,你还年轻,容易在女人问题上栽跟头,要切记洁身自好,千万要抵制住女人的诱惑,我们党不知有多少优秀的干部……最后都倒在女人的身上,教训惨痛啊……”
周松林把一根烟抽完,转身微笑着面向王思宇,却见他手里拿着一片寸许长的小刀,在飞快地削着苹果,动作熟练之极,察觉到了周松林的注目,王思宇笑了笑,把削好的苹果随手丢进垃圾桶,手里拎着那条弯弯曲曲的果皮,脸上似笑非笑地道:“老爷子,请您放心,我都记住了。”


第四卷 形势一片小好 第04章 年前
周松林见王思宇那副惫懒的神情,便知道他没有听进去,但王思宇的性格他是极为了解的,认准的事情,即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其实这也正是他欣赏王思宇的地方。
只是,眼见他将被卷入方侯之争中,周松林还是隐隐有些担心,毕竟,省城这两大势力的倾轧,势必会掀起一场飓风,以王思宇目前的实力,别说是风暴中心,即便是处在边缘地带,也极可能被撕得粉碎。
想到这,周松林微微皱眉,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叹息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你这种愣头青。”
王思宇笑了笑,站起身来,拿着周松林的茶杯,为他沏上新茶,之后慢吞吞地走到窗边,望着玉州城外灯火通明的夜景,轻声道:“没办法,很多事情从开始就注定的了,因为,总有些东西是我们无法割舍的。”
品着王思宇这句话,周松林微微一愣,默然半晌,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杯喝上一口,随后闭上眼睛,仰坐在沙发里,脑海里浮现出女儿周媛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苦笑……
两人闲聊了一会,又下了几盘棋,王思宇瞥见周松林的脸上浮起一丝倦意,便丢下棋子,起身告辞,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到书房里看了一会书,便早早地躺下休息。
周一上午,华西省经济工作会议隆重召开,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同志均出席了会议,各市市委书记、市长、以及发改委、经信委、财政局主要负责同志、省直各部门主要负责领导、省人大、省政协各工作机构和专门委员会主要负责领导、中央驻华西单位和部分企业主要负责人参加了会议。
省委文书记在会上发表重要讲话,他辩证地分析了华西省面临的诸多机遇和挑战,深刻阐述了加快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明确提出了明年全省经济工作的指导思想、总体要求和重点任务。
省长李红军在会议上着重提出,华西省经济落后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于国有经济的比重过高,使得地方经济过于僵化,缺乏活力,要想彻底盘活华西省的地方经济,就必须尽快解决国企改制问题,要在未来的两到三年内,将原有的国有经济成分从?%降到50%以下,而在开局之时,就要选择在亚钢集团这样的大型省管国企上取得突破。
为期两天的会议为华西省新的一年制定了明确的目标,p增长目标是10%,为实现10%的经济增长目标,必须在其他主要经济指标上与之适应,会议确定的具体指标是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收入增长25%;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30%;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16%;外贸出口增长18%;实际利用外资增长20%……
王思宇拿到会议纪要时,已经是周三上午,他仔细地阅读了文件,不禁微微摇头,事实上,他对这种以p为纲的发展模式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因为他总觉得这数字的背后隐藏了太多的问题,王思宇拿着文件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坐回椅子上,把文件轻轻丢在办公桌上,拿笔在“继续加大在基础建设方面的投入。”上画了个波浪号,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标注道:“开膛破肚,修桥铺路。”
要想拉动p,基础建设自然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但王思宇总觉得这里面有些急功近利的色彩,特别是在路桥建设方面,几乎成了腐败的温床,往往形成了该修的路迟迟无法立项,不该修的路修得没完没了,很多的地方好好的公路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修,更有些地方的公路五年之内修了三次,简直是在糟蹋老百姓的血汗钱。
在看到文件上对大力发展房地产业方面的论述后,他便信手在白纸上画了个金子塔,金字塔的最底层画了个黑瞎子,写上“政府炒地,短视。”接着在金字塔的第二层画上一头狼,在上面写着“开发商暴利,贪婪。”随后在金子塔的第三层画了一只狐狸,在上面写着“游资炒房,狡猾。”在金子塔的最顶端,王思宇提笔画了个暴汗的小白兔,在旁边打个问号:“买还是不买?”
