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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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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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刚放下饭碗,何继红便匆忙地往自己的小房间跑去。
  “这孩子,都不知道帮忙洗一下碗。”父亲不满地摇头道。
  “算了,闺女在学校也忙了一个礼拜了。难得回家一次就让她放松一下吧。”母亲宽容道,“又没多少碗, 我一块儿洗不就得了。”
  “看看,孩子就是这样被你宠坏的,唉。”父亲无奈地一摊手。
  坐在书桌前的何继红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和网友聊得起劲,对外面父母的对话充耳不闻。桌上放着一大杯冰水。笔直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裸露的圆润肩头上,健康的少女肌肤散发出一种青春的光泽。
  窗外的夕阳将一抹如血的余晖涂抹在她身后的墙上。
  她正在和一个网名叫华生的网友聊最近在本市发生的一系列连环谋杀案。何继红是在一个推理小说爱好者网站上和华生熟识的。
  何继红自己的网名是“海边的安琪儿。”
  华生:你说你老爸是市高院法官,那你从他那里听到什么内幕消息没有?
  海边的安琪儿:哪有什么内幕,你知道我平时都住校宿舍,只有周末才见得到我爸。他这人在家又从不谈工作上的事。
  华生:那你多撒撒娇,哄得他高兴了,说不定能打听出些线索来呢。
  海边的安琪儿:我哪有那闲工夫,我们医学院的课业有多重你知道吗,还有学生会的工作,球队的训练……我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呢。
  华生:我就不信你对这个案件一点兴趣都没有。嘿嘿,到目前为止,那三起凶案的被害人都是和你一样的女大学生,说不定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海边的安琪儿:好啊,我正想看看那杀手长什么样呢。如果他很英俊,说不定我会嫁给他。
  虽然满不在乎地开着玩笑,何继红还是感到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寒意。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继续看着屏幕上对话框里跳出的文字:
  华生:听说,那个杀手每次把女孩子杀掉后,都会剖开她们的肚子,把一篇新约《启示录》放进去,用血将它浸没……
  海边的安琪儿:变态!恶心!
  华生:也许是凶手在传递什么信息,你说会不会和宗教有关?
  海边的安琪儿: 打住。我得去洗手间吐一会,等着啊。
  姑娘进了厕所,却不是为了呕吐。她撩起睡裙褪下内裤坐上马桶,一边听着身下的哗哗水声,一边还在想着华生刚才的问题。想了一会没得出什么结果,何继红便撕下一段厕纸擦了一下那个最柔软敏感的部位,随即站起身来……
  挂在她膝弯处的是一条淡黄色的性感丁字裤,狭小的裆部有一些淡淡的分泌物痕迹,还有一两根卷曲的阴毛掉落在上面。见此情景,何继红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到目前为止还算是自己的男朋友的城大计算系的名叫秦天的男生。
  自己当初和秦天交往,是因为觉得他人老实又有上进心。但是很快发现秦天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常神经兮兮地弄出一些让何继红哭笑不得的尴尬场面。
  后来何继红在秦天的电脑里偶然发现他收藏了大量的网络色情图片,便开始对他心存鄙视。然而真正使何继红产生和秦天分手想法的原因,是因为她最近无意中发现秦天还有一些非常古怪的“爱好”,令她感到非常恶心。
  但是何继红知道秦天是一个非常敏感脆弱的男人。如果现在她直截了当地提出分手,他肯定受不了。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在她对秦天逐渐冷淡的同时,何继红却和那个华生开始热络起来。她从未见过华生,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上网。华生在网上有时候也显得很痞,常会和何继红谈论起一些敏感挑逗,令女孩子脸红耳热的话题。但是何继红却一点都不讨厌他。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姑娘想着,起身整理好衣服。
  刚从厕所出来,就听见门铃响声,接着便看见父母在招呼客人:
  “啊呀,稀客稀客,高局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吃了没有?”
  “刚吃完,哈哈。天热出来走走,到了你这楼下,顺便上来串串门儿,不打扰吧?”
  大腹便便的市公安局高局长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衣,头发稀疏花白,一手拿着把檀木折扇,声音十分洪亮。
  “您肯大驾光临,我们欢迎都来不及,平时只怕请都请不来呢。”母亲把来客领到沙发旁,“高局长,您请这边坐。”
  “哟,今儿个你闺女也在家呀?”高局长坐下后打开折扇,一抬眼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何继红,连忙堆出一脸慈祥的笑。
  “高伯伯好。”何继红大方地招呼道。
  “哎,好好。 好久没见, 继红越来越标致了,哈哈。”高局长眯起眼睛,收起折扇朝何继红指指点点,令她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檀香味。
  “老何啊,你这闺女真是没得说,国色天香,一代佳人啊!”高局长一边枯肠,同时目光仿佛粘在了何继红的低胸睡裙领口上方那一大片裸露的雪白上。
  “继红,快招待一下高伯伯。”父亲示意道。
  何继红答应着进了厨房,很快手脚麻利地端出一盆切好的西瓜,弯腰放在沙发前的玻璃抬上:“高伯伯,吃点西瓜吧。”
  “哎哎,继红你别忙了,我又不是客人。老何,今年的西瓜还不错,又便宜,我们家买了好多——”忽然声音变了样,眼睛也发直了。
  由于天气炎热,又是在自己家,何继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里面没有戴胸罩。她刚才的弯腰时领口有些垂下,使得高局长正好窥见了那一对赤裸的处女乳房活泼地跳动着,顶端的两颗红樱桃历历在目,让他热血上涌几乎一头栽倒。
  “高局长,案情有进展吗?”父亲何法官咳嗽了一声,带有敦促与告诫的意味。
  “咳,老何,不瞒你说,一点头绪都没有,我正烦着呢。这样子杀人法,案情太严重了。市里给我们的压力很大,陈副市长每天都打电话来催破案,今天还骂了娘,真受不了他……我老高也是参加革命几十年了的老干部了,出生入死没功劳也有苦劳。老何你给评评这理……”
  说着气呼呼地拿起一块红彤彤的西瓜狠狠咬了一口, 大声地吐着瓜籽。
  “高伯伯,您和爸爸慢慢聊吧,我还有点事,就不陪您了。”趁这当口何继红笑道。
  “行,继红你忙你的去吧。”高局长大度地一挥手,又用力摇了几下折扇。他的嘴角黏着一大块血红的西瓜瓤,一旁还有些瓜汁流下,令他的面目有些猙狞可怖。
  何继红在转过身去时,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高局长混浊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臀部和大腿上。回到电脑前,她看见华生的对话框里打满了密密麻麻的大串问号。另外还有一个对话框里秦天也在找她。
  “我正忙着呢,过会儿再和你聊吧。”何继红给秦天发了条信息,然后又给华生发了个笑脸。
  秦天那边没动静,另一边马上就有了回应。
  华生:天,你干吗去了,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海边的安琪儿:没事,家里来了个客人。接着聊吧。
  何继红没告诉他市公安局长在自己家里。否则华生可能会问个没完,甚至会要求何继红把高局长请到电脑前和自己一起分析案情。
  沉默了片刻后,华生忽然问道:你看过博尔赫斯的《死亡与指南针》吗?
  海边的安琪儿:没看过。是推理小说吗?
  华生: 不,只是形式上有点象推理小说。或者不如说,是一篇反推理小说。
  海边的安琪儿:?
  华生:在那篇小说里,一切都和传统的推理小说反了个调:貌似精明严谨的推理家判断错误,落入了罪犯精心策划的圈套,最后连性命也丢了。头脑简单的官方警探的猜测反倒是正确的。很有点黑色幽默。
  海边的安琪儿:有意思,我想看。篇幅不长吧?
  华生:很短的一篇小说, 一会儿就能看完。我现在就传给你吧。
  ……
  客厅不时传来高局长和父母的说笑声,还有电视机里新闻播音员的声音。但是何继红已经完全被博尔赫斯在小说里所塑造的扑朔迷离的迷宫般的意境所吸引住了。沉思了片刻后,姑娘忽然站起来找出了一张本市地图,铺在宽大的书桌上。她用红铅笔在地图上先后圈出了三个地点,然后用直线将它们连了起来……
  姑娘均匀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沉寂的对话框又开始出现文字。
  华生:看完了吗?
  海边的安琪儿:看完了。
  华生:有什么发现吗?
  海边的安琪儿:那个三角形……三次凶案的现场在地图上构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
  华生:不完全精确的等腰三角形。你这么快就想到了,真不错。
  海边的安琪儿:那么你也认为,凶手是在模仿博尔赫斯小说里所描述的犯罪手法?
  华生:很有可能。
  海边的安琪儿:那就是说,还会有第四次凶杀案发生?
  华生没有马上回答。
  何继红凝神屏息盯着对话框。直看得眼睛发酸,华生还是没有动静。外面客厅里的谈笑声也突然静了下来。何继红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此时在网络的另一头和她对话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预先编制好的程序的电子怪物……
  手心上渗出的汗水已经鼠标都打湿了……
  仿佛等了一千年——也许只是几分钟,就在她忍不住揉一下眼睛的时候,字符再度跳出。
  华生:我不知道。
  何继红正想骂他,对话框里又出现了一行字。
  华生:在那篇小说里,前三桩案件发生的地点正好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第四次案件的出现在由那个三角形延伸出来的一个菱形的顶点。
  何继红飞快地瞟了一眼地图,同时敲打键盘:
  海边的安琪儿:但是在我们这个城市不太可能。如果把那个三角形也扩展成菱形,那第四个顶点就落到海里去了。
  华生:有点道理。
  海边的安琪儿:还有,在小说里,那前面三件案子都是罪犯故布疑阵,第四件案子里的那个倒霉的侦探才是罪犯真正的目标。
  打到这里,何继红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海边的安琪儿:说话呀。
  华生:我在想,那个三角形和圣经《启示录》有什么关联。我问你,“三”这个数字在圣经里有什么特别意义?
