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岳封扑到营地上空的时候,营地已经陷入了苦战,四面八方悍不畏死的狼群以前所未见的密度同时扑杀过来,让所有的守卫者都穷于应付。寒霜没有失去冷静,立于空中,不断调集著人手填补著漏洞,变换坚固的防线。象风威英耀这样长老级的人物独当一面游刃有余,风威利刃一般的风暴、英耀漫天的钢羽有效地杀戮著当面成群的敌人,但他们无法照顾到所有地方,其他方面只能由精怪们构成梯队的纵深,逐次阻击著鬼魅般出没的敌人。凡人们停止了岳封仙机大法的练习,用弓箭作为辅助,击伤迟滞魔狼的行动。营地上无比的混乱,呐喊、惨叫与魔兽凄厉的嚎叫构成了夜色中可怕的乐章,回荡在山川之间。
随著魔兽尸体的增加,营地外的设施渐渐失去了作用,很快防线逐渐收缩起来,不断有可怕的魔兽借著夜色和同伴尸体的掩护摸入了内圈,伤亡开始出现。岳封没有加入战局,他在空中注视著一切,尤其是狼王的踪迹。那头白狼深深地隐藏在群群魔狼之中,偶尔一团白光激射出来,让当面的防线陷入混乱,而当岳封的血杀屠戮借机突击的狼群之后,白狼又象幽灵一般消失不见。有两次,霸剑气势裂开狼群,打击到它的身上,却为其护体白光所阻,无法达到致命的效果。
这场可怕的杀戮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当对于参与它的人们来说,似乎有一个世纪之久,无穷无尽。当他们在血腥中发现狼群的攻击突然停止的时候,他们然而用血红的双眼牢牢地盯视著自己的前方,翻腾的烟云之中似乎总有敌人在蠢蠢欲动。
岳封来到青梅寒霜身边之时,小姑娘的面色如同冬雪苍白,小手冰冷,岳封目中露出一丝怜惜,这种残酷的场面绝不是花样少女适合见到的,可惜将来可能每天都要遇到。寒霜镇定一些,轻声问:“怎么突然停止了。”
众人随著岳封的目光看去,闪电停止了,乌云也不再翻卷,只有黑沉沉的天,黑沉沉的地,和那魔域深处不可见的地方如山般的重压。岳封轻轻说:“魔域异种气团很快就要爆发了,现在按我说的做。”
短暂的打扫战场后,人们一圈圈坐在地上,组成一个大团,心中反复念叨著岳封的交待,不做任何调息,完全放松,当气压过来的时候不要进行任何反抗。可大战后翻腾的血脉要平复下来谈何容易,寒霜在人群中走动著,用金针帮他们放松下来。
四周如死般静,所有的魔兽似乎都失去了踪迹,连森林的沙沙声也停止了,一切都在等待一个时刻的到来。
青梅睁大了眼楮,看著身边的岳封,篝火黯淡,朦胧雾霭中更显得格外的脆弱,岳封握握她的小手,轻声说:“害怕吗?”
青梅点点头,又摇摇头,坚决地说:“不怕。”小手的微微颤抖讲述著另一种感受。她想一想说:“岳大哥,未来是不是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岳封盯著魔域出神一会,点点头:“我也不清楚还会遇到什么样的怪物。”
青梅沉默一会,慢慢说:“小时候,我常常想,天机谷外边是什么样?一定很好玩,天天盼著长大,好走出天机谷,看看天下。现在我才知道,每走出一步,遇到的不止是新奇好玩的东西,还有很多你所不愿意看到的,忧愁、哀伤、残酷,还有这些可怕的怪物。”
岳封微笑:“后悔走出来了吗?”
青梅摇摇头,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走出来,遇到的还有一些是无论如何我永远不想失去的。”
寒霜回来了,敛衣坐下,无论何时,她的动作总是那样优雅。她看著岳封的胸口,回复原形的风灵正伸出她小小的头,好奇地四下张望,她传音问岳封:“风灵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吗?”