其实他也知道,地方政府把房地产业这项民生工程做成暴利行业,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毕竟现在的地方财政大部分都是土地财政,没有高价卖地得来的资金,恐怕很多财政局那边要揭不开锅了,不光华西省是这样,全国基本都是这个情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至少在十年之内,是无法解决的。
最后,王思宇在招商引资那里,将‘充分发挥华西廉价的劳动力资源’一项打了个大叉叉,在白纸上写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华西的劳动力资源还要廉价到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
他端起茶杯抿上一口茶,压住心头蹿起的火气,王思宇叹了口气,将白纸揉成一团,直接丢到垃圾桶里,坐在椅子上抽了根闷烟,不禁苦笑着摇摇头,自己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方式也不见得对头,自己这个副处级干部能看到的,上面自然也能看到,那些省委大佬们都是何等高明的存在,哪里会不如自己个官场新丁,与其空发牢骚,不如脚踏实地,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想到这,他把烟蒂掐灭,丢在烟灰缸里,重新将贺焰飞和邱兆官整理好的卷宗拿过来,仔细地翻阅起来。
不出众人所料,柳显堂的案子得到了省委领导的高度重视,省委文书记亲自做出三点批示:
一是立即成立‘维稳工作组’,由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省国资委党委书记侯小强亲自负责,‘维稳工作组’将先行进驻亚钢集团,尽快任命新的董事长,要做通工人的思想政治工作,帮助他们解决遇到的实际困难,在保障亚钢正常生产秩序的同时,确保三千名亚钢工人过个安定祥和的新年。
二是省纪委、监察厅、国资委成立联合调查组,对柳显堂案进行深入调查,无论牵涉到任何人,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三是由省委办公厅督查室牵头,与省国资委、省发改委、省经委、审计局、劳动局组成调查组,深入企业内部,进行认真细致的调查研究,发现问题,找出彻底解决亚钢问题的办法,务必于两个月内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王思宇燃上一根烟,仔细地翻阅着厚厚的卷宗,过了许久,他才摇头笑了笑,拿着卷宗走出去,敲开了梁桂芝的办公室,两人轻声地讨论起来。
下班后,王思宇接到何仲良的电话,两人一道吃过饭,在红都娱乐城的包间里聊了很久,晚上回到家,王思宇感觉异常疲倦,便没有洗澡,直接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正在迷迷糊糊间,枕边的手机忽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王思宇伸手摸过手机,见是刘天成那厮打来的,便接通电话,懒洋洋地道:“喂,我说,新郎官,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扰人清梦啊!”
刘天成讪讪地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轻声道:“王兄,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下,我有点拿不定主意。”
王思宇揉了揉太阳穴,把身体向床头的方向移了移,缓缓道:“天成,什么事啊,搞得神秘兮兮的,说说看。”
刘天成深吸一口气,语气诚恳地道:“王兄,结婚那天,辖区里有个开洗浴中心的老板给我包了五千块钱的红包,前两天找到我,说要给我每月开支,一个月两千,我拒绝他的时候,他透露所长和教导员都拿了,我有点动心,娜娜的意思也是不拿白不拿,我想问问你,这钱咱拿不拿。”