  海边的安琪儿:考我呀?三位一体嘛。还有,耶酥死后第三天复活,耶酥对彼得说“你要三次不认我”,耶酥诞生时有三个智者从东方来……
  “继红,高伯伯要走了!”父亲在客厅里喊她。
  何继红答应了一声,告诉华生自己要走开一会。
  华生:不要把我们的讨论告诉任何人……
  “高伯伯,您慢走。我穿这身衣服就不下楼去了。”何继红送高局长到楼梯口。
  “行啊,你快回去吧。”高局长刚下了两步楼梯又折了回来:“继红,有空上我们家玩去啊。
  我们家强子一直都在念叨你呢。你们俩小时候就一块儿玩,也算青梅竹马了,长大了应该多亲近亲近嘛,哈哈!”
  “哼,谁和那高衙内青梅竹马,还想打本小姐主意,恶心!”何继红一回家皱着眉气呼呼地嚷着。
  “什么高衙内?水浒里高俅的儿子?”戴着老花眼镜正看报的父亲莫名其妙地抬头,看见女儿甩着头发正走进浴室:
  “爸,你和他们家来往我不管,可没事别拉我掺乎进去行不?我讨厌那个家伙!”
  “噢,你说高小强呀。”父亲恍然大悟,“那小子是不成器,整个一纨绔子弟。不过他老子也快退休了。等老高一退下来,那小子就该有麻烦了。”
  “哼,他是早该进去了!”
  说罢姑娘又一甩头发,关上了浴室门。很快便从里面传来了夹在哗哗水声中少女愉快的哼歌声。
  父母亲相视一笑。
  一轮惨淡的月病怏怏地悬挂在墨色天幕上,无限凄凉,看不出一点点吉祥。
  夜已深。何继红蜷在自己的单人小床上,薄薄的毛巾被让她美妙的身体曲线毕露无遗。她还在和华生聊天,不过话题已经完全改变了。
  华生:……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
  海边的安琪儿:别提他。正在想怎样和他分手呢。
  华生:怎么?你们不是挺好的,都……那什么了吗?
  海边的安琪儿:那是我蒙你的。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华生:我不信你还是处女。
  海边的安琪儿:干吗非得你信?你谁呀?
  华生:这么说……是他有什么问题?
  海边的安琪儿:这样说他或许不太厚道……我觉得他喜欢我的内衣甚过喜欢我本人。
  华生:是喜欢你穿过还没洗的那种吧?
  海边的安琪儿:嗯,你怎么知道?
  华生:呵呵。这不奇怪,很多男人都或多或少有这种爱好,这只是人类进化遗留下来的原始本能。你应该理解才是。
  海边的安琪儿:上边的也就算了,下边的脏死了,你们不恶心呀……
  华生:如果男孩爱你崇拜你,他会觉得你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圣洁的,绝不会嫌脏。而且,有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海边的安琪儿:什么?
  华生: 女孩内裤太干净了就和男孩不能勃起一样,会被人看不起的……
  海边的安琪儿:讨厌,没想到你这么流氓……
  华生:呵呵,流氓就流氓吧。我还就想当会流氓,总好过伪君子。
  海边的安琪儿:呵呵,如果你能说出我现在穿什么样的内衣,我就承认你是流氓。
  鬼使神差地打完这行字,何继红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大胆的?难道隐藏在网络里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我?
  华生:你现在穿的是VS牌红色丁字裤,对不对?
  海边的安琪儿:……
  何继红不由地抖了一下。华生说得一点都没错。
  华生:其实这很容易猜,你曾说过你最喜欢VS牌内衣。你还说过最喜欢红色,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一个“红”字。象你这样经常运动的女孩,丁字裤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海边的安琪儿:你还知道些什么?
  华生:我还知道现在你的那里有一点点湿……
  海边的安琪儿:该死,你不说好话,我下线了……
  背上的寒意还未消尽,小腹下部传来的燥热却在慢慢地向全身扩展……
  那天晚上,何继红在入睡前摸了一下自己的阴部。那里真的有点湿。素有洁癖的姑娘想起来洗一洗再换一条干净内裤,却一下子被睡意的闷棍打入梦的最低层……
  她做了一个怪梦。
  这是一条她从未见过的大街。她甚至不能确定这还是不是她每天都在其中生活的那个城市……笔直的路不知通往何处。街道的两旁都是一模一样的水泥建筑,外形呆板可憎,每一扇窗口都安装着铁栅栏,既象精神病医院又象监狱。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完全一样的印有黑白条纹的衣服,神情呆滞,她自己也是这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直到她看见了那个垂钓者。
  一个全身裹在黑色长袍里的人,纹丝不动地端坐在人行道旁的金属栏杆上。他的双手拿着一根长长的黑色钓鱼竿,指向马路中央。鱼竿的尽头有一根银色的线垂落到地上。线的尽头空无一物。
  他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一千年……
  这是一条她从未涉足过的小河。河面的倒影里映射出了一幢奇怪的建筑物。这是一幢由两个完全对称的曲线极其优美的部分所组成的建筑。
  在它的底部,那两个完全对称的部分的中间,有一扇紧闭的小门。
  她知道那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进门后,是一个略微向上倾斜的狭长通道。完全没有一点光。有一种特别的气味。脚下的地面,还有两侧的墙壁都有些柔软,还有些潮湿,令她感到很不舒服。
  走了很久,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她终于看到了光亮。那是一个被柔和的光线所充斥的无形空间。
  她看见了自己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上身完全裸露,晶莹光洁的乳房的顶端是两颗诱人的红玛瑙。下身松松地围着一块白布,似乎正在往下滑落,露出了一小部分黑色的阴毛……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动人……
  【二】
  喧闹的教室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柳晓玉眼睛一亮,悄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何继红:
  “今天怎么是他?”
  何继红只是抬起头无动于衷地扫视了讲台一眼,立刻又低头看桌上的讲义。
  “夏教授今天家里有事,由我来代课。”讲台上的瘦高个青年男子装束很奇怪。流浪艺术家式的长发,白大褂里穿着一件印有格瓦拉头像的T衫。身为教师这样的打扮在传统保守的医学院里绝对算是另类。他也没有介绍自己,因为除了几个旁听生之外,绝大部分学生都知道他是临床医学系的讲师庄舟。他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校友,比何继红他们高了七届。
  “今天这堂课我们开始讲新的内容——血液的成份……”
  庄舟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他的字迹与他那冷漠刻板的声音一样,透露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疲倦……
  “他讲得真不错,我听夏老头的课从来没有觉得象今天这么透彻。你说呢?”下课后柳晓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何继红。
  “还行,还行吧。走吧。”何继红背起书包,一甩长长的马尾辫。她和几个女孩子说笑着走到教室门口,却听见庄舟在后面叫她的名字:
  “何继红同学,能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么?”
  旁边的几个女孩飞快地交换着眼色。柳晓玉更是脸色阴晴不定。
  “行,庄老师。”何继红爽快道,“我先去学生会送份东西就上您那儿,可 以?”
  “好,那我等你。”庄舟走出教室前留给了她意味深长的一瞥。
  “哟,听说庄帅哥上至校长,下至同事谁都不搭理,就对你一个人献殷勤,继红你真行呀!”柳晓玉拍着手大叫。何继红只是淡淡地一笑。
  天气很好。阳光蓝天白云一应俱全。
  “庄老师,我来了。可以进来吗?”何继红看见庄舟正背对着自己呆立在窗前,便在敞开的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吧,请坐。”
  何继红坐下,见庄舟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并没有转过身来,又不好意思催他,便有些无聊地看着墙上挂着的那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幅彩色人体解剖图解。
  “我每天早上都在这里看见你在晨跑,就从这窗下跑过去。”庄舟开口道。
  “哦,那您来得挺早的。”
  庄舟终于转过身,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却并不开口,只是无意识地翻动着桌上的东西。
  “庄老师,您找我有事儿?”
  何继红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多余。早在半年前,庄舟便开始成为何继红在校内外众多的追求者之一。他曾约会过何继红几次,但姑娘始终对他不冷不热,把关系一直维持在老师与学生应有的范围内。
  庄舟还是欲言又止。何继红不得不变换了一下坐姿。
  “小何,我一直在办出国的事,你是知道的。现在这事有眉目了。”庄舟看了一下何继红的反应,“上个礼拜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给了我全额奖学金,我的签证也办下来了。”
  “真的?那太好了!祝贺你,庄老师!”何继红真诚道。顿了一下,又惋惜道:“可惜以后就没机会听你讲课了,我们都想多跟您学点东西呢。”
  “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庄舟搓着双手,愁眉不展道:“我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请你来帮我做决定。”
  “啊?为什么?”何继红惊讶地睁大美丽的眼睛,迷惑不解道,“庄老师,这是您自己的事情,又是这样重要的事,怎么能让我帮您作决定呢?”