岳封传音回答:“无论出任何事,你们都要按我说的做,绝对不要妄动,我来照看风灵。”
就在此刻,魔域深处,魔眼之中,万鬼封魔网终于经受不住异种玄阴的压力而破裂,刹那间,压缩于魔眼深处的气团爆炸开来,如同火山的喷发,肉眼无法看到的气压直冲九霄,如同壁立千仞的巨大浪头,静立片刻,即以排山倒海之力崩溃下来,狂野的真气冲击波以魔眼为中心向外横扫,尖锐的爆裂风暴声响彻魔域,向周围所有人宣告著自己的到来。
这种声音传到营地的时候已经转为低沉的闷响,让几乎所有人都要跳了起来,岳封大声喝道:“不要动,原地坐好,放松全身,记住,千万不要运功抗拒。”
话音刚落,无形的冲击波已经到来,没有任何行迹,周遭的景色没有多大变化,但对于每个人来说,整个世界变了,所有的秩序都被一种可怕的神秘力量刹那间打得粉碎。天不是天,地不是地,自己不是自己,所有五感全被颠覆,化为万千碎片混沌一遍。人溺于水,周围的一切都会混乱,无法把握,可现在事情更为可怕,如同身上每一片地方都溺于水,每一处地方都无法正常的呼吸,每一处地方都在混乱的宇宙中受到各方面的撞击,得不到须臾停止。
这个时候只有岳封还能注意到外界的变化,人群中好几个人跳了起来,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怪异的扭动,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要跳跃起来,血从他们全身冒了出来,如同红艳蝴蝶在空中飞舞。有些老人在冲击波到来的那一刻就已死去,他们的心脏无法忍受这无形的磨折,悄无声息地卧倒在地上。大部分人听从了岳封的严厉指教,任由那异常的阴气在体内纵横驰骋,不做任何抗拒,他们的面容扭曲得不成丨人形,在跳跃的篝火下上百人同时在做著匪夷所思的鬼脸,阴森森中显得格外的怪异。
这不是功力深厚所能抗拒的,但功力深厚者定心能力要强得多,当自己心神稳定的时候,这种无形的侵袭不会造成真正的损害,它只能通过你自己的混乱来伤害你自己。
青梅寒霜在岳封随风真力的保护下没有大碍,他最关注的还是风灵,在他胸口,鼓荡的随风气机环绕著小小的大风,抗拒著无形风暴的侵袭。
风灵闭著眼楮,不安地扭动著头,岳封模拟异种阴气的真力阻隔著风暴,但阻隔不住狂躁的异常气机,她的体内有东西在蠢蠢欲动,要摆脱某种束缚,裂体而出。岳封敏锐地感知到这一点,强大的法力如波涛涌入了风灵的体内,强制压服那无名的力量。阴气漫入了岳封的体内,他仿佛又回到了魔眼之内,在压制风灵体内变化的同时,苦守著内心的清明。
风灵突然大声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烦躁,原本就担心无比的风裳睁开眼来,正看见女儿在岳封的怀里痛苦地晃动著头,似乎受到极大的约束难以自拔。心中一痛,还没等做什么,气机立变,无边的狂波催压她体内错乱的气息,一张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风威顾不到许多,强驱真力,力图平复妻子的乱流,素以强力著称的他立时体会到了自然那无可抗拒的威力,如同百米深处的水底,每寸肌肤都受到万钧的积压,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有意识的动作,整个心脏发狂似的跳动著,就象马上要从体内迸发出来。
风灵呆呆地看著母亲委顿于地的身体和父亲通红如血的面容,一瞬间,情绪如炽,这陡然波动的情绪放大数十倍雷霆般冲击著岳封力图控御自己和风灵的心灵,如同数十人的害怕、担心、愤怒、痛苦同时爆发在岳封的心底。遭到这突如其来的沉重心灵攻击,绕是自认坚强的岳封心防即刻溃堤,刹那间失去了清明,万千幻象带著只有无间地狱才可能存在的强烈负面情绪在他心中肆虐,将所有理智和灵觉如风卷残云般摧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魔师毕生的心性修为挽救了自己,避免了理智的泯灭。受到疯狂暗黑情绪的挑动,九变天魔从沉睡中部分苏醒了过来,他见过类似的情景,那是走向天道前最后的疯狂,内心最深处最阴暗情绪的总爆发,比这次外界投射的心灵攻击更为艰险,那次,敌人是自己,这次,敌人是未名。