王思宇微微皱了皱眉,扶着手机道:“天成啊,你既然能告诉我,就说明没把我当外人,那我就跟讲实在话,别拿,收了人家的钱,你就得给人家办事,慢慢的,你就会被套进去,再说了,这钱是越收胆子越大,现在是人家送,以后就变成你主动要了,长期以往,早晚有出事的那一天,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干你们这行的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一个不小心就会从抓人的变成被抓的,依我说,好好过日子要紧,千万别让钱迷了眼睛,娜娜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她懂个什么,听我的,安心干工作,别走歪门邪道。”
刘天成‘喔’了一声,便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明儿就给他回话……”
两人正说着呢,王思宇就听电话那边传来娇滴滴地一声老公,接着刘天成便喊了声拜拜,挂断电话,王思宇摸着手机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枕边,随手关掉壁灯,开始静静地想着刚才通话的内容。
说起来,王思宇和警察这行当倒是有缘分,他的朋友不多,倒有三个是在干这个职业的,老邓加上李飞刀,再加上刚刚通话的刘天成,通过和这三个人接触,让王思宇对警察有了最直接的认识,这绝对是高危职业。
据说从九三年以来,国内每天都有警察牺牲,而每小时都有警察负伤,他们的对手大都是些手段残忍的亡命之徒,即便邓华安那么好的伸手,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还有三个弹孔,那的确是在刀锋上跳舞的职业。
但因为警察和社会的阴暗面接触太多了,所以有时难免也会沾染上一些恶习,除了一身匪气外,很多人的心理也容易失衡,极易被犯罪分子拉拢或者收买,再加上个别爆出的案子为整个公安系统抹黑,有时候辛辛苦苦破了一年的大案要案,只因为一两件丑闻爆出来,就会严重损害警队的形象,老百姓也常常不理解,干警察的,也的确不容易。
他正想得入神,手机忽地又震动起来,王思宇接起手机一看,还是刘天成的号码,他就有些纳闷,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接通后,他喂喂喊了半天,也没有回音,仔细听去,却不禁吓了一跳,王思宇从床上翻身坐起,摸着手机听了十几分钟,才嘿嘿笑着挂断,啧啧赞叹道:“真没想到,模样一般,声音倒挺勾人的。”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就有些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也睡不着觉,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廖景卿那绝美脱俗的面孔来,暗自揣测着,她如果……一定更加好听十倍,这么想来,脑海里就浮现出许多虚无缥缈的景象,身上一阵阵地发热,王思宇感到口干舌燥,索性掀开被子,光着屁股从床上跳下去,到浴室里冲了个凉水澡,擦干之后才走回来,喊了一声廖姐姐我来了,便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捣鼓了半天,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四卷 形势一片小好 第05章 线索
上午十点,省委办公厅督查室的大会议室里,深红的会议桌边坐了十几个人,会议室里不时有人咳嗽一声,端起茶杯喝上一口,根据省委文书记的指示,由督查室牵头,省国资委、省发改委、省经委、审计局、劳动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正在召开第一次会议。
因为是在年根底下,参加会议的众人均有些心不在焉,脸上的表情也都跟外面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见不到一丝阳光,早在开会之前,众人便把那个跳楼自杀的柳显堂骂了个狗血喷头,那个挨千刀的家伙好死不死,赶在年前寻死,非但搞得自己家的年没法过,还连累大伙都跟着操心受累,搞不好,几天后的除夕之夜,众人就要在亚钢集团过了。
王思宇坐在梁桂芝的身边,目光不时地扫向与会众人,最后,他把视线落在国资委的副主任熊国章身上,熊国章约莫有四十岁上下,身子不高,一身学者气度,他身上穿着灰色的皮袄,那张圆圆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和善的目光从镜片后面投射出来,落在桌面的文件上,他此时正用软绵绵的腔调,细声慢语地介绍着亚钢集团的情况。