  “继红,你这么聪明的女孩,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庄舟扶了一下金丝边眼镜。
  “嗯,我明白……您的意思。”何继红想了一下,伸手捋了一下自己飘逸的秀发。庄舟的高级镀膜眼镜片后面立即崩射出了热切的光:
  “那么,继红,你肯答应和我在一起吗?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放弃,只要能天天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你,我的生命毫无意义……”
  虽然何继红在学校同龄女孩子中属于比较成熟的,但是在面对异性并且是一位老师如此直接的示爱,她还是有些慌乱。
  “庄老师,我……有男朋友了。”姑娘低声道。
  “你爱他吗?”庄舟立刻直视着面前的女学生,“你真心爱他吗?”
  何继红下意识地回避着他炽热的目光,转而将视线投向庄舟身后墙角处的一具塑料人体骨骼模型。那个骷髅头制作得十分逼真,两个硕大的眼窟象两个无比深邃的无底黑洞,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仿佛正在嘲弄她……
  “继红,你爱他吗?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何继红竟象是被那骷髅头催眠了一样。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那两个巨大的黑洞吸了进去,那里面是宇宙中最黑暗最寒冷最孤独的角落;庄舟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无限遥远的空间里飘过来,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何继红,你怎么了?”
  姑娘猛然惊觉,发现庄舟正在站在她的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脸上充满了关切。她赶紧不露痕迹地巧妙摆脱了男人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恢复了镇定:
  “庄老师……”
  听见她依然使用这样的称呼,庄舟眼里的热火迅速熄灭下去,人也仿佛僵住了。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对于我想要的爱情,我有我自己的标准。” 何继红的声音不大,但是神态坚定,“而我的标准……”。
  “和我靠不上,是吗?”庄周叹道,“继红,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理性的女孩。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理性到这么冷酷的程度。”
  “庄老师,虽然我无法接受你的感情,我还是要谢谢你。”何继红站了起来,“现在你是我的老师,以后我也会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好朋友,一个兄长。”说着伸出了一只手。庄舟默默看着她,没有动。
  “怎么,连我的友谊你都不愿接受吗?”何继红显出一脸的委屈。庄舟长叹一声,犹豫了一下终于伸手和她握了一下。
  “那……庄老师还有别的事吗?”何继红感到他的手是冰冷的。
  “没有了,你可以走了。”庄舟指了一下门,声音无比空洞疲倦。
  “嗯,那我先走了。”何继红背起书包,“庄老师你忙吧。再见!”
  “继红!”刚走到门口,又听见庄舟在后面叫她。
  “什么?”
  “我不会放弃你的。”庄舟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何继红却象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只见她长长的睫毛闪动了几下,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到时候我约几个同学一起给你搞个PARTY,为你送行,怎么样?”
  “没这必要吧。”庄舟很快道。
  何继红却不管,自顾自地往下说:“就去潯阳路上的月光歌舞厅吧,大家一起喝点酒,唱唱歌,蹦蹦迪,痛快地玩一玩吧。就这么定了啊!”
  说罢嫣然一笑。
  在姑娘的窈窕背影走得很远时,庄舟还依然站在窗口看着。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股福尔马林的气味。庄舟的脸上毫无表情。相比之下,旁边的骷髅骨架模型倒显得更有生命力。
  【三】
  午饭时间,通往学生食堂的那条路上熙熙攘攘。不时有性急的男生手持着搪瓷饭碗象赶末班车一样快速冲刺。斯文的女生们则大多三三两两,不紧不慢地走着。
  “何继红,庄帅哥和你都说了些什么,让我们分享一下吧。”从寝室出来,一路上柳晓玉便不停地缠着何继红左问右问。
  “没有什么呀。”
  “啊呀何大小姐,透露一点有什么关系嘛。”何继红越是顾左右而言它,柳晓玉越是急形于色:“你不肯说那就是有戏了,对不对,肯定是的……”
  “唉,其实他就是告诉我他即将出国的事。”何继红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轻描淡写道。
  “什么,他要走了?!”柳晓玉呆住,一脸的惶然。
  “是呀,所以呢,你要抓紧机会喔,不然人家就飞走了。”何继红悠然道,“到时候我们几个凑一下给他开个送别PARTY,你们都要来。”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柳晓玉失魂落魄地反复念叨着,忽然道:“不对!他要出国怎么不告诉别人就告诉你一个人?你们还是有问题。不行,你得说说清楚……”
  何继红被柳晓玉严密的逻辑推理弄得好气又好笑,刚想损她两句,只听见一直没开口的张静玲冷冷说了一句:“庄舟早就结过婚了。”
  “真的?”何继红和柳晓玉同时愕然。
  “两年半前,庄舟曾经和一个女人结婚。在他们新婚后的第二天早上,那个女人就逃回了娘家。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两个女孩同时问。
  “那个和庄舟结婚的可怜的女人就是我的姐姐。”瘦小的张静玲忧郁地道。何继红大为惊讶。她们同寝室住了两年,却一点都不知道室友的家里过这样的事情。
  “他们的新婚之夜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你姐姐会怕成这样?”何继红感兴趣地问。她感到自己大脑里的某一部分细胞被激活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庄舟本人之外。”
  “那你姐姐现在在哪里?”何继红道,“我可以见见她吗?”
  她那与生俱来的无可救药的好奇心又开始萌动。
  “你想见我姐姐?”张静玲停下脚步,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何继红。
  “是啊,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她在精神病医院里。她疯了,从庄舟那里逃回来后就完全彻底疯了。”张静玲缓缓道,“我去看过她,可是她完全不认得我了……”
  “对不起,静玲……”何继红赶紧抚摸了一下张静玲的脸以示安慰。
  “看,前面出事了!”柳晓玉忽然手指着前方大叫起来。
  远处食堂门口果然象是发生了一场骚乱。人们在四散跑开,有人在尖叫。起初听不清她们在叫什么,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充斥着暴力与死亡的气息。终于有一声锐利的嘶叫象冰冷的利刃划破灼热的空气凶悍无比地刺进了她们的耳膜——
  “杀人啦!”
  一个壮硕的身影飞奔而来,径直撞入何继红的怀里,撞得她一连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张贵华,怎么回事?”何继红一边问那个冒失鬼,一边悄悄地揉了几下被撞痛的胸口。
  “太太太可怕了,你们别过去,那边……杀人了……”张贵华的声音抖得厉害。这个身材结实得象女子举重运动员一样的山东女孩此刻完全象个惊吓过度的小孩,平时的豪气全然不见。
  “你别慌你别慌,坐下慢慢说啊。”几个女孩子一起把还在簌簌发抖的张贵华拉到路边花坛的水泥围栏上坐下,“到底怎么回事?”
  “那边,食堂大门口,我全看见了,就在我旁边……一个女孩,,长头发,挺白净的……一个男的,拦住女孩大声问她为什么变心,还拉住女孩叫人家跟他走……那女孩不肯,两人拉扯了几下,那男的忽然就拿出一把刀,明晃晃的啥也不说就照女孩的头上砍去……”
  “哎呀!”几个女孩同时叫了起来, 仿佛那刀是砍在她们的身上。
  “一刀,两刀,三刀……那人象疯了一样,那女孩的血到处都是……看,我这衣服上都溅到了两滴……好恐怖啊……”
  姑娘们都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胸脯都急剧起伏着,一时谁也说不出话了。
  “让开!让开!都他妈的让开!”随着一阵吆喝,围观的人群闪开了一条路。只见四个男学生抬着一副担架,急速跑过来。担架正从何继红她们的面前通过。浓烈的血腥味让她们透不过气。担架上那曾经美丽曾经青春的脸已经完全被血糊住了,上衣都被染得通红。
  “天哪,怕是活不成了。就算能活下来,那脸也给毁了。”何继红听见谁在一旁说。
  她想吐。作为一个医学院的学生,未来的临床外科医生,她对于鲜血早已习惯了。但是此刻躺在担架上毫无生气的那女孩的血却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惧与无助。这种恐惧感只有在她十三岁第一次来月经时才有过。直到现在,每月那几天里无法避免的带血的卫生巾依然让她无限厌恶。
  她从来没有感到死亡离自己是这样的近。
  “瞧,就是他干的!”张贵华忽然小声道。
  “闪开闪开,看什么看!”
  两个学校保安架着一个人走来。他是一个高大的男孩,也是他们学校的。何继红曾在不同的场合见过他,知道他是校足球队的,但并不认识。他的衣襟上沾了不少血,神态却极度安祥,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心愿。走过她们面前时,他甚至平静地与何继红对视着,仿佛在友善地打招呼。
  【四】
  校体育馆内,哨声,喊叫声,击球声,橡胶球鞋与地面磨擦所发出的吱嘎声此起彼伏。
  “传四号位,强攻!”随着教练的大声吆喝,一只白色的皮球被高高托起又落下……
  眼盯着飞来的皮球,穿着白色紧身运动服,系着马尾辫,头戴束发带的姑娘腾空跳起,用力扣杀——可惜她的起跳高度还是差了一点,没能打上力量,皮球软绵绵地落在了端线外面很远的地方……
  “何继红,下来!”一连几次失误后,主教练洪森终于忍无可忍,将主攻手何继红从主力阵容里撤下。
  全身湿透,象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何继红低着头走到洪森身边,拿起毛巾擦了一下脸,一边喝水一边准备聆听教练的训斥。
  “怎么回事?!”这个名字和柬埔寨总理一样,以严厉著称的教练果然没给她留面子,大声道:“妈的,饭没吃饱吗?“
  “对不起……”何继红低声道。她中午确实没吃什么东西。食堂门口所发生的一切让她的胃暂时无法接收任何食物。
  洪森不再理她,继续指挥这场分组对抗赛。休息了一会,何继红要求洪森再给她一次机会。
  “算了,你今天状态这样差,勉强上去也没用,反而容易受伤。”洪森转过马脸看了一下姑娘,“你还是先去洗澡吧。”
  万分沮丧的何继红在队友们同情的目光中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勉强向洪森打了个招呼便欲离去。洪森又叫住了她:
  “市大运会就要开始了,你他妈的给我打起精神来!明天早点来,不许迟到!听见没有?”