天魔第九变“绝灭”,化身似冷冷的旁观者,心灵宛如空沙,寂灭于大悲大痛之间,任由那情绪之潮奔腾于心田,水流过沙,沙留住水,在奔流荡漾之间,水非水,沙非沙。终于,天魔寂静,见水沙无痕,如梦幻空灭。
岳封睁开眼,心灵中激荡的冲突原只是现实之一瞬,怀中已空,抬眼望去,风灵飞舞于空,羽翼似彩云天降,周身放射著洁白光芒,旋转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身边的异种阴气如江河归海,被风灵吸收而去。即便是魔域而来的冲击波也抵抗不住这种磁铁般的吸引,如马被绳勒,硬生生为风灵强大的吸引力所挽。就在玄阴聚集之中,风灵也在变化,在白色光晕的映衬下,色彩更加鲜艳,翅膀和体形都在变化,慢慢地伸展开来,小小的大风就在他的面前长大著。
风灵对阴气的吸收极其强烈,很快,在岳封身边玄阴之气就淡了很多,风威的面色好了起来,搂著苏醒过来的妻子迷惑地看著风灵的变化。风裳好受了很多,看到了空中的风灵,挣扎著要起身去把她迎接下来。
风灵看著母亲摇摇头,哀哀地鸣叫一声,一挥羽翼,如流星般疾飞而去。风威风裳正要起身去追,被岳封按住了:“你们好好调息,风暴还没有完全过去,我去。”话音未落,人已随风而去,留下身后的人们苦苦挣扎在无形气暴之中。
第十三章 三侠
在肉眼看不到的空中,异种阴气浩荡席卷,冲刷著大地。岳封小心地调整著气机,化身如风中飘叶,在这风浪之尖随波而去,追寻著风灵的踪迹。大风的快捷可不是吹的,瞬乎之间已不见风灵身形,在这错乱空间里,神念也混沌一遍,如同投射到浓浓雾霭之中,无从分辨。
岳封看向大地,尽管无形的风潮汹涌,地面上却寂静深深,所有的人和动物都在无声无息中与看不见的敌人做著苦痛的周旋。
玄阴冲击波的力量如同波浪,时弱时强,难以调动正常功法的岳封只能随著它的力量在空中盘旋前进,焦急地扫视著天上地下,力图发现风灵。翻过一个山头,一个亮点出现在前方,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传来,告诉岳封,找到了。
随著漩涡的激流,岳封的速度不断加快著,很快就能分辨出风灵的模样了。夺目的光团之中,鲜艳灿烂依旧,却又似乎有所不同。随著距离的接近,对比下方地面的物品,岳封突然意识到,短短一刻,风灵的身形翅膀已经长大了一倍有余,在白光的映衬下,七彩的羽毛如同透明一般,描绘著华贵与晶莹。
风灵高仰著头,羽翼微微张合了一次,那优雅缓慢的动作却有如一种无上的号令,将玄阴气波拉扯成强烈的力线,将岳封的身体如离弦之箭吸了过去。岳封没有做任何抗拒,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在眨眼之间急速地缩短著,当岳封定下身形的时候,已然悬空站立在光华包裹的风灵身边。
漩流骤然停息了,风灵停止了阴气的吸收,空中的玄阴波浪慢慢平伏了下去。岳封没有做声,只是盯著风灵出神。她终于慢慢偏过头来,在光环之中注视著岳封。岳封的目中没有惊讶,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若有所思的恬淡,但在他平静外表的下面,心中却涌起滔天的狂澜。无论如何,他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就是,对面的那双眼楮不属于风灵,那陌生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著他,如同人琢磨著一只蚂蚁的活动一般,专注而又散漫。风灵的形态依然,岳封却感到,在大风鲜艳的身体下,另一个灵魂在审视著自己。
岳封试探著叫了一声:“风灵。”风灵没有答应,收拢羽翼,仍然是那样看著他,没有任何情感色彩,深邃无边的眼神内似乎隐藏著另一个世界。
由于冲击波已经过去,阴气的分散,再加上风灵的吸引,现在四周玄阴已经不浓了,一切都在向正常转化。岳封突然发觉身边多了一些气机,扭头一看,无声无息中,他们已经被三个人呈品字形围在空中。
左方是一个中年人,身高竟能与高大的岳封相似,儒雅挺拔,国字脸上却又崭露著刚毅与坚强,右方上一个花信少妇,艳丽雅致,从容立于风中,飘然若仙,对面上一个年轻人,机警活跃。
见岳封转过头来,中年人不动声色地一拱手:“敢问阁下何许人也。”
“在下岳封,尊驾是?”
中年人没有回答,一指风灵:“请教岳公子是要清楚这只魔兽吗?”