亚钢集团成立于1986年,为华西省国资委旗下独资企业,下辖一个年产200万吨的特种钢厂,以及一个年产七十万吨的建筑用材的钢厂,注册资金2亿元,在册职工48?人,其中在岗职工1?人,以前经营状况良好,一直是省内的明星企业,纳税大户。
但受前年钢铁行业不景气的大气候影响,亚钢集团的经营状况开始迅速恶化,企业在不足半年的时间里便陷入举步维艰的窘迫,生产线曾经一度瘫痪,与省内各大金融机构的贷款意向也被迫中止,后来,依靠刚刚就任的侯小强副省长的大力斡旋,终于从建行成功贷到款项,用于建设高炉喷煤工程、电厂二期工程、450立方米高炉工程等重点项目,确保了亚钢维持生存和发展。
但去年一季度,受全省高速公路环境综合整治的影响,亚钢被多次停电、停产,最终导致2号高炉被整体拆除,再加上钢铁业遭遇整体困境。大宗原燃料涨价、生铁市场滞销的影响,林钢被迫采取限产措施,企业生产经营损失惨重,前年下半年至今,每月亏损1800万元左右。
内忧外患之下,省国资委不得不将重组改制提上日程,先后与三家企业进行了联系,最后与香港一家上市公司签订了意向协议,对方也将协议款打到帐上,但没想到的是,在改制进行的过程中,由于民主程序不健全,改制方案没有经过职工代表大会进行充分讨论,在方案中忽视了职工的切身利益,也没有经过社会稳定风险评估,引起职工的质疑和严重不满,这种不满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最终引发了围楼事件,导致改制被迫流产。
熊国章读完几篇材料后,端起杯子喝上一口,随后转头望去,只有省委办公厅的梁副主任在仔细倾听,而她身边那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也在认真地做着记录,除此之外,桌边众人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抬眼望天。
他此时也没了继续讲下去的耐心,把杯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抱着膀子道:“接下来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了,柳显堂跳楼自杀,亚钢工人打算闹事,侯省长带着维稳工作组过去视察,承诺过年给他们每人分五百块钱,外加五十斤大米,二十斤猪头,两桶豆油,现在已经把工人的情绪稳定下来了,纪委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据说昨晚上检察院的人把柳显堂的老婆抓走了。”
说到这里,他便停顿下来,面带微笑地拿眼睛去找梁桂芝,梁桂芝笑眯眯地推了推眼镜,拿手轻轻拍了拍桌子,这十几名处级干部便不约而同地挪动了几下身子,将姿势调整好,均把目光投向这位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身上,王思宇也停下手中的笔,将黑皮本子合上,盖住了刚刚画好的那只憨态可掬的灰熊猫。
梁桂芝抬手扶了下眼镜,便笑眯眯地问道:“熊副主任刚才所介绍的内容,大家还有没有什么疑问的地方。”
众人均摇头,亚钢集团的问题错综复杂,众人早有耳闻,文书记批示要求两个月内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在座的众人心里都有些没底,毕竟国企沉疴旧疾,积弱难返,非改制而难以起死回生,但亚钢的改制工作矛盾重重,稍不谨慎,即会引发职工大规模上访,或者更加恶劣的群体事件,要想制定出上下都满意的方案,谈何容易。
梁桂芝先是点了名,请各部门的领导都讲了几句,见众人都是避重就轻地讲了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便皱皱眉头,把目光转向王思宇,见他微微点头,梁桂芝便微笑着将接下来的工作步骤和各部门职责明确了一下,她讲话思路清晰,声音明快,只几分钟的功夫,就把该交代的都说完,最后,梁桂芝顿了顿,抬高声音道:“为了便于工作的顺利进行,经省委韩副秘书长同意,任命督查室王副主任和国资委的熊副主任为调查组的副组长,具体负责调查工作,现在,就请王副主任讲几句。”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里,王思宇微笑着点点头,声音不徐不疾地道:“该讲的梁主任都已经讲完了,我只补充几句,那就是时间紧任务重,请各部门的同志回去一定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我建议,工作组年后就驻厂调查,请熊副主任及时和亚钢集团联络,安排好相应工作。”