  “是!”洪森最后的话让何继红恢复了些许信心。
  “嘿嘿,他还是信任我的,知道球队没我不行……”姑娘不无得意地想着向浴室走去。
  温热的水柱柔和地倾泻在姑娘雪白匀称的肌体上,令她感到无比惬意。但是却驱不走她心头的阴影。那血肉模糊的女孩的脸无时无刻不在何继红的眼前晃动,几乎让她无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她已经知道那女孩叫田馨,是一年级新生,校田径队的跳高选手。何继红在今年校运会上曾亲眼见过她象燕子一样飞跃横竿的美妙英姿。
  生命原来是这样的脆弱。
  与田馨那被暴力所摧残的脸重叠在一起,时时浮现在何继红心头的是另一张苍白的脸。
  当何继红走出体育馆时,看见在血红的黄昏里,有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那个人有一张无比苍白的脸。
  秦天正在等她。
  【五】
  “秦天,你怎么来了,今天没课吗?”
  不知为什么,一看见秦天,何继红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她不由自主地向秦天的双手望去……
  那双手上什么也没有。他正抱着膝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背着一个大书包,又瘦又高的身子在沉沉暮色中显得有一点寂寞,几分苍凉。这种感觉是何继红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继红,我在等你。”看见女友出来,秦天忙站起来,却并没有笑容。两人审慎地对视了一会,仿佛在打量一个不熟悉的人。
  “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想见见你。”秦天平静道。
  想起秦天所在的大学在城市的另一角,他骑了至少三刻钟的自行车才到这里,何继红终于微笑了一下,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你还没吃饭吧,和我一块儿吃东西去吧。”
  “行,就去江边那家肯德基吧。”秦天提议道。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好,”何继红爽快道,“今天我请你,说定了。”
  秦天怔了一下。平时他们一起出去吃饭时,何继红一直坚持AA制。
  走在穿过校园的林荫道上,两人都没说话。秦天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本来何继红已经下了决心,见到秦天时便向他提出分手。然而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在餐馆里他们也只是间或聊了一些看似轻松的话题。用完餐后,秦天提议去江边大堤上走一走,何继红想了一下便同意了。
  医学院后门外的那段江边大堤是大学生情侣们约会最喜欢的去处。夏季的黄昏,落日将他们脚下的江面染上一层绯红,仿佛少女娇羞动情的微醺。几只白鹭急速俯冲,优雅地降落在流动的江面上,旋即又象受了惊似的振翅飞去。浩荡的江水象一条弯弯曲曲的衣带,穿过城市和原野,在对岸山顶上的那座千年古楼的注视下,无声地消失在太阳照样升起的地平线上。
  “继红,我们分手吧。”在江上吹来的凉风中,秦天这样说。
  何继红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怔怔地停下脚步。但是秦天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她只好又跟上去。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我早就感觉出来了。”秦天取出一枝烟,“我知道你心地好,拉不下这脸,所以还是由我来提出比较好一些。”他的声音非常平静,几乎完全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对不起,秦天……”江风把她的长发吹拂到脸上,何继红在风中道,“我承认没想到你会这么豁达,你真是一个好人。”
  “我是好人?不,我只是个让你讨厌的无聊的男人。”不知是因为风大,还是心情关系,秦天一连划了几根火柴都没能把烟点着。
  “不,不是这样的,”何继红忙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俩在一起不太合适……”
  “我也觉得不合适……就这么着吧,我无所谓了。”秦天用颤抖的手将没有点燃的香烟放在嘴里。何继红一阵心痛。她上前一步,劈手夺下秦天嘴里的香烟,用力扔在地上。秦天马上又拿出一支烟。何继红毫不犹豫地再次夺下,直接扔进江里。
  “你干吗呀?”秦天惊讶地望着她。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男孩抽烟!”何继红大声道。
  “你管得着吗?咱们不是都已经断了吗?我想抽就抽!”秦天也来气了,说着就第三次从衣袋里拿烟。何继红毫不示弱,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两人对峙了半天,秦天终于软了下来:
  “算了,还是好聚好散吧。我可不想让你在我记忆中的最后形象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他那故作轻松的语气却让姑娘一下子流出了眼泪。
  “你胡说些什么呀,分手了就不再是朋友了吗?”何继红哽咽道,“你还可以打电话写EMAIL给我,有空还可以来找我玩儿……”
  秦天也哭了。
  “别这样,勇敢点。”何继红上前几步,紧靠住他,“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你,更懂你疼你的女孩,你会在她那里找到幸福……”
  晚风将姑娘的头发吹得散乱,有几丝发梢拂上了秦天惨白的脸。
  “我能再拥抱你一次吗?”
  见姑娘没有反对的意思,秦天张开颤抖的双臂,将何继红柔软的身躯搂入他那并不宽阔的胸怀。他贪婪地闻着姑娘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充满青春气息的无比撩人情思的处女幽香……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乱吃东西,衣服要勤换勤洗……”何继红不住地念叨着。她感觉到秦天将自己搂得越来越紧,她以前从不知道他的力气有这样大。她快要透不过气来。他的呼吸越来越重,他在找她的嘴唇,他的手正在向她的胸脯摸去,一阵触电般的感觉让她全身酸软……
  “不要这样!”何继红用力推开秦天,红着脸理了一下头发,“别把我当成婊子!”
  秦天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走了,你多保重!”何继红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只见她从背包里找出一团湿漉漉的织物塞在秦天手上:“这个……给你。”
  看着姑娘的背影在暮色中走出了很远,秦天才低头看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条白色的女式紧身三角内裤,显然是何继红刚才在球队训练时穿的,已经完全被她的汗水所浸透。健康女性的汗液混合着来自她最神秘私处的诱人体味,那种青春的芳香足以使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灵魂最深处的欲望象冰原下的火山一样激发喷涌。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能留住。已经离去的女孩永远不会知道,那可憎的黑暗欲望是多么的悲哀,充斥着最无限的绝望与悔恨……
  月亮已经悄然升起,星光寥落。
  在走下大堤时,何继红忍不住又回头望去。秦天已经不在了。然而在他们刚 才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全身裹在黑衣里的人。惨灰的月色笼罩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大堤边,面对着静寂幽黑的江面,仿佛是自恒古以来就坐落在那里的一尊雕像。
  海边的安琪儿:华生,我想见你。
  从江边大堤上下来,何继红没有马上回学校,而是来到附近的一家网吧。她在MSN上找到了在线的华生。华生似乎永远都在线。
  华生:出什么事了?
  海边的安琪儿:没什么。
  华生:你一定是有事,否则不会现在就想要见我。
  海边的安琪儿:也许吧,反正就是想见到你。你在哪里?我能感觉到你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华生:真想见我?不后悔?
  海边的安琪儿:干吗后悔,莫非你见不得人?
  那边沉默了半天……
  华生:你是法官的女儿,我是罪犯的儿子,这也没关系?
  海边的安琪儿:当然没关系。
  华生:好吧,这几天注意收EMAIL,等我的消息。
  至此华生便如同消失一样,任凭何继红再发多少条消息过去也没有回应。何继红抓起桌上的饮料罐仰头一饮而尽。她柔嫩的颈脖无比雪白性感。几乎可以听到血液在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下流淌的细小声音。
  女生宿舍的窗外,在初夏的城市夜色中的天幕有些发亮,象是镀上了一层光滑的薄膜。没有月亮,只有光度最高的那几颗星星挂在那里,伴随着城市里形形色色的不眠人。
  漆黑一团的寝室内此起彼伏地响着睡梦中的姑娘们甜美的鼻息声,间或还夹带着一两句含糊不清的梦呓。惟有何继红无奈地又翻了一个身。床下传来轻轻的敲击:
  “继红,还没睡着啊?”下铺的柳晓玉轻声道。何继红苦笑着说睡不着。
  “要不,我上来陪你睡吧,”柳晓玉道,“再帮你做一下按摩,保证你五分钟就见周公。”
  “什么按摩这么灵?行,你上来吧。小点声。”说着何继红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很快柳晓玉轻手轻脚地爬上来钻进她的蚊帐,两具温热香软的躯体紧贴在一起。
  “来,先让我吻一下吧。”柳晓玉道。何继红以为她开玩笑,忙说自己不是同性恋。
  “我也不是。”柳晓玉笑道,“这只是让你情绪放松的方式。乖,闭上眼。”
  “别胡闹了……唔……”何继红才不相信娇生惯养的柳晓玉懂什么按摩。她只是想有个人陪她说说话而已。没想到柳晓玉竟毫无顾忌地真吻了上来。黑暗中何继红猝不及防,嘴唇被严严实实地吻住,一时只能发出含糊性感的呜咽声……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好半天柳晓玉才松开她。何继红赶紧用手背擦着嘴,在想要不要把柳晓玉一脚踹下床去。
  “放心吧,女孩子之间的吻是很纯洁的,完全没有情欲色彩的,不会玷污你的贞洁的。”柳晓玉嘻嘻笑道。见何继红仍不吭声,又推了她一下,凑到她耳边悄声道:
  “我怎么觉得你不太会接吻呀?你不是都有男朋友了吗?”