岳封微笑摇头:“她不是魔兽,是天机谷的一只大风。”
中年人面沉如水:“大风也好,魔兽也好,我们适才看到很清楚,强力吸收魔气,气势惊人,如不早除,必定为祸人间。”
岳封收敛笑容,冷冷地说:“玄阴亦是天地之气,吸纳调理如何不可?”
中年人面上现出一份怒意,右边的女子开言,声音温和,却有带著一种让人很难抗拒的坚定意味:“这位公子可能出道不久,不知道厉害,炼气化形的昆仑大师们已有定论,此种玄阴来自九地黄泉,正常人兽不能吸之,否则就会魔化变种,流毒无穷。”
岳封打量打量他们:“那你们意欲如何。”
中年人也不再客气,斩钉截铁地说:“除魔卫道。”岳封一眼即知,此人功法极高,为人刚烈,认定之事恐怕很难改变,只怕难以善了。
见他没有反应,中年人按捺住怒意,缓缓说:“在下听涛散人,小兄弟应该听说过,请让于一边,以免误伤。”
岳封心道,听说个鸟,看来这二十年新起的猴子大王还真不少。他摇摇头:“在下孤陋寡闻,不知道阁下何许人,这只大风你们不能踫。”奇特的风灵在空中冷冷地注视著这一切,没有任何动作。
中年人面上光华一闪,一道剑光显在手中,显然动了真怒。美艳妇人也有些生气,不过还是温言说:“岳公子不知是否听门中长辈提起过风尘三侠的薄名,只要回去报称此事,必无大碍,若有不妥,我们三人必有交待。”
岳封感兴趣地看看他们三人,唐初三侠自是修真中的美谈,想不到现在还有人东施效颦,拿这个名号做文章,左右看看,哈哈大笑:“红拂女不是跟李靖的吗?怎么是跟虬髯客混在一起,哈哈。”以他的法眼,怎看不出谁和谁是一对。
此言一出,三人均愤怒起来,年轻人喝道:“闭嘴,休得胡言乱语,风尘三侠是朋友们相赠的一句过誉,在下不过是得附大哥大嫂之骥尾,为天下人做一点事而已,如何胡乱比拟。”
看看三人受伤的面色,看来这种暧昧的误会只怕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岳封神经紧绷了终日,正需放松,不觉更是大笑起来:“这么著急著辩解,只怕你对大嫂不是没有想法吧,哈哈。”
这三人显然也不是平凡之辈,愤怒更甚,面色上却都沉静下来,中年人平静地说:“妖魔鬼怪,人人得以诛之,小家伙,再不让开,你自己也不保”。剑光大涨,即刻要发动攻击。
岳封扭头看看风灵,他最关心的还是她的现状,玄阴尤存,以霸剑随风两变即便不敌,逃走还是有法可想的,关键还是风灵。却见纹丝不动的她原本深邃无比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趣,似乎对适才的对话颇有兴味。见他看过来,几乎无法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呼一声排空而起,就如凭空消失一般。
以岳封之能,也来不及把握住她的动作,刚刚扭头过来,见中年人头上,大风强有力的羽翼拍了下去,即刻又是不见。此次,岳封有那么一点经验,眼楮捕捉到极高速移动留下的一点点残影,当他追索扭头过来的时候,大风的翅膀已经将少妇拍落,闪向最后的年轻人。
一眨眼功夫,三侠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已经被大风的风压狠狠砸向了地面。当然,这并不是说这三人就不堪一击,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没有防备,另一方面,风压只是一种推动力,并没有突破三人的护体法力,不是真正的生死对抗。绕是如此,对这三个看来应该颇有威名的人来说,已经是奇耻大辱了。
当岳封回神过来时,已见风灵张开翅膀,回身向他扑来,岳封本能的反应是要抗拒,可看著风灵的眼神,一刹那间若有所悟,张开双臂迎接。果然,光华一闪而没,风灵的身影陡然缩小,如同昨日可爱的小小精灵,安然落在他的臂膀中。低头看时,她张嘴打个哈欠,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岳封抱著她,依然是那样轻灵,可又似乎重达万钧,沉思了一会,飞腾而去,此地不是久留之地。
大难过后,地面一遍狼藉,岳封在树梢上飞行,抗过风暴的魔兽们开始活动筋骨,地面上到处是尸体。不时看到被魔兽猎食的人兽白骨森森,还有侥幸逃过虎口狼牙却被玄阴闷杀的一群群逃难乡民,很快他们的尸体又将被对玄阴更有抵抗力的魔兽们分食,最后化为灰烬,消失无踪。过得数日,又有谁知道在这慢慢森海里究竟掩埋了多少生命,一切还将继续。
岳封回到了营地,刚刚恢复生机的人们正在彼此救助,寒霜带著人已经忙得不可开交。风暴过后,死二十许,伤上百,死者已矣,伤者才是麻烦,魔狼带异毒的锋利爪牙让很多人只能躺在地上呻吟,寒霜只能替他们略减痛苦,却对奇异的内外伤害无能为力。
岳封将沉睡的风灵交给望眼欲穿的风威风裳,他们自身也不好受,强运真力造成与玄阴之间的冲突让他们内伤颇重,尤其是风裳,可看到风灵无恙的那种欣喜让岳封也不由得为之兴叹。