梁桂芝端着茶杯微笑着点点头,会议便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众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大年三十不用在工厂里过了,于是众人在走到王思宇身边后,都极为热情友好地与他握了握手,这才纷纷离开会议室。
其实,他们不知道,关于彻底解决亚钢集团的问题,王思宇早已和梁桂芝研究好了方案,上次的改制方案之所以没有成功,其根本原因,就是评估机构的人被港方收买,他们将集团资产压得极低,减去职工安置费用外,竟相当于以五千万的价格购买了亚钢集团,这简直和抢夺无异,而省政府那边批准的理由更是离谱,是为了引进战略合作伙伴,消息传出后,亚钢工人群情激奋,这才导致了问题的激化。
所谓彻底解决亚钢问题,其实就是为它找到一个好婆家,为此,王思宇昨天和梁桂芝研究了一下午,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隐湖集团,其原因很简单,隐湖集团是省内的明星企业,也是实力雄厚的上市公司,王思宇还很清楚地记得,他曾经和刘天成在东湖区国际大酒店吃过白食,那一顿接近两千多元的饭菜,都是娜娜买的单,下到隐湖集团的帐里,也正是那次,让他遇到了唐婉茹,惹来了好多麻烦。
这次,王思宇还想让隐湖集团买单,再吃他一次白食,并且,由唐婉茹这个总裁助理来游说隐湖集团的老总,想必会有很大的成功机会,梁桂芝本来并没有王思宇这么乐观,但见他说得眉飞色舞,也动了心思,便给远在美国的唐婉茹去了电话,把她从睡梦中吵醒,梁桂芝将亚钢集团的事情讲了一遍,没想到唐婉茹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并拍了胸脯,保证能将事情办成,并且,具体的方案她会在两个月内搞定,交给梁桂芝。
只是,唐婉茹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条件,那就是,在她点头同意之前,此事绝不能提前向外界泄露,除了梁桂芝和王思宇两人外,绝对不能让第三者知道,任何人都不可以,在争求了王思宇的意见后,梁桂芝当即答应了下来。
而事有凑巧的是,昨晚何仲良找到王思宇,让他留意查一个人,那个人竟也和亚钢集团、隐湖集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人名叫兰樱,已经入了法国国籍,她和柳显堂的关系极不寻常,她就是玉都娱乐报上所讲的那位独守空房的美妾,他们二人的风流韵事,在玉州本地被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只是现在的兰樱并不在华西,而身在香港。
但何仲良所讲的兰樱,和报纸上所写的,就又不一样了,兰樱当初是玉州市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也是远近闻名的委办一枝花,后来被当时的市委书记侯小强看中,认了她当干女儿,后来又将她调到亚钢集团担任办公室主任,在亚钢集团干了一年后,便调到隐湖集团,当公司的副总,之后不到半年,她便出国,入了法国国籍,而且在香港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公司,按照何仲良的推测,去年参与亚钢集团改制的那家香港公司的后台老板,极有可能就是兰樱。
何仲良希望王思宇能够借助这次机会,想办法查一查这个兰樱,但不要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让侯小强有所察觉,掐断这条线索,并且,这个兰樱,对于打击老猴子来说,究竟有多大的价值,还很难说,她既有可能是能勒死老猴子的一根绳索,也有可能,她只是老猴子手里的一个玩物,以她的身份,并没有接触到老猴子的核心机密。
下午三点多钟,王思宇正坐在电脑边玩斗地主,办公桌上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他干忙伸出左手抓过手机,按了接听键,轻声道:“喂,你好,哪位?”
手机那边沉默许久,才从听筒里传过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小宇,是我。”
“哪位?”王思宇皱皱眉头,右手点了下鼠标,丢出去一个炸弹。
“我姓于。”那人的声音变得低沉伤感起来。“能回家过年吗?”