  只听得何继红幽叹一声,转过头来,伸出胳膊搂住柳晓玉的脖子,脸上赫然挂着泪珠。
  “我就知道你有事,所以才来安慰你嘛。慢慢说吧。”柳晓玉也搂住何继红,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颈,肩,胸……
  “你先把这个拿开,硌痛我了……”何继红指指挂在柳晓玉胸口的银十字架,“我和秦天分手了。可我发现我还是有一点喜欢他……”
  “真可怜……”柳晓玉摘下十字架放在枕旁。
  “我应该对他好一点……今天他最后一次抱住我的时候,我竟然有了那种欲望……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何继红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冷静优雅,而十足象一个不知所措的迷路的小女孩。
  “嗯,你的问题就在这里。你总是习惯矜持,习惯拒绝,习惯压抑自己的欲望。”柳晓玉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同时在何继红的肌肤上来回抚摸着。
  “瞧,上帝对你实在是太恩宠了,给了你这么好的容貌,身材和气质。所以你才这么骄傲。”
  “不,不是的……”何继红无力地辩解着,“我只是觉得我在等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上帝创造美女不是毫无目的的,而是为了让她被男人爱。”柳晓玉的手停留在何继红坚挺的乳房上。何继红对柳晓玉触摸自己的身体并不在意。她们寝室几个女孩子平时常一起洗澡,相互擦背等是常有的事,对彼此的身体早已不陌生。有些调皮的女孩在玩闹时还常相互袭击别人的敏感部位。
  “喂,你这是干吗?”看见柳晓玉在捏摸自己的乳头,何继红不由笑道。
  “不是说给你按摩吗?你的情欲被压抑得太久了,郁积在身体内得不到释放,会产生有害影响的。我来帮你把火泄掉。”
  “你这叫哪门子泄火?纯粹是火上浇油嘛。”何继红的乳头在薄薄的睡衣下已悄然勃起,“你可别想我表演高潮给你欣赏。”
  “不会的,嘻嘻。”柳晓玉娇笑道,“男生只要射出来就解决问题,女生得细水长流慢慢来。我这套按摩法能让你在无形中轻松减压去火,很舒服的。乖,把腿分开点……”
  说着坐起身来一手从何继红的睡裙下探入,顺着大腿往上摸去……何继红本能地将两腿并起。
  “听话,都是女生,还这么怕羞么?我只在你裤头外面给你按摩,保证不到里面去,行了吧?”说着柳晓玉在何继红裸露的大腿上来回抚摸。那清凉的如绸缎一样光滑的肌肤上正沁出一层极细小的汗珠。
  “不要总是觉得性爱是肮脏的,可憎的。性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诱惑,是上帝赐给女人的礼物……你应该学会享受性的快乐……”
  柳晓玉那富于媚惑的声音仿佛具有一种催眠力。在她不断的劝慰和爱抚下,何继红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仿佛置身于云雾中。她那结实修长的大腿逐渐分开……在青春情欲的催动下,何继红的下体很快散发出了一种处女所特有的郁香。柳晓玉见时机成熟,便伏下身子,左手轻轻压在何继红隆起的阴阜上,掌心作圆周运动。薄薄的内裤面料与茂密的阴毛相摩擦,发出细小的沙沙声。接着柳晓玉用右手拇指按住姑娘外生殖器上的那一个突起发硬的小肉珠,动作异常轻柔,几乎感觉不出来。她的食指和中指沿着何继红鼓涨饱满的阴户中间的那条凹槽来回滑动,小指尖有意无意地不时轻触她的肛门……
  在柳晓玉极具技巧的近乎魔力般的抚弄下,毫无性经验的何继红只感到自己象喝醉了酒一样,懒洋洋的一点气力都没有;又象是全身浸泡在温泉中,惬意的快感正在柔和地从下体沿着每一个毛孔慢慢地向躯体四肢扩展延伸,象春天的潮雾一样,一点一滴地将她的身体包围,将她的意识吞没。
  正象柳晓玉所说的那样,长久郁积在何继红体内的那种难以名状的紧张和压抑正在通过柳晓玉灵活的指尖运动平缓释放出去,消失于无形。她感到全身无比舒畅,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清气爽。
  一种全新的体验。
  第二天早晨刚一睁眼,何继红首先看到的便是枕头旁的一枚银色的小十字架。
  【六】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血脉歕张的重金属节奏,天花板上的旋转灯球发射出色彩不断变幻的光柱,混合着酒精,烟草,香水和热汗的气息,将这个大型DISCO舞厅封闭成一个与现实隔绝的光怪陆离的迷幻空间。在这个空间每一个人都会在纵情狂舞中找到失落在都市里的自我;在这个空间里时间并不存在;在这个空间里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在这个空间里生会变成死,真实会变成荒诞……
  “何继红,你今天的打扮真是太性感了!我怎么就穿不出这样的味道呢?”柳晓玉边跳边扯着嗓子大声道。
  “是吗?可我并没有刻意打扮呀!”何继红同样大声道。她今天确实穿得很普通,上身是一件高腰黑色紧身运动衣,下面是一条低腰健美裤。她的长发全部盘起束在头上,裸露的雪白腰腹在她的舞姿中显示出性感的无以伦比的活力,小巧秀气的肚脐尤惹人怜爱。紧身的弹力裤将她的小腹,大腿和臀部完美到极点的曲线完全勾勒出来。
  “何继红,你跳得真好,在哪儿学的呀?”另一个女孩凑过来问道。何继红只是优雅地笑笑。她在不知觉中已经轻易成为这个PARTY的中心了,凭着天生的妩媚。整个舞厅里男人的欲望与女人的绝望全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而她却依然自在自得地按着音乐的节奏笑着叫着跳着舞着扭着旋着,仿佛有无穷尽的青春之火正在她那处女的身体里熊熊燃烧……
  然而即使在最沉醉迷情的时候,热舞中的姑娘依然感到有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她。
  格瓦拉的眼睛。
  依旧穿着印有格瓦拉头像纪念衫的庄舟在这个由摇滚乐,酒精和年轻女人的肉体所组成部分迷宫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和别人一样他也在蹦迪喝酒高声调笑,但多少有些寥落,有些游离。
  她感到庄舟的眼睛和他衣衫上的格瓦拉的眼睛有些相似。
  何继红本以为庄舟会利用这个机会向自己作最后的表白,会用最恳切动人的语句来打动自己。她为此还想好了一套说词来对付。没想到自打晚会开始起,庄舟几乎没和她说过话,却和柳晓玉王艳萍等几个女孩打得火热,不时地逗得她们笑个不停。
  骄傲的姑娘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失落。狂嚣的鼓点身中,她不时地在跳动的人浪里向格瓦拉的身影投去一瞥……
  蹦迪完后,他们又一起进了KTV包房唱歌。一具大型彩色屏幕,一片幽暗暧昧的幻影,一些缠绵悱惻的歌词,分不清的虚幻与现实。
  何继红也被拉着唱了几首英文歌。她唱得虽然不是很专业,但是却很有韵味。庄舟听得尤其出神,连手上的酒杯空了都不知道。
  正唱得高兴,大腿上忽然传来一阵酥麻震动,何继红这才想起自己把手机放在贴身裤袋里。
  小屏幕上显示的是父亲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何继红不禁有写奇怪。父亲平时极少打电话给自己。她立即意识到父亲或许有要紧的事找她。她一边抱歉地向同伴们打了个招呼,一边快步跑出门外接通电话。
  “闺女,你还好吧?”静电噪音中传来父亲担忧的声音。
  “我挺好的啊,在和同学们一块儿玩呢,”何继红奇道,“爸,有什么事啊?”
  “你的那个男朋友……”父亲犹豫了一下,“名字是叫秦天吗?”
  听见这个名字,何继红忽然感到心象是被蛰了一下。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印象中父母不太赞成自己和秦天交往,但也从未加以干涉。
  “是啊,不过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我看到公安局的简报,上面说今天凌晨时有人了在江面上发现了一具,呃,尸体。”父亲咳嗽了一下,“经过确认,死者名叫秦天,是某大学的学生。我马上想到了你的那个男友……”
  “……”何继红一时说不出话,只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堵得慌。
  “继红,你在听吗?”父亲焦急道。
  “我在听……秦天……他的死……是一次意外事故,对吗?”她的声音很抖。她非常怕听到否定的回答。
  “暂时看起来象是这样。他们说死亡原因很可能是酒后失足落水。噢,你们分手了,那么这事就和你关系不大了。”父亲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了一些,“不过出于人道,你还是应该向他家里表示一下慰问。他父母都在吧?”