看著忙碌的寒霜,岳封思索一会,向老家伙耿无病那里走去,此地偏僻,适才混乱之时,让几个人专门守著,问题应该不大。
在遍地的伤员之间走动可不是一件让人心快的事情,孙著水正帮一个大汉包扎著伤口,大汉坐在那里,哭泣得象一个婴儿,见到岳封走过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跳起来,打雷似的嗓音大叫到:“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家人。”一下子,营地里鸦雀无声,目光都投了过来。
岳封冷冷地看著他,不动声色地反问:“是吗?”
大汉怒叫著:“就是你,如果不是你骗我们来,如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孙著水小心地拉著他,轻声向岳封解释:“他的母亲和妻子都死了。”
岳封看著那黝黑的面孔,突地拔出剑来,霸剑强劲的剑力催起霹雳,将原本就破坏严重的营地周壁打开了一条缺口,露出一条路来,岳封冷冷道:“这就是路,愿意的话自己离开。”还剑回鞘,背手离开。众人看著那条路,慢慢都明白,在这场魔兽狂奔之中,如果在营地之外,只怕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大汉怔怔地看著那条路,支撑不足,慢慢失神地坐倒在地上。
孙著水跟随著岳封身边,看著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们该怎么办?”
岳封扫一眼营地内外堆积的魔兽尸体:“将它们剥皮抽筋,制成衣服,以后就不用那么害怕魔兽的爪牙了。”魔兽可怕就在于快速的速度和带毒的爪牙,一旦让它们踫上一处,普通人非死即伤。
孙著水眼一亮,对于大多数是猎人的他们来说,这是最容易理解的希望之路。岳封交待几句,尤其要收集魔兽的内核,那是最值钱的东西。有了可做的事,孙著水很快组织起人忙碌起来,如何充分利用野兽的每一部分,连岳封都没有他们有经验。
岳封来到耿无病的帐篷,这个狂热的老家伙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漠不关心,只是玄阴浪潮来的时候略做调息,风暴一过,获得启示,又开始忙碌起来。听到小怪物的通报,他在门口堵住了岳封:“别烦我,不许进来。”
岳封微笑:“怎么了,快成功了吗?”
耿无病翻翻眼珠:“就是,怎么了,先要说好,配方可是不给你的。”
岳封盯著他,耿无病不示弱地狠狠反盯回来,这个倔强老头可不是容易控制的,他的偏执与顽固是对付任何心灵之术的良好屏障。
岳封从容道:“那我化质后的内丹有没有用。”
耿无病愣住了,从他的面色就可以知道,岳封对内丹的化质恐怕是他调理解方的核心之一。恐怕是破天荒,耿无病近乎低声下气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化去内丹中杂乱之成分的?”
岳封微笑不语,那是他利用随风气性点燃玄阴之火,尽可能烧去内丹中的异常杂质,让魔兽天解阴毒的成分突出出来,这可不是随便能够办到的。
耿无病挠挠头,眼珠一转:“那你给我弄个百八十颗,我配药要用。”
岳封摇头:“你出方,我出丹。”
耿无病心道,你以为老夫是好糊弄的,你的功法我不会用怎么办。做出一副让步样:“算了,我还是专门给你配药吧,无论得到什么,我要占三成。”
“一成”
“二成九”
“一成一”
就这样拉锯了半天,以一成九分达成了交易。耿无病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碗,清澈的绿色液体荡漾出晶莹光泽,他珍视著自己的心血:“只需要在人身上再做一些实验就可以了。”
岳封沾了一口尝尝,不由得心生佩服,无论你怎么看这个古怪老头不顺眼,他对药物的了解就是一绝,一口中至少包含了二十种以上的药物君臣相辅,将所希望的效果发挥到极制,将不希望的副作用降到最低。术业有专攻,以岳封之能,对药物的理解也远远不及,破解秘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叫什么名字呢,很自然,仙机圣水,一定会大有销路。两个人盯著这碗圣水,似乎都看到这碗变成盆,变成缸,还不是一口,是许多许多口,缸缸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虽然各有所图,但对视一眼,两个意图发国难财的黑心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嘿嘿笑起来。
岳封想到点什么,问:“耿老知道风尘三侠是什么人吗?”