王思宇顿时如石雕般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才轻嘘了一口气,缓缓道:“对不起,于书记,你打错电话了。”


第四卷 形势一片小好 第06章 除夕
纷纷扬扬的雪自铅灰色的天空飘下,如柳絮杨花般摇落,在无声无息中,这场雪竟一直从农历腊月二十八下到大年三十,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街道、汽车、马路,都被覆盖上厚厚的积雪,到处都呈现出银装素裹的景象,整个玉州城倒真如白玉雕成的一般。
接到小瑶瑶打来的电话,王思宇心急火燎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弓着腰扒在床边,伸出右手,费力地将床底的旅行包拉出来,打开锁链,把那本厚厚的《艳史通鉴》塞进去,随后光着屁股跳下床,奔进卫生间,本来廖景卿约他晚上七点钟到家里吃年夜饭,王思宇便懒在床上看闲书,没想到瑶瑶却等不急了,吵着闹着要舅舅带她下楼玩耍。
在刷过牙后,王思宇低头吐出泛着白沫的洗漱水,将牙刷轻轻丢进玻璃杯中,匆匆洗了把脸,拿毛巾擦干净后,便赤着身子从浴室里跑出来,径直奔到衣柜旁,拉开衣柜门,从里面抱出一摞衣服来,开始精挑细选起来。
十几分钟后,王思宇总算收拾利索,走到镜子前,在原地转了一圈,跺了跺脚,颇为得意地伸手打了个响指,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关上门后,腾腾地跑下楼梯。
他今天打扮得很是帅气,风衣里面是一套笔挺的藏青色西服,白色的衬衫,系着一条暗红色花纹的领带,脚下的皮鞋也打得锃光瓦亮,全身上下干净利落,身上透着一股子清爽劲,举手投足间,竟有种说不出的干练洒脱。
此时的他若是走在大街上,估计没有人会相信,这家伙实际上邋遢得很,比如说,他刚才翻箱倒柜地折腾了半天,却连条能穿的内裤都找不到,当然,王思宇自己倒并不以为意,毕竟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在他眼里,十个单身男人,怕有七个和自己一个模样。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空中总算出了日头,冬日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折射出清冷的光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小区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经过,安静得可怕,王思宇独自走在银白色的雪地上,鞋底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将一排笔直的脚印留在身后。
快到南门的时候,终于听到远处传来的汽车马达声,以及更远处传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王思宇的心情舒缓了许多,走出拐角后,他却猛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退了回来,过了好一会,才又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去,望着那棵挂满琼花的老槐树,以及树下那个冰清玉洁的绝色佳人,竟看得有些痴了。
廖景卿穿着白色的呢绒大衣,头上戴着一顶雪白的针织帽,脚上也穿着白色长靴,正闭着眼睛,扬起一张绝美的面孔,张开双臂,如同雕像一般默立在树下,似乎是在深情地拥抱着这冰雪交融的世界,而她身后不远处,穿着红色花袄的瑶瑶,正提着一盏大红灯笼,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看了半晌,王思宇才轻轻嘘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从远处绕过,生怕惊动了此时的廖景卿,他悄悄捱到瑶瑶身后,蹲下身子,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瑶瑶转过身来,一声欢呼,就钻进王思宇的怀抱里,王思宇微笑着抱起她,在空中抛了几下,便抬起下颌,在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磨蹭几下,亲昵一番后,王思宇便把嘴巴凑到她的耳畔,悄声道:“瑶瑶,跟舅舅堆雪人吧。”