  “都在……这两天有空我会去的……”何继红机械地道。父亲又叮嘱了几句不要玩得太晚之类的话,便收线了。
  秦天死了。
  这个爱过她,抱过她,吻过她的头发和脸颊,惹过她生气,曾帮她洗碗,曾喜欢偷偷闻她换下的脏内裤上的味道的那个男孩死了。
  不在了。消失了。没有了。
  自江边分手后,何继红曾考虑过和秦天和好,重新开始。他毕竟不是那么讨厌。
  但是她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了。
  何继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那喧闹的KTV包房里的。那里面的人依然在唱着笑着闹着疯着。几个女孩子正缠着庄舟要他讲黄色笑话。柳晓玉更是酥胸半露眉目含情几乎和庄舟脸贴脸地黏在了一起。何继红却忽然觉得他们已经和这些人没有什么关系了。她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尤其是当秦天正全身赤裸地盖着白被单躺在堆满了冒着白雾的干冰的零度以下的太平间的大铁柜里的时候。
  “何继红,你跑哪去了,快过来!”一看见何继红进来,柳晓玉马上站起来,拿着一张小纸片大声道,“刚才庄舟给我们出了一道心理测试题,可以判断谁是处女,很灵验的。我们都已经做了,你也来试试,你听好了啊——”说着就要念那纸片上的字。庄舟似乎想阻止她,欲把纸片抢过来叫她别胡闹。但是柳晓玉不管他,也没有看何继红的反应,径直大声念道:
  “如果在极度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你宁愿被男友看见你的:(A)肛门;(B)粪便。你选哪一个?”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着何继红。等着她的回答。
  “给你十秒钟,快回答吧。”
  “你们别闹了!人都死了,你们别闹了!”这是何继红唯一想说的。她只想大声吼出来。但事实上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面色苍白地穿过人群,梦游似地来到一张桌子边,无意识地拿起一罐啤酒,用力拉开盖子便往嘴里倒去。
  顿时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柳晓玉张大了合不拢的嘴。甚至庄舟也显得惊愕不已。
  何继红面前的桌子上很快摆了三个空啤酒罐。她还想去拿第四个罐子,一只手握住了她已经伸出的手腕。
  “别喝了。我送你回家吧。”
  男人的声音不大,但是带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就象他握住她的手腕的冰冷的手。
  何继红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庄舟,仿佛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许久,眼里似乎有了些许泪光。
  在寂静幽暗的歌舞厅走廊里,何继红坚持不让庄舟扶着她。但是没走两步便一个趔蹅软软地倒在了男人身上。庄舟伸手穿过她的腋下,手背若有若无地贴着她坚挺的乳房。这模糊的触觉让她顿时产生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你在这儿等我。”快走到门口时,小腹酸涨得发痛的何继红示意自己要上洗手间。她快步冲进一个隔间,关上门褪下裤子,并不坐下,而是弯腰翘起雪白丰满的屁股,以一种对于淑女来说不太雅观的姿势对着马桶。这是她在上公共厕所解决问题时的老习惯。顿时,一股透明的淡黄色尿液曾扁平水柱状从她的下体射出,有力地击打在马桶内壁,一阵清脆的响声……
  在洗手盆前用冷水冲了一下脸。镜子里出现了一张端庄俏美的脸。有些苍白憔悴,往日的快乐自信减少了许多。姑娘开始意识到青春岁月并不是象看上去这么美。死亡的陷阱无处不在,生命随时可能终止。
  “你开始长大了,姑娘。”她对着镜子里的人说道,“等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没有注意到,镜子里所映射出的那一排隔间,有一扇原来关闭的门忽然动了一下,现出一条缝,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微暗的幽光。
  当她从洗手间出来时,庄舟发现何继红的脸上又恢复了些许往日的英气。那正是这女孩最让他着迷的地方。
  虽然眼神还有些朦胧,她步履轻盈稳健,已经完全不需要他的搀扶了。
  上车后,庄舟建议先兜一下风,他说想在离开前最后再看一看这座城市的夜景。见何继红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他便发动引擎:
  “坐稳了,这车加速很快。”
  这辆高档三菱跑车平稳地驶上滨江大道。发动机声音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震动。
  庄舟的车技很好,在滚滚车流中左右穿梭,不停地变换车道。车速越来越快……
  “害怕吗?”庄舟问道。
  “有什么好怕的,”何继红扭头看了他一眼,“倒看不出你还是个玩车的高手。”
  “高手可算不上,”庄舟打了个“哈哈”,“你也喜欢车?”
  “喜欢。可惜我现在还没能力买车。等我有了工作,攒够了钱我就要买一辆跑车,比你这还要好。”何继红此刻的神情就象是个在憧憬圣诞节礼物的小女孩。
  “会有的,会有的……庄舟喃喃道,忽然又问:“你们寝室的张静玲今天怎么没来?”
  “本来是约了她的,”何继红平静地看着庄舟的反应,“或许她家里临时有什么事。”
  “也许吧。”庄舟打开了车内音响,“我觉得你今天与平时有些不同。”
  “是么?哎,你有没有发现,后面那辆摩托跟了我们好久了?”何继红往后看了一下。
  “看见了。”庄舟闷哼一声,“管他是什么,来就是了。”说着他用力踩下油门,同时快速打方向盘。汽车在引擎抗议般的吼叫中驶上了跨江大桥。一座座桥墩排列整齐地向江中延伸。黑沉沉的江水翻滚着从桥下穿过,在东边的田野上画了一个大弧,无声地融入海的世界。
  随着车速的加快,城市和灯光渐渐被抛离在身后的彼岸。前面是无尽的不可测。何继红不由地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她从父辈那里继承的血液里天生流淌着热衷于冒险的激情,这激情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了。对岸的那座教堂顶端的大十字架已清晰可见。何继红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但那意念只是一闪而过,此刻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你播的是什么音乐?我好象没听到过。”何继红把车窗打开了一点,晚间清凉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没听过?哦,你是应该没听过。先说说,你听了之后的感觉如何?”
  “没有歌词……旋律也很简单,但是有一种沧桑感,很有男性魅力。”姑娘沉吟道,“就象是一个人在历尽磨难后看破红尘的那种境界。”
  “说得不错。那是一部日本老电影的主题曲。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流行的,那时你才出生不久,自然不会有什么印象。”
  “是么,那我得找来看看。你家有这电影的碟子么?”何继红感兴趣地道。
  在持续幽长的歌声中,车子驶下大桥,从教堂旁掠过,离开了大路驶上一条曲折的,有着许多分岔的小径。每当车开到一个岔道口,庄舟便毫不犹豫地选择其中一个方向,显得对这里非常熟悉。这里已经离市区很远了,周边环境与景致越来越荒凉。灯光也越来越少,路面也显得狭窄粗糙起来,不时有被车轮碾起的小石子砸在车身上。路的两旁没有人行道,只有一排排叫不出名称的树。
  “我们到了!”庄舟将车停在了一幢孤零零的小洋楼前。黑色的轮廓在夜色中看起来充满神秘感。何继红从车上下来,回首向后望去;他们来的那条路上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生气,只有宇宙混沌一般的迷茫。
  “进来吧。”庄舟在门口台阶上说。门已经被打开了一条缝。
  【七】
  “想不到我们的这个城市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何继红在水晶吊灯下环顾四周,“你平时就住这儿?”
  “不,这地方是我祖上留下来的房产,我只是偶而来住几天,尤其是想一个人呆着的时候。”
  这是一间面积很大的房间。考究的柚木地板。大理石壁炉。颇陈旧的皮沙发。三层书架上放满了书。零乱的书桌上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墙上挂着一张本市的大幅详尽地图。
  一切都和她想象的差不多。
  “哦,那这里就算你的别墅了,你可真会享受生活。”
  “嗯,你可以这么说。屋里乱了点,随便坐。想喝点什么?”
  “啤酒。”
  “你刚才已经喝了很多了。”
  “胡说,我喝的那点还不够解渴的。”何继红嫣然一笑。
  庄舟从另一扇门走了出去。何继红走到窗前,拉开厚实的窗帘向外望去。窗外是一片小树林。透过黑黝黝的树枝空隙,可以看见远处的江面的粼粼波光,还有一条船只驶过留下的白色的尾迹在涌动。
  一进门何继红便注意到,这幢建筑物的结构是完全对称的。其中的一半就好象是另一半的镜象。
  “在看什么呢?”庄舟拿着两瓶啤酒进屋,看见何继红正在看墙上的地图。
  “想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何继红双臂抱在胸前。
  “在这儿。”庄舟在她身后伸手在地图上指给她看。何继红第一次发现他的手修长白皙,有点象女性的手。她随手接过庄舟递给他的杯子饮了一口:
  “哎,你这是什么啤酒,怎么有一股福尔马林味儿。你是不是把停尸房当冰箱用了?”
  “学医的人还怕福尔马林吗?”庄舟向她举了一下杯,“为福尔马林干杯——你喝酒时的样子真好看。”
  书桌上有一本打开的圣经,翻开的那一页是《启示录》中的某一篇。房间里没有十字架。也没有塑料骨骼模型。
  这一切都和她想的差不多。
  她感到庄舟来到了她身后很近的地方。他的身体的某一部分甚至蹭到了她的屁股。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就是华生?”庄舟问,“是在那天你说想见我的时候吗?”