耿无病心怀大定,显得和蔼了很多,只是他再怎么做,面容也与慈祥拉不上半点干系:“喔,那三个沽名钓誉的家伙啊,原本听涛散人和绯红仙子是一对,后来结拜了一个叫李佟的小家伙,由此就有人叫他们风尘三侠了。他们喜欢天下到处流窜,杀的人和妖很多,因此名声很响,和各大门派关系很不错。怎么你也惹上他们了吗?可是一个大麻烦。”
岳封奇道:“耿老好象对他们很了解,和他们很熟吗?”
耿无病恨恨地说:“这三个家伙破坏过我的仙丹买卖,罪该万死。”
岳封笑:“是不是耿老的仙丹不太靠得住啊。”
耿无病面无惭色,怡然自若地说:“对付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当然用不著我的真仙丹了,只是干他们什么事。”
岳封皱皱眉:“他们的影响力很大吗?”
耿无病点点头:“他们到处一说,害得我的真仙丹在各门派都卖不出去了,真个是可恨之极。”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就明白为什么说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了。
聊了一会,岳封拿著圣水要走开,耿无病拦住了他:“嘿,有个问题还没说哩,你拿这个给你内部人用,不收钱,我岂非亏了。”
岳封微微一笑:“放心,给你两张上好的魔狼皮,盖上后保证你永远不想起来。”扬长而去。
耿无病怒喝:“永远不起来,你咒我早死啊。”想一想,低头盘算起来:“魔狼皮,他想干什么,嗯,倒可以做成上好的防具,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小伙子做生意精到。”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场杀戮,从哪里弄那么多魔兽的皮。
圣水的出现引起了轰动,寒霜兴奋地发现,它的内服外用对于魔兽之伤颇有其效,虽然量少不够分配,但很快稳定了大多数伤员的伤势,痛苦的呻吟声少了很多。终于,营地安静下来,没有受伤的人也精疲力竭,除了少数守备之人防备魔兽的再次大举进犯外,其他人进入了梦乡,只是这个时候,东方已现出了鱼肚白,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第十四章 新客
黎明总是给人带来希望,经过短暂的休息,人们回复了一些元气,营地上又开始忙碌起来,时不时仍然有魔兽偷偷摸摸地溜达进来,虽然不难对付,可时刻这么警惕可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天气已经很凉了,深秋的山风更让人瑟瑟发抖。面色苍白的人们埋藏死者、诊治伤者,一切都在无言中默默进行,偶尔数声呜咽打破让人压抑的沉寂。即便比人更看淡生死的精怪们也为同伴的死伤而哀伤。整个营地的气氛凝重而沉闷,一向乐天的青梅也失去了笑容,站在岳封身边,低语着:“为什么会这样?”
岳封没有说话,当一个人看惯生生死死之后,最软弱的人也会变得漠然而冷静,让青梅看到一点这个世界的残酷不是坏事,尤其是未来还有很多更残酷的场景在等待的时候。
好久,岳封拍拍她的小手:“青梅,死者已矣,我们还是为生者做一些事吧。”
青梅抓紧了他的手,漂亮的眼睛中带着疑惑:“我们能干什么呢?”受到强烈的冲击后,人最自然的一个反应就是怀疑自己。
“让人感到温暖,无论一个人处境多糟,只要吃饱后又感到温暖,就还会有希望。”
岳封拉着她要走下去,青梅却没有动,岳封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她。她低下头去,良久,轻轻说:“岳大哥,你好忙啊,好久我们都没有在一起好好呆呆了。”
岳封定睛看着她,小姑娘的面上现出一种从未想到过的表情,一种哀怨,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青梅生气了,转过身去,噘嘴生闷气。岳封尽力收敛笑容,说:“是啊,都怪我,没事干吗到处瞎跑呢?没有好好陪陪我们的小公主。”
青梅更不高兴了,小嘴都可以挂个油瓶:“我知道,你在讽刺我。”
岳封头开始有些大了,以他毕生的经验,也没有能学会一件事,真正理解女人,就连这个小东西也一样。不过转移注意力这招还是比较好用的,赶紧表态:“青梅,我答应你,待这件事告一段落,我专门和你走一趟,陪小白貂去找它的同伴,好不好,我还欠它一个承诺哩。”
青梅眼一亮,转头过来,怀疑地说:“真的吗?你没骗我。”
岳封做出受伤的表情:“我就这么不守信用?”