瑶瑶大喜往外,连连点头,王思宇便把她放在地上,两人一起忙碌起来,王思宇找来一块木板,将周围的雪推过来,瑶瑶不顾小脸冻得通红,连蹦带跳,一副欢呼雀跃的样子,几分钟后,便在他身后跑来跑去,大声嚷嚷着:“堆雪人咯,堆雪人咯……”
过了许久,王思宇才缓缓站起身来,甩了甩冻得麻木发僵的手掌,此时,他的面前已经出现两大一小三个雪人,他又转了一圈,从附近一家没有关门的小区超市里找来煤球和胡萝卜,交到瑶瑶手中,瑶瑶便极认真地把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做出来,还拿着胡萝卜在雪人身上分别写上名字,一个是‘瑶瑶’,一个是‘妈妈’,她不会写舅舅两个字,便偷工减料,写了‘男男’。
王思宇正对着雪人哑然失笑时,肩头忽地出现一根枯枝,枯枝在雪人上唰唰地划动几下,雪花纷飞间,‘男男’便变成了‘舅舅’,王思宇扭头望去,却见廖景卿已站在身后,她一身白衣胜雪,肌肤如脂似玉,正笑魇如花,盈盈孑立,王思宇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错觉,似乎全世界此刻都已消失,眼前只剩下这如烟似梦的窈窕佳人。
这一刻,他已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甚至,忘记了身处何方……
正浑浑噩噩间,一个拳头大小的雪团忽地在脸上炸裂,雪花簌簌地落下,王思宇恍然惊觉,转头望去,却见瑶瑶在几米外开心得拍手跳起,欢呼道:“打中咯,打中舅舅咯……”
王思宇笑了笑,抹去脸上的雪屑,微笑着奔了过去,瑶瑶尖叫一声,转身便逃,没跑几步,竟不小心跌在雪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直到三人开门进屋,坐在沙发上愣了许久,王思宇才缓过神来,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时廖景卿已换了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她换了套碎花吊带长裙,滑腻如脂的香肩半裸在外面,她静静地倚在门边,笑吟吟地望着瘪着小嘴的瑶瑶,轻声道:“这回吃到苦头了吧,看你以后还淘气不。”
瑶瑶哼了一声,抱着毛毛熊把小脸扭到一边,拍着小熊毛茸茸地胸口,悄声道:“小熊,小熊,他们都是坏人……”
王思宇把右手放在面颊上,挡住半张脸,贼溜溜的目光却从指缝中倾泻出去,恰恰落在那光滑圆润的脚踝上,只是惊鸿一瞥,便迅速滑落下去,盯在那双小巧秀气的足面上,呆呆地望了半晌,最后停留在那几根涂了亮色指甲油的纤纤玉趾上,良久,王思宇才扭过头去,偷偷咽下口水,待到转回面孔时,已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表情。
廖景卿浑然未觉,低头穿上玫红色的绣花拖鞋,冲着王思宇微微一笑,便绕过门口那只高大的侍女花瓶,如轻烟淡柳般袅娜地飘进厨房,端出果盘来,弯下腰来,轻轻地放在铺着薄纱的茶几上。
王思宇笑了笑,低下头来,身上从果盘里摘下一粒饱满多汁的葡萄,随手丢到嘴里,望着廖景卿的腰身,笑眯眯地咬了下去。
廖景卿蹲在地上,陪着瑶瑶聊了一会,小家伙才不再生气,嘻嘻哈哈地和妈妈闹了起来。
王思宇不经意间,瞥见果盘旁边竟还摆着一包玉溪烟,底下那层玻璃上,还放着打火机和崭新的烟灰缸,王思宇微微一笑,知道这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以前的廖景卿家,可没有这几样东西,看起来,她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想到这,王思宇心里一荡,目光就又开始飘忽起来,在那娇美柔弱的纤腰美腿间徘徊不定。
过了一会,廖景卿走进书房,从里面拿了福字和春联出来,王思宇赶忙走过去,笑着抢过这两样东西,走到屋外,将春联和福字贴在外面的门框上。
再次进屋时,廖景卿已系了粉红色的涤卡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王思宇便冲独自玩耍的瑶瑶招了招手,瑶瑶早已消了气,此刻见舅舅招唤,便如小燕子般飞奔过来,王思宇笑着从西裤兜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在瑶瑶面前晃了晃,便塞到她的小手里,瑶瑶好奇地打开红包之后,望见里面厚厚的钞票,水汪汪的大眼睛竟骤然一亮,把白嫩的小手指放在嘴边,奶声奶气地道:“舅舅,舅舅,好多钱呐。”
王思宇点点头,微笑着将脸侧过去,拿手在上面指了指,瑶瑶会意,踮起脚尖,攀着王思宇的脖子,撅着小嘴凑过来,‘吧嗒’一声香了一口,随后美滋滋地举着大红包冲进厨房,大声嚷嚷道:“妈妈,妈妈,我赚到钱啦!”