  “不,那时候我只是有些猜测而已。”何继红优雅地抿了一口酒,“就是刚才在歌厅里,你说要送我回去时,我才完全肯定你就是华生。”
  “所以你才会跟我一路到这里来,却完全不问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庄舟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说着又向她举了举杯,继续道:
  “其实这里也没什么悬念。首先当然是为了和你做爱。”
  听见这话,何继红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细长的眉毛扬了一下,继续以极其性感的姿势抿着杯中的酒。
  “我们将在这里做爱。”庄舟在“我们”两字上着重强调了一下。
  “你好象很有把握我一定会和你做爱似的?”何继红瞥了他一眼,继续饮酒。
  “不是我有没有把握,而是这是既定的事情。事情已经这样安排好了。”
  “谁安排的?”何继红立即道,“我不认为你或者任何别人有权替我安排这一类事。”
  “当然不是我,也不是其他任何人。我们都是无神论者,所以当然也不会是上帝安排的。我是说,事情就是这样子的,它已经在那儿了。”
  “我怎么听不太懂?”何继红转动着手上的杯子,“当你是华生的时候,你说话挺有逻辑性的。”
  “这确实很难用语言来表达。博尔赫斯有一篇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看过么?如果看过就会比较容易理解这个问题。博尔赫斯认为时间有无数系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织成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由互相靠拢、分歧、交错,或者永远互不干扰的时间织成的网络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再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你在听吗?”
  “你说吧,我在听。”何继红轻声道,美丽而朦胧的眼睛闪动着。
  “用他的话来说,时间的每一个分岔都包含了无穷的可能性,都通向无数的未来。过去的某一时刻,我们在网上聊天,现在这个时刻,我们在一起喝酒,在下一个时刻,我们会做爱。而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我们将会消失。”
  “未来固然包含着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在每一个分岔处我们都只能选择一次。就现在来说,一旦你作出了选择,我就没有选择了,是这样的吗?”何继红 平静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
  “你仍然可以选择,不过结果都一样。”庄舟的回答透露着一丝悲哀与无奈。
  “这样子可说服不了我,你还得再想点别的花样……”何继红站了起来。庄舟来到她面前。姑娘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男人的肩上。男人顺势搂住她的腰臀。
  她的手冰凉,身体却是无比温热。
  “秦天死了……他还这么年轻……”何继红低头看着自己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而我们还活着……”
  “等你以后成了医生,你每天都要面对别人的死亡。对医生来说,生和死都很平常,一点都没什么特别的。”
  庄舟的手停留在何继红臀部的最丰满处,感受着那里的热度,“有人说过,医生和警察是仅有的两种可以合法杀人的职业。”
  “可我首先是女人,然后才是医生……女人的任务是创造生命,而不是相反。”
  “不,你现在还不是女人,至少不能算完整的女人,直到让男人进入过你的身体……”
  “真坏,引诱我……”何继红握紧拳头,作出欲殴打状,忽而又含羞道:“……真的喜欢我?”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可我喜欢的是华生,不是你……”何继红还没说完,性感的嘴唇便被吻住了。男人的舌强硬地顶进她的嘴里,着她的。姑娘的香舌惊慌地躲闪,但是狭小的口腔内无处躲藏,只得无奈地被俘获。
  “唔……嗯……”搅动在一起,相互摩擦吸吮,说不出的甜腻。
  庄舟的手沿着那光滑的乳沟往上攀,搭上她的最高峰。同时用力搂紧她的腰。何继红只觉得有一样坚硬怒张的东西顶在自己的阴阜上,忽轻忽重地磨擦。每一下都令她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酥麻感,她身子一软,整个人贴入的他的怀抱。
  胯下的一阵探索,令姑娘一阵颤栗,双腿欲合还分,隔着单薄的健美裤便可感受到那幽谷里湿热的气息……
  “这么快就湿了,只有处女才会这么敏感啊。”庄舟在她耳边轻语。
  “胡说,我可没有……”何继红无力地抗辩道。
  庄舟并不说话,只是把手从何继红的胯下取出,放在她的面前。只见他细长的食指和中指上都已经沾满了透明的黏液,手指分开时还连着一条下垂的线。
  短小的上衣被高高撩起,露出了里面黑色的运动形胸罩。她的低腰健美裤也在慢慢滑落,迷人的屁股沟正若隐若现……
  “等等,我有个电话……”忽然,何继红从男人的搂抱中挣开,取出裤袋里的手机。
  “别管它……”庄舟又想扑上来,可是何继红一边接电话一边敏捷地躲闪着,同时做了个要他安静的手势。
  “继红,是我。你没事吧?”柳晓玉在那一头大声道。
  “晓玉我没事,挺好的。”
  “刚才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真的没事?”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谢谢啊。”何继红说着想收线。
  “哎,你的声音好象不太对劲?哦,我明白了,你还是和庄帅哥在一起……好你个死丫头,和我们玩金蝉脱壳哪,看我明天不撕烂你的嘴……”
  “别胡说……”何继红一边抵挡着庄舟不断的进袭,一边低声道。
  “老实交代,到什么程度了?你现在身上还剩什么?还是已经都光了?肯定是脱光了,哈哈。”柳晓玉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他正在开发你的敏感地带吧……”何继红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干脆挂了机。
  “对不起,我想我该走了。”何继红收起手机,匆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看了庄舟一眼:“你能送我一程吗?只要过了江就行,这边只怕很难叫到计程车。”
  “噢,这就要走了?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过夜呢。”庄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睛却没离开她的身体。
  象格瓦拉一样的眼睛。
  “喂,别这样看着我好吗?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何继红取下头上的发夹理了一下披落在前额的头发,红着脸道,“刚才差点被你得逞……瞧你把我的头发都搞乱了,哼……再给我点时间吧,我还没准备好……”
  “那好,我们走吧。”
  庄舟不动声色道。两人刚向门口走了两步,忽然所有的灯全灭了。很快有一块浸有强力麻醉毛巾蒙住了何继红的口鼻。她只在慌乱中挣扎了几下,便软瘫下来失去了知觉。
  【八】
  黑暗中忽然有了烛光。
  姑娘温热香软的躯体被扛在男人并不宽阔的肩膀上。庄舟左手执着一个三脚金属烛台,上面插着三支燃烧的蜡烛。
  纯银的高脚烛台上,三根尸骨一样惨白的蜡烛正在流泪。
  他在黑暗中一步步走下楼梯, 举着烛台, 他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中一点一点忽明忽暗。
  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庄舟将何继红扔在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垫上,又把烛台放在床头柜上。
  映衬着烛光,姑娘象熟睡了一样的宁静安祥,全然不知男人的黑暗欲望正在将她彻底思量。
  庄舟在何继红的脸上拍了两下,他自己那原先象橡皮面具一样苍白呆滞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古怪的笑容。他弯下腰将何继红的上衣高高撩起,又将她的运动型胸衣的罩杯向上推去。
  一对坚挺结实的乳房失去了束缚,迫不及待弹跳了出来,在男人的注目礼中微微颤动。庄舟在她的乳头上轻轻抚摸了两下。那两颗原本处于软缩状态的小红豆顿时翘然而立,随着姑娘的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他握住她的双乳大力揉搓着,将它们捏得几乎变了形。何继红似乎呻吟了一下,皱起眉头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却依然没有醒。
  他抬起她的臀部褪下她的长裤,将她的两腿大幅度分开。
  姑娘的下身只剩了一条红色的丁字裤。那狭小的裆部仅能勉强兜住她那最隐秘的部位。裤裆的两侧各有许多细软的阴毛和一小部分娇嫩的阴唇边缘裸露在外。她的裤裆中间有一小块明显的湿斑。这痕迹证明了刚才他对她的激情拥吻和爱抚是确实存在过的。
  想了一下之后,庄舟将何继红的的身体翻转过去。他抓住她的手腕,用一根绳索将她的双手反绑了起来。昏迷中的姑娘一动不动地任凭他摆布。
  将何继红绑好后,庄舟俯身把那条已深深地嵌入姑娘屁股够的窄布片往边上拉开,然后将她光洁结实的臀肉往两侧用力分开,在烛光下仔细观察她的肛门。何继红的肛门呈浅褐色,小巧而秀气,外观非常干净清洁。一圈向内收缩的皱褶,上面有一颗小黑痣,还有几根零散的纤毛,令她增添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野性。他不由自主地在那上面吻了一下。姑娘今天还没洗过澡,那里有一些淡淡的异味,足以激起任何男人的欲望。
  她的身体被再次翻转过来。庄舟盘起腿坐在何继红被打开的两腿中间,用手指肆意玩弄挑逗她。姑娘内裤上的湿斑越来越大,一丝粘液缓缓流到了外面。她不停地摇着头喘息呻吟着,仿佛很难受的样子。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强力麻醉剂的效力令得她的头脑一时间仍然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置身何处,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机械地任凭自己的身体在男人的玩弄下本能地展现女性所固有的生理反应。
  看见何继红醒来,庄舟并不说话,而是用力掐住她粉嫩的两腮。何继红被动地张开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庄舟把沾满何继红爱液的手指放进了她的嘴里。何继红条件反射地吸吮了几下,她尝到了酸而略咸的滋味。
  不久,手指换成了一根粗大的肉质东西,火热而坚硬,正强行塞入她的口腔,将她性感的小嘴塞得鼓鼓的。头脑依然昏昏沉沉的何继红只是模糊地感到那东西是男人身体上的一部分,却想不出那是什么。她本能地想要把它吐出来,那东西却在她的嘴里快速抽动起来,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的喉咙。她一阵阵地恶心,难受得直想吐。
  那东西好不容易离开了姑娘的嘴。何继红立即伏在床边,干呕起来,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
  清澈的眼泪从姑娘的眼角落下。她明白了自己正在被强奸。
  “快放开我,你疯了!”清醒过来的何继红拼命地扭动着几乎赤裸的身子,一对雪白的乳房也随之剧烈晃动起来。
  庄舟面无表情地拿起何继红的胸罩,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口水和汗水,又丢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你这疯子!现在放开我,我或许还会原谅你!”