青梅板着脸瞧着他,过了一会,实在受不了他那受伤男人的模样,噗哧一声笑出来,锤锤他的胳膊:“好了,好了,别装这种委屈相了。知道你是要干大事的,我们小女子可不敢拦着你哟。”
岳封拉着她走下山坡:“那让我们一起干大事吧。”
青梅毕竟年纪小,心情很快转好,蹦跳着随着他下坡:“现在我们干什么呢?”
“当皮匠。”
皮匠的活不好干,魔兽的皮异常坚硬,即便是老练的猎手,也很不容易解开,连修真的剑都临时用来帮忙,当一回解牛的庖丁。后来人们发现魔兽的爪牙倒是一件很好的工具,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对付人和物最好的工具往往就是它们自己。人们开始琢磨如何更好的利用它们,在这忙碌的气氛中,渐渐悲伤难过的气氛淡了一些,工作是最好的镇痛剂。
就在忙碌之间,天上飞来几个人。岳封抬头看着,心想,果然还是来了,从时间上来看,应该还是有一番争论,来得已经算晚了。要么是听涛散人的名声并没有那么响亮,要么就是有人在为岳封他们说话,力主慎重。
散人夫妇这次是和丹辰子及其他几个人一起来的,岳封没有理睬其他几人,微笑着对丹辰子拱手:“昨晚一定累坏了吧。”看他目中的血丝就知道他一定也说剧斗终宵。
丹辰子对他点点头,面有忧色,华山派老宿张封儒见听涛散人不愉的神色,含笑说:“这两天也多亏风尘三侠于巫山县主持大局,收编了附近的土匪守卫城墙,否则我们也不能抽出精力来对付周围的魔兽。”
岳封感兴趣打量一下听涛散人,笑道:“原来如此。”这三侠的行动速度还真快,丹辰子目中传来讯息:三侠中的李佟是巫山知县的远房侄儿,说服知县后三侠上山收编各路土匪,昨晚起到了很大作用。岳封见识过巫山县城的城墙,这里地处偏僻,兵备极松,城墙之破旧自不待言,利用土匪守城可以让人力极其紧张的修真们抽出力量尽可能地堵杀魔兽,功劳自是不小,只是岳封原本打算魔兽狂奔之后掌控巫山县城,现在恐怕要落空了。
寒霜轻声问:“我们一直处于魔域当面,却不知外围情形如何?”
张封儒摇头叹息:“外围地域太大了,虽然我们紧急通报联盟,但集合各派人手奔赴魔域周沿还需要时间,现在魔兽最远的已经达到将近百里之遥,杀伤不可胜计。现在只能是通报各派,就地从外至内清除魔兽,尽可能地多挽救一些人吧。”
另一个老者点头:“是啊,这次事件暴露出我们联盟还有诸多问题,急需改进啊。”
岳封点头,心道,我用封魔网造成这场玄阴爆发的目的不就在此吗,白云老儿,希望你抓紧这个机会,加强纪律,清除异己,党同伐异,建立一只真正有力的队伍,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听涛散人冷冷地看着岳封,忍不住插言道:“联盟的事且不提,今天我们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谈这些的。”
岳封微笑:“喔,敢问散人为何而来?”
听涛散人目光中精光一闪:“阁下当然知道,为所为而来。”两个人目光一对,彼此都明白,对方都是意志坚刚之辈,恐不易与。
张封儒看出两个人目光中的敌意,尴尬地咳嗽一声:“是这样,岳公子,昨晚,散人遇到贵谷的一只大风,是否能让我们见见。”
青梅偎在寒霜身边,闻言站起来怒道:“凭什么啊。”寒霜拉拉她,青梅哼了一声坐下,一时间场中气氛有点紧张。