廖景卿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菜刀,洗了手,拉着瑶瑶走出来,拿过红包,硬往王思宇的手里塞,两人在茶几边推搡了半天,廖景卿终究是没有王思宇的力气大,只好叹了口气,拿着红包走进卧室,过了好久才走出来,眼睛红红的,默不作声地走进厨房。
王思宇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依旧沉醉于刚才的推搡里,滑腻柔软的感觉仍在指尖徘徊,他睁开眼睛,飞快地瞟了眼厨房,把手伸到鼻端嗅了嗅,那缕淡淡的幽香便飘进鼻孔里,熏染欲醉。
瑶瑶下午玩得太疯,就有些倦了,缠着王思宇讲了一会小故事,便抱着毛毛熊躺在王思宇的怀里睡着了,王思宇见她睡得香甜,便极小心地抱着她,一动不动,直到二十几分钟后,才蹑手蹑脚地抱着她走进卧室,把她放到小床上,盖好被子,从瑶瑶的卧室里悄悄地走出来,关上房门,径直到厨房里帮忙,摘菜捣蒜擀饺子皮,在廖景卿的身前身后转来转去,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天黑得很快,刚才还是灰蒙蒙的天空,眨眼间已是万家灯火了,而鞭炮声开始密密麻麻地响起,漆黑的夜空里不时闪过五颜六色的烟花,廖景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见时间已接近八点,便笑吟吟地走进瑶瑶的卧室,把她唤醒,瑶瑶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有些萎靡不振,就又发了一通小姐脾气,在床上赖着,哼哼唧唧的不肯下来。
这时,王思宇举着烟花走进来,冲着她招招手,瑶瑶立时精神了起来,笑嘻嘻地跳下小床,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光着小脚丫,扑到王思宇的大腿上,踮着脚尖去抢烟花,王思宇笑眯眯地蹲下身子,抱着她走到厨房里,打开一扇窗户,将烟花放到瑶瑶的手里,帮她点燃,望着一颗颗彩弹飞射出去,在空中幻化成七彩的图案,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
廖景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鸳鸯虾、姜葱炒肉蟹、糖醋鲤鱼、蒜茸炒白菜、干烧水晶海参、香芹炒猪腰、沙滩扒牛柳、上汤娃娃菜、清蒸丁桂鱼、带丝全鸭汤、水果拼盘,另外还摆上了一瓶五粮液,两瓶果汁饮料。
与精美的佳肴相比,王思宇更加赞叹廖景卿的匠心独具,乳白色的餐桌上,铺着真丝面料制成的桌布,桌布上绘着几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另有翠绿的藤蔓向四周蜿蜒延展,加上一层网状薄纱的点缀,朦胧的气息便在杯盘间展现出来,在这种巧妙的布置下,桌面顿时变得生机盎然,盘中的美味佳肴似乎也变得生动美好起来。
八点钟时,三人开始坐在桌边吃年夜饭,而电视机的声音放得很大,虽然没有人去看,但那种热闹非凡的氛围还是很需要的,王思宇的情绪极好,在喝了一杯酒后,便端着杯子站起来,向廖景卿敬酒,感谢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他的话是以很委婉地方式表达出来的,以瑶瑶的年龄,自然听不出破绽来,廖景卿笑着端起饮料和王思宇碰了一下,却只浅浅地抿了一小口,王思宇则微笑着一饮而尽,廖景卿笑吟吟地往他的盘子里夹了几样菜。
这样吃了半个小时,酒足饭饱之际,两人的短信便开始多了起来,王思宇拿着手机躲到书房里,打电话发短信,照实忙碌了一番,最后分别与张倩影和方晶聊了一会,等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钟,廖景卿正抱着瑶瑶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歌舞表演,王思宇慢吞吞地走过去,陪着两人看了十几分钟,在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还是极不情愿地起身告辞。
这时瑶瑶却闹了起来,抱着王思宇的大腿哭哭唧唧的,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一定要舅舅抱着自己睡,廖景卿赶忙温柔地劝道:“瑶瑶,舅舅要是抱着你睡,毛毛熊就会寂寞了,会伤心流泪的。”
瑶瑶歪着脑袋想了想,便奶声奶气地妥协道:“那我抱着毛毛熊睡,舅舅抱着妈妈睡,那样大家就都不会寂寞了,妈妈也不用再伤心流泪了。”
廖景卿与王思宇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两人同时石化,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廖景卿羞得满面绯红,低低地啐了一口,拎着瑶瑶的耳朵,悄声道:“瑶瑶,不许胡说。”
瑶瑶却撅着小嘴分辨道:“我哪有胡说了,妈妈就是伤心流泪了。”
廖景卿低头劝了半晌,瑶瑶方才气鼓鼓地抱着毛毛熊跳下沙发,走进卧室里,‘咣当’一声关上卧室的房门。
王思宇若无其事地向廖景卿挥手告别,直到出了房门,走到楼道里,他才转过身子,望着房门上倒贴的‘福’字,叹了口气,轻声道:“瑶瑶这孩子……从小就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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