  “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说着,庄舟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如同一辆1944年秋天的纳粹德国的坦克冷漠地逼近孤立无援的华沙起义者的阵地。那高耸的阴茎如同坦克上的炮塔,已经瞄准了目标。
  “你别过来!”何继红惊惶地蜷缩起身子,向床角退去,神情象是一只被堵在陷阱里的小鹿。
  她已无路可退,无处藏身。
  最令她感到害怕的是,他的神一片空白。她在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表情,甚至连强奸犯特有的疯狂兽欲也没有。
  她试图用腿去踢他,反而被他抓住脚腕压在身下。她拼命反抗,尽管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的挣扎还是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突然何继红全身僵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因为她看见了庄舟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刃。理智告诉她绝不能因为反抗而丧命。
  冰冷的刀刃架上了她脖子,轻轻地刮着她的肌肤;慢慢地向下移动,一毫米一毫米地,象犁耙一样在未开垦的处女地上耕耘。
  她几乎尖叫起来,因为她看见那刀尖正在她的乳头上划过,围绕着那里画着圆圈。她全身绷紧,一动都不敢动。强烈的尿意阵阵袭来。
  那把刀紧贴着她平坦的腹部,掠过肚脐挤入她的内裤上缘,然后垂直向上挑起。本来就勒得很紧的丁字裤裆部一下子更深地陷入了何继红的股缝里。一阵奇特的酥麻感令她忍不住全身抖动。但是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刀刃轻轻地割断了她的内裤系带。
  她的隐秘花园终于暴露在他的眼前。
  与她俏美俊丽的容颜和细嫩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照,何继红的阴毛却格外浓密,形成一个乌黑完整的倒三角形覆盖在隆起的阴阜上,并且往下沿着丰满的大阴唇一直延伸到肛门。
  她的外阴发育得非常好,加上常年的体育锻炼,使得她的两片褐红色的大阴唇显得十分饱满肥厚,即使在两腿被分开时依然紧紧地闭合着,形成一条完美的肉缝。
  粉红色的阴蒂稍有些凸起在肉缝的上端,而小阴唇几乎完全没有外露。
  “别乱动,除非你想弄伤你自己。”庄舟用冷漠得象金属一样的声音警告她。
  薄薄的刀刃继续行动。她感觉一股刺骨寒锋正在拨开她的阴毛。当刀尖逼近她的阴蒂时,她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但是它却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最敏感的地方,沿着大阴唇往下经过肛门再往上缓缓滑入那条肉缝……极度紧张与恐惧中的姑娘的神经再也坚持不住,一股清亮的尿液猛然激射而出,打在男人的手上,脸上……
  “别伤害我……求你了……”何继红泪流满面。
  “我说过,你是法官的女儿,我是罪犯的儿子。还记得吗?”庄舟的阴茎顶住了何继红的蜜穴口,她感到那火热的肉棒在微微跳动。
  “我一直在等着。九年前,你的父亲在法庭上宣判了一个被告的死刑。那个被你的法官父亲判死刑的人就是我的父亲。可我父亲是无辜的!他是被人陷害的!你的父亲,那位尊敬的法官大人,他完全清楚这一点。当时我发誓一定要报复。”
  “你不仅要强奸我,还要杀我,是吗?”何继红忽然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是的。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还记得那个三角形吗?”
  “那三个女孩子都是你杀的?”
  “我不能确定。或许是我,或许是他。”
  “他是谁?”
  “另一个我。他和我共用一个身体。我和他有着彼此独立的人格。我也不知道现在是我和他中间的哪一个在和你说话。”
  “你疯了,完全疯了。你放开我,我陪你一起去医院。”何继红平静中带着同情和怜悯。
  “也许我是疯了。但是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画了那个三角形。而我为这个三角形加上了第四个顶点,一个完美的十字架出现了。你,我的安琪儿,将被钉在这个十字架上。”
  “为什么一定非要是我呢?”何继红流下了眼泪。
  “因为我爱你。你是被选择的,傻姑娘。”庄舟拿起扔在一旁的何继红的内裤,替她擦去眼泪。
  “可我还年轻,我不愿意死……”
  “你不会死。你会在时间与空间的任一点上永生。凡是信我的,都将得到永生。”庄舟说完,俯身在姑娘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腰部开始往前挺动。
  1944年的纳粹坦克发动了引擎,将马力开到最大。躲在华沙街头壁垒里的孤独的起义者感到了地面的颤动。他注定将连同他的壁垒,他的城市一起被碾碎。
  阴茎缓慢然而坚定地向她的阴道内挺进。恐惧与疼痛令的何继红凄厉尖叫起来。庄舟随手抓起何继红的内裤塞进了她的性感的嘴里。丁字裤的布料本来就很少,恰好能完全塞入她的口腔,将她的嘴填满。姑娘的尖叫声消失了,变成低低的呜咽与抽泣。
  她的阴道内非常温暖,象母亲的怀抱。然而却有些干涩。他在挺进过程中没有感觉到处女膜的阻隔。尽管如此,他仍然相信她是一个处女。在他抽送了十几下之后,她的阴道内已有了一些湿润。她没有刚开始那么痛了。
  他明显感到了她身体的变化。她的眼神渐趋迷离,脸上多了些红晕。嘴里被堵在内裤后面的呻吟也开始带有一些娇媚。她下体涌出的爱液越来越多,汇成一条透明的小溪,缓缓流淌到她那凹陷的肛门上,在那里形成一个小小的蠕动着的潭。
  他不禁有些怜悯她。下次一定要对她好些。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他持续大力抽送,仿佛每一下都要将身下的这个女人刺穿。
  炮弹早已上膛,目标出现在瞄准镜里已经很久了。
  他的双手象钳子一样卡住了姑娘的脖子。渐渐用力绞紧……
  炮弹出膛。滚烫的精液一阵阵打在阴道内壁,直至子宫颈上。壁垒倾刻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她在窒息中高潮,她在濒死中泄身。阴精狂喷,无比畅快。
  在即将消失的视野里,她看到了他那如同党卫军军官一样冷酷的脸。还有格瓦拉那悲天悯人的眼睛。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所见到的最后的景象。
  【九】
  无影手术灯下,何继红赤裸着身子躺在一张解剖台上,仿佛睡着了。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庄舟正在她的下半身聚精会神地忙碌着。
  【十】
  黑暗中一束手电光束扫动着,停留在一个园柱形的大玻璃罐上面。玻璃罐里装满了黄色的液体。有一团肉质的东西浸泡在其中。
  忽然,那个持手电的人吓得透不过气来。因为他看清了那东西是一套完整的女性外生殖器。从阴阜一直到肛门,每一个部分都完好无缺,都那样的柔嫩光鲜,仿佛是依然长在活人的身上一样。那浓黑的一丛阴毛似乎还在福尔马林液中微微飘动。
  它的主人生前一定是一位美丽动人的青春女孩。
  玻璃罐的外面贴着一张标签,上面写着“法官的女儿”。
  灯光一下子亮了起来。持手电的男人惊慌地转过身。他的另一手拿着一根短棍。
  房间里还摆放着好几个一人多高的大玻璃柜。每一个玻璃柜里都摆放着一具年轻女人的人体标本。制作极为精细考究,栩栩如生。
  “洪教练,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逛?”
  站在门口庄舟依然穿着白大褂,口罩已经拿掉了。
  “你……何继红在哪里?!”洪森厉声道,灯光下脸上的肌肉不住地发抖。
  “我怎么会知道?我岂是专门看管你的何大小姐的?”庄舟耸耸肩。
  “昨晚你带她离开歌舞厅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就一直跟着你们,没想到半路上还是跟丢了……快说,你把她怎么了?”
  “老洪,你不是老说想看何继红的屄,想得发疯吗?”庄舟古怪地笑了起来,“喏,那个瓶子里就是,如假包换。别客气,慢慢欣赏吧。”
  洪森抖了一下,手上的棍子掉落在地。他又回头仔细看了一下那个玻璃罐:“老天,这真的就是继红的……你杀了她!我来晚了一步……走,跟我上公安局去,你这杀人犯! ”
  “哈哈,认出来了?这女孩的屄不错吧,老洪!在这儿想看多久都行,再也不用冒险躲在女厕所里偷窥了!”庄舟向前一步,洪森反而后退了一步,因为他看见庄舟手上出现了一支手枪。
  “看够了吗?”庄舟举起手枪,仔细瞄准后扣下扳机。
  【十一】
  医学院实验大楼顶层解剖室。
  庄舟推着一辆运尸车进来。他用钥匙打开墙边地板上的一扇活动门。
  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
  庄舟将推车上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丢入浸尸池里。尸体沉了一沉又浮了上来。何继红的脸以及上半身浮在最上面。
  庄舟用一个大钩子把何继红的身体翻了过去。然后关上活动门,重新锁好。
  洁白的瓷脸盆里,庄舟在水龙头下仔细洗着那双白皙得象女人一样的手。
  他来到顶楼的天台上,走到最边上的水泥矮墙旁边,站在那里点燃了一支烟。
  远处天边已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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